正说着她又停下来:“不好意思啊江专家,我耽误你时间了吧?”
她其实经常和人说起秦正德,只是旁人听她说总都是带着同情的。
他们不知道,其实这些对她来说都是幸福,不需要同情。
而眼前这个专家听她讲这些却还会跟着打趣,这让她有了一种久违的表达欲。
江言赶紧摇头:“没有,我今天都没什么事,所以可以听您慢慢秀恩爱!”
“宋奶奶你知道什么叫秀恩爱吗?就是你刚才那样,把你的那些幸福秀给我看。”
江言语气格外轻松自然,逗得宋晓娟又是一乐,她抿唇笑得羞涩:“你小姑娘说什么呢……”
虽然这么说她却又继续说了起来:“我老伴和我结婚的时候说一辈子对我好,连饭都不让我做,结果吃过一次我做的油泼面之后他就想反悔了。”
宋晓娟的神情格外生动。
“你猜他怎么来和我说的?”
江言认真想了一会儿说道:“唔……求您大人有大量,进一进厨房?”
宋晓娟摇头:“他说他马上回去找我妈把这手艺学回来,以后给我做。”
江言问:“那他学了吗?”
宋晓娟道:“当然不给他学了,我们家这手艺可是传女不传男的。”
她想起那个午后,得了这个答案的高大男人在凳子上缩成一团纠结了一下午,之后跑来告诉她:“晓娟!那咱们赶紧要个女儿,到时候让女儿学了再教我,这就不算破戒了吧?”
她还记得那时候他的笑容在黝黑的脸上绽放,很好看。
可惜,他们没有机会有一个女儿。
江言看着宋晓娟没有说话,只安静地注视着她脸上的笑容。
也许这就是视死如生吧?
有些人死了,却依然活着。
过了好一会儿宋晓娟才回过神来,她定定看向江言:“我这又是在秀恩爱了?”
江言用力点头:“是啊,这要是发网上妥妥能受到一箩筐的羡慕!”
宋晓娟又笑了。
“这还不算什么,他还会做木工,我用的什么柜子啊盒子啊都是他给做的,他做的款式可时兴了……”
“还有啊……”
宋晓娟细细说着,江言默默听着,时间就这么慢慢地流走。
陪了宋晓娟一天,江言晚上八点才离开了医院,她上了车,让小孟开了后面的灯,她这才拿出了那张纸。
她将上面用来当遮掩的那几个女书字给划去,只留下从铜片上拓下来的那几个。
“先国后家,有国有家。”
江言低声念出这八个字,心中酸涩再次涌上。
她拿出手机给项怀风打了一个电话。
“项老师,铜片上字的解出来了,我们试试吧。”
对面项怀风有些犹豫:“真的要试吗这要是错了……”
这要是错了,秦正德的遗书可就没有了送到宋晓娟手上的机会了。
江言沉默了一下低声说道:“那铜片上写着是上先国后家,有国有家。”
“……”
项怀风和对面在那件办公室里的所有专家都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
而那边还在等着的两位老人直接开口:“就试这个。”
他们知道这个不会错的,因为这是他们共同的心声。
项怀风答了一声好,他没有挂断江言的电话,而是就那么放在一边。
他走到桌前拿起那个铜押宝上的藏诗锁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对。
只听“咔哒”一声,锁打开了。
项怀风抽掉藏诗锁,几乎是憋着一口气将那押宝的盒子给打开。
“……”
江言等了很久没有听到对面传来任何声音,她的心里升起了一点不祥预感。
可是她不敢去追问。
隔了一会儿,项怀风的声音再次从手机里传来:“信已经毁了,应该是在这之前……就被人打开过了。”
听了这话,江言愣了好一会儿,她又转头去看已经完全看不到的宋晓娟住的那家医院。
她想起了那些无法寄出的信。
难道宋晓娟唯一可以收到的一封信就这么没了吗?
这一刻,江言心里无比压抑。
“江馆长, 这次麻烦你了。”
项怀风提着行李和江言并肩走着,身后跟着的是来送这些专家的小孟和小曹。
江言摇了摇头:“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其实她昨天还特意赶来尝试过用修复术去修复那封信,可是因为损坏度达到了百分百, 就连修复术也不可能把它修好了。
项怀风也叹了一口气:“没有你我们还不一定能解开那把藏诗锁呢。”
他明显不希望继续这个话题,于是另起话头:“过段时间咱们华夏这边和其他国家博物馆会有个交流活动,我们这群老家伙可等着“炫耀”你呢。”
毕竟现在这国内外的文物专家里,还没有江言这么年轻有为的。
项怀风的语气里有一丝故作轻松, 也是明显被没有能好好取出信这事给影响了。
江言笑着附和。
两人走到车前,就见车上已经坐了别人,见江言来了, 里面的人按下车窗,正是那两位老人。
老人把车门打开, 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唤江言:“来, 我们也送你一程。”
江言略微有些惊讶, 不过更多的还是愧疚,她让陶五和小明坐别的车,然后才钻进车里。
车里温度没有开太低, 估计是怕两个老人身体受不住。
江言看着两人抿了抿嘴唇,正想说“对不起”,后背就被两个老人一左一右地拍了一下。
“年轻人垂头丧气做什么?来的时候不还是高高兴兴的吗?”
那个脾气有些急的老人故意拧着眉:“我们又没怪你, 再说了, 要不是你,我们还都围着那锁干着急呢……”
“反正要怪啊, 就怪那些杀千刀的敌人。”
说着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另一个老人又拍了拍江言的肩:“而且我们还要感谢你, 嫂子和我们说了,你昨天陪她聊了很多。”
“她啊, 一直希望有个女儿。”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要怪啊,也该怪我们这些侥幸活下来的老家伙们没有早点把它接回来。”
说着他们似乎也觉得车内气氛有些沉重,完全没有达到他们之前想的安慰效果,两个老人对视一眼,最终那暴脾气的一拍大腿:“对了,我听我孙女儿说你们现在小姑娘喜欢吃点零食。”
他从脚边提了一大袋放江言腿上:“抱好!按时吃,不许剩,记得给我们汇报进度,这是任务,知道吗?”
“……”
您这是练兵呢?
江言这次终于从愧疚情绪里稍微抽离,她看一眼腿上那一大包零食,这得吃到什么时候去啊!
她张张嘴,还没有说话又被抢先。
“可不许说什么要减肥的屁话,能吃饱就是福,饭都不吃饱打起仗来能跑得动吗?”
听了这话,江言还没有反驳,另一个老人已经忍不住了:“小瘦,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现在咱们国家是要和平发展,你少乌鸦嘴,再说了,小姑娘爱美怎么了?忘了咱们班长说过什么?我们为什么战斗……”
“小瘦”老人立马正色,挺直来腰背:“为了未来我们的孩子可以自由地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条件反射”,于是冲人抱怨:“不是,大瘦你干啥?我都多大岁数了你还训我!咱们俩同级,你给老子滚一边去。”
“大瘦”老人更不乐意了:“我这不是怕你忘了班长的指导吗?”
“呸!老子能把班长的每句话记到棺材里!烧成灰都能爬起来给你背一遍!”
“哦?那你背给我听听?”
“……背就背!”
江言努力缩成一团给两个“老小孩”让出“战场”。
这一刻她的心情才真的放松下来。
真好啊,还能在这样的太平盛世里看到这些活着的英雄。
江言嘴角带笑看着他们斗嘴,正听到“小瘦”老人道:“班长最后让我们俩走的时候说我适合当先锋,你顶多算个策应!”
“你胡说,班长是说我可以当军师!”
就在两个老人的“对峙”里,APP跳出了一条提示。
【恭喜馆长成功触发了清代铜押宝的执念,十秒之后将开启阅读模式。】
“……”
这又是触发了什么?
不过江言没有办点抗拒,而是安静地等待黑暗结束。
“你们两个小子赶快给老子快滚,少在这里碍眼。”
秦正德的脸色有些阴沉,而他面前站着的正是大瘦和小瘦两个人。
此时的他们穿得已经比之前稍微厚实一些了。
只是大瘦小瘦两个人都沉默着,却梗着脖子一副倔强样子。
秦正德看得更来气了:“给老子说话!是没长嘴巴啊?那中午吃饭的时候用哪儿吃的?”
“……”
小瘦挣脱开大瘦拉他的手:“班长!我不走,我要留下来和咱们连共存亡!死我也要和战友们死一块!”
秦正德气笑了:“你现在是公然违背军令?这是你能决定的?上面说了!连里未满十八的都给退下去,你是不识数?”
“还有,什么死不死的?你这瘦嘴里还能不能有点好话?谁要和你埋一块?滚蛋!”
小瘦咬着牙坚持:“我……我马上就十八了!虚岁满了!要走你让大瘦走!”
本来还准备劝小瘦少说两句的大瘦这下不干了:“我也不走!班长,我们能行的,我们现在qiang法不是很准吗?”
“准个屁!你们才多大?虚什么岁虚两年?我再说最后一遍啊,我这不是在征求你们的同意,我这是最后通牒,你们现在立刻去收拾东西找七连报道去!”
小瘦红着眼:“班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咱们连这次是去当敢死队的,你就带上我吧,我不怕死!”
大瘦也跟着向前:“我也不怕。”
秦正德看着这两个人,用力拍了一下桌面:“呸!你们咒老子就算了,还咒咱们一个连?你以为我让你们走是等你们到时候给老子收尸的?想得到美,我以后后事可是要我女儿给我风风光光地办!”
“十里八乡都知道那种!”
当兵的人没什么忌讳,张口便来,可是这态度却把两个小年轻给唬住了。
小瘦呆滞了一下然后问:“真不是?那我怎么看张哥都在给他女朋友写遗书了?”
秦正德再次气笑了:“那狗东西一天能写八百封遗书,都能垫起来当枕头了,你也信?”
大瘦稍微没有这么好忽悠,又问:“那既然不是危险任务,为什么要我们走?”
秦正德从怀里摸出一根从俘虏那里缴获来的A国名牌香烟放鼻子下面闻了又闻,最终还是没有舍得抽。
过了一会儿烟瘾他才说:“还不是你们这些小年轻走了狗屎运,因为年轻被送去学习呗,你以为我不想去?人家嫌我老了!”
“……”
得了这个答案大瘦小瘦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对视一眼终于露出个“谄媚”的笑来。
“那……班长,我们收拾东西去了?”
秦正德一挑眉:“别啊,不是刚还死活不愿意走吗?留下呗,反正也就多两双筷子的事。”
两人立马摇头:“不了不了,班长我们马上就走!”
说着两人拔腿就跑,生怕被留下错过了大好的学习机会。
“你说班长那烟都留了小几个月了吧?就舍不得抽!”
“你小声点,班长这是怕抽了就没了,下次咱们再多缴获几个俘虏,帮班长再找几根?”
“行!”
而秦正德看着两个人“落荒而逃”的背影也是一笑,只是随着那背影慢慢消失,他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凝固。
他用最后一根火柴点燃了那根一直没有舍得抽的香烟。
他深吸一口烟,烟头那一点火光骤然亮起,他走到一边拿出了上面刚发下来的纸笔。
秦正德看着那张纸发了好一会儿呆,那烟都快空烧到屁股灼烫手指了,他才重新举起烟猛吸了两口。
然后他低头在纸上写下:吾妻晓娟。
想了想,他又把这四个字划掉,改成了“媳妇儿”。
涂改了好几次,最终他才开始写第二行。
江言站在他身边,盯着那张信纸,心里百感交集。
大瘦和小瘦确实是骗了,秦正德他们也确实是接了一个要命的任务。
只是江言没有感叹多久,而是开始一字一字记录秦正德写下的那封信。
她想,就算不是原来那一封,只要这份思念与爱意可以传达到宋晓娟的手中,纵使已经隔了那么多年,也算是一种慰藉。
江言这一下无比庆幸自己在APP的“改造”下在记忆里方面有了非常显著的提高。
至少记下这封信没有问题。
等秦正德停笔,江言已经完全把那封信背了下来。
只是却更加惆怅了。
这信上每一个字都在诉说着他的不舍。
秦正德把信叠好,放进了那个铜押宝里,又将那藏诗锁给锁上。
这时那根烟已经熄灭了,只剩一点余烬如同星火一样闪烁。
秦正德抚摸了好久那铜押宝,直到门口来了好几个士兵,他才把它重新放回了胸口位置。
“班长,我们的……写好了!”
“我也是!”
陆陆续续又来了好多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封信。
秦正德看着他们那一张张其实也很年轻的脸,觉得嗓子也有些发痒,最后他喊了一句:“张春生,出列!”
人群里一个看着还有点稚气的青年里面站出来喊了一声:“到!”
秦正德点头:“你刚满十八,如果想去学习也……”
“报告班长,我想留下!”
张春生喊得格外坚定,这一次秦正德没有劝说他,而是把自己怀里的铜押宝递给他:“好,那现在你被任命了一个新任务。”
“帮咱们所有人保存这些家书!要是有什么闪失要我重新写一遍,看老子不给你屁股来两脚。”
“……”
张春生知道秦正德这是把自己安排在了一个安全的岗位上,他刚想反驳,就听其他人说道:“小春生,这可是大事啊,你知道你哥哥我不会写字吧?我这封可是求爷爷告奶奶才找他们帮我写的,你要是弄丢了,我可得再去磕一遍头啊!”
“就是,春生,你别以为这任务轻松,这可是个技术活。”
“春生你可得给我好好收着啊,我那里面可是向我女朋友求婚了呢!”
听着七嘴八舌的话,张春生只好把拒绝给咽了回去。
秦正德点了点头,开始说第二件事:“这次我们得到的任务是吸引敌人火力帮后方大部队争取时间,我们要做的不是正面冲锋,所以都不许逞凶斗狠,都给我把裤腰带勒紧了,小心为上!”
“争取明天咱们能到敌军驻地……”
不等他说完,就有人接话。
“抓俘虏!”
“缴qiang械”
“抢罐头!”
“拿面包!”
“还有打火机和烟……”
“……”
秦正德笑骂:“知道就好,滚去准备吧!”
江言看着人群散去,明明每个人脸上都还带着笑,氛围也格外轻松,她却品出了一丝悲壮。
他们是知道自己这次可能是去赴死的,却依旧从容。
下一秒,江言眼前的画面变了。
那是战场。
一个已经被炸弹炸成废墟的角落,四周都是血和雪。
满地躺着的人,在那些脏污下,看不清谁是谁。
秦正德和剩下的人正在慌忙地从那些人堆里一个一个往外扒。
“醒醒!别睡!”
“眼睛睁一睁咱们就还能活!”
四周响起各种喊声,而秦正德刚把眼前的那人翻过来,就发现那是……张春生。
他的头顶流着血,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大包。
秦正德脸色一白,他伸手去拍张春生的脸却毫无反应。
他把手放在他鼻子下面,那里已经没有了呼吸。
一旁有个小兵在哭:“秦班长!你怪我吧!都是我!春生是上来帮我架炮才……”
秦正德的嗓子动了动,最终拿手盖住张春生的眼睛,他看向那个小兵问:“你,多大,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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