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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婵娟/我的蛇蝎娘子(石阿措)


苏灵筠一开始是很喜欢她的,因为她和自己完全不同,她就像是太阳一般照亮着她阴晦无法见光的心灵,她热烈,活泼,心口如一,她从没有嫉妒她的好相貌,别的闺秀小姐不愿意和她玩,她愿意跟她玩,那些小姐偷偷说她的坏话,她就暗里给她们使绊子,让她们受到惩罚。她因为想念父母而难过时,是她安慰她,哄她高兴……
她对她明明那么好,她为什么不知足?她为什么要抢走自己在意的东西?
她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好姐妹。
因为她父母双亡,所有人都可怜她,心疼她,把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都给了她。
于是对她的喜欢也慢慢变成了嫉恨,羡慕,恨她夺走自己在意的东西,羡慕她就算不用伪装也能得到众人的喜欢。
程清清的存在挑起了她隐藏起来的恶,她表面继续与她和和气气,姐妹情深,实则背地里搞尽小动作,她知道程清清对虫子过敏,就偷偷在她的衣服上放虫子,让她浑身发痒长红包。也会使小手段让别的闺秀小姐更加厌恶她,不与她来往,程清清曾经想和方秀娥交好,就是她从中作梗,让方秀娥厌恶透了她。
后来两人的遇见了江怀谨,她心中的恶念越来越重。
程清清明明说过她不喜欢江怀谨,可在得知她对江怀谨有意之后,却主动去引他的关注,她凭借自己的容貌得到了江怀谨的青睐。
这件事就像是一根刺一样深深扎进她的心中,不把它除去,她不会得到安宁。
那次落水她是故意的,她原本想要陷害程清清,让江怀谨误以为是程清清推她下水的,可是她的手段不够高明,不够干脆,所以没能得逞。
后来,程清清总是故意在她面前说江怀谨,她根本是故意要让她难过的。
她越来越讨厌程清清了,甚至希望程清清死,这样的念头她想过无数次,甚至有过动手的念头,可是最后都克制压抑了,因为她害怕,她没杀过人。
为了报复程清清,她设计嫁给了江怀谨,她以为自己赢了,可是江怀谨竟然想要杀她,他的恶更加也激发了她心底的恶念,她的内心藏着一个庞大的恶魔。
知道江怀谨想要除掉她后,她想的不是逃离他的身边,而是以牙还牙,不……她要做得更狠更绝,她要怀上江怀谨的孩子,然后杀死自己的孩子的父亲,她不会改嫁,最终江家的一切都属于自己,而江怀谨的父母还傻傻地还以为自己拥有一个多么善良,多么贞洁,多么有能力的儿媳妇,这是多么极致的报复。
她在心底嘲笑一些人的愚蠢,尤其是薛夫人,她放弃了程清清,却选择自己当她的儿媳妇,她不知道她温婉端庄的儿媳妇心肠是那般歹毒,不知道自己的儿媳妇想要她儿子的命,她还打算把家务交给她管理。
她到底怎么坐上那当家主母位置的?真是愚不可及。
可苏灵筠没料到的是,江怀谨不好对付,他是那样的深不可测,不可捉摸,他好像铜墙铁壁,根本窥探不到里面的情形,在他的面前她是那样的狼狈,没有一丝胜算,她心中的恶魔被他死死压制着,无法得到施展。
在未掉落悬崖之前,她对江怀谨的那丁点情愫根本抵不过她心中的恶与尊严。尊严就等同于她的生命,只是她找回尊严的方式错得太离谱。
那时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有错。
她给自己所有的行为都找足了理由,因为程清清抢走她珍视的东西,所以她对她的恶念是理所当然的,她是被她逼的。
江怀谨想要杀他,所以她要狠狠地报复他,哪怕牵累到他人,她都没有错,是他逼她这样做的。
仿佛这么想,她就不是恶人,她就是一个被逼得无路可走,值得同情的人。
可明明她是有退路的,比如放过彼此,可她不想选择这条路,她任由自己心中的恶念为非作恶,随心所欲,她甚至不想去理会后果。她怕死,可自己内心的痛苦煎熬若不能全部的释放,她宁愿死。
直到那天,江怀谨跟着她一起跳下悬崖,哪怕面临着粉身碎骨的危险他都没有放开她的手,有多少人会有这样的勇气?
如果是她,她绝对不会救江怀谨。
他对她的善意抚慰了她长久压抑心底对他的恨意。
在山崖下的那两个夜晚,她远离了世俗,远离了所有人,那一刻,她的心感觉到了平静,她也终于敢直面自己的内心。
有些恶原本是天生的,她的痛苦煎熬也不是他人给的,是她自己强加给自己的,她渴望得到所有人的认同与善意,一但得不到,心底的恶魔就会出现。所以就算没有程清清,没有江怀谨,也会有别人唤醒她心底压抑的恶。
从山崖回来后,她发现了自己对江怀谨没有恨了,她开始担心他会发现自己的恶,担心他发现自己设计嫁给他,拆散他和程清清,担心他发现自己那夜在浴室里意乱情迷,是她因为给他下了药,担心他发现程清清之所以与沈凛定亲,是她指使了沈凛,担心他发现自己无数次在他的吃食里下药,想让他死得不明不白。
一旦他发现这些,他或许会后悔救了自己,心底的善意再次化为恶意。
她陷入了另一个痛苦的漩涡之中。
直到今日,面对江怀谨的无情中伤,她忽然间醒悟了。
若要摆脱痛苦,唯有放过他,也放过自己。她之所以始终痛苦,无法自拔,是因为求不得。只有不去渴求,方得解脱。
这么一看,江怀谨算是救赎了她,因为他对她心存善念,所以她终于愿意去直面自己的恶,然后放下自己对他的恶。
至于他自己的恶,又与她有何关系呢?也许他并不觉得恶是坏事,他并不需要救赎。
可苏灵筠不一样,在善与恶之间,这次她想选择善,因为她发现恶并不能让她的心灵得到慰藉,并不能使她变得快乐。
苏灵筠看了眼桌上的休书,脸上忽然浮起一淡淡的笑容,她站起身,走到窗下,抬头仰望那一片广袤的夜幕,月隐云中,它的光亮被黑暗包裹住了,她静静地等待着。
身后忽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苏灵筠收回目光,扭头看过去,是程清清。
不知怎的,明知程清清有意害自己,苏灵筠心中却没了怨恨,甚至唇边还浮起了笑意。
程清清看到那抹笑容不由一怔,而后皱了皱眉头。
她是来看苏灵筠笑话的。从沈凛那边回来,她就迫不及待地想来看她被人休弃后悲愤欲绝的模样。
可是当她来到这里时,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苏灵筠并没有表现出难过悲伤,她平静得像是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她甚至还对她露出了微笑。
那是一个纯粹的,完全不含虚情假意的笑,就像是当初她初到苏家,她对她露出的那抹善意的笑容,就是那抹善意的笑抚慰了她的不安与迷茫。
想到过往之事,程清清眼睛忽然有些发酸,但很快,她就将那股酸酸涩涩的感觉压回心底深处,然后脸上露出关切之色,“表姐,你没事吧?我听说江哥哥给你写了休书。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把沈公子叫来的,惹得他误会,我方才想去劝他的,可是他不肯给我开门。我想他只是一时冲动,过后会后悔的,到时我帮你劝劝他。”
听着程清清表面关心实则煽风点火,落井下石的话语,苏灵筠虽然心生些许不悦,却也不似以往那般愤怒难当。
她回到椅子上坐下,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温婉笑容,尽管决定放下,但有些伪装早已是习惯使然,轻易改变不得,“不必了。”她拿起桌上那风休书,看着那如狂草一般的字迹,轻轻一笑,说没有一点难受是不可能的,但她更多的是感到释然。
程清清定定地看着她手上的动作,眼里情绪复杂。
苏灵筠转头看向程清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被休,不怪你,只怪我与他没有夫妻缘分,而他的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你,若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如今应该是一对羡煞旁人的恩爱夫妻。你若想嫁给他,如今还来得及,相信以他的能力,定然能够扭转乾ʟᴇxɪ坤。”
程清清已然分辨不出这番话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她那么喜欢江怀谨,不择手段地也要嫁给他,还千方百计算计她,她岂肯轻易善罢甘休?还是说,她自知无望得到江怀谨的爱,所以彻底死了心?
程清清本是来看苏灵筠笑话,可是她的反应太出乎意料,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沉默了许久,她忽然发出了一声冷笑,“表姐是怕自己被江哥哥休后没男人要了,才让我和江哥哥重修旧好,你好夺走我的未婚夫是么?”程清清厌恶地看着她,“你永远是这么的虚伪,明明是自私自利的行为,却做得好像为她人好一般。”
苏灵筠倒不曾想过程清清会是这样想的,“你在说什么,我何时想要夺走你的未婚夫了?”
程清清突然间不想再和她继续演戏了,她嘲讽地笑道:“表姐,你别装模作样了,我知道沈公子喜欢的是你,是你让他娶我的,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原来她早就知晓了,只不过一直装作不知晓,看来自己着实有些自以为是了,她静静看了她半晌,反问:“既然你知晓这是我安排的圈套,为何要乖乖往里跳?”
为什么要往里跳?程清清怔了下,是啊,她为何要往里跳?为何为了赢她,不拿自己的人生大事当一回事儿?
明明她对不起她,她凭什么这么坦然无畏,她对她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心理?一股无法言说的委屈忽然袭上心头,她嗓子像堵了块什么似的,无法发声。
苏灵筠知道自己做错了一些事,可是就算她道歉了又有何用,道歉就能够挽回一切?“清清,趁现在一切都来得及,你可以重新选择,何必为了与我置气,牺牲自己一辈子的幸福?”苏灵筠温柔地看着她,语气隐隐含着愧疚。
“你不用再装作一副对我好的样子了,让人恶心透了。”程清清无比厌恶地说道,可是眼睛不知不觉地含满了泪,温热的液体滚过面旁,让她忽然间有些失措,她一抹眼泪,愤愤地道:“事情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我要怎么做,你管不着。”说着转身跑了出去。
苏灵筠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回想程清清方才难过悲愤的模样,忽然有些看不明白她的心思了。

◎,她早就受够了在他面前假装自己是一名好妻子。◎
苏灵筠已经和江怀谨彻底闹僵,再待下去也没有任何意思,所以次日一早,苏灵筠就让素竹出门问问镇上的人看哪里能雇到马车,她打算回安阳城,她现在坐的马车是江怀谨的,她不想去借用。
素竹一出门,就碰上了沈凛,自从昨天出了那事后,沈凛就一直守在宅子附近。
见了素竹,得知苏灵筠要雇马车回安阳,沈凛又惊又喜,便主动请求替她雇马车护送她回去。
素竹不想替他传个话,奈何他一直央求,她又担心自己不传话的话被苏灵筠知晓怪罪她,只能回去禀报苏灵筠。
苏灵筠思考过后,同意了,素竹劝了,没用。
苏灵筠想的是,她和素竹两个女人家坐马车回安阳恐像之前那样遇到劫匪,有沈凛在,她也放心一些。
至于程清清那边,苏灵筠想她昨夜那些话不过是一时气话,她做的那些事不就是为了让她和江怀谨反目成仇?
如果可以选江怀谨,她怎么可能会愿意嫁给沈凛。
苏灵筠出门那时,只有白芷在,听说江怀谨带着程清清出门游玩了,他或许根本没有将昨日发生的事放在心上。
白芷知道江怀谨休了苏灵筠的事,心中觉得她有些可怜,当她要离去的时候,不由劝道:“少夫人,要不您等公子回来后再走吧。”卫無不在,她又没有得到江怀谨的任何命令,她也不知道该不该放行。
对于白芷颇有些同情的目光,苏灵筠莞尔一笑,“不必了,你家公子不会在意我的去留。”
白芷怔了怔,她觉得苏灵筠说的没错,想了想,不再挽留。
“苏小姐,请上马车吧。”
宅子不远处的柳树下,沈凛见苏灵筠突然停下了脚步,不由唤了声。
苏灵筠问言眸中的愁色蓦然敛去,冲着沈凛微微一笑,“走吧。”
素竹扶着苏灵筠上了马车后,她心中有些不安,“小姐,咱们真的就这样回安阳了么?”
“不回去,在这做什么?”苏灵筠失笑道,江怀谨已经把休书给了她,她还待在那里受人冷眼么?苏灵筠心中虽无怨恨,却有尊严。
素竹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劝道:“小姐,您何必与姑爷置气?若是被人知晓您是被休回去的,您的名声会因此受损。”素竹不知道苏灵筠是如何想的,她只知道,生为女子,被夫家休弃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会被人们的吐沫星子淹死的。
苏灵筠默不作声,其实冷静过后她也知道自己昨夜的行为有些不理智,她应该要求与他和离,而非刺激他写下休书。不过江怀谨那封休书并未说明休妻缘由,她完全可以不承认,待回去之后再要一封和离书,她如今担心的是她要如何与母亲说明此事,她出身书香门第,嫁到江家不到几个月就和离,这传出去会惹人非议,她的父母只怕也不会同意。
“要不您还是和姑爷认个错吧?”素竹这么说实在是为了她好,她不明白小姐一向谨言慎行,办事周全,这次怎么会犯这么严重的错误。而且这事明明因沈凛而起,她怎么还敢和他一块走?
苏灵筠此刻没心思与她解释太多,只是摇了摇头,道:“素竹,我心意已决,你休要多言。”苏灵筠略一思索,又严肃道:“还有,回到家后,你先不要和母亲提此事,待我找个时间再与她说明。”
素竹见劝她不得,只能点头答应,“奴婢知晓了。”
江怀谨是正午归来的,那时苏灵筠早已离开多时。白芷将苏灵筠离去的消息禀报给江怀谨后,暗暗观察了下他的脸色,一如往常般平静,只是久久不曾开口,她想到进屋前卫無对着她摇了摇头,一脸不赞同的神色,犹豫了下,道:“属下知错。”
“你何错之有?”江怀谨不紧不慢地道,语气十分淡然。
听到江怀谨这句话,坐在一旁发呆的程清清扭头看了他一眼,从今早见到他,他就一直是那样云淡风轻的神色,好像根本不在意苏灵筠一般。但若真不在意,又何必故意带她出门?他如如今明明不待见她。
程清清没想到苏灵筠说走就走了,她真的放弃江怀谨了?她有些难以置信,她喜欢他那么久,说放下就放下了?
白芷被江怀谨问住,她求助性地看了侍立在他身后的卫無,奈何卫無始终目视前方,并不理会她的求助,她绞尽脑汁,才憋出一句:“属下应该拦住少夫人的。”
江怀谨忽然微笑了下,“谁让你拦了?”
白芷表情彻底冻住,闭口不言,根本没人让她拦苏灵筠,她明明没错,都怪卫無,害她瞎想。
江怀谨手一抵额,朝着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既然觉得自己有错,便去领罚吧。”
白芷:“……”她明明没错,为何又要挨罚?白芷心中虽有疑虑,但也不敢问,垂头丧气地随着卫無出去了。
程清清看着门外的人影消失在庭院门口后,才收回视线,看向江怀谨,抱怨似地道:“白芷说,表姐是和沈公子一起走的,江哥哥,表姐同时背叛了我们啊。”
江怀谨心绪正有些烦乱,问言不由冷睨了她一眼,“你话很多。”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觉得程清清如此招人烦。
程清清如今看江怀谨也很是不顺眼,从今早开始他就一直摆着张臭脸,那张脸就算再好看也让人生厌了,“江哥哥,你这两日怎么回事?对不起你的明明是我表姐,你冲我发什么脾气啊?”她没好气地道,她这会儿也有些不高兴,她以为自己和江怀谨一起出去会让苏灵筠吃瘪,谁能想到她一走了之了。
江怀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看得程清清心底有些发虚,正想开口说点什么,江怀谨却突然凉凉地开了口,“藏好你那点小伎俩。”
说完他就站起身,大步走进了内室,并不理会程清清是什么神色。
什么藏好小伎俩?是指她昨日故意带沈凛过来?还是她故意刺激他的事?
程清清恨恨地瞪了眼他的背影,利用完了她就把她丢下,真不愧是他江怀谨的阴险做派,在心底骂完人又撇了撇嘴,还不知道是谁利用谁呢。
白芷领完罚归来,见江怀谨已经换了一身利落衣服,正戴着护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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