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灼:“......”
好像他说不能,她就不坐似的。
谈灼胃口一般,拿着筷子挑挑拣拣,没抬头说,“随便。”
沈诱坐在了靠外的位子上,和那头的谈灼中间隔了个空位,开始吃饭。
“我还以为刚看错了呢,”陈宴一口包掉鸡腿肉,咽下去,“你怎么也来得这么晚。”
“不太想排队。”
“来得晚是不用排队,不过也没位置了,你下次来的时候提前拿个东西占座。”陈宴显摆了下他的奥特曼饭卡套,光的力量。
“嗯。”沈诱夹了片黄瓜,因为刚才的事弄得心烦,吃饭和说话的兴致不高。
她目光投在白米粒上,眼神却有些虚焦,脑袋在放空想心事,随便夹起一筷子就吃。
一片生姜被她塞进嘴里。
沈诱倏地皱眉,她对生姜这东西反胃,但当着外人的面也不好吐,就这么紧紧抿着唇。
一罐柠檬汽水从旁边推了过来。
沈诱愣了愣,随即拿起那罐饮料,速度极快地拆封,往喉咙里灌进一大口,柠檬香蔓延整个喉腔,才勉强压下那股生姜的味道。
缓过那股劲后,她忍不住吐槽:“这黄瓜里怎么还加生姜。”
太反人类了。
谈灼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眼神一如既往的很淡。但沈诱能看得出来,他在笑她蠢,吃饭不看碗。
沈诱:“......”
虽然很想对他竖中指,不过看在柠檬雪碧的份上,暂且算了。
提到食堂,陈宴一肚子苦水:“这点生姜算手下留情了,你之前没转来不知道,食堂还有姜丝炒土豆丝呢!”
章西寻继续补刀:“还有白菜炒橘子,西红柿炒月饼,菠萝炒莲藕,我都服了。”
光这么听听,沈诱就难受得直蹙眉。
她转过头问:“你吃过这些黑暗料理吗?”
谈灼早早就放下了筷子,懒懒地玩手机,额头出的汗打湿了他的鬓角碎发,鼻尖上渗出了点细密的汗珠。
他侧过脸,对她的问题有些无语,“都说黑暗料理了,还吃?”
“不小心吃到了呢?”
谈灼似笑非笑:“像你那样?”
沈诱闭上嘴,拿起筷子泄愤似的狠狠戳了下黄瓜,一箭穿心那种,撇嘴喃喃:“就知道笑我。”
陈宴看不惯谈灼那狗样,故意凑近,笑得贱嗖嗖地说:“他吃过。”
“就吃的那姜丝炒土豆丝!”
“就吃了那一口,然后给他膈应了好几天!”
“一星期都没来食堂吃饭,啃了不少小面包!”
陈宴和章西寻两个人讲相声似的,你一句我一句的抖落风凉话,沈诱一开始还在偷笑,听到后面有些憋不住了。
她弯唇,很不地道的笑出声:“你吃饭准备饮料,不会是那时候留阴影了吧?”
第14章
对面两个人越说越来劲,笑得那叫一个欠:“就是就是!他就是留阴影了,每次吃饭都得备饮料。”
谈灼忍无可忍,抬起头,随手拿起桌上的饭卡扔了过去,面无表情道:“话这么多,吃饱了撑的?”
“你看,说两句还恼羞成怒了......”
几个人慢慢悠悠吃着饭,时不时说笑几句,氛围和谐。
这一幕落在不远处的田昕薇眼里。
她手里拿了瓶薄荷饮料,特地去小卖部给谈灼买的,准备给他送去。
结果刚找到人影,就看了这番情景。
李嘉雪犹豫道:“昕薇,不送去吗?”
田昕薇紧了紧拿着饮料瓶的手指,转身走到一旁的垃圾桶,随手地扔了进去,“送什么送,他都把饮料给别人了。”
她难得主动一次。
田家和谈家是世交,但田昕薇和谈灼却算不上青梅竹马,两个人小时候只见过几次面。
后来,初中三年谈灼突然去了国外,没有人知道原因。
两人真正熟悉起来还是在高中,因为分到了同一个班。
她是喜欢他的,田昕薇自己心里清楚。
家世背景,样貌学习,样样不落,这样一个天之骄子,想必很少有人不喜欢。
但他喜不喜欢她?田昕薇心里不太清楚。
论起家世背景,样貌学习,她不比一中里任何一个女生差。甚至比起其他女生,谈灼与她交往更加密切,他们联系方式,有时会和长辈一起吃饭,碰到了会打招呼,他对她笑过那么一两次,虽然不明显。
但好像,也仅限于此。
不过田昕薇始终觉得,谈灼对她也是有感觉的,只是性子使然,再加上还在读高中,不愿意说出来而已。
自小生在在众星捧月、崇拜歆羡的环境里,他和她都是傲气的,不肯随随便便为了谁低头。
她是喜欢谈灼,但不会拉下脸来死缠烂打,就像她觉得谈灼也是喜欢她的,只是拉不下脸来说。
“算了。”田昕薇摆手,“我就主动这一次,是他自己不珍惜。”
李嘉雪提醒:“他旁边坐了别的女生。”
田昕薇不在意:“那又怎么样,谈灼他看不上别人的。”
就像尖子生和差学生,富人与穷人,阶级从来都难以跨越。
更何况那个叫沈诱的女生,本就名声败坏,与跌落泥潭无异。
她不需要自降身份和这种人比较。
周三有晚自习,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才下课。
教室里的冷空气开得很足,亦有些憋闷,沈诱坐在窗边,她开了点窗。
港城近海,仲夏夜晚的空气潮热,吹来的夜风带着海的咸湿,是身处低纬度的港城特有的味道。
她把手探出窗外,感受晚风带来的宁静和恬淡。从半年前私高出事后,她一个人面对那些流言蜚语,这种感觉变得很奢侈。
“不好好写作业,探头探手做什么?”漆黑的窗外幽幽响起一道人声,阴恻恻的,带着点丝丝凉意。
沈诱手一僵,抬起头,和窗外露出半只眼睛的刘大华,大眼瞪小眼。
半晌,她默默的缩回手。
刘大华抱着保温杯踱步到班里,如常抿了口枸杞茶,然后砸吧下嘴,发出“啊”的一声喟叹。
“笑不活了,老班每次喝茶,都整的跟个大老爷一样,还啊一声。”张让转过头小声叭叭。
“你他妈给老子转过去!”章西寻拿手推张让,这逼人每次都在老师眼皮子底下找他讲话,被逮了好几次都不长记性。
还连累他!
刘大华咳嗽一声,眼神如同利剑一般射过去,“吵什么吵,你们两个一天天话那么多,下周小考我看你俩进步还是退步!”
话音刚落,班上沉寂几秒,然后开始一片哀嚎。
才开学不到两个星期,好端端的突然就要小考,放谁身上都顶不住啊!
虽然一中对学生的生活管束谈不上严格,比如能带手机,能随意时间段出校,不要求天天穿校服,诸如此类。
但对学习相关的事情,非常注重。不论大考小考,校考联考,学校都会在成绩出来后打印一张成绩分段表:进步几名退步几名,哪门学科严重拖后腿。
成绩单会贴在学校有一面墙这么大的成绩栏上,是进是退,一目了然。警示每一位学生,稍微掉以轻心,就可能落后于人。
是很残酷,但真正的高考,到了出分的那一刻,只会比这更残酷。
沈诱在私高的时候,考试很随便,期中期末两场就完了,有时候教室桌椅不够,甚至连考场都不分。
她转过头,小声问:“小考是什么?”
谈灼眼睛扫着理综卷的大题,头也没抬,淡声说:“月考。”
“要分班吗?”
“嗯。”
他把卷子翻了一面,拿起红笔批了个分数,随后一把松开,整个人轻松的靠在椅子背上,这时才抬眼看沈诱,“考试不分班,还打算挨着坐?”
沈诱:“......”
她往后瞄了眼讲台,刘大华还在讲考试相关的事情,嘴里唾沫横飞,没空往角落里瞟。
沈诱整个人转向后边儿,两手搭在谈灼课桌沿上,她扬起唇,小声说话:“我倒是想挨着坐啊,挨着大学霸坐。”
沈诱托起腮,“谁说挨着你坐了,又不止你一个学霸。”
别看陈宴和章西寻两个人成天没个正形,那天她路过长廊,瞟了眼成绩栏,这两个人可是踩着重本的分数线。
“是不止,”谈灼轻慢的扯出一个笑,说出的话脸比谁都大,“但他们考不过我。”
沈诱:“......”脸真大还。
她把下巴搁在手背上,往前凑了点儿,“大学霸这么厉害,那不如教教我呗。”
沈诱眼底揶揄坏笑,面上做出一副苦恼状,“我语文算凑合,不过选择题不行。数学的话还可以,英语最差,理综也不好,可能你得费费心思了。”
她这话说的,比刚才他说的话脸还大。
谈灼把腿架在桌子下的横杠上,薄唇轻启,缓缓吐出三个字:“你做梦。”
当他闲的。
第二天。
陈宴和章西寻吃了午饭急着回来赶作业,眼尖的两人稍微一瞥,看到桌上那个奇丑无比的面包。
“哟嚯,谈灼这是换口味了?买个这么丑的小面包。”
“这个......是熊吧?”
“不像,有个东西叫貔貅,你认得不?”
“啥玩意儿?”
谈灼拎着一罐汽水走进班,看着两个人鬼鬼祟祟地弓着身子,做贼似的,他朝后走,“那么闲,不补作业了?”
随手拨开两个叽叽歪歪的人,目光停在那个“异形”上。
谈灼:“你们买的?”
这品味。
陈宴:“不不不,我们哪有这么......独特的品味。”
章西寻一拍脑袋:“昨天沈诱不说请你吃面包来着,这该不会是她送的吧?”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谈灼拿起来,指节随便一扯,轻松拆开。他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口,“二哈。”
她骂他是狗。
月考安排在下周一,考虑到周末放两天假,周五的最后一节班会课开始收拾东西。放置资料的大箱子都要摆放在走廊里,空出来的位子也要搬去外面或者杂物室。
沈诱没有收纳箱,东西都放在桌子里,手一个不稳,笔和橡皮的砸碎物品滚落一地。
一个小猪佩奇的橡皮掉在地上,滚啊滚,在地上滚了三圈半,直到粉色猪头顶住白色球鞋尖,才停了下来。
谈灼:“......”
沈诱:“......它不是故意的。”
谈灼神色淡淡,鞋尖往后退了一步,随后弯腰捡起那块粉色猪头,精准的扔回沈诱的笔袋里。
有点嫌弃的样子。
沈诱张唇:“谢了——”
“了”字音还没发全,旁边人擦肩而过时,不咸不淡的说了句:“小猪佩奇。”
嗓音清冷,疏淡。
但很欠揍。
沈诱反应会儿,才意识都这人指桑骂槐笑话她呢,她朝着谈灼背影竖个中指:“你才猪头。”
将近一节课的时间,班上的东西才全部清空,谈灼旁边的空位都搬到了外面。
沈诱刚要搬走自己身旁的空位,池佳佳走过来说:“不用搬,这个位置有人坐。”
沈诱和池佳佳不熟,冷淡的点下头,表示知道了。
旁边女孩的身影还没离开,投在沈诱身上的视线过于炽热,她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她抬头,声线清离:“还有事吗?”
池佳佳笑了一下,露出一颗小虎牙,“我叫池佳佳,是1班的班长,以后你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我!”
怕她不信,还特意拍拍胸脯,那劲儿使的。
沈诱有些意外,转来一中这些天,她的流言蜚语并不少,1班里也不是没有人议论,她只是当听不见而已。
在她看来,应该不会有女生主动找她说话的。
沈诱没多大反应,勾了下唇,“嗯。”
池佳佳刚走,刘大华就走进了教室门,他身后跟着一个人,慢慢踱步在后边。
“静下来,跟大伙说个事儿。”
刘大华推推眼镜,“温辞同学因为家里的事情,休学了半个学期,很多课程落下了,同学之间能帮就多帮点儿,听到没有?”
沈诱做题做的脖子酸,抬起脖子休息一下,眼神触及到讲台上女孩那张脸时,手中的笔险些掉落。
个子一般,身材瘦削,她不经意和沈诱双目对视,女孩怯怯的笑了一下。
刹那间,沈诱心脏停滞一瞬。
太像了,她太像了。
嘈杂的教室里安静下来,针落可闻。
许是意识到气氛有些尴尬,刘大华轻咳一声嗓子,转过头指了指教室后方,“温辞,你原来的位置留了下来,就是调到了倒数第二排。这个学期有位新同学转来,叫沈诱,暂时和你做一段时间的同桌,怎么样?”
“好的,老师。”台下不少学生正在行注目礼,叫温辞的女生脸越来越红,她说完话赶紧低下头,往教室后排走。
沈诱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笔尖在白纸上晕出了一个墨点,她却浑然不知,愣愣地看着走近的女生。
温辞被她盯得脸红,怯怯道:“同学你好,我叫温辞。”
她的名字是叫温辞。
沈诱的天灵盖像是忽然被这两个字锤击了一下,倏地清醒过来,她垂下眼,低声道:“.....嗯。”
......
下课铃缓缓敲响,沈诱慢慢腾腾收拾好书包,提溜起水杯,站起身。
温辞性子慢,收拾东西也慢,见沈诱站起身来要出去,连忙搬起凳子往前移,露出一个笑:“你可以出去啦。”
沈诱却没动,她长相偏冷,上挑的眼尾不笑时,看起来有些冷漠。她就这么垂视着温辞,一言不发。
盯得温辞的脸由红到白,手脚的不利索起来,她小声说:“我刚才没看见,你别生气......”
连语调和口吻,都这么像。
沈诱转过头,微微发红的眼尾看向一边,片刻后才转回来,恢复成了冷淡的模样,“没事,你不用道歉。”
她走出了教室。
温辞看着沈诱离开的背影,倏地松下一口气:新同桌好漂亮!但是......有点凶。
港城的天气变化很快,乌蒙蒙的天似要坠落,黑云压顶,隐隐有雷声轰鸣。
“卧槽,这天气他妈比老子翻书还快,说下就下啊!”章西寻骂骂咧咧地推着车子出来。
“呵,章半仙,这回算漏了吧。”陈宴在旁边阴阳怪气地数落。
都怪这逼,非怂恿这几天骑车上下学,说是感受青春的味道,这下好了,他妈雷雨的味道还差不多!
谈灼从车棚里骑车出来,红白撞色的山地车,大好几万一辆,低调中又透出了点张扬。
照沈诱那话来说,就是满符合他的逼格。
谈灼单脚落地,长腿半屈,“还不走,准备在这打场辩论?”
章西寻骑上车:“走走走,老子第一个冲出校门!”
陈宴今天跟这逆子杠上了,骑车还不忘伸腿勾搭一下,“你爸爸我第一好不好!”
说完,他还特欠地回头,挑衅一笑:“谈灼今天垫底哈哈哈......”
看着陈宴那傻逼样,谈灼挑了下眉。他长腿跨上车座,转腕,小腿踩力,车身咻的一下飞了出去。
在经过章西寻和陈宴时,那双冷淡的眼睛升起坏劣的笑意,松开车把,双手大胆张开。
然后,很欠的一人拍了一下脑袋。
车速彪得极快,风将他宽大短袖吹得鼓起,碎发后撩,脊背微弓。
趁着风,谈灼左手撩起额头上被汗沾湿的头发,胳膊随便擦了下,动作言语,放肆轻狂的不像话——
“我才是第一。”
又狂又帅,还牛逼。
沈诱站在公交车站牌下,看着三个人打闹的身影,有点无语,又有点想笑。
幼稚得要死。
出租车司机从对面拐过来,降下车窗,“同学,坐车不?”
沈诱闻声收回视线,嘴角的弧度慢慢落平,看了眼灰蒙蒙的天,上了车。
“同学,家住哪儿啊?”
“樟山墓园。”
司机大叔心里咯噔一声,表情一整个裂开:“......啊?”
沈诱解释:“不是回家,是去樟山墓园。”
“哦哦,好嘞。”司机大叔松口气,开始闲聊,“天快黑了,还去墓园啊?”
现在小姑娘胆子还挺大的哩。
“嗯。”
沈诱垂眸,“去看一个朋友。”
考试周的氛围,紧张繁忙,即便平常再吊儿郎当,到了考试的节骨眼上,也很重视。
沈诱踩着点进教室的时候,平常还算空荡的一班里坐满人,个个手上古诗词背得飞起。
她朝座位走去,最后一排的人抬起头,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又冷淡的移开。
沈诱刚坐下,后边忽然传来一道背书声。
谈灼靠在椅背上,声音懒懒散散地背古诗。
“一日之计在于晨。”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沈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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