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事儿,李腾龙愤愤不平锤了一下桌面。
“四天前,也就是约定付钱的日子,老何找来了一群□□打手把我拉去郊区狠狠打了一顿。他们威胁我说如果我再敢跟老何要钱,他们就把我活埋了!”
“他们还警告我别报警,说要是我报警把他们送进去,他们出来后还会变本加厉的揍我!”
廖飞白听后猛拍桌子,“这群□□胆子倒是不小!”
“那你能具体描述一下那几个人的特征么?这么嚣张的□□,我们警方是一定不会姑息的!”
李腾龙五官皱成一团,努力回忆道:“当时月黑风高的我也没看清他们的长相,只看见了打我最狠的那个人额头上有一个暗红色的疤痕,胳膊上有一条藤蔓纹身。哦对了,那个人还吓唬我说自己是通缉犯,警方根本抓不到他也拿他没辙!”
额头上的暗红疤痕、胳膊上有一条藤蔓纹身、还是通缉犯。
周清倾和廖飞白对视一眼,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廖飞白起身走出审讯室,李腾龙还在滔滔不绝的诉苦。
“警察同志,你们可要为我做主啊!就因为老何欠了我这么多钱,我妻子带着孩子回了娘家,打算跟我离婚。我现在被老何害的妻离子散不说,还摊上杀人犯的罪名……我、我上哪儿说理去啊我!”
“不过警察同志你们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杀人,你们要明察秋毫啊!”
周清倾耐心地听他说完,点点头,“你的诉求我们已经知道了,但还是要麻烦你在局里等一等,在洗脱嫌疑之前你还不能走。”
她话音刚落,廖飞白推门重新进到审讯室,将五张照片摊开在摆在桌子上。
“你看看,威胁你的□□是这些人吗?”
李腾龙低头辨认了几秒,指着照片咬牙切齿地说:“对对!就是这几个人!打我最狠的就是那个自称是通缉犯、身上带纹身的!”
“还真是他们?那可是巧了。”
周清倾垂眸看着桌上一字排开的五人照片,这五人正巧就是昨天大半夜在小龙虾店性/骚/扰她和阮灵珊的五个流/氓。
周清倾和廖飞白从审讯室出来后右拐直接进了隔壁的监控室,专案组其他成员都在这个房间里通过单面玻璃观察着李腾龙回答问题时的表情神态。
周清倾顺手关上门,抱着胳膊倚靠在墙上,“刚才的情况大家也都看见了吧,说说看法吧。”
“李腾龙一开始的撒谎是我们都看到了的,目前我认为他依旧有很大的疑点。”
苏廷希手肘支在桌面上,食指撑着额角,眉头微凝,沉声开口: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他一直强调何金元的死亡会影响他要回自己的欠款,但是这一点并不符合事实,实际上他的欠款是龙腾工程队和金碧辉煌地产公司之前签署的合同,只要金碧辉煌还在,公司账上有钱,龙腾工程队就能追讨欠款。还有就是——”
周清倾突然接过他的话:“还有就是死者死亡特征更像是激情杀人,是凶手和死者何金元推搡时,导致死者后脑撞击床脚尖锐物,引发了休克和颅内出血致使何金元死亡的。”
之前痕迹部门的同事在床脚的尖锐处和周围均发现了血迹,经过对比发现与死者血迹吻合,这也说明浴室不是第一案发现场,第一案发现场应该是床边。
“对。”
苏廷希的视线在周清倾脸上短暂停留了两秒,又慢悠悠地移开。
“所以我们不能排除是李腾龙在向何金元讨要欠款时,双方发生争执,李腾龙错手将何金元推倒,导致他死亡。”
廖飞白点点头,“我赞成你们的分析,那就先扣他48小时吧。”
“我也这么认为。”周清倾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晚上10:18了,大家打起精神,咱们继续审。”
话落,警员们纷纷响应。
“没问题,今晚一定要把这三人都审完!”
“周队等我一下,我去洗把脸提提神!”
“希望今天能早点儿结束,昨天就几乎没怎么睡,期盼今天能早点儿滚回去睡觉。”
苏廷希:“凌晨抓的那几个流氓到时候交给我来预审吧。”
周清倾随口问道:“经侦也搞预审?”
苏廷希淡声道:“干经侦之前也干过两年刑侦。”
周清倾抬眼看过去,某种不为人知的情绪在苏廷希的眸底稍纵即逝。
其实这次再见到苏廷希,又得知对方没有当刑警转而干了经侦,她也很诧异。
大学时期的苏廷希一直是学校风云人物。
学霸、家境好、颜值高、篮球技术好,专业能力强,这些优势让他在校园里拥有众多迷妹。
甚至周清倾的室友就是其中之一,还经常拉着她去看苏廷希打篮球和参加辩论赛。
她上大一时就经常听见各科教授提起苏廷希的名字,把他当做榜样来激励学弟学妹们。
教授们对他的夸赞总是离不开“你们真该学学苏廷希的敏锐程度,我看他天生就是干刑侦的料!”、“苏廷希有天赋还够拼够努力,是个好刑侦苗子。”
只是估计那些教授也没想到,他们看好的“刑侦苗子”最终干了经侦。
周清倾收起思绪:“那我们大家继续加油,下一个预审对象是孙彤。”
苏廷希站起身走到周清倾面前,“周组长,这次我和你一起吧,让廖老师休息一下。”
廖飞白摆摆手,“你们不用担心我,这点强度我还扛得住。”
廖飞白今年65岁,随时准备退休的年纪。
他的身体比不上其他那几个年轻人,连着这么熬他身体也遭不住。
周清倾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了,总归现在人手还够,她顺着苏廷希的话劝说道:“师父,这也是苏组长一片好意,你快去休息吧,明天等我们的好消息。”
廖飞白拗不过她,只能应了她这就回去睡觉。
哄走廖飞白,苏廷希和周清倾整理好资料后再一次进入一号审讯室。
孙彤比李腾龙镇定多了,她倚着靠椅,姿态松弛。
见他俩进来,孙彤也只是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坐正,丝毫没有李腾龙见到警察的那种紧张感。
苏廷希坐下后没说别的,直奔主题。
“你的姓名。”
“孙彤。”
“工作单位。”
“江南市北山县村镇银行。”
苏廷希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他微微颔首,“好,谢谢你配合我们工作。今天请你来是因为一起命案,希望你能配合。”
孙彤神色坦然,“我知道,是何总的案子吧,我在今天的新闻里看到了。”
“嗯,那请你简单说一下你和死者的关系吧。”
“何总是我们银行的大客户,他在我们银行开设了个人账户和公司账户,我是部门委派负责他所有账户的专员。”
“那别的方面呢?有没有别的关系?”
这次孙彤没有正面回答,她唇角轻轻勾了勾:“警察先同志,你一个大男人问女孩这种问题不合适吧?”
“我们这是在办案,没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周清倾厉声说:“你要是嫌他一个大男人问这个问题不合适,那换我来问好了。”
“你跟死者何金元除了客户关系,还有没有别的关系?”
孙彤别过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孙小姐。”苏廷希突然问道:“江南市村镇银行的大客户专员,一个月工资是多少?”
孙彤咬了下唇:“6000元。”
“那孙小姐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从何总在我们行开设账户开始,我就在那里工作了,算下来也有两年半了吧。”
“孙小姐是本地人么?”
“不是。”孙彤眉头抬起,颇有些挑衅地意味:“怎么?你们还歧视外地人是怎么着?”
“孙小姐,你先别着急,咱们来算笔帐。”
苏廷希扯过一张白纸,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中性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你房子肯定是租的,据我们所知你住在江南市区的豪华公寓,那里的租金最少一个月也要4500。就算你一日三餐全在食堂,水电物业费加交通费你一个月至少也要500元。”
“而你工资是一个月6000元,这么算下来你两年多最多攒下3万块。就算你有年终奖,加上两年的年终奖,你的存款也不可能超过10万块!”
他写完后将白纸掉了个头,转到孙彤那一面,又随手从文件夹里抽出几张照片拍到她面前。
“这一件香奈儿的风衣市场价三万多,这个爱马仕kelly包包市场价二十多万,光是这两样东西就已经远远超过了你的全部收入,就更别说你的衣柜里向这样的顶级奢侈品多到不胜枚举。”
“另外,我们还查了你的个人账户,死者何金元每个月都会给你打50000元,时间也正好也是两年多。”
“孙小姐,这些你都怎么解释?”
孙彤哪里还有最初的镇定,她眼底一阵慌乱,眼神闪烁,“这些、这些都是假的,是我买的高仿!都是便宜货!”
“到底是正品还是高仿自有专业人士去鉴定。”周清倾曲起指关节敲了敲桌面,“孙彤,现在我们找你来还只是聊聊,如果你还是这么拒不配合,那我们江南警方就只能把你归为犯罪嫌疑人处理了!”
“再问你一遍,你跟死者何金元到底什么关系?”
孙彤紧紧抿唇,过了好几秒才屈辱地开口:“我……我们是情人关系。”
见孙彤终于承认了她与何金元的关系,周清倾语气缓和了下来:“我们发现在凌晨3:00左右你到过死者家中,你去干什么了?”
总归这最难以启齿的情人关系都说出口了,孙彤精神上反倒放松了不少,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没好气地说:“这糟老头子和他老婆吵架了,心情不好要我来陪他!但他那天脾气糟透了,我刚一到就对我一通臭骂,我一生气就走了,这老东西又追出来开车送我回家。”
周清倾:“但是我们发现何金元的车子很快又回去了。”
孙彤坦率地点点头:“嗯,因为我们在车上又吵了起来,我不想让他送我,一气之下让他把车子停在路边,下车自己打车回去了。”
“凌晨三点多,你能打到车么?更何况还下着大雨!”
“确实不好打,我在雨里也等了大概半个小时才等到车。”
“孙小姐,关于死者公司和个人账户,我还有问题要问你。”苏廷希突然问道:“你是否利用职务之便在银行业务上给何开了绿灯?”
这个问题让孙彤重新警惕起来:“警官,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苏廷希似乎是早就料到孙彤不会轻易回答这个问题,瞟了一眼桌上的文件,淡声道:
“何金元在你们银行的个人存款高达7个亿,公司账户最高存款额最高时也将近53亿。这两个账户加起来将近有60个亿,但是他们却被何金元在一个月之内全部移空了!尤其是公司账户,你们银行后台居然没有任何提示,这是根本不合规的。”
孙彤坐直身体,思忖片刻,谨慎地回答:“那糟老头子是我们的大客户,在资金方面我们对他和他的公司账户一直是管理比较松的。更何况金碧辉煌还是一家房地产企业,他们拿地啊、建设啊,向来都是大笔转账。”
警方既然已经查到了这些,说明他们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她也没必要再隐瞒什么。
苏廷希挑了挑眉,“也就是说你们银行确实给何在这么面开了绿灯?”
孙彤不情不愿地回答:“你非要这么理解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那你知道何金元的账户已经清空了么?”
“……知道。”
手中的笔在苏廷希的手指上灵活的转了一圈儿。
他突然反手握住笔,抬眼冲着孙彤微微点头,“好,孙小姐,感谢你的配合!”
从审讯室出来,周清倾和苏廷希合计了一番。
他们一致认为孙彤的凶手嫌疑不大,但是她涉及到了何金元洗钱和诈骗案件中,因此也得扣押48小时。
再一次进入审讯室已经凌晨十二点多了,这次审的是最后一位嫌疑人,死者何金元的妻子王晓槐。
进去之前,苏廷希特意泡了两杯咖啡。
两人进入审讯室,王晓槐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随意地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盯着办公桌出神。
周清倾和苏廷希对视一眼,而后她清了清嗓子,“王晓槐。”
“哎?警官你叫我啊?”王晓槐似乎被吓了一跳,缓过神来后急急忙忙撇清关系:
“警官我没杀人!何金元是我老公,我怎么可能杀他呢?”
“我们儿子在澳洲上大学。之前每个月何金元都会给他打过去5万块钱,现在何金元人死了,我儿子下个月的生活费可怎么办啊!”
周清倾眉梢抬了抬,“你儿子多大了?你们一个月就给孩子5万块生活费?”
“他今年22岁。”提到自己的儿子,王晓槐紧凝的眉头稍稍放松了些,“毕竟是在国外嘛,生活开销大,而且他总跟我说需要社交。他的那些朋友个个在澳洲都开名牌跑车,他说自己要是不买一辆,跟那些留学生就没话题了。”
“你如果真的想让自己洗脱嫌疑,那就要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警方,这样我们才能帮助你!”
“我、我一定知无不言!”
周清倾翻着桌上的文件,一边问:“你们家的阿姨表示昨天听到你和死者发生过激烈的争吵?你们为什么吵架?”
“还不是因为那个老不死的做的那些龌龊事儿!”
想起这件事情王晓槐就恨得牙痒痒!
“那个老不死的在外面有女人,还被我知道了。我咨询了律师,可离婚的财产分配无法让我满意,我选择委曲求全不离婚,每个月让那老不死的给我和儿子各打5万块钱生活费,但是从上个月开始他就没再给我们两人打过一分钱!”
“我昨天晚上是找他要钱去了,没想到他居然敢动手打我!这个老王/八/蛋他凭什么啊他!!当年要不是我家砸锅卖铁给他凑齐了第一笔创业资金,他现在还是那个穷小子呢!”
见她胸口剧烈起伏,情绪越来越激动,周清倾赶紧开口道:“王晓槐你先冷静,有什么情况你可以慢慢说。”
王晓槐深吸一口气等情绪稍微平复了些才继续开口。
当年她跟何金元谈恋爱时,何金元还是一个穷小子。
那时的何金元踏实能干肯吃苦,王晓槐也是看中了他这一点儿才非要嫁给他。
可没想到对于两人的婚事王晓槐父母死活不同意,非说何金元没啥文化也没有钱,还觉得他做人没底线靠不住。
王晓槐不听,她觉得父母对何金元有偏见。
没钱怎么了?她坚信何金元这么踏实能干早晚能闯出一片天地来!
在她的软磨硬泡,和何金元再三登门,态度诚恳表示自己会对王晓槐好的情况下,她的父母终于勉强同意了两人的婚事。
在两人成婚之后,她的父母还卖掉了市区里的房子给他们凑齐了创业资金,供他们开了一家服装加工厂。
何金元确实还算是有能力,也挺能吃苦,在两人努力经营下服装厂的效益一直很好。
只是当厂子刚有些起色时王晓槐就查出怀了身孕,在何金元的劝说下王晓槐从公司退出安心养胎带孩子当全职妈妈,把厂子全权交给了何金元独自打理。
在何金元接手厂子不到半年,他就把之前王晓槐招进厂子里的员工全部辞退。
之后他虽说生意是越做越大,可他也变得越来越好大喜功。
导致何金元彻底变成现在这样的节点在五年前,有几个发小找到他,希望和他一起投资房地产。
起初王晓槐是不同意的,那段时间两人几乎天天吵架。
何金元说他不愿意再给王晓槐家当牛做马了,他要给自己闯出一片天。
之后他不顾王晓槐的反对把服装厂卖了,还把钱全都投进去和那几个发小一起盖了爱琴海别墅区和另外几个没动工的楼盘。
自从王晓槐退居二线生孩子养胎开始,何金元的身边就经常围绕着莺莺燕燕,花边新闻不断。
王晓槐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但那时候她跟孩子都靠着何金元养着,为了孩子能过富裕的生活,受更好的教育,也是为了自己的儿子未来能斗争夺一些家产,她只能委曲求全装傻。
况且何金元也明里暗里的表示过,就算他在外面找再多的女人,王晓槐依旧是他的合法妻子,他所有的财产也会让双方的孩子继承。
王晓槐本来也被他说服了,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每天吃吃喝喝花花钱,日子过的倒也算悠闲自在。
没想到就在何金元死亡前三天,王晓槐突然发现自己的信用卡被停,何金元也从上个月开始就没有给儿子打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