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每隔两个月都会来打扫一次,这里一切都没变,都还是小时候的样子。”
陈言撩开了蒙在沙发上的白布,示意白语坐下去,是老旧的镂空木质沙发,古香古色的。
“我从来没跟你提过我姥姥吧。”
白语点点头。
“其实我跟我姥姥感情很好,六岁以前我都住在这里,后来上小学以后才被我爸妈接回去。”
“我以为你不提,是和我一样,我对爷爷奶奶的感情不深,所以没什么回忆值得被提起。”白语确实这么觉得。
陈言扯了一下嘴角,微微低头,碎发落在额间,很好看,“不提她,不是因为感情不深,而是感情太深了,不知道从何提起。”
“我上幼稚园的第一年我姥爷去世了,那时候我还不懂怎么表达感情,亲人的离世对我而言仿佛是一个去了遥远地方的童话。我妈怕我姥姥伤心,想把我姥姥接出来养老,可她不肯,我妈没办法,只好给我办了转园手续,美其名让我姥姥照顾我,何尝不是想找个人陪着她。”
“我姥姥对我很好,她是个退休的中学老师,所以很小的时候她就领着我读书看报,可以说我的启蒙老师就是我的姥姥。”
“她是个脾气很好的老太太,小时候我很淘气,打坏了她精心栽养的花,她只会笑着轻轻拍打我的屁股警告我下次不许了;在外面疯玩了一天,弄的满身都是泥巴,她也从不说我,第二天床头上还是放着被摆放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小白褂子;还有一次玩弹弓,不小心砸到了邻居爷爷的头,她也不骂我,只是领着我上门给人道歉,教给我什么是是非对错,她是一个很讲道理的人。”
“那时候我爸妈不在榕城,只能一周来看我一次。每次他们来我都特别不高兴,总觉得是外来客,还得辛苦我姥姥做饭给他们吃。”
白语白语听着听着就笑了,那一幕幕画面仿佛就生动的出现在眼前,可笑完之后看着陈言的侧脸,眼睛却渐渐花了。
“后来我要上小学了,我父母的工作也调回了榕城,我不能再呆在姥姥身边了,我哭了好久可是都没用,这边没有小学,我得回到市里。”
“那时候姥姥的身体或许已经开始不好了,她哄着我,跟我说那才是我的爸爸妈妈,是要和我生活一辈子的人,我说你为什么不能陪我一辈子,她笑着摇了摇头,说姥姥不行了,姥姥老了。”
陈言此时的眼眶已经红了,白语的眼泪也突然开始大颗大颗的掉落,不时的吸着鼻子。
陈言被这样无声的打断,走了几步,停在了一个木箱子前,从里面掏出了一卷卫生纸,递给白语,之后他蹲在白语身前,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我说我姥姥,你哭什么?”
“要你管。”白语觉从小就觉得在外面哭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情,偏偏还在陈言面前哭了。或许是陈言的故事讲的太感人,或许是想到了自己的姥姥姥爷,又或许是她现在有一个亲人正在万里以外的医院里承受着病痛,总之,白语忍不住。
“然后呢?”白语吸着鼻子问,声音嗡嗡的。
陈言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坐回位置,继续说,“然后我就回到市里上小学了,当时和你一样,一个周去看一次姥姥,这样子过到了二年级,那年我七周岁。”
“一个周末,姥姥去买菜,突发脑溢血,虽然被路人及时发现送到了医院,但是还是没能抢救回来。”
“那段时间我不能接受,休学在家了很长时间,我有好几次趁着爸妈不注意,一个人坐公交来这里敲门,但是再也没有人笑着给我开门了。”
“后来怕妈妈伤心,也担心我再来,爸爸想商量卖掉这里,我当时撒了我人生之中最大的一个泼,砸了家里好多东西。爸爸头疼的不行,后来妈妈跟我说只要我乖乖去学校,他们就把房子留下来,从那之后,我才重新开始上学。”
陈言说完,似是放松了下来,本来前倾的背慢慢靠在了沙发背上,长舒了一口气以后,接着说。
“所以,这里一直被保存到了现在,和以前一摸一样。”
阳光透过窗户外的铁栅栏,照进屋里,你甚至可以看见空气中细小的尘埃在翻飞着舞蹈,其中的一束光洒在了陈言的脸颊上,把他照的柔软又温暖。
白语从未见过这样的陈言,她印象里的陈言总是一副对万事万物毫不在意的态度,对别人的褒奖充耳不闻,对别人的漫骂不屑一顾,仿佛永远阳光,永远洒脱。
她很少看见这样的陈言,有些脆弱却更加真实。
他好像比从前成熟了一点。
虽然陈言把这段过往形容的很短暂,但是白语此刻的眼泪仍旧不受控的往外掉落,陈言有些无奈,拿着卫生纸给她擦着眼泪,摸了摸她的头说。
“我领你过来,跟你说这些事,可不是为了惹哭你的。”
“我想说,即便当年我那么不能接受姥姥的离开,可日子还是照样在过。而且你姨妈现在只是说可能是脑瘤,不一定是你想象中的,真的没必要这么丧气的。”
白语的眼睛此时红肿的跟兔子一样,听着陈言的话,觉得在姨妈身上的那份难过被冲走了很多,但是她心里却更加酸楚。
眼泪还是哗哗的往外流。
陈言一下子慌了神,这是怎么回事呀,本来打算给她开导一下,这怎么还越哭越厉害呢?
人始于被爱, 终于爱人。
我们刚一出生,被万众期待的来到这个世界,被父母爱着,被长辈爱着, 从他们那里我们学会了爱人的模样。
如果我们的一生足够幸运, 或许会遇见一个让我们安放爱意的人。那个人会慢慢顶替掉父母的位置, 与你携手终老,你们会在最相爱的时候拥有一个孩子,然后再次期待他的降世,再次教会他如何被爱,如何爱人。
如此以往,周而复始, 爱,得以延续。
可相对的, 因为爱人,因为被爱, 我们总会在分别的时候, 被伤害, 去痛苦。
但好在,我们会在这样的时候,遇见一个命定的人,去抚慰, 去释怀。
也好在,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它可以抚平一切的伤痕。
白语看着面前的陈言, 突然觉得他像个易碎的瓷娃娃,慢慢的, 她靠上去,双手越过陈言的肩膀,轻轻的抱住了他。
她用手掌最柔软的部位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下一下,节奏舒缓,像姥姥小时候经常对她做的那样。
“没事,以后有我陪着你。”
陈言本来有些紧绷的身体,在突然听到这句话后,一瞬间轻松下来。
真是,本来领她过来是想安慰她的,没想到竟然被安慰了。
那就这样吧,不管谁安慰谁,能抱抱也不错。
一会儿,白语松开,眼泪不再流了,只看着还有一些伤情。
陈言离开位置,四处转转,觉得既然来了,索性给她讲讲小时候的趣事。
他掀开盖在电视机上的白布,那是一个四四方方,很厚重的灰色彩电。
“我姥姥小时候晚上总喜欢看电视,我就在一边玩陀螺。”
陈言指着白语不远处的地方,“就是这里。”
“姥姥最喜欢看还珠格格,我一直不觉得有什么好看的。”
陈言一件件细属着幼时的一切。
白语虽然自八岁时和陈言相熟,自认为知道他的一切,却不曾想,还有那样鲜活,又有些幼稚的陈言是她不曾了解的。
“我跟姥姥答应过的,要好好长大,做个正直善良,做个对国家,对社会有用的人。”
白语站起身来,走到陈言的身边,同他一起临窗而立。
“你现在长得很好。”
“是啊,我们都有好好长大。”
此时,天空湛蓝,晴朗无云,却突然下起了雨。
白语从前从未见过,这难道就是晴空遇暴雨?
楼下的老人惊呼着,让小孩子赶紧跑,一时间好不热闹。
这样子的雨让人感觉不到阴暗和低沉,反而有些明媚。
大雨可以冲刷掉一切的忧愁,晴空暴雨更能。
不到十分钟,雨停了。
“走吧。”白语看了一眼,已经临近四点了,差不多该回去了,来的时候花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再不走,该来不及回家吃饭了。
陈言却沉默了,白语以为他还沉侵在和姥姥的回忆,没有催他。
谁知,一会儿,陈言先开口了,“白语啊,咱们可能得坐公交回去了。”
“太累了,骑两个小时,还载着一个你,主要是还载着一个你。”
你礼貌吗,我有很重么?
幸而白语身上还装着零钱。
最终,他们一起坐公交车回了家。
第37章 【小修】
其实白语觉得的, 六岁以前的小孩子是最脆弱的,因为那是他们最天真烂漫,单纯可爱的时候。
他们不懂善恶,不辨是非, 但是对于事物的好奇却是顶峰。
虽然很多时候当我们长大, 对于六岁以前的记忆已经稀薄到近乎于零, 但是却对那段时间陪伴我们的人,有着极其深刻的肌肉记忆,和仿佛与生俱来的信任及亲昵。
白语是这样,陈言也是这样。
在他们灵魂深处最爱最信赖的人都不是父母,而是从出生那刻就将他们抱在怀中,陪伴他们长大的老人们。
白语想, 或许是因为他们是他们人生最初的启蒙,是他们陪伴他们度过了人生最脆弱天真的时候。
这是从陈言的姥姥家回来的路上, 白语想明白的东西。
不过,也多亏了陈言, 之后的几天白语学习的时候再也没有走神。
白语已经预习完了整整两章的内容, 今天她给自己的任务就是背完化学元素周期表, 之后就可以稍微放松,上个小网什么的,毕竟她最爱的《火影忍者》她已经好久都没看了,心里怪痒痒的。
“ 氢(H)、氦(He)、锂(Li)、铍(Be)、硼(B), 碳(C)、氮(N)、氧(O)、氟(F)、氖(Ne)……”
白语为了不打扰陈言做题的安静环境,小声嘀咕着,声音无限度趋于零。
“大姐, 就这么一个化学元素周期表你快背了一个上午了,你的智商不至于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蚊子一般的嗡嗡声吵到了陈言, 陈言放下笔收起卷子开始怼起来白语。
“哪有一个小时,我九点来的你家,现在才不到11:00好不好!”
白语不服气。
她有什么办法,化学像是天生和她相克,她明明花了比学物理多两倍的时间来学它,但是每次考试100分的满分,也就只能考个90出头。
白语有时候觉得厌烦,觉得这门课占比少,提升空间也不不大,每每忽视掉它的时候,它就仿佛小孩子失宠一样,非要给你点颜色看看。
那时候,她连90都过不了。
没天理啊。
凭什么陈言就上课随便听听,跟着做点作业就可以回回95+,还能时不时不小心的来个满分?
没天理啊。
陈言看着满脸不服的白语,觉得好笑,“老人都说,学一行爱一行,你想考高分,首先你就得爱上化学。”
她低头看了看化学课本,高中的化学和初中的化学截然不同。
初中的化学背一背就万事大吉,但是高中化学,呵呵。
整本化学书都写着六个大字,“别爱我,没结果。”
白语一不小心就把内心的话说了出来。
陈言听见后,摇摇头,“你看,你一直这个态度,怎么行?”
“初中你嫌化学是个文科类的学科,轻视它;高中你嫌它是弯弯绕绕,小心思最多的理科,不爱学它,它能让你爱才怪。”
“你要是用对物理一半的爱来学它,你都不至于让它搞的这么被动。”
“我可是看了,年纪前20名里,你的化学成绩排倒数第三。”
那不后面还有两个么?
白语不屑。
不过她可没敢把心里话说出来,要让陈言听见,那可不得了。
这位大神牺牲自己的竞赛时间,没日没夜的给她补习化学,结果考了个倒数第三个,还在这沾沾自喜,那他不得疯?
愁人,
高中课程里要是没有化学就好了。
陈言看出来白语的想法,叹了一口气,把白语的课本拿过来,看着那一堆红红绿绿的表格,开始自己消化。
然后才能告诉她,该怎么背才会是最省力的办法。
果然,在陈言的帮助下,如有神助,不到十二点,白语就把元素周期表全部背下,虽然算不得熟练,但起码你问她,谁在谁的后面,给点时间,她可以给你答出来。
陈言的爸爸和妈妈最近都去了北京出差,只有陈言一个人在家,所以这几天,一般都是白语在陈言家自习,陈言在白语家蹭饭。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在白语家自习,自然是因为,陈言家的网速更快,桌子更大。
中午,白语父亲做了两菜一汤,西红柿炒鸡蛋,红烧茄子,白菜豆腐汤。
白语从小就和茄子犯冲,所以全程没动一口茄子,全是陈言在吃。
“陈言,多吃点,小语这次考试进步,你的功劳最大,辛苦啦。”
白语父亲夹了一筷子茄子放到陈言的米饭上,热切的说。
“没有,叔叔,都是顺带的,不辛苦。”
白语和陈言总是这样,不管私下如何吵闹,在互相的父母面前永远都是一副乖乖好学生的样子。
“对了,单位国庆发了一张家庭票,可以去游乐园里免费玩,就是今年刚刚盖好的那一家。白语她妈妈也不在家,我就不去了,你们要是没事,可以把它用掉。”
“爸,我也没有心情去。”
是啊,姨妈还不知道怎样呢,去什么去。
“还在担心你姨妈?”
白语不置可否。
“忘记跟你说了,你妈今早来电话了,说是医生说你姨妈没啥大问题,定期检查就行,现在就是在医院休养一下,很快就回来了。”
“真的么?”白语的眼睛瞬间变亮,墨色的瞳孔里全是希望。
“我骗你做什么?”
“我姨妈没事了。”白语偏头看向陈言。
陈言说的果然没错,没必要那么丧气的。
陈言也冲着她笑。
“好了,这下可以去了么?”
但是白语还是没有着急答应,陈言开学就要校内选拔考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时间。
“谢谢叔叔。”
答应了?
陈言转头,看见白语还没来得及收回的大白牙,嘴角不经意一勾,“那咱们明天去吧,大后天就开学了。”
白语点了点头,为了表示感谢,也夹了一筷子茄子到陈言的碗里。
看着这满满一碗茄子的陈言,皱了皱眉,他,其实,对茄子真的没多大兴趣。
算了吧。
陈言开始埋头干饭。
白语父亲和白语瞧见了陈言吃饭的样子,都满意的点了点头。
白语外面套着白色的风衣,里面穿着嫩绿色的T恤,蓝色的牛仔裤和与上衣颜色一摸一样的帆布鞋站在游乐园的门口,比着耶,让陈言给自己拍照。
“好了没?一直持续这个姿势很尴尬呀。”
“好了,好了,丑死了,就会摆这么土鳖的姿势。”
是么?
白语几步跑过来,抢过陈言的手机看,还行啊,这不笑的挺灿烂的么?
“没眼光。”白语只能这么评价他。
之后转身走了。
而陈言在白语看不见的背后,又看了几眼照片,才心满意足的抬脚跟上。
因为榕城只是一个三线城市,这里从前没有什么大型的游乐园。
这是第一家,今年八月末开始营业的,白语周末的时候学校休假,求了她妈好久,她妈都不肯带她过来,说影响学习。
白语看着里面五花八门的娱乐设施,一时之间挑花了眼,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游移不定。
陈言也没催她,只跟在她的旁边,时不时的帮她抵御来来往往的人群。
“我们要不先玩这个吧。”
白语指着旋转木马兴奋的说。
“合着您老挑了半天就挑了个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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