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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风流/灼灼风流(随宇而安)


这段话,刘衍是一个字都不信的,他似笑非笑地望着慕灼华的小脑袋,屈着食指一下一下地叩着桌面。
慕灼华等不到刘衍的回应,被那有节奏的叩击声敲打得心中忐忑,便又咽了咽口水,接着说道:“今夜下官便如往常一样在二楼的阁楼窗前坐着,看着定王府思念王爷,忽然看到一个像极了王爷的身影进入隔壁,下官便壮起胆子过来窥探究竟,不想竟真的是您……”
刘衍轻声一笑,道:“你恋慕本王?”
慕灼华红着脸道:“是……是的……”
刘衍戏谑笑道:“难道不只是图本王的钱?”
她从他那里敲走了五千五百两,着实不是个小数目,够寻常人家过上几辈子了。
慕灼华却理直气壮道:“王爷,下官可是江南首富之女,也不是没见过钱的人,定京里的有钱人那么多,下官为何不图别人的钱,偏偏图王爷的钱呀?自然是因为王爷在下官心里与旁人是不一样的。”
刘衍倒是被这歪理邪说唬得愣了一下——偏偏逻辑上还很有道理?
慕灼华煞有介事地说:“而且下官之所以如此大胆,也是王爷纵容的,也是王爷先勾引的!”
刘衍被她的话堵得半晌回不过神来,好奇道:“本王何时纵容你,又何时勾引你?”
慕灼华双目灼灼地盯着着刘衍:“王爷若不喜欢下官,为何要给下官那么多银子,又特意在簪花诗会前去提醒下官小心大皇子,还在诗会上为下官作掩护,后来又在琼林宴后等着下官,莫不是怕下官被陛下为难吗?”
刘衍缓缓皱起眉头,深刻反省自己。
慕灼华继续振振有词地说:“再说初见之时,是王爷衣不蔽体,出城之后,王爷舍身相护,下官病了,王爷悉心照顾,一个男子对另一个女子如此体贴周到,自然是心存喜爱,王爷却不主动开口,便是勾引下官开口!”
慕灼华说到此处微微一顿,目光流转,有些诧异地扫过窗台上的花,得意一笑道:“王爷还收了下官送的花!”
那窗台上开得正好的牡丹,可不是她送的吗!
刘衍哑然,他承认,自己确实是有几分看重慕灼华的才华,也起了爱才之心,却与男女之情毫无关系,在他看来,慕灼华年纪小他许多,看着娇娇小小的,稚气未脱,不过是个半大孩子,他又非禽兽,怎么会对她心存邪念。
至于那朵花……
刘衍觉得自己只是顺手留下的。
慕灼华说了这些还不止,她垂下眼睑,掩饰眸中的亮色,羞涩道:“若不是喜欢,王爷又为何故意在殿试时,打翻下官的砚台?”
刘衍动作一滞,掩住心中惊愕,直直盯着慕灼华:“你为何认定是本王所为?”
慕灼华含笑道:“本来下官怀疑是大皇子,大皇子确实憎恶下官良多,但下官近日观察后,了解了大皇子的为人,便知道这事不可能是他做的。一则,他看不上下官的本事,丝毫不将下官视为威胁,便不会多此一举断我仕途之路。二则,他性子爽直,这种事他不屑做。”
刘衍道:“那本王呢?本王与你无仇,又何必害你?会试之时,本王还帮过你。本王若是害你,你又为何认定是喜欢你?”
慕灼华缓缓说道:“下官本也以为王爷是想害我,后来一想,并不是。那日琼林宴后,下官曾问王爷,是否相信我,王爷回答甚是笃定,王爷是信下官纵然遇到了这等难事,也能坦然面对,不至于御前失态被黜落。王爷会试时仗义执言,是不想下官落榜,王爷殿试时害下官,却仍是为了护着下官。”慕灼华狡黠一笑,“王爷不想下官殿试太露风头,名次太高,入了翰林院,卷进皇子夺嫡的争端之中,所以故意打翻砚台,而陛下仁厚,见一个小姑娘可怜,也不会太过计较,更不会将下官放在眼里了,如此一来,王爷便能不动声色地将下官纳入麾下,带到理蕃寺中。王爷,下官说对了吗?”
刘衍定定地看着慕灼华的眼睛,沉默了良久,方才低笑一声。
“太聪明了,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慕灼华眨巴着杏眼,又认真又羞涩地捏着衣角道:“王爷,下官听姨娘们说,女人若是爱上一个男人,就会变笨了。下官自觉见了王爷便笨了,否则也不会被王爷逮住了。”
刘衍失笑地看着她做作的模样,偏有这样一个小女子,能做作得如此不做作,竟让他觉得好气好笑,还有一些可爱。
慕灼华心中却有几分得意,自己果然猜中了。其实琼林宴那时她便有些疑心刘衍,却始终找不到他如此行事的动机,直到今日接到了理蕃寺的调动,她才隐隐摸到了刘衍的心思,却也不是十分肯定,但有一点她还是有些把握的,那就是刘衍确实看重她。
自然,她也不觉得这就是儿女之情了,但她眼下想着要怎么才能亲近刘衍,找到机会去杏树下挖秘密,仓促之下便只想到了这个笨办法——讨好他,接近他。
男人不会对痴恋自己的女人太凶恶,这是她从父亲身上学到的。
女人勾搭男人有一百种方法,这是她从姨娘们身上学到的。
十八年来她学到最有用的生存技能不是书上教的,而是姨娘姐妹们教她的,察言观色,投其所好。
刘衍也是个男人,虽然可能身体有点问题,但心理上应该都差不多,只要顺毛捋,总能叫她钻到空子。
更何况她也是觉着刘衍不能人道,才敢放心接近他的。
刘衍含笑凝视慕灼华,忽地眼神一动,沉声道:“你上前来。”
慕灼华心中诧异,又有些忐忑,却不敢不听话行事,她此刻跪着,便膝行几步,来到刘衍身前。只是她忘了此时穿着刘衍的衣服,宽大的衣袍被她膝盖压着,挪动之时便往下扯了扯,露出胸口一大片白腻的肌肤。
慕灼华急忙抬手扯了扯领口,却忽地被刘衍捏住了下巴,被迫抬起了头。慕灼华看着刘衍忽然压下的脸庞,心中猛地一跳,双眸中闪过一丝慌乱:“王爷……”
刘衍俊美的脸庞近在咫尺,却没有再进一步逼近,他右手轻轻捏着她的下巴,左手在她脸庞上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指腹在她脸颊上游移。慕灼华浑身僵硬,这样的姿势太过暧昧,刘衍炽热的呼吸掠过她敏感的耳垂,让她忍不住轻轻战栗,心中渐渐生出一丝恐惧……
难道她赌错了,刘衍不是正人君子……

“这是什么?”刘衍骤然开口,慕灼华吓得一抖。
“什、什么?”慕灼华结结巴巴地说着,目光落到刘衍左手指腹上,却见刘衍白皙的指上沾染了淡淡的黑色。
慕灼华一惊,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脸——她的易容怎么掉了!
原来刘衍方才摸着她的脸并不是想干什么,而是发现她脸上妆掉了,把易容膏擦掉了。
刘衍这才松开了慕灼华的下巴,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被擦干净的脸。
难怪他总觉得慕灼华有些异样,会试之后便仿佛变了一个人,原来天真稚气是装的,成熟稳重也是装的,她的面具和她的衣服一样多,如今洗去了易容的脸蛋,才是她真正的面貌。
少女的面庞清丽绝伦,然而眉眼之间却有着桃李的艳色,一双杏眼狡黠而灵动,然而此时被揭穿了真面目,便骤然有些慌乱,穿着男人不合身的宽大衣袍跪在地上,显得她越发娇小无助,瑟瑟之下,却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楚楚姿态。
“王爷……下官不是有意骗您……”慕灼华不安地低头绞着袖子,“一个姑娘家出门在外不容易,总要遮掩一下……王爷若是不喜欢,以后在王爷面前,下官就不易容了。”慕灼华说着抬起头,白皙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粉色,如桃花一般娇嫩,双眼闪烁着勾人的神采,轻声说,“下官的容貌,只让王爷一人看到。”
便是刘衍心如止水,也不由得被软软的声音拨动了一丝心弦。原以为这是个鬼丫头,却原来层层画皮之下,是个小妖精。
刘衍揉了揉额角,轻咳一声:“罢了,你这副容貌在朝中做事多有不便,还是装扮上吧。”
慕灼华乖顺说道:“好,下官都听王爷的。”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样一个妖娆又乖巧的小妖精,着实让人打也伸不出手,骂也开不了口,刘衍不怀疑,他要是伸手想打,她也会装出一副甘之如饴,又委委屈屈的可怜模样。她实实是把握住了他的软肋,知道他不是暴虐冷酷的人,吃软不吃硬。
这种奇女子,实乃他生平仅见。
慕灼华见刘衍沉默不语,便轻声细语地问道:“王爷,您不生气了吧。”
刘衍闭着眼睛,淡淡道:“本王若是生气,你又待如何?”
慕灼华瘪了瘪嘴道:“那下官便再哄哄王爷……”
刘衍忍不住唇角微翘,他难道真要让一个小姑娘哄他吗?
刘衍睁开眼看向慕灼华,她表情有些委屈又带着些希冀看着刘衍,刘衍心中轻轻一叹道:“本王不怪罪你了。”
慕灼华又小心翼翼道:“那……下官以后还能跟在您身边吗?”
刘衍好奇道:“本王若不许,你又会如何?”
慕灼华咬了咬唇,沮丧道:“下官会听王爷的话,自己一个人默默伤心,每日远远偷偷思慕王爷。”
刘衍险些憋不住笑出来。“咳咳……”他轻咳两声掩饰笑意,“你的心意本王无法回应,你要如何本王也不能替你决定,旬休之后,你就到理蕃寺观政,不要因私废公就好。”
慕灼华闻言大喜,这就是默许了她的接近嘛,当下便行了大礼,欢欢喜喜道:“多谢王爷恩典!”
刘衍道:“夜深了,地上凉,起来吧。”
慕灼华从地上站了起来,揉了揉有些酸冷的膝盖,说道:“那下官便回去了,不打扰王爷休息了。这衣服下官明日洗过便还给王爷。”
刘衍摆摆手:“不必了。”
慕灼华闻言,脸蛋红红地说:“那……多谢王爷赏赐。”
刘衍一噎,这衣服她穿过了,他便不会再穿,本意是说烧掉或者扔掉,谁知道慕灼华竟然这般理解。男人送女人衣服本就暧昧,更何况还是送男人自己穿过的衣服……
慕灼华一脸郑重和感恩地道:“下官一定好好供着!”
刘衍在心里叹了口气,有些无力地摆手:“大可不必……罢了,随你,本王让执墨送你回去。”
执墨奉命将慕灼华送回了家,又回来向刘衍回报。
“王爷,她在墙两面放置了梯子。”
刘衍失笑摇头:“真是……”他竟想不出言语来形容了。
执墨犹豫了一瞬,说道:“王爷,她刚才说看到您的身影进了这院子,绝对是胡诌的,她那个阁楼的窗子,不可能看到我们进来的地方。”
刘衍不以为意笑道:“本王何尝不知道她在胡诌,不过顺着她的话说罢了。”
“此人十分可疑。”执墨皱着眉头,“她半夜爬墙,不知是何意图。”
刘衍道:“本王也不知道,但可以肯定,她的意图必然还未得逞。”
执墨恭恭敬敬问道:“请王爷指点。”
“她搬到隔壁的第二日,便到定王府上送了礼,非但如此,整条朱雀街和朱雀后街都送了礼,尤其是朱雀后街,她几乎每家都上门拜访,这人无利不起早,若没有图谋,不会这么殷勤。”
执墨恍然大悟:“她挨家挨户上门,是在找什么?”
刘衍:“不错,而且她毫无所获,否则不会半夜爬墙,来这里查找。方才本王抓住她时,她还说是巧合,想要摆脱我,一转眼,又故意讨好示弱,想要接近我,可见她找的东西,十有八九与这户人家有关,甚至可以推断,与这个院子有关。”
执墨敬畏地望向刘衍:“所以王爷您故意给她接近您的机会,想要找到她追查的东西?”
刘衍道:“那三条线索已经断了,慕灼华知道还阳散,而且还隐瞒着某些重要线索不肯说,我们只能等她自己露出马脚了。执墨,你细细追查这户人家的过往住户,不可有任何遗漏。”
执墨恍然大悟:“王爷深谋远虑,属下心服口服。”
刘衍看向窗外,想到慕灼华那双狡黠的慧眼,不禁无奈笑道:“然而本王想的这一切,她未必就没有察觉……”
郭巨力看着慕灼华换了一身衣服回来,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使劲揉了揉,怎么也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慕灼华回到房里,在郭巨力的服侍下洗去了身上的药味,换上自己的衣服。
“小姐,你说定王住在隔壁?”郭巨力摸了摸这上好的料子,相信了慕灼华的话,“那你夜闯定王宅邸,他能放过你啊?”
慕灼华对着镜子给自己补妆,头也不回说道:“自然是因为定王瞧见了我的美貌,舍不得杀我了。”
郭巨力深以为然,点头道:“原来如此。”
慕灼华轻笑一声:“傻丫头,这么好骗,要是定王也这么好骗就好了……”
郭巨力不解问道:“小姐,我越发糊涂了……”
慕灼华画好了妆,走到床边,在郭巨力耳畔轻声说:“我要找的东西,在隔壁。”
郭巨力瞳孔一缩,捂住了嘴。
“所以我要想办法接近定王,找到机会挖出我外祖埋下的东西……”慕灼华躺上床,看着床上的雕花,脑中飞快打着小算盘,“刘衍这人不好女色,我说的话他未必信,不过男人嘛,谎言听多了也就当了真,只要他给我接近的机会,我自然有办法叫他放松警惕……”
郭巨力取来药膏,坐在床畔给慕灼华上药,心疼地看着她颈上的红紫印记,还有手腕上的淤青:“定王下手可太狠了,好在咱们配的化瘀散还剩下一半,我给你擦擦,过两日应该就能消退了。这两日旬休,小姐就在家里养伤吧。”
慕灼华嗯了一声,又猛地想起一件事:“不成,明日下午翰林院的同僚约了去小秦宫,你给我找件领子高的挡挡脖子上的痕迹。”
郭巨力道:“好。小姐,那定王的衣服怎么办?”
慕灼华瞟了一眼,说:“先收起来吧,以后也许能派得上用场。”
郭巨力翻遍了衣柜,总算是找到了一件领子高的衣服,然而这衣服却厚了一些,而第二天偏偏是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
慕灼华穿着这身厚衣服,到了小秦宫时已经出了一身汗。
沈惊鸿和宋濂锡惊诧地看着汗流浃背的慕灼华,问道:“慕编修,你今日怎么穿得这般厚实?”
慕灼华讪笑道:“身子不爽利。”
沈惊鸿还有些不解,宋濂锡作为有妻有子的过来人,顿时有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猜测,面露恍然:“既是如此,确实得注意保暖。”
慕灼华根本不知道宋濂锡想到哪里去了,她被热得有气无力,脑子发懵了。
宋濂锡附在沈惊鸿耳边低语了一句,沈惊鸿也恍然大悟。
沈惊鸿对慕灼华道:“你今日要是不舒服,便告诉我们,我们自会帮着你。”
慕灼华感激地笑了笑:“多谢两位仁兄了,我不碍事,咱们上去吧,他们估计等急了。”
三人说笑着上了小秦宫的二楼,春日明媚,小秦宫也是人满为患。云想月的死亡阴影早已被挥散,只要愿意花钱,又有什么过不去的槛?
这小秦宫占地面积大,却也不是专做皮肉生意的下贱地方。前院与普通客栈并无太大不同,也是吃饭喝酒听歌看戏的地方,后院才是风流之地。慕灼华三人进了包厢,酒席已经开了,人都已到齐,只缺了他们三个。
“沈编纂,你们可来晚了,来来来,必须先罚三杯!”
众人说笑着,便倒满了三杯酒。这酒是小秦宫最有名的葡萄酒,甜而不辣,入口香醇,后劲却不小。慕灼华正要认罚,却见沈惊鸿接过了她的杯子,含笑说道:“慕编修染了风寒,这杯在下就替她喝了吧。”
慕灼华有些诧异,自己什么时候染了风寒了。
沈惊鸿说完便一饮而尽,众人面面相觑,又起哄笑道:“还是沈编纂会怜香惜玉,快入座吧,方才老板听说惊鸿公子要来,可是翘首以盼等了好久了。”
沈惊鸿刚坐下,旁边一个翰林便压低了声音,贼兮兮地说:“云芝姑娘也是盼着您呢。”
云芝是小秦宫颇有名气的才女,素来有些傲骨,但对沈惊鸿这种惊才绝艳的男子是一点抵抗之力也没有。那人刚说完,就听见了敲门声,进来不是云芝又是哪个。
云芝相貌清丽,有烟花女子少有的高冷矜持,更叫才子们心痒难耐了,但此时冷艳矜持的云芝却对着沈惊鸿含羞带怯,欲语还休,挪动着三寸金莲,便走到了沈惊鸿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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