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他还听见刘老二叫她“施大夫”。
所以,这就是陆家的前少夫人,是他们公子的以前的夫人。
他正要去找公子,却发现公子也和她说上话了,她竟还向公子见礼。
长喜呆住了,敢情只有他不知道前少夫人在安陆,还做了大夫,甚至他觉得,公子和前少夫人早就见过。
真是奇怪,可为什么他们会这么……像陌生人呢?
但后面,公子走远了几步,和少夫人说了几句话。长喜虽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但只有这一会儿、这一幕,他才觉得是正常的,曾经三年的夫妻,再重逢怎么可能就都忘记了这回事!
他有无限感慨,有很多话要说,却只能先憋住。
直到回了县衙,陆璘下了马车,到后院,回了房间,长喜才终于迫不及待开口道:“公子,刚才……那真是二少夫人?”末了又加了去:“以前的。”
陆璘回:“是。”
长喜再次震惊了一会儿,又问:“那……”话出口,他竟发现自己不知道要问什么。
最后他道:“少夫人怎么在这里?哦,这是她家乡,那她怎么做了大夫?这女子要做大夫可不容易。”
连问好几个问题,最后他问:“她再嫁了吗?”
陆璘抬起眼来看向长喜。
他突然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两人四目相对,过了一会儿,陆璘道:“或许,没有。”
“不对,我那天看见她和一个男人一起下马车,一起进药铺。”长喜说。
陆璘回答:“那是她徒弟。”
“哦,倒是像,我就说那男人挺年轻的,看着才十七八岁。”长喜说完,突然奇怪道:“公子你好像对少夫人的事还挺了解,你不是也才来安陆吗?”
陆璘看他一眼,回道:“去备饭。另外,都是以前的事了,不要讨论别人是不是有再嫁,不要再称‘少夫人’,也尽量不要同别人提起这事,这样不好,徒生是非。”
长喜连连点头:“是是是,我明白了。”
的确,安陆这样的小地方,一旦被人知道这事,少不了一番议论,对公子名声不好。当然,对少夫人……不,对施大夫也不好。
第30章
连续几天,安陆都阴雨绵绵,夹杂着早春的严寒,湿冷湿冷的,京城来的长喜和陆璘都有些不习惯。
不知是不是吹了风,陆璘还犯起了咳嗽,断断续续咳了两天,到第三天越发严重了,一早起来便咳。
长喜说道:“公子那个药方呢,待会儿我去给你抓点药。”
陆璘一边用着早饭,一边回答:“在床尾那个箱子里。”
长喜从里面找到一张纸,看了看,正是那药方,便叠好了收入怀中,放心道:“这下好了,这药方真真是不错,既简单,见效也快。”
陆璘想起什么来,回头看他道:“有一个药铺,叫馨济堂,你……别去那家。”
长喜疑惑:“为什么?那家药铺的药不好?”
“不是。总之,去别家药铺。”陆璘说。
若是去她所在的药铺抓药,碰上面,总归是不好。
长喜不再问,待陆璘去前堂,便出了门去,乘的正是刘老二的车。
上了马车,长喜问:“这安陆县,哪家药铺的药好?”
刘老二很快道:“馨济堂啊,他们家药贵是贵一些,但成色肯定好,有一家平安药铺,之前还把萝卜须当人参须卖,那叫一个缺德!”
“除了馨济堂呢?”长喜问。
“为什么要除开馨济堂?”刘老二问。
“就是除了馨济堂,还有哪家药铺?”
见长喜问得认真,刘老二只好道:“城西的千草堂,也算不错,不过我没去过,听说是不错,就是远了些。”
“那就去千草堂。”长喜说。
刘老二已经很努力推荐馨济堂了,但长喜坚持,他只好往千草堂去。
走了一会儿,终究是忍不住,他问长喜:“是不是你们家大人……不太喜欢馨济堂?馨济堂得罪大人了?”
长喜不知道,也不能乱说,只好回道:“不该打听的别乱打听。”
刘老二连忙答应:“好好好,我明白,我明白,我就是有点儿意外,前些日子,还见大人和施大夫说话来着,施大夫还上过公堂帮助查案呢!”
这下轮到长喜吃惊了,不由问:“馨济堂……是施大夫的?”
“不是,馨济堂的东家是周大夫,但他年纪大了,现在一般是施大夫在坐诊。”刘老二解释。
于是长喜这下明白了,原来前少夫人在馨济堂……他要去抓药,不就碰上了么?少夫人发现他好好的,自然能知道是他家公子犯咳嗽,这个倒是挺尴尬,难怪公子说不去那儿。
刘老二还指望长喜多说几句,给他解惑,没想到长喜兀自凝眉想着什么,竟再不说话,他只好作罢。
长喜跑大老远在千草堂抓了药,回到县衙,让仆妇将药煎好,然后趁热端去陆璘办公的廨署。
“公子,药来了。”长喜将药放到陆璘桌上。
陆璘放下公文来喝药,一旁杨钊问:“陆大人这两天在咳,是染了风寒吧?”
长喜回答:“公子在换季时容易犯咳嗽。”
“咳嗽我倒有个药方,用枇杷叶,冬桑叶,甘草,薄荷叶,一道煮水煎服,一准能好,我亲自试过。”杨钊说。
长喜意外道:“这可真是稀奇了,我们家公子用的正是这个药方,这还是……”话到一半,长喜看看陆璘,改口道:“还是京城一个大夫给开的。”
杨钊一脸惊奇:“京城也有大夫知道?我还道是施大夫独门秘方呢,反正我在别处大夫那里没听见过,还是施大夫告诉我的。”
“施……大夫啊?”长喜看看杨钊,又看看陆璘,不知再说什么:难怪都是同一个药方,原来都是少夫人开的……
陆璘一直沉默着,将喝完药的空碗递给他。
长喜拿了药碗出去,陆璘感受唇齿间甘甜的气息,想起四年前,她将药方写下交给他。
其实这药方,正是她施家的独门秘方吧,长喜不该说是京城里大夫开的。
他回道:“京城那名大夫喜欢四处游历,那时候正好从安陆回京城,兴许是从施大夫这里学来的药方。”
杨钊笑道:“这便对了,施大夫为人好,有好药方从不藏私,那是真心实意要治更多的人。”
陆璘“嗯”了一声。
不过两日,三剂药下去,陆璘的咳嗽便好了,天也晴了。
陆璘在县衙看了几日地图,却对辖下村庄一无所知,天放晴,便想去看看,第一处要去的,就是前年大水、被淹了的罗平镇下几个村。
云梦泽一带,属水乡,最易发洪灾,一旦遇大水,小则是庄稼受灾,大则是村落被淹、百姓家破人亡。
前年大水后,经过近两年的治理,县衙内的公文上据说是免赋税徭役,百姓还乡,已经恢复成受灾之前的样子,他要去看个究竟。
从县城到罗平镇,要过一个湖,须坐船过去。
陆璘一早乘马车到了湖边渡口,却只见一只空船,不见船家,也不见别人。
刘老二说,大概不过节,也不赶集,所以乘船的人少,船家也没守在这儿。
等了一会儿,远方过来几个人,刘老二老远就道:“是施大夫。”
长喜一阵震惊,没忍住,又扭头看了自家公子一眼。
嗯,没什么表情,似乎只是遇到不认识的人一样。
所以,为什么他这个下人反倒有点紧张?
没一会儿,那几人越来越近,果然是施菀,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严峻和枇杷两个徒弟。
严峻背着医箱,枇杷拿着个包袱,施菀也拿了个小一些的包袱。阴雨之后,天日更回暖了一些,施菀没有披斗篷,改成了薄一些的披风。
陆璘总觉得四年后的她似乎有些过于怕冷,却不知是为什么。
施菀自然也看到了陆璘,上前道:“见过陆大人。”
严峻也随她一同行礼,倒是枇杷,因为没想到在这儿遇到知县,也没怎么见过官,直愣愣盯着他,惊得说不出话来。
陆璘回道:“施大夫多礼了。”
长喜觉得见了前少夫人,总要表示表示,但又不能暴露这关系,只好迟疑道:“施……施大夫好。”
施菀朝他颔首笑了笑。
这时刘老二问:“施大夫这是去哪里?”
施菀回道:“回施家村,去我三婶家看一看。”
“哦,我想起来了,上次你不在药铺,别人就说你去看你三婶了。”刘老二说。
施菀回答:“她有痹症,须常常针灸推拿,我隔些日子便要去一趟。”
刘老二问她:“这船家怎么还没来?”
施菀说:“上次我过河,他说若不赶集,没有节气,他就先把家里的活忙完了再来,可能会晚一些。”
正说着,船家来了,招呼几人上船。
刘老二不去,将陆璘与长喜送上船就赶着马车回去了,严峻与枇杷倒陪着施菀一同坐上船。
船两侧各有一条长板,长喜与陆璘坐一侧,施菀三人坐一侧。
五个人,却异常沉默,只有船家在船头划浆的声音。
枇杷是个闹腾的性子,虽然一直偷看陆璘,但时间长了也憋不住,便起头和身旁严峻道:“你听说过一句话吗?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什么共枕眠,女孩子家的,不害臊。”严峻说。
枇杷怒声道:“你才不害臊,我主要说的是前一句你没听懂吗,你就尽想着后一句,流氓!”
“你……”严峻被气得脸色通红,想骂回去,却不擅骂人,想不到好的词。
施菀及时阻止他们:“好了,多大了,还吵上了。”
“我好好说话,才没想和他吵,我八成是上辈子作了孽才和他乘一条船。”枇杷往施菀这边坐了坐,以示和严峻拉开距离。
严峻终究是男子,只是怒看了她一眼,忍住没和她继续打嘴仗。
枇杷说完,看对面的知县大人神色清冷,怕自己说错话得罪官爷,又不敢和陆璘说话,便朝他身旁的长喜道:“我说的是他,和大人无关。”
长喜知道她是施菀的徒弟,态度不由就和气道:“我知道,我们公子只是不爱笑,其实人很好的,你们随便谈笑,不碍事。”
因为他的好态度,枇杷不由就有了勇气,继续道:“上次孟家村那个案子,那方氏到我们药铺来找过师父了,还说因为朱秀娥进了牢房,孟洪生又发现朱秀娥和别的人也不清不楚的,倒回心转意了,安心和她过起了日子。”
长喜自然也听说了这桩案件,回道:“这样听着,这孟洪生倒很有些三心二意,之前还那么维护那寡妇。”
“就是说嘛,也不知那方氏怎么想的,竟又忍气吞生和他一起去了,白瞎了县太爷免她刑罚,师父救她的一片苦心,师父那件斗篷还是去年冬天新做的!”枇杷说起来便一肚子气。
严峻说道:“她日后再遭嫌弃,也算是咎由自取了。”
“那当然,谁教她没骨气!”枇杷说。
施菀温声道:“女子生存不易,她有她的思量和选择,你不是她,不知她的苦,骨气在你说来就是两个字,在她那里,却有可能是更无望的后半生,不可随意评价他人的选择。”
枇杷想起自己之所以能来药铺拜师学医,也就是因为娘亲过世后给她留了钱,因为还有舅舅给她撑腰,如果没有这些,她说不定已经被继母和狠心的爹爹随便找个人嫁了,那方氏就算和离了也是再嫁身,又能怎么样?
她低下头,回道:“是,我知道了。”
严峻意外地看向施菀。师父与京城的夫君和离后回到安陆,拜师、学医,凭一己之力成为安陆唯一一个女大夫,又是安陆医术最精湛的大夫之一,他以为这样的师父,会像枇杷一样指责方氏和孟洪生和好,谁知她却是那个替方氏说话的人。
是因为设身处地替他人着想,因为一片善良怜悯之心吧,师父当真是女中华佗。
抬起头,他看向师父的侧脸,觉得那样温婉清丽,美貌动人。
再要回神,却发现知县大人旁边的仆人看着师父,知县大人也似乎看了两眼师父。
整个湖的渡船时间,就枇杷说了些话,施菀偶尔回话,严峻不愿搭理枇杷,话说得少,陆璘更是一句话也没说。
船靠了岸,船家道:“你们都还回来的吗?”
严峻回答:“回来。”
长喜也回答:“回来。”
船家说道:“下午太阳落山时我再过来,晚了我可就走了,人少,早晚只跑一趟。”
严峻之前陪施菀来过,明了地点点头,回了“好”,长喜看看陆璘,也回:“知道了。”
几人依次从船上下来,长喜看看这陌生的地界,瞧了施菀一眼,问她:“施大夫,那个杜家村往哪里走?”
施菀给他指路:“往这边过去,上一道坡,有条大道,走到第三个村庄便是。”
长喜又关心道:“那施大夫要去的施家村呢?”
施菀指了另一边:“往这里走。”
两个地方,是不同的方向。
长喜说道:“多谢施大夫。”说着还朝她拱手施了一礼。
待两行人分开,枇杷见知县大人走远了,便朝施菀道:“这京城来的人就是不同,那知县大人身边的仆人对师父可真客气。”
施菀沉默着没说话。
陆璘与长喜走了一段路,果然见到一个坡,上了坡,便是一条可以走车的大道。
那大道地势高,从上面可以看到远处的施菀师徒三人,他们正沿着一条小路往前走,路旁是待耕作的农田,田梗交错,碧草如茵,再往前,便是一片水塘,是很美的田园景致。
长喜这时说道:“施大夫果然没嫁人,要不然去探亲肯定是夫君陪着,而不是徒弟陪着。”
陆璘回道:“少论事非。”
长喜立刻低下头,乖乖回答:“好,小的再不说了。”
第31章
三婶马兰香算是施菀的同族的堂婶,虽是爷爷那一辈的兄弟亲情,但三婶一直对她不错,当初去京城,就是三婶陪她一起去的。
痹症是很难治的病,更何况三婶还要做农活,施菀只能尽量替她缓解病症。
每次过来她都要从县城带些东西来,这次又带了须面、酥饼和几尺布。
“三叔要早起去干活,这须面直接放水煮一会儿就熟了,比煮粥快,可以让三叔吃碗须面再出门去。”施菀说。
马兰香没见过须面,见了这一根一根的干面,格外新奇,又不好意思道:“你每次过来,乘船就要钱,还要买这些东西,实在花销太大了,以后别买了。”
施菀笑道:“我又没有其他亲人,也就三叔和三婶亲一些,我不来看你们、给你们买东西,我去给谁买呢?也就是有你们,我才不是一个人。”
马兰香怜惜地说不出话来,施菀将那几尺布在马兰香身上比了比:“三婶看这个颜色,带点红,又不像桃红,胭脂红那么惹眼,叫薄柿,用柿子染的,很抬气色,三婶穿着正好。”
农妇们的着衣,大多是没染过色的麻布棉布,或染最便宜的蓝色,这样好看的没见过的颜色在村里几乎是独一份。
马兰香看着布料,虽是喜欢,却又不敢去摸,怕手上的老茧给它刮坏了。
施菀说道:“没关系的,这是细布,结实的很。”
马兰香抚着布料,脸上止不住欢喜的笑。
最后将布料放下,施菀替她扎针。
马兰香盯着施菀看,看了很久道:“你还记得你娘的样子吗?她说亲到咱们施家,第一次进村认亲,就让我惊呆了,长得是真好看,弯弯的柳叶眉,一双眼睛又圆又亮,小巧的嘴唇,小巧的脸,你爹见了都傻笑得合不拢嘴。”
施菀轻笑道:“我只是有点记得,时间太长,记得不清楚了。”
她爹娘都是很普通的人,甚至爷爷还说爹一股子傻劲,半点学医的天赋都没有,把个脉半个月都学不明白,还不乐意学;而娘呢,没读过书,不识字,但做的酸萝卜、甜酒、煮的莲子粥,都是村里最好吃的,记得小时候许多怀了孕的年轻媳妇都找娘亲帮忙泡酸萝卜。
洪水来的那一日,爹原本已经跑上山坡了,发现娘的脚被石头卡了,没跑上来,便不顾旁边人的劝阻,蹚着已经没过腿的水冲下去救娘,等回头时,水已经没过了腰,两人都没能回来。
他们的尸体被发现时还是紧紧拉在一起的,不知道为什么,施菀只是难过、舍不得他们,却并不为他们悲哀,她觉得娘亲在被卷入洪水那一刻一定是安心的,因为爹爹陪着她。
爹娘的死,让她第一次看到爱情的样子,直到很多年后,她都觉得爱情是博大而美好的,也许比生命还让人敬佩,值得人为它奋不顾身,所以才会有……她傻气的那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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