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西柠还以为是什么灵异事件,结果一番折腾后发现是他不会充电。
许西柠问你的充电器呢,温南森一脸无辜道,是送的那根白色的绳子吗……被我丢掉了。
许西柠:……
你他妈的Phd不会全是买的吧?
教了好几年,温教授的手机水平仍然仅限于接打电话和回消息,看微信那都属于超高端信息操作。
笑死,根本教不会。
许西柠时常教他教得气急败坏地跳脚,温南森就安安静静看着她笑。
许西柠说拜托你反省一下,人家郑教授一把年纪用手机都比你用得好!上次他甚至还给我发表情包说“没有困难的论文,只有勇敢的狗勾”。
温南森说郑教授还年轻……许西柠大受震撼说他年轻个锤子啊他头发都掉光了孙子都满地跑了!
温南森又虚心请教,狗勾和论文有什么关系呢,狗勾又不会写论文。
许西柠觉得这很难解释,于是指着自己说你可以理解成我就是狗勾。
温南森不解道,你上次还说自己是鼠鼠。
许西柠说我有时是鼠鼠,有时又是狗勾,我还能是小海豹小熊猫小水獭,我在互联网上千变万化,我的精神病一触即发。
太难了,这题太难了,许西柠从他漂亮的绿色眼睛里看到了大大的问号。
很多个温暖的午后,温南森堆满书的巨大书房里看书,许西柠一边写作业一边叽里呱啦自说自话。
温南森全都听不懂,他就只是看着她笑。
金色的晨曦穿过飘起的窗帘落在他翡翠一样的眼睛里,那一刻时间都好像被拉长了,世界安静又专注。
他眼里倒映着女孩的影子,眸光里有种近乎永恒的深情,几乎让人错觉是爱意。
许西柠问他你笑什么,笑得像是儿童节看幼儿园小朋友文艺汇演的老爷爷。
这句话温南森听懂了,他无奈道我在你心里这样老吗,许西柠赶紧哄他说不老不老,小温同学永远十八。
有时,许西柠觉得温南森年轻的皮囊里塞了个一千岁的灵魂。
许西柠本已下定决心,她当她的记者,温南森当他的主编,能不和他说话,就不和他说话。
谁知,这个决心还没撑过三天,就破戒了。
当时,许西柠和同事一起去给温南森审稿,同事对温主编很客气道:“终稿发到您窗口了,麻烦您收一下,看看有什么问题?”
许西柠在旁边当个不说话的挂件,露出礼貌又不失敷衍的微笑。
温南森点了点头。
温南森站了起来。
温南森打开了窗户。
十二楼的风呼啦啦吹拂着他金色的眼镜链。
温南森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似乎在疑惑为什么要把稿子从窗口送进来。
同事也在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似乎在疑惑温主编究竟想从天上看到什么。
温南森问:“窗口吗?”
同事更客气了:“是啊是啊,您是觉得快下雨了吗?”
温南森:“是啊是啊。”
你两他妈的还聊起来了!!
许西柠终于忍无可忍,像是爆炸的气球一样冲过去,一把关上了窗户,拽着温南森的领带,把他拖到电脑前,指着屏幕吼道:“温南森!我跟你说了多少次!是桌面上的窗口!”
温南森的目光开始移向他的红木桌面。
许西柠敏锐地捕捉到他游离的目光,像是脾气暴躁的教师发现开小差的学生,更加勃然大怒,敲着他的显示屏说:“看哪儿呢!桌面!说了多少次了显示屏就是桌面!”
温南森抬起手,安抚道:“好的,你别生气。”
许西柠:“我不生气!!我只是感到非常失望!!”
无关风月,这是一个人民教师对不成器的学生最质朴最纯粹的愤怒。
旁边的同事吓得不敢说话。
我滴个乖乖,在干死主编表舅以后,许西柠愈发恐怖了!
现在她还想干死温主编!!
许西柠这才发现旁边的同事,一秒松开温南森的领带,咳了咳,露出一个招牌灿烂笑容,甜甜道:“温老师,不好意思是我激动了,您点开看看吧。”
温南森看了眼炸毛的女孩,听话地伸出手指开始戳文件。
许西柠的笑容愈发咬牙切齿:“有没有一种可能……有个东西叫鼠标。”
好一番折腾,最后温南森终于看到了稿件,他只是草草扫了一眼,温和地对同事提出了几点意见。
同事本来都对他的业务能力不抱希望了,谁知他轻描淡写几句话,顿时让人如水泼面,醍醐灌顶。
和他宽容又温柔的性格不同,温南森指出的问题犀利狠辣,一针见血,那是完全不同层次的人居高临下做出的点拨。
同事看温南森的眼神立刻变得不一样了,赶紧记下修改意见,感慨道:“没想到温主编虽然不懂互联网,但对怎么做新闻却了如指掌。”
温南森微笑道:“互联网只是改变了载体,但没有改变人本身。从千百年前直到今天,人类的变化并没有自以为的那么大。”
“确实,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同事心服口服,恭敬道,“那之后我就从同一个公司窗口给您发稿件了。”
温南森的“好”字还没出口。
许西柠笑眯眯但阴阳怪气:“不会吧,你不会以为有些人教一遍就能学会吧?”
同事:“……”
这他该不该附和呢?!
附和感觉会得罪领导,不附和感觉开启杀戮模式的许西柠能把他也一起干掉!
没过多久,新闻部所有人都发现了,平时见谁都笑吟吟的许西柠,看到温主编就开始阴阳怪气。
工作上两人高度一致,除了工作以外的所有问题,许西柠都能见缝插针呛他两句。
有次在茶水间,同事亲眼看见温主编好声好气地问许西柠,要不要帮她切两片柠檬泡水。
谁知许西柠头也不抬,说了句:“不好意思啊,我不吃柠檬,我叫许薄荷。”
围观群众不明所以,只闻到了浓浓的火药味,吓得面面相觑,夺门而逃。
许西柠算是想明白了,片羽传媒是她先来的,算是她的底盘,她好端端地凭什么走,要走也得是温南森被她气走!
许西柠铆足了劲每天气他,以至于同事都开始害怕。
有天抓住机会,师宜欣小心翼翼地问许西柠:“温主编那么厉害又那么帅,你这么针对他,是为什么啊?”
许西柠:“八字不合。”
师宜欣又胆战心惊道:“你不怕他开除你啊?”
许西柠奇怪道:“我又不是工作没做好,他为什么要开除我?你把温南森当什么人了?”
这话怎么琢磨都有点信任和维护和高看一眼的味道。
许西柠很了解温南森,他是个最讲求原则的老古板,让他无故开除许西柠和让他破格提拔许西柠一样不可能。
单论工作,确实很难找到比他更理想的上司。
转眼就是周末,是个天气转暖的大晴天。
许西柠拎着给老许新买的鱼竿和桶出门,她今天戴着大大的遮阳帽,披了件富有春天气息的鹅黄色开衫,内搭是奶白色的纯棉吊带,宽松的阔腿裤上露出一小节纤瘦的腰。
展星野和她一起坐地铁去清水河公园。
路上只有一个空位了,许西柠坐着,展星野背着巨大的双肩包,脖子上挂着她的斜跨包,攥着把手站在她面前。
许西柠惊讶地发现他长得比扶手都高,低着头,影子把她完全笼罩住了。
许西柠还在跟他滔滔不绝地说好男人,余光瞥见他一直在悄悄掰手指,怒目道:“呀!你又在怕我!”
展星野低头,看着像发怒小猫一样的女孩,脆弱得好像轻轻一碰就会死掉,不知道她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可怕。
他默了一会,心虚地松开手指,闷闷道:“不是的,是我不会钓鱼,因为鱼不喜欢我。”
许西柠哈哈大笑,友好地拍拍他:“没关系,鱼不喜欢你,我喜欢你呀,钓不上来就讹老许请我们吃饭!”
女孩随口一说,青年却压了压帽檐,耳朵轮廓烧得通红。
到了公园,两人顺着定位找到了人烟稀少的阴凉处。
老许扎着小马扎坐在地上,乐呵呵地问身边的人怎么配饵料。
他旁边的男人穿着一身洁白衬衫,袖口捋起,低着眸子温和指点,整个人松弛又优雅,摇曳的树荫在他身上投下金色的光斑。
温—钓鱼大师—南森。
许西柠:“???”
在女孩没有看到的身后,青年帽檐下的目光骤然变得晦暗阴翳,高强度的鱼竿在他手里像软泥一样被捏弯,然后又被不动声色地复原。
温南森突然住了口,抬头看来。
老许见状转身,兴高采烈地招手:“两个小朋友!这里这里!”
他又指着温南森道:“将将将!还有你喜欢的温老师!”
许西柠:人麻了呀。
您跟郑教授是一伙的吧?!!
老许没忘记招呼展星野,热情地把他拉来跟温南森面对面,解释道:“你大概不记得了,几年前你见过温老师一次。”
老许又对温南森说道:“阿野是我朋友的孩子,跟西柠从小一起长大的。”
温南森微笑着伸出手:“很高兴见到你,这几年你长高了许多。”
老许在旁边道:“你可以喊他温叔叔。”
许西柠在旁边脑子都快裂开。
爹啊,我们几个人的辈分是不是太乱了点!
展星野没有伸手。
他缓缓掀起眼皮,盯着男人金发碧眼温文尔雅的面庞,漆黑的眼睛冷得像冰。
和老许说得恰恰相反。
展星野记得温南森。
记得清清楚楚,刻骨铭心。
第18章 钓鱼【二合一】
七年前的早冬, 许西柠为了拍摄几十年一遇的狮子星座流星雨,半夜抱着她的单反相机溜到槐江城郊的荒山上。
槐江三面环山,山势浩荡连绵, 在月色下如群居蛰伏的黑色巨兽,背脊起伏嶙峋凶险,漆黑的轮廓如竖起的刀枪斧钺凌厉地割开夜幕。
许西柠对这座山很熟,经常拉着展星野过来爬。
虽然叛逆又胆大,但她对自己的实力十拿九稳,绝不会随随便便摔在坑里。
事实上,她也并不是真的摔在坑里。
一只埋伏的蜘蛛妖布下了陷阱, 将她兜头网住, 注入的毒素让许西柠失去了视觉和听觉,变成任人宰割的羔羊。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被蛛丝
吊了起来, 庞大如山峦般的蜘蛛吐着蛛丝,数条蛛腿密密切切地交错, 缓缓在她周围爬行, 坚韧的蛛丝将她包裹成一个白茧。
每年大约有一百万失踪的人口死于异种之手,许西柠本该是其中的一员。
然而她不知道展星野一直跟着她。
当时展星野正处于蜕形期,类似于破茧成蝶的过程, 经过蜕形期后他会从幼年期彻底成长为强悍的顶级掠食者。
然而蜕形期是极为痛苦和虚弱的过程,正常情况下族群里的长辈会保护蜕形的幼崽……然而展星野只有自己。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自己是病了还是快死了, 只感觉无边无际灼烧一样的痛苦, 甚至无法维持人形, 只有极度痛楚中的触手不停地缠绕,扭曲和挣扎。
所以许西柠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看流星的时候, 他只能选择拒绝。
可是他又不放心许西柠一个人,所以悄悄跟在后面。
还好他跟在后面。
展星野疯了一样冲上去,跟蜘蛛妖大战了一场。
换做平时的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捏死这种食人的恶妖,可偏偏当时的他脆弱得自身难保。
一场恶战,两败俱伤,展星野从蜘蛛尸体上爬起来的时候,只剩几条半半拉拉的触手,离死亡只有一线。
他小心翼翼地爬到许西柠身边,把女孩从白茧里剥了出来,焦急地等她醒来。
他不成人形,是一滩丑陋可怖的怪物,所以他不能带许西柠下山,会被别人看见。
许西柠看不见也听不见,她也找不到方向,两人就这么被困在了山里。
展星野尽可能找一些山里的果子和水,带回去喂许西柠。
他趁许西柠睡觉的时候,偷偷把许西柠身上的毒素吸到自己身上,这样过几天许西柠就能恢复,她就能自己下山。
女孩不复往日张牙舞爪的样子,惊人地乖巧,缩在展星野找到的山洞里,漂亮的眼睛空洞地反射着周围的景物,像镜子又像是琉璃。
有一次展星野带着水回来的时候,看到那双漂亮得像琉璃一样的眼睛,在安静地哭泣。
那一刻,虽然没有心脏,展星野却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碎掉。
他惊慌失措地扑过去,却不敢触碰她,看到自己肮脏的触手碰到她白皙的皮肤,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他聚集所有的力气,用触手塑出一只人类的手掌,用那只手轻轻握住了许西柠的手。
女孩愣住了,用力抓着他问:“你能带我回家吗?”
展星野说不出话来,他没有力气再去模拟声带的震动,就算他说了女孩也听不见。
——他只是轻轻地,捏了一下她的手。
后来,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急匆匆地找上山,他身边飞舞着许多发光的蝴蝶,那些蝴蝶好像有灵性般沿着山路蜿蜒而上,为他指引着方向。
他看见了山洞里蜷缩着昏睡的女孩,无数发光的蝴蝶围绕着她上下飞舞,栖在她的睫毛和鼻尖。
男人飞快脱下风衣,将她包裹起来,珍重得像是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宝物,轻而又轻地抱在怀里。
听到脚步声,展星野记得他不能被普通人看见,所以拼命将自己塞进肮脏的石缝里,像是不见天日的怪物。
他就那样在无边的痛楚中看着,看着温南森抱着女孩,背影融进洞外灿烂的天光。
再后来,是女孩突发奇想,染了一头耀眼的金发。
那个时候,展星野已经有意躲着她了,可许西柠是个某种意义上十分迟钝的人,她不介意他没来医院看她一眼,也不介意他的冷淡,还是一如既往地来找他,雀跃地问他好不好看。
展星野没法避开她,点了点头,说好看。
许西柠又笑嘻嘻地凑上来,脸上带着飞起的红晕,抓着他的袖子,踮脚在他耳边说:“阿野,我跟你说个秘密,我只跟你一个人说,你不要告诉别人。”
女孩的气息轻轻的,甜甜的,像是柠檬糖。
展星野轻轻后仰,像是怕被她的光芒灼伤。
许西柠笑道,我好像有喜欢的人啦!你看我头发的颜色,像不像他?
所以他当然记得温南森。
在他最狼狈不堪的时候,温南森从天而降,带走了他想要却不敢触碰的一切。
此时展星野冷冷看去,眼前的男人和七年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温暖的阳光洒了他满身,时间令人惊异地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见展星野迟迟没有伸出手,温南森自然地收回手,随和地笑了笑:“是我不懂年轻人,他们现在不流行这个。”
老许也在旁边打圆场:“阿野不像西柠自来熟,刚见面正常正常,熟了就好。来,钓鱼!”
四个人按照老许,温南森,许西柠,展星野的顺序一字排开,钓竿垂向河心,四朵遮阳伞在岸边像彩色蘑菇一样撑起.
清澈的河水粼粼流淌,暖意融融的风吹来馥郁的花香。
许西柠托着腮对着水发呆,有时候真的很难理解老年人的爱好,想要吃鱼不能去菜市买吗?
旁边的男人轻轻敲了敲她的伞面。
许西柠抬起伞沿,垮着小脸:“干嘛?”
温南森摊开手心,手心里是一把圆滚滚的糖果,轻声道:“奇异牌出了夹心软糖……”
许西柠本想说不要,滚。
可是他们家什么时候出软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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