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了,瞒不下去了,怎么办?
她踉跄两步,靠在楼梯口,双手环住自己剧烈颤抖的身子,不知是冷还是怕。
“周桐你跟妈说。”
周建国的妻子见自家公公没有回答她的话,再见儿媳妇那副样子,她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
“妈,这件事我们回家再说。”
周桐沉声道。
这是家丑,他不希望引来外人的围观。
“你……”
周母还想再说,却听身边的小孙子喊了一声。
“妈妈?”
小奕不懂大人之间的纠葛。
他只是看到自己的妈妈在楼梯间有些抖,以为她冷,于是挣脱奶奶的手,朝她跑过去。
他要帮妈妈取取暖。
听到小奕的声音,满心惊惧的胡绮茹仿若抓到了救命稻草。
对,她还有小奕,还有希望。
她抬起头,准备蹲下身,抱住跑过来的小人。
然而,她脚下的高跟鞋实在是有些高,刚刚靠在楼梯口时,鞋跟刚好踩在一块缺角的地面上。
她这一动,鞋跟与缺角地面相绊,她脚下一扭,身子没有稳住。
她没稳住,自然也抱不住冲过来的小奕。
因此,小奕直接从楼梯口位置滚落下去。
“小奕!”
众人吓得惊呼一声。
楼梯间里没有灯,下面是黑乎乎一片。
他们不知道这楼梯有多高,更不知道小奕在滚下去的过程中,会不会摔到头。
他们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不能再失去第二个了。
沐摇光听到众人的惊呼,联想到刚刚跑进去的小由,瞬间猜到发生什么事。
抬眼,发现小由已经消失。
她眉头一挑,跟着一起奔进楼梯间,却见周桐拿着手机,借助手机光,正朝楼梯下走去。
其他人都屏住呼吸盯着他看。
她扫了一眼黑乎乎的楼梯间,直接甩出两道符。
两道符没入黑暗,很快,向下延伸的楼梯亮了。
众人一愣,抬头看了一眼。
不明白这里怎么突然供电了。
但是好像并没有看到灯。
不过,此时的他们也顾不得多想,借着这突然而来的光,急忙朝楼梯下看去。
却见小奕正傻傻的站在楼梯下面最后一个台阶处。
“小奕?”
众人又惊又喜。
惊的是小奕从楼梯上滚下来,为什么会是站在那里。
喜的是,小奕看上去安然无恙。
然而小奕却像是没有听到众人的叫声般,他背对着众人,缓缓伸出手,似是在摸什么东西。
半晌,众人听到他对着虚空喊了一声。
“姐姐?”
沐摇光看着楼梯底下,对着小奕笑的甜甜的小由,叹了一口气。
如果没有出事,小由一定会是位好姐姐。
“小奕?”
听到小奕喊姐姐,众人脸上的欣喜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担忧。
孩子不会是摔坏了吧?
这样想着,众人彼此看了一眼,纷纷迈步想要下去。
小由听到动静,朝上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害怕的神色。
她很想跑,可是又舍不得弟弟。
毕竟弟弟好不容易能看到她,她很高兴呢。
可是,她又怕围绕在太爷爷身上的东西。
“姐姐?”
她求助般的朝沐摇光喊了一声。
她并不知道这个姐姐能不能帮她,但是她是大人,不是吗?
沐摇光知道她在怕什么,也知道距离太近的话,周老爷子身上的煞气其实是能伤到她的。
所以——
“周爷爷,您不要再向下走了。”
沐摇光的出声,让周老爷子向下迈的步子一顿,其他人也都不明所以的回头看了她一眼。
“摇摇你是什么意思?”
周老爷子眉头皱的很紧。
他就说他不要办什么八十八岁大寿,看看,他这个大寿办的,不顺心的事一件接着一件。
阿简的老婆,看着挺乖巧的,怎么这会儿也跟着捣乱?
她是觉得他年纪大了,下楼不安全吗?
“您再下去,小由会受伤的。”
沐摇光没在意老爷子不高兴的语气。
“什么?”
众人一起出声。
沐摇光扫了一眼众人,向着老爷子解释道。
“周爷爷您参加卫国战,杀过很多人,您身上有一股让鬼神皆惧的煞气。
有这煞气,小由不敢靠近您。
强行靠近,她会被煞气所伤。”
沐摇光不解释还好,解释完,众人看她像是看神经病。
周家爷孙俩是军人,是不信鬼神的。
周建军的妻子是军属,这么多年下来,也是完全不信鬼神的人。
只有胡绮茹与生意人打交道多了,多多少少还是相信一些什么的。
因此,在听完沐摇光的话后,她终于忍不住出声。
“你……你的意思是小……小由在这里?”
“嗯。”
沐摇光点了点头,朝下面指了指。
“她就在下面看着你。”
原本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下去的胡绮茹,闻言,整个身子吓得都贴到了楼梯一侧的墙壁之上。
小由是来……是来找她索命的吗?
沐摇光眨了眨眼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她没说错啊,小由的确在看着她。
“你是谁?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而且还是以他女儿为由头胡说。
周桐不认识沐摇光,呵斥完她后,正要说这是他们家的家事,让她不要在这里捣乱,就听自家儿子站在下面开口。
“爸爸,婶婶没有胡说,姐姐真的在这里。刚刚我掉下来时,是姐姐带我飞的。”
说实话,他一开始飞起来时很害怕,但这会想想,却觉得很好玩,不知道姐姐还会不会带他飞。
他其实对姐姐的印象并不深,能认出姐姐,是因为家里有姐姐的照片。
奶奶告诉过他,说姐姐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不回来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姐姐要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
她是不喜欢小奕才要走的吗?
他这样问时,奶奶会拍他屁股。
还告诉他说,姐姐很喜欢他,说他小的时候,姐姐都很照顾他。
还说,明明姐姐也才比他只大了两岁而已,自己还是个娃娃。
他当时不信,觉得姐姐怎么能是娃娃呢。
可是这会儿看了姐姐,他这才明白,原来奶奶没有骗他,姐姐果然还是娃娃。
看看,她好像跟自己差不多高呢。
不过——
小奕忽然又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爸爸,你们难道没看见姐姐吗?”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眼前的小由,朝她招了招手。
“姐姐,你站上来一些,让爸爸他们看看你。”
之前碰到的那个老鬼爷爷说,是因为她鬼力太弱,而她家人阳气太盛的原因。
小奕这会儿能看到自己,八成是他刚刚摔下来时,被吓到了的原因。
“小奕,你在说什么?哪里有姐姐?”
周母担心的出声。
“周桐,你快过去把小奕抱上来,我们带他去医院。”
这孩子肯定是被吓到,出现了幻觉。
她不信鬼神,但平时在小区里,跟其他带孩子的家长聊天,还是知道小孩子是最容易被吓到的。
“奶奶,不用去医院,小奕都没有磕……呃,好像就磕到腿上一点点儿皮,但没关系,我长大是要当军人的,这点磕碰我不怕,我还想和姐姐玩呢。”
小奕摇头拒绝奶奶的提议,然后又转头看向小由。
“姐姐,你会和我玩吗?我有好多、好多玩具,我都可以送你,你以后不要再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好吗?”
小由听完他的话想哭,可是她是鬼,是没有眼泪的。
老鬼爷爷说,她是鬼不能长时间跟家人在一起的,会影响他们的寿命。
所以她没有办法答应小奕。
但她好想跟她最爱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太爷爷还有弟弟他们正式告别。
她离开的太突然,她看到他们过了这么久,还是好难过的样子。
她希望他们不要难过了。
看到他们难过,她也好难过。
她希望他们都快乐一些。
因此——
她再一次看向沐摇光。
“姐姐,你能帮帮小由吗?”
沐摇光叹了一口气。
“小由,你不能留在他们身边的。死魂一直留在生魂身边,对彼此都不好。不过,你有什么想跟他们说的话,或是……想要让他们看到你,我可以帮你。”
“姐姐真的可以让他们看到我吗?”
小由高兴的睁大了眼睛。
她原想的是让姐姐帮她向家里人转述她想跟他们说的话,没想到,姐姐竟然可以让他们看到自己。
“嗯。”
沐摇光冲她点点头。
周家其他人听不到小由的话,就是小奕也只是能看到自己姐姐的嘴巴动,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他们愣愣的看着沐摇光。
如果说开始的时候,周家几人还在猜测沐摇光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这一刻,他们已经不这样想了。
或许……或许……
“摇摇,小由她……她真的在这里?”
周母先一步问出这句话。
周老爷子眉头皱了一下,但是眸光里闪烁的期待却又骗不了人。
他不信,但是又希望……内心非常矛盾。
周桐没说话,他现在脑子空空的,已经没办法思考,但他知道,他希望沐摇光点头。
胡绮茹是信的,可她又害怕。
害怕小由会……
那天的事,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她那天的本意确实是要去谈生意,只是谈生意的对象刚好是曹宾而已。
她原想着想将小由放到爷爷那里,再去找曹宾。
可出门有些晚,她怕迟了,生意谈不成。
于是便直接将小由带了去。
她当时打算好了,如果跟曹宾的生意谈不拢,她也不多耽搁,直接下来。
如果谈的好, 她就下来接小由上去。
因此,在上去前,她跟小由说,让她先在车上等会妈妈,说妈妈很快下来。
然后,她便独自一人去酒店找了曹宾。
曹宾是她在一次朋友聚会上认识的男人。
这个男人比她年长十多岁,做的生意刚好跟她有些牵扯,因此在聚会上她便跟对方互留了联系方式。
这次男人找她,说是有一笔大生意,问她感不感兴趣。
如果感兴趣就去酒店找他。
作为一个已婚女人,一个男人谈生意竟然将她约到酒店,她自然不会单纯的认为他没有其他心思。
但是,她当时觉得,不管对方有没有心思,她没有这方面的心思就好。
然而,当她走进酒店房间后,曹宾什么都没说,先送了她一条项链。
这条项链她知道,是他在一场拍卖会上高价竞拍下来的。
当时她以为他会将项链送给他自己的妻子,从来没想过,他竟是送给了自己。
当时的她,说不欢喜是假的。
毕竟她和周桐结婚那么久,所有的礼物加起来,都没有曹宾送她的这个礼物贵重。
那一刻,她心里的某种坚持,有些崩塌。
曹宾说帮她戴上,她羞涩的点头应允。
然后对方便趁机搂住了她,她反抗了几下。
待看到被他戴在脖子间的项链后,闭了闭眼睛,没再拒绝。
接下来,两人逾越了底线。
这期间,她的手机响了很多次,曹宾压着她,没有让她接。
待两人结束后穿好衣服,她拿过手机,看到里面的数个未接电话,这才想起楼下车中的女儿。
她急忙下楼。
等电梯的时候,她还在想着,小由怕是急哭了吧,她等会儿一定要买些她喜欢的东西。
然而,当她来到自己的车前,打开车门,看到小由的那一刻,她傻了。
小由歪靠在车门上,双目紧闭,她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打湿,全部贴伏在头上,原本红扑扑的脸蛋,此时苍白如纸,车上的几瓶水已经被她喝光……
她慌了,吓得手脚都不听使唤,是酒店的服务生帮她开车,将孩子送去的医院。
可是……
一切都晚了。
她放声大哭,不知是因女儿的离世,还是害怕。
小由是周家几代人唯一的女孩。
所有周家人都疼她到骨子里。
如果让他们知道事情的真相,他们会如何对她。会打死她吧。
而且这种事情传出去,她还要如何做人?
所以,不行,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实情。
于是……
她隐瞒了实情,更在周桐面前不断的忏悔自己,强调自己是因为生意害了女儿。
虽然周桐那里骗了过去,可是她骗不过自己的心。
小由去世后,她每天都在做噩梦,梦到她来找自己。
梦里,小由哭着问她,妈妈,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来找小由?
她害怕,害怕的不知道找谁诉说,她又找了曹宾。
曹宾一直说希望她能原谅他。
而她这次找曹宾诉说后,他很快给她找来一只护身符,还说了很多安慰的话。
小由死后,她每天都生活在责备之中,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关心过她。
她恨他,可是慢慢的又开始依赖他。
渐渐的,她忘记了小由死亡带给她的伤痛,开始享受起曹宾对她的好。
他时不时会送她一些小东西,都是她以前没见过的。
她的生意,也开始在他的帮助下有了起色。
周桐自两年前,再没碰过她,她觉得这样也很好。
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心已经不在他身上了,可是她不能跟他离婚。
周家终究还是一棵不错的大树。
本来,她以为日子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没想到,两年后的今天,她和曹宾的事竟又被人翻了出来。
尤其是小由回来了……
那个女孩说,小由就在这里。
她盯着沐摇光,虽然知道是奢望,但是她还是希望她能说小由不在这里。
可是……
她的希望落空了。
她看到在婆婆问出她那句话后,她点了点头。
“是,小由就在那里。”
沐摇光说着,用手指指了指楼梯下面。
“小由希望能跟你们好好告个别。如今就看你们现在想不想见到她了,如果想我是可以帮你们实现的。”
虽然小由并没有跟自己说,她迟迟没有离开的原因是什么,但是看小由对小奕的态度,沐摇光大概猜到了小姑娘的执念。
应该是舍不得家人吧。
既然如此,她帮帮她又有何妨呢?
帮他们见到小由?
这次周老爷子和周桐再也无法坚定的认为世上没有鬼神了。
因为他们此刻内心深处的想法就是,他们想见小由,疯狂的想。
沐摇光自然也从他们脸上的表情上读出他们的想法,又道。
“我们换个地方吧,换个地方,我让你们见她。”
毕竟,这楼道里,可真不是个好地方。
“对,对,是得换个地方。”
周老爷子激动的点点头,他的小由……他能看到他的小乖曾孙女了。
老人的眼眶开始变得酸胀,但他还是忍住,吩咐周桐道。
“周桐,你去叫你爸,然后我们去那间休息室。”
“嗯,好!”
周桐连连点头,人也“噔噔噔”从楼梯下冲上来,朝门口跑去。
“咣当”一声,他整个都撞到了门框之上,可是他不在乎,也没有停歇,直接跑走了。
周母则是走下去牵起小奕的手,然后又看了看虚空,对小奕说。
“小奕,叫上你姐姐,我们换一个地方。”
“嗯。”
小奕点点头,对小由伸出手。
“姐姐,一起。”
小由愣了一下,然后咧开嘴,笑着牵上了他的。
沐摇光则是掏出一只黄符,递给周老爷子。
“周爷爷,这个您拿着。”
“这是……”
老爷子拧眉看了她一眼,没有伸手。
“您身上的煞气,会伤到小由,这张符,会暂时压制您身上的煞气。”
沐摇光看了一眼一边向上走,一边害怕的看向老爷子的小由,解释道。
会伤到小由?
老爷子听她这样一说,伸手将她手中的黄符抢到手中,紧张的道。
“现在呢,没事了吧?不会伤到小由了吧?”
“嗯,没事了。”
看着老人周身那层煞气,因为拿到手的符而消散,沐摇光点了点头。
小由脸上的害怕也终于消失了。
她再也不踟蹰,跟着小奕一步步向上走,走到胡绮茹身边,喊了一声。
“妈妈,一起走。”
说完,伸出手,待看到自己的手竟然从妈妈手上穿过时,她才有些失落的低下头。
她以为她能牵住小奕的手,也能牵住妈妈的呢。
小奕看到了姐姐的动作,发现姐姐的手居然从妈妈的身体里穿过了。
再联想刚刚大人之间的话,好似是明白了一点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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