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的头朝地以倒栽葱的形式进行一个翻滚。
裴逐星冷眼看着面前手忙脚乱人仰马翻的两个人,忽然扯出一抹轻笑唇边梨涡浅浅印着。
明繁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裴逐星自从当大师兄后,就没有用过的冷笑话语气重出江湖:“年轻就是好,倒头就睡。”
那一刻明繁想喊出古往今来出现在雨夜的那句真言:“师兄,你听我解释!”
可是眼下的情况并没有给明繁解释的机会,因为面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阵法破碎,道道熟悉的黑色魔气袭来。
裴逐星皱眉转身,明繁看到了一个熟悉但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裴枝……”
那个在幻境里自称裴逐星阿姐的女人一身艳红的喜服娉娉婷婷的自阴森的魔气中走了出来,烟笼的眉,白瓷似的的皮肤,朱砂丹蔻画成的美人图一如当时的初见。
鸣伽从地上爬起来就看到一个裴逐星性转版,但是身旁那股剧烈的魔气根本忽略不掉。
龙太子深呼吸:“我妖族有的客人,我怎么不知道。”接着暗戳戳的将头探到明繁旁边:“这谁呀?”
明繁没空搭理她,自幻境出来以后她与裴逐星都是将裴枝当做三千小重界幻化出的梦魇,但是现在就算是浑身笼罩着魔气,明繁也知道。
裴枝走了出来。
细白的手里还攥着手帕,那是裴逐星在幻境中丢给她擦被二夫人指甲划出血的手背。
裴枝扶了扶头上摇晃的金钗,裴逐星眼皮跳了一下,那是当时明繁一顿操作插他头上的。
明繁也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金钗,心中不祥的预感,随着裴枝的开口坐实。
婉转缠绵犹如沁了毒的蜜汁:“逐星,阿姐过来兑现承诺,接你了。”
第35章
裴枝这次明显是有备而来, 不比几年前碰面的那般弱不禁风,身旁竟然还带了些魔界兵卒。
明繁翻转起身后站到裴逐星身旁虽然面无表情,但是暗戳戳的捣了自家大师兄的后腰:“你不是说你没有姐姐吗?”
裴逐星略微推测便可以猜到明繁刚才与鸣伽那样是为了转移耀晶, 还是心中泛起了点烦躁的味道,少年低眸似是出神。
“我不知道,可她在幻境里魔气不比现在重。”
“她现在……”裴逐星抬头看着穿着大红喜服的裴枝笑语盈盈,乌发墨曈深邃无比。
“更像是纯魔。”
明繁心神俱颤,魔, 又是魔。
明明前世的这个时候, 魔族并没有大规模降临修真界,少女无意识的手指用力攥紧裙摆捏出褶皱。
为什么, 前世的时候除了余寂入魔之后跳下了哭悲崖打通了魔域才让魔重新回归世间出现在大众的眼前, 但是当时因为余寂管束得当,除了那次大婚也没有让魔将大规模降临在人世间。
是原剧情线重新掰正吗,她小心翼翼的避开剧情难道就是这样让魔族提前降临,还是原剧情有了替代品和牺牲品。
裴逐星注意到旁边的明繁从他说现在的裴枝是纯魔开始情绪就有些不对,而面前与他长相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魔, 让当时在幻境里快崩塌的时候突然袭来的痛苦重新的爬上神经。
裴逐星气血有些翻涌, 每日愈差的身体状况让他不得不咬破舌尖使自己清醒,可是他依旧微微侧身遮挡在少女身前。
裴枝嗅了嗅鼻子, 笑意盈盈的杏眼蓄了恶意,似乎已经看透了裴逐星现在的状况。
但是裴枝像是猫抓老鼠一般,似乎对带走裴逐星志在必得, 只是略微挥了挥手让两排的魔兵接近包围住这个黄金屋。
明繁冷汗淋淋的手指被少年修长微凉的手握住, 牢牢的契合在一起。
之后明繁就听到没有闭关之前, 被春娘设计后陷入梦魇时听到清心诀在耳边响起。
当时因为明繁身体恢复过来后很快就进入了闭关,所以没来得及缠着裴逐星教她。
裴逐星声音冷静而微哑:“师妹, 定心。”
明繁摇了摇脑袋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眼神变得清澈坚定。
“师兄,我清醒了。”
知道裴逐星身体状况不佳,明繁附手从储物袋取出梵音,目光灼灼的盯着两排魔兵。
“别跟她走,我带你杀出重围。”
经过八年的闭关,明繁进步的不止一点,她将一身蛮力与程濯教授的体术融会贯通,昔日因为力气太大,不好控制轻剑的短板,变成了她挥舞梵音成为大杀器的基石。
而且虽然她一直待在不归峰上闭关,面对前世相处了整整三百年的魔物,少女并无半点年轻修士的惊慌,而是沉心静气。
废话,谁他妈整整跟这群魔物玩了三百年你追我赶,我躲你抓的游戏,怕个鸡毛啊。
裴枝漆黑的美目用一种同情且慈爱的眼神看着明繁,玉手纤纤一点。
“留活的,别伤着逐星。”
时不我待,明繁脚尖点地瞬间冲上去,周身灵气卷席的气流将黄金屋两旁的屏风冲撞的碎成两半。
鸣伽爬起来之后自觉的退到后面,这间屋子里噼里啪啦掉下来的琳琅美玉,富贵金石他是一眼没看,任由雕廊画漆碎的噼里啪啦。
明繁一锤跟着一锤,之前抡过数十下才会出现的金色梵文现在平均三五下就出现一次。
赤光骇人,明繁在闭关的八年里时常琢磨自己的这个大铁锤应该如何打出叠加buff,毕竟自己也不能穿越到万年前摇晃着段殷的肩膀求求他告诉这个武器的buff原理。
闭关的途中拼命的挤压时间琢磨,现在也算是苦尽甘来,效果极其显著了。
裴枝从刚开始的漫不经心变得有些凝重,微眯双眼红唇轻挑。
“你比初见时强了很多。”
明繁一锤扫平一个大头兵,虽然看起来轻松,但是额头上却已经热汗淋漓,明繁累的要死,看不得她这么气定神闲所以还是嘴了她一句:“你都升官发财带着小兵了,我要是不强一点不就直接跪地求饶了。”
平心说来,裴枝这次带出来的魔兵实力不算弱,但是明繁手里抡着的是上古神器梵音,佛法加持送你超度。
玩的就是这套生生相克,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左一个梵文,右一个印记。哼唧一下,就是一个金光爆炸。
裴枝饶有兴味的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我记得你之前应该是用的双修之法将龙太子的耀晶取出来了,怎的没见你虚弱?”
明繁只觉得裴枝此时此刻轻飘飘的说出双修之法,简直是震耳欲聋,居心叵测。
明繁略过心虚,继续嘴硬:“什么双修,别造谣。”
虽然腿肚子打颤,但还是横扫千军直奔敌心,想着给她来一下子看看能不能尽快结束战局。
裴枝看着朝她命门冲过来的巨大锤子,没有半丝慌乱,就连刚刚的略带凝重的欣赏都直接消散。
朱唇轻启似是叹息:“裴奴,出来吧。”
明繁硬生生的停下了手里的攻击,裴逐星本来站在身后看到自家小师妹渐转劣势,强忍着喉间的猩甜,指间起势准备画符。
随着裴枝话音未落,裴逐星看到那个人出现时,瞬间被现场各种法术震荡映衬出琥珀色泽的眼瞳急剧收缩。
“师妹,收手,别去!”
明繁咬着牙深深逆转手上的攻势,可却仍然来不及。
就在裴枝喊的那个名叫裴奴的魔将出现的瞬间,战局直接扭转。
明繁只觉得她冲过来的攻击熟悉又让她猝不及防,一口鲜血喷出。
鸣伽本来在后面看热闹,直接惊的化成龙身冲过去托住坠落的明繁。
黄金屋直接四分五散,亮堂堂的将房顶炸开一个大洞。
鸣伽接住明繁后索性盘旋的上升减缓那股冲击力。
直到那股回冲过来的力道被缓解,鸣伽才盘旋着身子把明繁丢给裴逐星。
裴逐星怒极神情形于色,冲过去接住受伤的明繁:“你竟将父亲炼成了傀儡!”
那个名唤裴奴的中年男人抬起了无神的眼睛挡在血红嫁衣的裴枝身前。
三人相望,神形身形皆都具为相似。
气急之下,裴逐星压不住喉间的猩气呕出一口血。
“逐星,你为什么就是不认阿姐呢,明明我们都那么的恨他。”裴枝染着丹蔻的手指搭在没有灵魂的傀儡躯壳的肩膀上。
“逐星,这几年你是不是很痛啊。”
“过来吧,之前裴家不止你一个纯血你还留有退路,现在只有我能救你了。”
明繁捂着被反射的攻击命中到的腰部弯着身子支撑起来了,拉住裴逐星的袖口。
裴枝笑盈盈的看着他,仿佛最后的结果一定会如她的意。
“过来吧。”
明繁受不了了,为什么自己一出关事情就变了那么多,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明明自己已经越来越强了,她控制不住语气,透着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委屈。
“你到底在瞒着我什么?我之前不问是认为你之后会同我说,现在连这个你根本不认识,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爬出来的姐姐都知道你的身体出了什么情况,到底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
少年赤澄的眼从前总是闪烁着星星,明繁从刚开始的有戒心,到之后的并肩作战,现在成为相依如命的同门。
之前自己从未感受过的温暖,呵护,照顾,就这样转瞬即逝就要被命运收回去。
明繁不同意。
裴逐星张了张嘴,又是丝丝缕缕的鲜血从唇边滑落,格外的扎眼。
明繁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裴逐星的虚弱,这种虚弱突如其来,找不到头绪。
恍恍惚惚渡过两世的少女再也忍不住眼泪了,大滴大滴的顺着下巴往地上砸去。
眼泪融进地下的毯子里沿着花纹腌出酸涩的轮廓。
裴逐星抿着唇一直沉默,只是用手擦拭着明繁脸颊上的泪珠,越擦越浸的满手湿润。
“别哭了。”声音很轻,似是恳求带着颤抖。
明繁哭的更凶了,上辈子被余寂囚禁了三百年她也只是麻木,被沈鹤行剜去灵脉的时候痛的连泪都不想流。
现在却是无声的,大颗大颗的滑落。
裴逐星不知道该怎么办,颤着手探向腰间的储物袋。
那是一把很薄,很精巧的匕首。
可是匕首本体只是闪着金属本身光泽的银身有些寡淡,看得出来主人很珍惜它,也经常使用它。
有些略微斑驳杂乱的划痕像是毫无章法的花纹。
明繁用手捏住这把仿佛还带着裴逐星指间温度的匕首,像是找到了另一个支柱,眼泪终于不像刚才那样流了。
因为她想起来,上次在鲁老板的铁铺里打完鲍青青的银针自己兴高采烈的回宗门,但是感觉空落落的忘记了什么。
很早之前她就答应过,要帮裴逐星打造一个升一百级的匕首。
裴逐星感觉少女终于稍稍的绷住了情绪,终于松了口气。
少年的声音和从前一样,不知什么时候明繁已经十分熟悉:“师妹,不归峰竹屋里我在床下面有一个小匣子,我所有瞒着你的事情都记在上面了。”
“先前你说欠我一个人情,还答应我将我的匕首锻造到一百级。”裴逐星尾调竟然带着一丝笑意。
“小骗子”
少年用比明繁宽大的手掌附着在少女捏紧匕首,因为情绪激动,紧绷的手上,有些安抚性的包裹攥紧。
“傻师妹,等你成了最好的锻造师,我便来取回这个升到顶级的匕首。”
力道蓦然的松开,心也瞬间漏了一拍。
少年踏着黑靴,明繁微微愣神的发现他今日穿着的是初见时的那一套月白长袍。
因为战斗被砍的七零八落的黄金屋,地下全部都是各色灵石金瓷玉器的齑粉,随着步伐的走动带起阵阵碎屑。
皎皎流莹如清风,渡我万里相思愁。
裴枝轻笑了一声,似是又想说什么,但是看到自家弟弟面对她寡淡的脸色最终没有言语。
像唤狗似的招了招手将变成傀儡的裴奴喊到身旁,一阵黑雾飘过。
应该是用了大型的传送法阵,瞬间只留下残留的魔气和一片破碎的妖宫。
明繁低着头看着被攥在手里的匕首像是又经历了百年的孤寂,声音越发冷然:“现在滚出来。”
“不然我要你的命。”
破裂的门后,悠然走出一个前不久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鸣伽蛇瞳怒瞪,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鸣岐……”
原来鸣岐刚刚就一直躲在这门后看戏。
明繁直接挥手拔开刚刚裴逐星递给他的匕首,将程濯闭关时教导她的近身战术和脚法发挥到了极致,薄如蝉翼的刀尖狠狠的抵着鸣岐的喉头。
鸣岐被迫扬起修长的脖颈,冷白的皮肤被摩擦中划出一丝血迹。
黄绿的眼睛里面透着思索:“明姑娘,刀下留情。”
明繁歪头吐出一口血沫,手下的力道更重了几分:“裴枝是你放进来的吧,炉鼎之法也是你告诉她的,又或者直接是她让你送来的这个法子。”
鸣岐现在身体虚弱,若是从前明繁可能都近不了他的身,现在将其制住,毫无压力。
鸣岐这一世被明繁这么早的识破真面目,直接暴露了自己虚假狡诈的本性,说出来的话冷血且无情:“是她指使我的又如何,现在耀晶不是还回来了吗。”
明繁冷着脸给了他一巴掌。
真踏马是不要脸的贱人,每天就他理由最多最高贵。
前世偷她宗门秘法还跑过来大张旗鼓的求亲挑衅的时候,明繁的手就已经忍了很久。
这次裴枝这么顺利且出其不意的带走裴逐星起码有他九成的推力。
现在终于给了他这张城墙似的皮结结实实一巴掌,明繁扭了扭泛酸的手腕,左右开弓又给他狠狠的来了几巴掌。
鸣岐被扇蒙了,脸皮瞬间跟吹了气似的鼓起来,本来看起来还算精致妖异的皮囊现在像个馒头裹着俩绿豆。
明繁的力气大到鸣伽站在远处都可以听到骨头咔嚓一声脆响。
明繁抬起鸣岐肿的跟猪头一样的下颔,眯着眼:“听说你还想当妖皇。”
“你不看看你配吗?只会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背刺,阴沟里的蛆虫拱两圈都比你行的坦荡,走的直。”
随后又直接一脚将鸣岐踹翻在地,侧过头看着鸣伽道:“送给你的登基礼物,捆一捆,找个人把他骨头抽了,我给你做把龙骨剑。”
可惜最后鸣岐的龙骨没有抽成, 老妖皇匆匆赶来拦下了准备动手的鸣伽。
明繁居住的黄金屋被毁了,整个主卧都被刚才的攻击震的稀碎,少女双手轻轻握住怀里的匕首, 略微湿润的眼睛里全是冷漠。
鸣伽不敢询问她刚才究竟是出现了什么情况,根据裴逐星最后留下的话推测,他也一直瞒着明繁一些事情,若是自己问了更容易刺激到明繁的情绪。
看到这里一片狼藉的景象,鸣伽小声开口:“喂, 需不需要孤重新将你寻个房间?”
明繁回应的有些迟缓, 整个房间都空荡荡。
那是一个十分漠然的眼神,是失去又得到后的空寂。
少女因为哭过, 现在缓过劲来声音有些粗砺和沙哑:“我去师兄屋子里住, 不用麻烦了,明日我就回不归峰。”
裴逐星住在明繁没有选的公主房里,明繁走过去的时候看到上面挂满珍珠的帷幕上沾了些血迹。
那血迹还算新鲜,上面沾染了星星点点的符灰。
明繁蹲下身子缓缓的用手触摸了一下,血上面有淡淡的灵力波动, 只有裴逐星的血才会如此特殊。
东洲裴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和玄机十八门的往事是否和前世她压根儿没有听说过裴逐星有关,又或者和裴枝忽然出现带走裴逐星有关。
脑子想的发疼, 圈圈绕绕,一环扣一环的搅成一团浆糊。
明繁慢慢的走上被单上还有些折痕的床铺旁边,没了力气的倚靠在上面。
“身死寻生道, 万般皆轮回。”
白骨面具的神秘人又或者是这妖域的大祭司用手点在她额头上说的那番话重新映入了脑海里。
“不是不报, 是时辰未到。”
难道现在就是时辰到了吗, 裴枝带走裴逐星,鸣岐重新设计于她, 是不是又开始将前世的往事反复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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