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更是跪地哽咽道:“还请皇上替贵妃娘娘和小阿哥做主。”
皇上自是相信映微的。
但三人成虎。
前些日子因映微协理六宫发落了不少管事嬷嬷或管事太监,当时紫禁城中就有风言风语传出,说映微仗着皇上宠爱,妄图趁温僖贵妃有孕取而代之,不然为何这般着急发落这些老人儿?
这些管事嬷嬷或管事太监不少是孝诚仁皇后在时就已在后宫任职,历经几位皇后,一个个皆无出错之处,怎么到了映微管事时就错漏百出?这不是映微容不下他们,想换成自己人是什么?
至于映微为何这般猖狂,好像也是说得通的,毕竟映微对上太后或温僖贵妃都不曾收敛,仗着皇上宠爱肆意妄为也不是说不过去。
採云姑姑跪在地上,一字一句皆往这方面引。
映微只觉有些头疼,虽说採云姑姑的话无凭无据,皇上不见得相信,但这等话就像苍蝇似的,不能对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却也是挺烦人的。
谁知就在这时,一直跪地不语的方木德却开口道:“皇上,这件事与平妃娘娘无关。”
顿了顿,他扫了眼採云姑姑,眼中仍带着满满恨意:“臣敢对天起势,这事儿与平妃娘娘无关。”
皇上向来敏锐,再看在场几人的神色,很快察觉到这事儿定有隐情,当即就吩咐先将方木德关押起来再审。
等着皇上带映微离开永寿宫时,是一路无话。
映微与皇上相处这几年,对皇上的性子也有几分了解,知道皇上应该猜到这件事另有隐情。
两人快行至储秀宫门口时,她忍不住扯了扯皇上的袖子,低声道:“皇上,您在想些什么?难道就没什么要问臣妾的吗?”
皇上这才淡淡看了她一眼:“你若想说早就与朕说了,可如今你不想说,朕也不愿勉强于你。”
顿了顿,他更是道:“不过今日一事,你放心,朕相信你。”
“朕相信你绝不会做出这等狠毒的事情来的。”
其实他也是相信方木德的,一个男子,会冲着一个妃嫔肚子下手,若非恨极了,哪里会下此狠手?
其实关于七阿哥身世一事,一直是映微的一块心病,每每想起都觉得寝食难安。
虽说这件事上她并未对皇上有任何欺瞒,更觉得七阿哥身世一事不告诉皇上更好些,可她知道皇上对她极好,这样大的事瞒着皇上还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想了又想,她还是在储秀宫门口停了下来,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道了出来。
可她没想到皇上并没有她想象中生气,甚至与平常神色无异,更是道:“……当日朕宠幸戴佳常在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朕当日只是多喝了几杯酒,神志不清,哪里会什么都不记得?而且事后也不像行过房事的样子,但后来并未多想,更没想到戴佳常在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虽说头上戴了顶绿油油的帽子,但皇上从小在紫禁城没少听说过这等事儿,再者说了,他对戴佳常在压根没什么印象,如今仔细回想一番,竟连戴佳常在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
生气多少是有些的,但这点怒气很快就在映微那担心的眼神中消耗殆尽:“……你一早知道这事儿,并没有与朕说,是怕朕不高兴还是怕迁怒于七阿哥?”
映微实话实说:“两者都有。”
说着,她更是笑了起来:“可如今臣妾只觉得自己当初的担心是多余的,皇上乃心胸宽广之人,哪里会因为戴佳常在一事而闷闷不乐?至于七阿哥,您富有四海,怎会介意给这孩子一口饭吃?”
有些话明知道是阿谀奉承,给自己戴高帽子,但这话从映微嘴里说出来,皇上只觉得听了舒坦,冷声道:“你那点小心思别以为朕不知道,怎么,在你心中,难道朕就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这孩子生来就是个可怜的,朕何至于牵连到他身上?”
更何况,这等事涉及到皇家颜面,他总不能公诸于众吧?
其实在不知不觉中,皇上连自己都未察觉到他在许多方面都受到了映微影响,从前的他可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的:“只是方木德此举……不管他是否有隐情,又是为了什么,这条命怕是保不住了。”
这话是在映微意料之中的。
别说皇上,就连她都觉得方木德看着沉稳,实则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从一开始被温僖贵妃算计与戴佳常在苟/且,继而受温僖贵妃挑唆,最后知道真相后莽撞冲到永寿宫……怎么瞧都不像是个聪明人,不光不聪明,还有几分恶毒,不然当初不会说妄图迎娶春萍了。
她只道:“皇上做主就是了,这个方木德,是死有余辜的。”
可想到温僖贵妃,皇上心里却不大舒服。
与佟佳皇后不一样的是,皇上对温僖贵妃并无情谊可言大,当初温僖贵妃加害映微不成,却间接害死了孝昭仁皇后,可这人却并无半分悔过之意。
那时候皇上就知晓温僖贵妃是个心肠狠毒之人,知晓温僖贵妃害死戴佳常在是一点不意外:“至于温僖贵妃,她如今刚诞下小阿哥,不必着急,朕……不会留她的。”
从前他也好,还是太皇太后也好,一味抬举温僖贵妃不过是为了制衡佟佳皇后,如今佟佳皇后故去,这人也没留着的必要了。
很快,皇上就为温僖贵妃所出的十阿哥取名胤?。
祭名,名字并无什么含义。
但若论起身份来,他在一众阿哥中却是仅此于太子的。
温僖贵妃心中很是不悦,更不悦的是皇上对方木德的处置,虽说皇上下令将此人秋后问斩,却并未祸及其家眷,更没有处置映微,哪里咽的下这口气?
偏偏皇上来永寿宫探望她时更说什么“如今她该以休养为主,等着出了月子以后也不便过于操劳,后宫中的琐事暂且交给平妃处理好了”之类的话,当即她心中大惊,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她只有掌管六宫之名,并无实权。
温僖贵妃本就生产时伤了身子,如今又气的病了一场。
映微一贯对后宫中的风言风语不在意,倒是听闻方木德要被秋后问斩一事有几分唏嘘,更没想到方木德托了玛礼善传话,想要在临终之前见映微一面。
映微想也不想就知道方木德会说些什么,无非是认错再加求她照拂七阿哥几分。
可她并非观世音菩萨,没那么好心,直说不见。
但想了想,映微却问春萍要不要去见方木德最后一面,毕竟当初春萍也曾付出过一腔痴心,人之将死,也可以做个了断。
春萍开始直说不见,后来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
等着春萍从牢狱回来后眼眶是红红的,躲在屋子里半晌没出来,到了傍晚时候才见映微。
映微正在陪六公主下五子棋了。
纵然她很不愿意承认,但事实胜于雄辩,四阿哥的棋艺飞速进展,如今她对上四阿哥都有些吃力,唯独对着胖娃娃六公主很有胜算,却是胜之不武。
六公主人菜瘾大,输了几局却还缠着映微,映微没法子,只能叫阿圆陪她下五子棋,自己则带着春萍去外头散步了。
春萍声音有几分嘶哑,低声道:“……娘娘,奴才见到方木德了,他说他自知有罪,不敢奢求娘娘原谅,只求娘娘看在七阿哥无父无母的份上能照拂七阿哥几分,若有下辈子,他与戴佳常在下辈子做牛做马都会报答您的恩情的。”
映微扫了她一眼,柔声道:“这话倒是在本宫的意料之中,那他对你可有说些什么?”
“他与奴才也说了许多。”春萍一说这话,又有几分哽咽了:“他说奴才是个好姑娘,他配不上奴才,奴才会寻到更好的夫君的……”
有些话她没说,方木德竟冲她下跪了,说这辈子自己无愧所有人,最对不起的就是她。
男子汉跪地跪地跪父母,如今他身在牢狱,不能弥补春萍,唯有一跪谢罪。
春萍跟在映微身边多年,多少也学了些本事,不说别的,眼前之人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她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到了最后,她更是吸了吸鼻子道:“反正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世上男子大多就是这么一回事,娘娘,您就别帮奴才寻摸什么夫婿了,奴才呆在您身边就已知足,您若嫌弃奴才,非要将奴才赶走,那奴才也无话可说……”
映微只好说随她去了。
映微向来不随意承诺别人,对于方木德的请求,她并未答应,但早在很久之前就叮嘱四阿哥要多多照顾七阿哥,当哥哥要有当哥哥的样子。
四阿哥一向对她的话铭记于心,没有不答应的,甚至还时常邀六公主一起去阿哥所看七阿哥。
小姑娘家家的,向来都是爱心爆棚,六公主对这个跛足的七阿哥一向照顾有加,甚至到了皇上跟前也是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这几日说七弟弟会叫她六姐姐了,过几日又说七弟弟哭起来时鼻子会鼓泡泡……
一开始,映微多少有些担心皇上会迁怒于七阿哥,可随着时间一日日过去,皇上对七阿哥的态度并未改变,她这才放心不少。
这一日,映微却是碰上了难题。
十阿哥即将满月了。
这几年朝廷战事不断,皇上下令后宫中要节省开销,像先前卫答应生下八阿哥,宜妃生下九阿哥,满月礼都是没有大办的。
可温僖贵妃身份乃是六宫之首,又是头一次生下孩子,这孩子想必也是她这辈子唯一一个孩子,所以便有意风光大办十阿哥的满月礼,甚至还差人与映微说什么“若是平妃娘娘觉得为难,这份银子永寿宫出了就是了”之类的话,语气之狂妄,活脱脱像暴发户似的。
有道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温僖贵妃厌弃映微,太后也不喜欢映微,这次温僖贵妃竟不知怎么求得太后庇佑,太后话中也有十阿哥身子不好,总该好好办办满月礼冲冲喜。
一时间,六宫不知道多少双眼睛都盯着映微。
温僖贵妃这次有太后撑腰,自是不惧,宜妃等人又是虎视眈眈盯着映微,映微只觉得这是自己协理六宫以来遇上最大的难事儿。
春萍直出主意劝映微将这事儿禀于皇上,映微却道:“……哪里有这样的道理?皇上本就因朝堂琐事日夜烦心,本宫怎能拿这些小事儿去叫皇上愈发烦恼?容本宫想想,总有法子的。”
她一向信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毕竟距离十阿哥满月礼还有半月的时间,她也没因为这事儿寝食难安。
不得不说她运气一向好得很,没过几日,她就听说太皇太后回宫的消息。
待她听说这消息时,太皇太后等人已行至神武门。
映微忙起身前去恭迎。
太皇太后一回宫就瞧见浩浩荡荡一群人在迎接自己,只对皇上道:“……哀家就是不愿你们这样,所以快到紫禁城才与你们通传的,不曾想你们还是闹出这样大的阵仗来。”
说着,她老人家更是道:“幸而得佛祖保佑,温僖贵妃她们三个都平安诞下孩子。”
虽说她老人家去五台山有大半年的时间,就连过年都未曾回京,可瞧着精气神却比从前更好了些。
皇上这才放心,扶着她老人家的手道:“老祖宗说的这是什么话?您一走都是大半年,不光是朕,后宫上下谁不惦记您?一听说您回宫来了,自然纷纷迎接。”
他这话音一落下,众人不免纷纷附和。
老小老小,这人老了就像小孩子似的,太皇太后也不例外,明知道在场没几人是真心的,可面上的笑意却是怎么都挡不住。
等着回到慈宁宫后,太皇太后更是招呼着他们吃茶:“……这茶是哀家从五台山带回来的,虽比不得紫禁城里的茶好,却是别有一番滋味,你们且尝尝看。”
众人直称赞好茶。
太皇太后的眼神落于宜妃与卫答应身上,道:“……你们和温僖贵妃平安诞下阿哥,实在是辛苦了,你们可是大功臣,如今国库空虚,朝廷战事不断,连累你们连阿哥的洗三礼和满月礼都不好大办,哀家和皇上记得你们的功劳。”
她老人家说话一向颇有水平,几句话说的宜妃面上笑意不断,纵然先前觉得有些委屈,如今也觉得这委屈值得:“太皇太后这话可是折煞臣妾等人了,您远在五台山为大清,为皇上日夜祈福,臣妾等人自也要竭尽全力为皇上分忧才是,阿哥们年幼,若是太过张扬反倒会折损了他们的福气。”
坐在太皇太后下首的映微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纵然她并不惧温僖贵妃等人,可太皇太后一回来,她心中仿佛有了定海神针一样,踏实不少。
她更觉得十阿哥满月礼一事似有猫腻,太皇太后看似褒赞宜妃与卫答应,但若是温僖贵妃再闹着大肆给十阿哥办满月礼,岂不就是不懂事,不为皇上分忧解难?
纵然温僖贵妃要强,可就算再借她一个胆子,她也不敢的。
太皇太后纵然看起来精神不错,可她到底年纪大了,又是舟车劳顿,略说了会话面上就略显疲惫。
皇上便要带着众人下去,太皇太后微微颔首道:“……好,你们都下去吧,太后再陪着哀家说说话。”
太后对上太皇太后的眼神,心里当即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待众人都退下去后,太后迟疑道:“老祖宗有什么话要与臣妾单独说?”
太皇太后扫了他一眼,哀家听说你前些日子病了一场?
这下太后还有什么不知道的?猜到太皇太后定知道五阿哥与六公主争执一事。
说起这件事,太后也是满肚子委屈:“可是有人与您告状了?”
太皇太后对这个侄女有怜爱之意,可更多的却是无奈:“没人与哀家告状,这等芝麻绿豆大点小事儿,你觉得有人会与哀家告状?你不嫌丑,哀家还嫌臊的慌!”
满蒙一家亲,想当初科尔沁草原送来一位侄女前来嫁与先帝,却因性子要强骄傲,骄纵跋扈,最后落得被废的下场。
而后,科尔沁草原送来太后过来,这人性子倒是乖觉绵软,却是一点脾气都没有,好的不像话,如今堂堂一个太后,却是任人拿捏:“莫说寿康宫大大小小的事情哀家知道,这后宫上下有什么事哀家不知道?”
“从前哀家便时常叮嘱莫要太过于骄纵五阿哥,可你从未将哀家的话放在心上。”
“你自觉身份尊贵,无人敢对你说三道四,可那些人背后如何议论,你又岂会知道?就五阿哥与六公主之事,哀家不光没有觉得平妃有错,反而还觉得她做的很对……”
太后一贯是个脾气好的,但也不是一点脾气都没有,这些日子来翻来覆去将这件事想了一遍又一遍,越想越觉得委屈,将事情囫囵说了一遍,话里话外皆是皇上与映微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第65章
太皇太后听的是直皱眉, 冷声道:“你若说别人不敬你,哀家也就信了,可这两个孩子……哀家无论如何都不信他们没有将你放在眼里。”
“你对皇上无生恩养恩, 任凭皇上公务再忙, 却仍时常抽空来寿康宫给你请安, 可谓是待你与亲生母亲无异, 当初皇上知道你可能不是个好玛嬷, 却想着你膝下寂寥, 还是将五阿哥养在你身边。”
“至于映微,平素她做了什么好东西,但凡哀家有的, 寿康宫永远不会缺……你了?哀家不知道宜妃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惹得你这般相信她!”
“凡事不全是别人的错,许多时候也得反省反省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对。”
说着,她老人家更是看都懒得看一眼太后, 道:“罢了, 哀家累了,今日哀家与你说的话你好好想一想吧!”
太后几乎是噙着泪离开慈宁宫的,她十五岁离开科尔沁草原去往盛京,继而来到京城, 太皇太后待她一贯如亲生女儿一样, 这样重的话,可是第一次说。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因太皇太后的突然归来, 映微心情大好。
此时此刻她与皇上走在回去储秀宫的路上, 含笑说个不停:“……原先臣妾只以为太皇太后离宫也就个把月的时间,没想到她老人家会在五台山住那么久才回来, 臣妾倒是十分惦念她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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