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嫔略长皇上两岁,纵然保养得宜,却因几次丧子,头上已生出白发,瞧着比皇上大五六岁的样子,但若仔细去瞧,依稀能够辨出当初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儿。
听闻皇上来了,荣嫔连带着三阿哥上前请安。
她知自己已不得宠,便想着多叫儿子在皇上跟前多露露脸。
三阿哥如今已两三岁,生的胖乎乎的,一笑便露出白白的小米牙来,十分招人喜欢。
他虽有些害怕皇上,可听荣嫔说要他与皇上请安,只奶声奶气道:“儿臣,见过皇阿玛!”
他一贯听话。
皇上最疼的儿子便是太子,对其余儿子难免没那么关注,再加上皇上近来事多,已好些日子没仔细看三阿哥了,笑道:“朕瞧着胤祉像长高了不少。”
说着,他更是一把将三阿哥抱了起来:“来,让朕抱抱,看你长得可结实。”
满人向来有“抱孙不抱子”的说法,一来是怕孩子折损,二来怕将孩子养的娇气,寻常人家就有此说法,更不必提皇家。
荣嫔早忘了皇上有多久没抱过三阿哥,心下更是明白今日是她帮皇上保住了映微,所以三阿哥才能得此青睐。
她面上笑意依旧:“三阿哥长高了,也长壮了,去年秋天臣妾给他做的春裳,这不过刚拿出来穿了半月就小了,好在内务府一早又备下了春裳,要不然臣妾可是要着急的。”
“嗯,是挺壮实的。”皇上略抱了抱,就将三阿哥交给了一旁的乳娘:“朕记得你眼睛不好,既然如此,何必做这些针线活?交给身边的宫女或者内务府去做就是了,自己的身子才最要紧。”
荣嫔轻声应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大多数时候是皇上说,荣嫔时不时附和几句。
皇上见状,便要顾问行将屋内人带下去,这才开口道:“……今日的事,你做的很好,平贵人一向知书达理,断然不会做下此等事情的。”
“朕自然也是极相信你的,只是不知道你身边那个宫女可信得过?若是个嘴巴长的,那就留不得!”
荣嫔一早便知道皇上是因这件事过来,可她却没想到皇上还会专程再叮嘱她几句,当即就低声道:“皇上放心,这个宫女是臣妾从娘家带进宫的,嘴巴紧得很,若不然,臣妾也不会选她出来作证。”
说着,她又添了一句:“她一家老小皆在臣妾娘家家中当差,卖身契都捏在臣妾额娘手上,她断然不敢乱嚼舌根子。”
皇上颔首道:“你做事,朕向来放心。”
荣嫔瞧见皇上脸色神色淡淡,想了想,还是多问了一句:“皇上,通贵人那边当真要被挪去听雪轩吗?”
“臣妾不是有意替她开脱,只是自入宫之后,臣妾就与她住在钟粹宫,她虽性子莽撞了些,可心肠却不坏,更做不出拿自己孩子陷害旁人的事儿……臣妾在想,这件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皇上自不好与她说出实情:“知人知面不知心,所有人都是会变的。”
“你自觉有几分了解通贵人,朕更是了解平贵人,她,不会做下此等事情的。”
荣嫔心下一惊,轻声应是,没有再多言。
但她私下却觉得皇上这心是偏的没边儿了,待皇上走后不由对身边宫女太监吩咐道:“……以后对西偏殿那边的人客气些,若有什么事儿,能忍则忍,能让则让,万不可起冲突。”
她身边的宫女太监皆与她一样,都是好脾气的,当即应是。
她坐在炕上,看向西偏殿方向,呢喃道:“她可千万别生下儿子啊,不然皇上眼里是愈发没有本宫的三阿哥了!”
通贵人被送到听雪轩养胎一事很快便闹得后宫中人人皆知,许多人听闻这事儿直觉得心惊。
就算通贵人有错,可如今通贵人可有孕在身,皇上就算要发落,也该等着通贵人肚子孩子生下来再说,如今皇上这般动作,就不怕通贵人动了胎气?
众人再次掂量起映微在皇上心中的分量来。
但翊坤宫内的宜嫔听闻这事儿,不知道有多高兴,看向坐在下首的妹妹道:“……通贵人先你两个月有孕,若叫她先生下儿子,即便你再生出个儿子,咱们在皇上跟前也没那么重的分量。”
“这下好了,通贵人得皇上厌弃,她即便生出儿子来,只怕皇上也不会喜欢。”
说着,她那明艳的脸上更是笑意更甚:“真是老天爷都在帮咱们。”
郭络罗贵人面上虽也带笑,可笑容并未触及到眼底:“姐姐这话虽没错,只是……我却没想到平贵人在皇上心中能有此分量,姐姐,你下次若再见到她,还是略隐忍些,若她真记恨上你……”
“记恨上又如何?”宜嫔脸色沉了沉,没好气道:“本宫进宫多年,伺候皇上的时候她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了,就算本宫与她争执,皇上也会站在本宫这一边,还会怕她记恨?”
其实说起这话来的时候,宜嫔心里也是挺没底的。
如今后宫真论起承宠程度来,看似是她,德嫔与平贵人三人平分秋色,但德嫔她不知道,皇上每每来翊坤宫歇息,夜里便是她百般邀宠,皇上却是兴致淡淡,分明睡得是素觉,远算不得真的得宠。
好几次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如今皇上不比从前年轻,且公务繁忙,在房/事上远不如从前精力充沛也是常事。
只是每次待映微侍寝后,她总能瞧见映微一副疲惫至极的模样,更是醋意横飞。
郭络罗贵人也知她在自欺欺人,但更清楚宜嫔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子,便道:“这是自然,只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她与宜嫔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她却远远不如宜嫔得宠,宜嫔性子娇纵,长相出挑,而她长相只是上乘,却心思灵巧,所以这才被送进宫来帮衬宜嫔的:“如今平贵人虽得宠,却肚子一直没有动静,若是姐姐能有个孩子,定能胜她不少。”
宜嫔又何尝不想有个孩子,不光她,宫里头的女人谁不想有孩子?
可光想,又有什么用,“你当本宫不知道吗?”
言语间已有些不悦。
郭络罗贵人早已习惯她这般性子,耐着性子道:“姐姐马上就要有孩子了。”
她见宜嫔面露不解,手轻轻搭在肚子上,柔声道:“我的孩子不就是姐姐的孩子吗?后宫中有规矩,嫔位已下不得亲自抚养孩子,我虽没资格,可姐姐你有资格……”
就是宜嫔如此迟钝的人也瞧出她的小心思来:“得了吧,你不过舍不得你孩子离了你的身边……不过,你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你若生下儿子,被抱到别人身边也是养,若真养在温僖贵妃身边,岂不是麻烦?”
她不由想到佟贵妃,从前佟贵妃并不得宠,可自从养了四阿哥在身边,皇上去瞧她的次数明显多了许多。
若她身边有个孩子,皇上便时常能来瞧她了……
她觉得这法子甚好,很快就行动起来。
一开始,皇上并未答应。
说实在的,宜嫔这性子并不适合养孩子,可架不住宜嫔姐妹二人苦苦相求,眼泪掉的恨不得有一箩筐。
后来皇上仔细一想,哪怕宜嫔不着调,可郭络罗贵人却是个靠谱的,再加上他从小离开额娘身边,先是养在阿哥所,后来接到太皇太后身边,如今回想起来竟没多少日子呆在额娘身边,不免觉得有些惋惜。
思量一番,皇上就答应下来。
映微听说这件事时并未在意,也没想到此事会因自己而起。
倒是她听说通贵人早产的消息后有些惊愕,看着面前的小卓子道:“……当日孙院正不是说通贵人并无大碍吗?如今怎么会早产?”
小卓子低声道:“当日通贵人被挪去听雪轩后就一直哭哭啼啼,更是闹着要见皇上,就连佟贵妃娘娘去了几次都没用,后来佟贵妃娘娘见没法子,也没再去,只吩咐喜鹊等人好好照顾通贵人。”
“可通贵人却是日日哭夜夜哭,昨夜里更是趁人不注意打算偷偷去乾清宫找皇上,天黑路滑的,她摔了一跤,所以早产了。”
说着,他更是迟疑道:“奴才听说七活八不活,贵人您说这小阿哥……”
映微扫了小卓子一眼,他乖觉闭上嘴,连忙道:“奴才瞎说的,呸呸呸,当不得真!”
映微就算不喜通贵人,但也知道她所生的小阿哥是无辜的,特别是知晓小阿哥畜生后尚不到五斤,哭声像猫儿似的,只觉得造孽。
但她可不会自讨没趣到去看望通贵人,但也偶尔关注着听雪轩的消息。
比如,皇上去看了通贵人,不仅安慰了通贵人一番,更是拨了几个乳娘和嬷嬷去招生照顾小阿哥,但却绝口不提让通贵人从听雪轩搬走的话。
比如,太皇太后有意将小阿哥送去阿哥所,但通贵人却是以死相逼,说怕人害死她的孩子,死活不答应,太皇太后没法子,便任由她去了。
又比如,小阿哥出生几日后,皇上只是替小阿哥取名叫胤禶,但并未将他的名字上玉蝶……
如此一来,众人自不好按顺序称呼这孩子为五阿哥,只能一口一个小阿哥叫着。
大家更是忍不住纷纷猜测,是不是皇上也觉得这孩子活不长?
但这话,却无一人敢当着通贵人的面说。
通贵人瞧着猫儿一样的儿子是小心尽力,暂时放下仇恨,亲自照顾起儿子来,更是不知道从哪儿听说自己哺乳能叫孩子长得壮实些,不顾喜鹊等人反对,亲自哺育起孩子来。
刚出生的婴儿约莫每个时辰都要喝奶,也不分白天黑夜,喜鹊等人原以为通贵人只是一时兴起,可通贵人倒真的坚持下来。
孩子竟也一日日壮实起来,到了满月,也长到了六斤多。
映微从皇上听说这消息后,不由感叹道:“……真是为母则刚,通贵人正在月子里,本就该好好休息,这般日夜不辍照顾小阿哥,只怕是憔悴的不成样子。”
“如今她是谁都不相信,除去喜鹊,连老祖宗送去的人都不信,总觉得有人要害她的孩子!”皇上说起这话来也颇为无奈,他去劝过通贵人两次,可通贵人却视若罔闻,根本不听,他便也只能任由通贵人去了。
想及此,他不愿继续这个话题,只道:“对了,今日就是玛礼善成亲的日子,明日一早该进宫给皇额娘磕头谢恩,你可想瞧瞧他那位福晋?”
映微先前听皇上说起过这人,此女乃商户出生,家中独女,父母双亡后家产几欲被叔父强占,却被她保了下来,后来更是将生意越做越大,在京城都小有名气,若不然,郭络罗一族也不会找到她认为义女。
对这样的女子,映微有几分倾佩,但更多的却是羡慕和好奇,想要看看这人到底长什么模样。
可她想了想还是摇头道:“还是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到时候后宫中又是谣言纷纷。”
“更何况,明日他们除去给太皇太后,太后娘娘请安,肯定也是要去翊坤宫走一趟的,时间紧张,嫔妾就不耽误他们的时间了。”
皇上不以为意道:“这有何难?你若怕人说闲话,朕明日陪着你一起去慈宁宫就是了,这下,朕看谁还敢乱嚼舌根子!”
映微这才笑着答应下来。
翌日一早, 映微就跟在皇上身后前去慈宁宫“请安”。
太皇太后一眼就瞧出她那么点小心思,并未说什么,甚至还道:“……你们是一起长大的情分, 这当兄长的成了亲, 娶了媳妇, 你这个当妹妹的自然要见见这位新嫂子。”
“宫里头的女人整日闲来无事, 向来喜欢说三道四, 若她们说些什么, 你当作没听见,要是有人说的过了,只管请皇上或哀家给你做主。”
她越来越觉得映微身上有几分她当年的影子。
瞧着是不露锋芒, 性子绵软,不争不抢,实则她在后宫之中自有一套生存法则。
映微脸上笑意更甚,连忙称是:“嫔妾就先谢过太皇太后了。”
她陪着太皇太后, 太后略说了几句话, 就听见有宫女通传说玛礼善已携着福晋到了慈宁宫门口。
很快,玛礼善就走了进来。
这是映微自进宫后第一次见到玛礼善,两年多的时间,玛礼善的模样并未有什么变化, 眉目依旧俊朗, 却是身形长高了不少,身姿也是愈发挺拔, 身上带着一种男子气概。
玛礼善见到映微时面上微露惊愕之色, 旋即却忙低下头。
映微也看到他面上之色, 却丝毫不在意,少年的心思啊, 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忘却的。
她的注意力更多放在玛礼善身侧那个女子身上。
这女子身形高挑,也就比玛礼善矮半个头而已,便是脸上抹着厚厚的脂粉却依旧能瞧出她五官清丽,更是面上含笑,瞧着很是柔和恭顺的模样,一颦一笑,一走一动,看着是极有规矩的样子。
若不是映微知道她的出身,根本想不到她是商户女,更想不到她是执掌家中生意的当家人,而会以为她是哪家高门贵女了。
一时间,映微对她是愈发感兴趣……
映微在看旁人,却没注意到皇上正在看着她。
皇上虽知道映微对玛礼善并无情谊,可到了这个关头,他却还是忍不住打量映微看向玛礼善的眼神,当下瞧见映微目光皆不在玛礼善身上,脸上略浮现些笑意来:“……玛礼善,得了这样一个好妻子,还不快些给太后娘娘谢恩!”
行礼后的玛礼善先是与太后谢恩,接着又谢过皇上与太皇太后,说的无非都是些场面上的话。
可任谁都能瞧出他面上半点笑意都没有,知道的晓得他是进宫来谢恩,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在上坟了。
倒是他身边的福晋面上一直保持着笑意,便是太后投来好奇与惋惜的目光,她也浑然不在意。
太皇太后瞧见,不免对她也感兴趣几分,招呼她上前道:“……你叫什么名字?可认得字?哀家听说你管着家中的生意,你小小年纪竟有这样大的本事,真是叫人瞧不出,如今你成了亲,这家中的生意谁在管?”
那女子嘴角含笑,不急不缓道:“回太皇太后的话,民妇叫宋桐,桐是梧桐树的那个桐,谐音铜钱的那个‘铜’字,是民妇祖父取的,只愿民妇出生后家中是财源广进。”
“民妇虽出生商贾,可祖父却从小请先生回来授课,略识得几个字。”
“至于家中生意,从前就已经打理的井井有条,如今有几个大管事在管,每月进府与民妇对对账即可。”
太皇太后被她逗的直笑:“你祖父倒是有点意思,你也有点意思。”
士农工商,当下商人身份卑贱,甭管你生意做的多大多好,可身份仍叫人不屑。
寻常人都会对自己的身份避忌一二,但宋桐却是这样大大方方说了出来,更是逗得太皇太后哈哈大笑,这也是她的本事。
宋桐面上笑意依旧,道:“民妇祖父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只是三年前他去世了,若不然,他见到民妇成亲一定回很高兴的。”
太皇太后也是当玛嬷的人,自然能理解宋桐祖父的一番苦心,又与宋桐说了几句话,最后更是道:“……你头一次进宫,想必是一大早就起来了,哀家可不能叫你白白起来这么早,平贵人,你就带着她四处转转吧。”
映微轻声应是,便带着宋桐出了慈宁宫。
宋桐丝毫不掩对紫禁城的好奇,但却并未流露出失态之色,遇到好奇的地方,还会询问映微一番。
映微瞧见她这般模样,好像有点明白为何图海会选中这样一个女子当孙媳妇,抛开出身,她并没有任何一处配不上玛礼善。
当即映微就道:“……我与玛礼善大哥从小熟识,这里也没旁人,嫂子不必如此见外。”
她听宋桐一口一个“民妇”,一口一个“贵人您”都觉得累得慌。
宋桐笑着道:“好,那我就听你的,我也能自在不少。”
映微只觉得两人间的距离一下就缩短不少,问起宋桐今一大早起来可是辛苦,“……若是你实在累得很,我就带着你去钟粹宫坐一坐歇一歇,还能在炕上打个盹儿,反正太皇太后留着你们在这里用午膳,也不必早早赶回慈宁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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