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事关几个孩子,映微难得认真起来:“皇上,话可不能这样说,难不成在您小时候,太皇太后也是如此对您的?臣妾可记得您与臣妾说过一次,您哪天多写了几个大字,太皇太后都会夸上您几句的。”
“更何况您口口声声说这是当兄长该做的,可除去四阿哥,可没别的阿哥这般惦记十二阿哥了。”
还从未有人敢这样对皇上说话。
但偏偏,皇上又觉得她的话有道理,索性道:“好,是朕的不是。”
所以等着四阿哥折身回来时,皇上就看着他道:“你心系弟弟妹妹,做得很好。”
这话说的就像早朝时夸奖大臣一样。
映微心想,也行吧,皇上也得一点点来。
四阿哥却狐疑得很,私下更是与六公主说起这件事来:“……我觉得今日皇阿玛怪怪的。”
要知道在上书房内进学,不管他们功课完成的多块多好,皇阿玛永远只是点点头,可今日就因为一根花椒棍棍,皇上竟夸他了?
若真是如此,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只怕明日十二阿哥能收到一箩筐花椒棍棍。
六公主却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皇阿玛只要和平娘娘在一起,心情都很好。”
说着,她更是道:“先前我不明白三姐姐,五姐姐她们为何那样怕皇阿玛,有一次我见着皇阿玛与布贵人,五姐姐说话,皇阿玛笑都没笑一下,看着怪吓人的,我要是五姐姐她们,我看到皇阿玛也害怕。”
“不像在平娘娘跟前,皇阿玛总是笑眯眯的……”
所以从前就给她一种错觉,好像皇上对谁都是这样。
四阿哥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个理,不由道:“六妹妹长大了,变聪明了。”
六公主颇为骄傲笑了笑:“这是自然,我一向都很聪明。”
映微觉得自己在培养皇上如今教育孩子方面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从前皇上对上六公主,她只觉得问题不大,毕竟六公主一贯胆子大,父女两人嘻嘻哈哈闹成一团也不是没有的事儿。
可对上几个儿子,皇上却是严格的不像话。
她甚至偷偷在心底想,皇上这行径就像后爹似的。
在太子小时候,皇上对太子也曾和颜悦色过,可随着太子年纪渐渐大了,他对太子比旁的阿哥还要严苛,至于对上四阿哥几人,就算孩子们表现的好了,他也只是点点头,要众人继续努力。
映微看着咧嘴冲自己直笑的十二阿哥,想到他长大后的日子,很替他心疼。
所以等着皇上过来时,映微时常说:“您别看四阿哥他们还小,实则心里什么都清楚,他们若是做的好了,您多夸夸他们,就像您对着一众大臣似的,哪里有只罚不奖的道理?他们高兴了,念书岂不是更加起劲?”
“臣妾发现您好像很少抱十二阿哥,什么抱孙不抱子的说法,臣妾可不认同,臣妾与乳娘抱十二阿哥抱的再多,却是替代不了您,若小孩子年幼时父亲多陪陪他,他长大遇事儿都更有底气了。”
“您与十二阿哥玩时多说说话,您别看他只有几个月,实则您说什么他都知道的……”
每每皇上过来时,她就像唐僧似的在皇上耳畔说个不停。
一来二去的,皇上倒也将她的话听进去了些。
不过要皇上对着一个只有几个月的孩子喋喋不休说话,皇上却是做不到,更是正色道:“……你简直是胡说八道,他才几个月,朕说什么,难道他听得懂?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文曲星下凡了。”
映微索性抱起十二哥道:“若是不信,您看看便是。”
皇上翘首企盼。
映微先是如平常一样,轻言细语喊了一声“胤祾”,十二阿哥冲她直笑,小手小脚更是挥舞的厉害,别提有多高兴了。
映微再是板着脸,沉声喊了声他的名字。
十二阿哥先是一懵,可怜巴巴盯着映微,见着素来对自己和善的额娘脸上半点笑意都没有,嘴边一瘪,当即就要哭出来了。
映微可舍不得十二阿哥掉眼泪珠子,当即就连忙将他搂在怀里,哄道:“好了,胤祾,本宫这是在陪你做游戏,陪你玩了,可不是真的要凶咱们胤祾的……”
等着将怀中的十二阿哥哄好之后,她这才看向皇上道:“臣妾说的没错吧?”
她面上带着几分狡黠。
皇上瞧她半点没有当额娘的样子,只觉好笑:“十二阿哥是通过你的音调来判别你的情绪,哪里是真的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过他更是拉起十二阿哥胖乎乎的小手,道:“可咱们十二阿哥这才几个月就如此聪明,以后更是不得了。”
映微很是无语。
皇上瞧出她的小情绪来,道:“好,朕依你,以后闲来无事与他多说说话。”
映微知道皇上也就嘴上说说而已,索性将十二阿哥放在炕上,起身去给他拿布书过来。
这是她从前养六公主时发明的东西,布书,顾名思义,用布做成的书,此乃后世的婴儿启蒙读物,毕竟婴儿喜欢动嘴动手,但凡能抓到手里的东西就喜欢往嘴里塞,若是寻常书本实在太过于危险。
当初映微吩咐内务府给六公主绣了几本布书,上面绣着各种动物,植物或器具,布书的好处就是多年不会坏,纵然已过去四五年,依旧光洁如新。
映微不在,皇上与十二阿哥可谓大眼瞪小眼,皇上拉了拉十二阿哥的小手,道:“胤祾,朕是你的皇阿玛。”
“你额娘要朕与你多说说话,可你听得懂吗?”
“朕与你说什么才好?”
十二阿哥瞪着大大的眼睛,眼神中满是狐疑。
儿子肖母,十二阿哥小小年纪就已有五六分像映微了。
皇上被这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看,看的心都要化了,趁无人在场,啪嗒一口亲了上去。
十二阿哥半晌没回过神来。
倒不是先前没人亲过他,映微也好,六公主也好,瞧见他胖嘟嘟,圆乎乎的小脸时常忍不住就亲了上去,特别是六公主,每次出门或回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亲亲他怕胖脸蛋。
但小小年纪的十二阿哥却还没被皇上亲过了。
皇上方才是情不自禁,如今瞧他这傻乎乎的样子心中暗道不好,生怕他放声哭了起来。
可下一刻,十二阿哥就咧嘴笑了起来,笑的是手舞足蹈,别提有多开心了。
等映微取了布书回来时,十二阿哥嘴角还带着笑,她只道:“皇上与他玩了些什么,他怎么这样开心?”
皇上神色又恢复如常,一派严肃道:“朕什么都没做,不知道他为何这样开心。”
映微也没有继续这个问题,当即就教十二阿哥认起动物来。
她也曾想过要六公主教十二阿哥启蒙,只是六公主不似四阿哥,这孩子性子跳脱得很,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所以她只能亲自上了。
皇上则坐在一旁看书,时不时扫眼看向他们母子,倒也觉得日子惬意舒服。
就在这时,却有人通传说採云姑姑求见。
对于温僖贵妃身边的掌事姑姑,映微多少要给几分薄面的,连忙差人请她进来。
採云姑姑进来先是一愣,继而道:“……还请皇上和贵妃娘娘恕罪,奴才不知皇上再次。”
这话映微可不信,估摸着採云姑姑就是专挑皇上在场才过来的,当即含笑道:“姑姑何罪之有?今日姑姑前来可是有事儿?难道是温僖贵妃那边不大好?”
“多谢贵妃娘娘挂记,我们家主子一切都好。”採云姑姑窥了皇上一眼,见皇上依旧坐在炕上看书,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这才继续道:“是昨日我们家主子收到家中来信,说为她寻得一位专治其毒的名医,明日想由阿灵阿大人带进宫给我们家主子瞧瞧病,不知道贵妃娘娘可答应?”
这可真是形势不由人,想当初众妃嫔若有家眷求见都需温僖贵妃点头,如今温僖贵妃想见家人则要映微点头。
映微愈发笃定採云姑姑是专程挑着皇上在场才过来的,毕竟温僖贵妃主仆做贼心虚,怕她不答应温僖贵妃的请求:“本宫如何会不答应?温僖贵妃缠绵病榻这么久,宫中太医束手无策,若能寻得名医,医好温僖贵妃的病,那是最好不过了。”
她记得郑院判与她说过,五肠散此毒无药可医,就算华佗再世,顶多也是略缓解一二。
採云姑姑连声道谢。
等採云姑姑走了,映微这才道:“……说起阿灵阿,臣妾听说他的福晋乌雅氏前些日子生了个儿子,也不知道这孩子是像谁更多些。”
她半夜躺在床上想起这门亲事,都觉得浑身痛快。
翌日一早,阿灵阿就带着钮祜禄一族从西藏请的名医到永寿宫了,说是名医,不如说是赤脚大夫更为合适,从前歪打正着救过几个人,被人吹嘘一番,在西藏就有了名声。
这赤脚大夫装模作样给温僖贵妃开了些药方子,这才退了下去。
其实自己这病有没有解药,温僖贵妃比谁都清楚,早已不报什么希望,只吩咐孙院正给她开些健脾养胃的方子,毕竟她得早日将身子养好才是,不然还真一辈子都躺在床上不成?
阿灵阿却对这位赤脚大夫寄予厚望,“……姐姐,这人很是厉害,说是能起死回生,想必也能医好你的病,你也别担心,就算这人不行,咱们再继续替你找别的大夫就是了。”
这话听的温僖贵妃直摆手,抬头一看,却见着阿灵阿颈脖处有几道伤痕,不由道:“你脖子怎么了?”
不提这事儿还好,一提这事儿阿灵阿就来气,浑然不顾出发之前家里人叮嘱他莫要将他那些糟心事儿说给温僖贵妃听,没好气道:“还能怎么了?都是被那贱妇挠的!”
“乌雅氏前些日子生下个儿子,我原想着看在孩子的份上对她,对他们家从前做的那些事既往不咎,可她倒好,见我与她和颜悦色几分,竟蹬鼻子上脸起来,趁我去了金陵几日,发落了我房里的几个丫鬟,还命其名曰孩子长大后影响不好,会跟着我有样学样。”
“这叫什么话?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
他是越说越来气,“我一怒之下动手打了她,她也不是什么好鸟,将我身上脸上都挠伤了,更是抱着孩子要去跳湖,闹了大半夜……”
纵然他知道乌雅·绣苗使的是苦肉计,可家中也有人不知道啊,比如他的额娘。
纵然钮祜禄老福晋一向不喜欢乌雅·绣苗,却也是疼惜孙儿的。
温僖贵妃听闻这事儿是一点都不意外,扫了他一眼:“你也是当阿玛的人了,好端端的去金陵做什么?”
阿灵阿支支吾吾道:“没什么,就……就是去听听曲儿。”
温僖贵妃哪里不知道金陵美人儿多,那淮阳河畔多是胭脂堆,知道他肯定是去寻花问柳。
她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说话,阿灵阿就开口道:“说起来这门亲事都要怪储秀宫那个贱妇,若不是她,我哪里会娶乌雅氏这个毒妇进门?”
说着,他更是压低了声音:“姐姐,难道这笔帐就这样算了?”
温僖贵妃已经几个月没下床了,她也曾试过下床走路,可刚走没几步就眼前发黑,饿的难受,偏偏又吃不下什么东西。
这等滋味,实在难受。
温僖贵妃每难受一次,心底对映微的恨便更深一分,如今冷笑着道:“怎么能就这样算了?本宫与她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恨不得吃了她的肉,喝了她的血。”
顿了顿,她敛住心神道:“从前是咱们太莽撞了些,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放心,这笔帐,本宫会与她慢慢算。”
她向来记仇又护短,当即又给阿灵阿出主意如何整治乌雅·绣苗。
到了最后,阿灵阿这才心满意足走了。
没几日,德妃又派人问映微可否准乌雅·绣苗进宫。
映微自是连连答应。
她想也不想都知道这两人是轮番进宫搬救兵来了,她是看戏不怕台高,哪里有不答应的?
映微虽不知道乌雅·绣苗与德妃到底说了些什么,可听说乌雅·绣苗进宫时脸上带着伤,眼睛红红的,也知道她的日子并不会好过。
乌雅·绣苗也是好面子的,若非日子过不下去,哪里肯进宫找德妃做主?实在是阿灵阿行事太过分了。
原来阿灵阿说她善妒,说她教不好孩子,将孩子从她身边抱走,更不准她见孩子,她也闹过,换来的就是一顿毒打。
乌雅·绣苗有个不成器的阿玛,从小也是连骂带打挨过来的,并不十分惧怕这些,可她万万没想到但凡她对阿灵阿有所不从,阿灵阿就冲着她的孩子下手。
虽说虎毒不食子,但阿灵阿身边女人不断,如今有身孕的女人都有两个,因不喜乌雅·绣苗,更想着若不是这个孩子,他哪里会与乌雅·绣苗成亲?不恨这个孩子就不错了,又怎会喜欢这个孩子?
在永和宫,乌雅·绣苗哭的是泣不成声。
德妃虽有心想帮乌雅·绣苗,但乌雅·绣苗嫁的可不是寻常人家,而是钮祜禄一族,她也是有心无力。
德妃也是心疼妹妹的,到最后怪来怪去,总不会怪到自己头上,与温僖贵妃一样,将这笔帐怪到了映微头上。
映微虽不知情,却也能想到她们是何种德行。
但她早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小小庶妃,只命温僖贵妃与永和宫的眼线继续盯着,若有什么风吹草动告诉她就是了。
因弟弟妹妹的亲事,德妃与温僖贵妃关系愈发严峻,以至于纵然温僖贵妃身子一日日好转起来,德妃只派人送了些东西过去,一次都没去过永寿宫。
兴许是恨意支撑着温僖贵妃振作起来,又或许是是西藏那赤脚大夫瞎猫碰到死耗子,开出的药方子当真有些作用……温僖贵妃的病情略有些好转,勉强能下床走会路了,但距离痊愈还差得远。
但温僖贵妃一向好强,面上仔细擦了脂粉,若不仔细瞧还真瞧不出几分病态。
温僖贵妃“病好”的第一件事就是前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她分明记得当初太皇太后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如今她身子不好,主持六宫的权力暂交由映微……那是不是等着她病好之后,这凤印就能还给她了?
温僖贵妃自觉自己话说的委婉,但太皇太后却没这样觉得,扫了她一眼,瞧她握着太师椅扶手的手青筋凸起,只觉得自己还是将话说清楚比较好:“……虽说如今你身子好了不少,可先将身子养好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当务之急你将身子养好才是最要紧的事儿。”
“至于主理六宫一事,原先你是贵妃,平贵妃只是妃,由她暂代你主理六宫一职,但如今平贵妃与你平起平坐,更将六宫上下料理的井井有条,哀家想着你就安心养病吧。”
温僖贵妃脸上笑容一滞。
她觉得自己好像什么希望都看不到了,若换成从前她定会连连附和太皇太后的话,可如今,她觉得就算再乖觉,再听话,太皇太后也好,皇上也罢,眼里心里都不会再有她。
索性她大着胆子看向太皇太后,苦笑一声道:“您这话说的也对,原先您也好,还是皇上也好,对臣妾都不太满意。”
“自佟佳皇后去世之后,后宫上下只有臣妾一个贵妃,您们也别无选择,如今多了个平贵妃,臣妾觉得自己这贵妃不当也罢……”
她竟还耍起小性子来了?
太皇太后面色略有些不悦,当初温僖贵妃这位置就来的不明不顺,她老人家只想着孩子是无辜的,未曾计较过,谁知如今温僖贵妃竟还拿乔起来。
太皇太后一贯是吃软不吃硬的,当即就冷声道:“怎么,你觉得这个贵妃当的还委屈你了……”
温僖贵妃就算再傻再冲动,也听出这话中的不悦来,知道下一刻她若再不认错,太皇太后一怒之下,罢了她的贵妃之位都有可能。
她忙道:“臣妾不敢觉得委屈。”
太皇太后是眉头愈皱,冷声道:“不是不觉得委屈,是不敢觉得委屈?”
“温僖贵妃啊,人呐,活这一辈子要懂得知足,你是托了你姐姐的福一入宫就捞了个贵妃,若换成寻常妃嫔那样,从庶妃当起,岂不是对皇上和哀家更是心生怨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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