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有这样的机会,已经是鹿唯的荣幸。
鹿唯没有试图捞好处。她学着宋医生的样子,耐心地听它讲完,然后痛心疾首地说:“统子,你这个妄想症,有点严重啊。”
什么“我乃噩梦的至高主宰,奸人害我,V我50……”
这个套路早就被用烂了。
“统子啊,有时候我们都会幻想自己是最牛批的存在,地球就是因为我转动。我也幻想过,但我分得清哦。”
鹿唯明白了,不是自己的病情加重,而是这个美梦系统的病情加重。
但鹿唯没感到轻松。
她一脸凝重地想:
已知条件,统子是她潜意识之一,统子病情加重。
那是否可以推知,她本人病情加重?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把有病的自己全部弄到这个统子上了,所以她才特别正常?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嘎掉这个有病的自我,她就没病了?
鹿唯的思路打开了,她的眼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系统莫名地抖了抖。
准确地说,是鹿唯的紧急联络。李云代发。
几十分钟后,宋衍出现在鹿唯公司的楼下。没等他上楼,旁边伸出一只手,将他滋溜一下扯进基本上没人会走的楼梯间。
鹿唯戴着一副大墨镜和口罩,全副武装,鬼鬼祟祟地确认周围没人之后,瞬间安心,如同某些奇怪的接头人。
看宋衍不过拿了把黑伞,鹿唯又赶紧掏出另外一副墨镜,给他戴上。
宋衍收到消息时很紧张,虽然感觉鹿唯应该没事,但万一呢?
现在看她花头这么多,宋衍一下子就确定了,这是真的没事。
离开精神病院后,鹿唯是不会主动联系那边的,一般都是宋衍定期过来确认她的情况。
这是大家的共同意见:既然鹿唯想离开精神病院,去过普通人的生活,那最好就不要联系了。
因为那种似断非断是最危险的。因为既没有了原来的庇护,又靠近“污染”,那很快就会被噩梦找到。
这种“不联系”治标不治本,但总得治一治。
当然,宋衍给鹿唯的解释就是,她要是老割舍不下精神病院,很容易被人发现她的真实身份,会很不好混。
如果连这一点觉悟都没有的话,鹿唯可能不适合当“普通人”。
鹿唯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她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她在这方面比较较真,这次都是让李云作为中间人带话。
(李云:我好像介入了什么奇奇怪怪的play中)
经过此事,宋衍也想起来了这事儿:鹿唯已经是玩家,已经避不了了,可以把好友给加上,不然每次加个中间人带话,有点奇怪。
正好这时,鹿唯打开了自己的二维码,看来她也是这么觉得的。
宋衍没有防备地扫了扫,结果这是一个付款码,鹿唯给他比了个耶,“二十块。”
鹿唯指的是墨镜二十块一副。
这个是她在附近夜市买一送一的,一共四十块。
当然,戴在两个人的脸上,就像情侣款,说是价值再加个零,别人也是信的。
宋衍:……
他忍不住怀疑:这个小抠门精该不会是买多了想把尾货出给他,所以将他紧急喊来的吧!
鹿唯瞪圆了眼睛,“宋医生,你怎么能这么想,我不是那种人哦。我只会顺便出给你。”
宋衍老老实实地付了款。
“而且我知道你正好需要。你老带着一把黑伞挡光,没那么帅气,这墨镜比较帅。”鹿唯其实很关注细节的。
黑伞吧嗒掉在了地上。
鹿唯继续诋毁它,“还重、不方便携带,墨镜就很方便了。”
宋衍赶紧捡起黑伞。他怕黑伞会按捺不住揍人的冲动。
“不过宋医生在很近的地方吗?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算是吧。”宋衍随口回答。
那时他正在现实与噩梦的裂隙中追捕要进入现实的一个异常。收到消息后,他便速战速决,然后,第一时间来了这里。
“倒是你,什么时候还戴起墨镜了?”宋衍问。
鹿唯就等着他问呢。
“我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小透明了,很多人都很关注我的。所以得低调一点。”
就说今天吧,同事陈姐还给她带了自制的手工麻糍,是她老家的那种做法,糯而不腻,一口咬下去,芝麻馅儿就流下来……还有很鲜的炖汤,让她补补身体。
自家开火做的饭菜跟外面卖的味道都不太一样。
而且陈姐手艺不错,鹿唯觉得比宋衍做的那种平平无奇的好吃多了(这部分鹿唯没说出来扎宋衍的心,她还是有一点情商的)。
这是陈姐想了很久才想到的不起眼、又可以表达心意的方式。
反正在鹿唯看来,她在公司里的人缘已经跟以前大不相同了。
宋医生大剌剌地出现,被人瞅见了咋办?
宋医生比较缺少身份保密意识。还好她比较机智。
宋衍当然知道她想听什么,“出息了啊鹿小唯。简直就是全精神病院的希望。”
鹿唯那一丢丢嗔怪不翼而飞。
扫完了付款码,宋衍表示还可以加个好友,方便联系。
这样鹿唯还可以提前约见面地点,不用这样悄悄摸摸地躲在楼梯间。
宋衍总是能找到完美说服鹿唯的理由。
只是这时候鹿唯就比较矜持了。
她的嘴角一抿,然后稍稍地往上一挑,显得有点得瑟,又有点高冷,“这是宋医生自愿要跟我加好友的哦。我可什么都没说。”
“嗯嗯,是我自愿的。”
“那好吧。”鹿唯总算“勉为其难”地摊开了自己的二维码。
进行“紧急”闲聊后,话题总算转到了正事上,“宋医生,我有一个朋友……”
“嗯。”
一般人说有个朋友,或许在说她自己。但鹿唯的有个朋友,那多半是真的有。
虽然她的朋友不一定是人类。
“它有极强的不安感,觉得自己是最特别的存在,身边的人都要害它。但是,它愿意接受治疗,这种该怎么办?”
宋衍就说:“你手上不是还有不少名片吗?应该没发完吧?”
他指的是他那些同事的名片。
鹿唯支支吾吾,老半天后,才坦白了情况:其实那个朋友,也可以说是她自己,就是那个“美梦系统”。
宋衍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等等……你说,那个系统说愿意接受治疗?”
见鬼,它什么时候是那么容易妥协的存在了?
按照常理,就算鹿唯觉得它有病,它也可以不理睬她。
他感觉自己突然漏掉了好多集剧情,突然跟不上了。
鹿唯小声坦白,“因为我觉得它就是那个不好的【自我】,想把它嘎掉。”
宋衍哭笑不得,他觉得这也不是系统妥协的真正原因。
系统不可能害怕这种威胁。她脑域中的这个系统可能被驱逐出去,但这不过是噩梦的无数化身之一。
鹿唯随口又说:“它当然得听我的,它给我打赌输掉了。”
她歪了歪脑袋,“嗯?我没跟你说吗?”
好像说了,也好像忘记了。就是七夕那会儿的事情嘛,那时候宋医生也在。
宋衍的手骤然握紧。
因为不这么做的话,他的黑伞就要脱手而出了。
就是宋衍自己,也只是表面看起来的“惯性”淡定而已。他心里已经翻江倒海。
他承认,到现在才知道这件事,是他的失误。
当时鹿唯让他做的那件事,宋衍根本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淡定。所以宋衍就没有深究她心血来潮的原因。
难怪……它最近这么安分。
这是真正能刺伤噩梦的把柄。
这种情况下,鹿唯真要嘎掉系统,就不只会解决掉这个化身了。
当然,赌约与噩梦的存在相悖的情况下,系统不会继续遵守赌约。但毫无疑问,它将会受到反噬。
宋衍感觉这是离杀死噩梦最近的一次。
这是他的夙愿。
他差点脱口而出,“那你就杀死它吧。”
这么做,他就不再是鹿唯认识的那个“宋医生”了。
虽然宋衍有信心,就算鹿唯不理解,也会按照他说的做。但同时,他努力想粉饰的一切,都可能被鹿唯发现。
宋衍看着鹿唯,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那么,你为什么改变主意了呢?”
他选择继续当宋医生。
从嘎人到让统子接受治疗,总得有个过程吧?
话一出口,他心里的重担突然一轻。
宋衍笑自己太心急。
他应该相信鹿唯。就像这次一样,她已经做到很多他难以想象的事情了,更该耐心等待,又何必忙急忙慌地在时机不成熟时扬言杀死噩梦?
鹿唯认真地解释,“因为我有病的时候,精神病院的大家都在帮助我。但如果我只想嘎掉那个有病的自我,都不给它治疗的机会,那我岂不是成坏人了?”
“而且,如果我这么做的话,它的被害妄想就成真的了!”
是的,某个危险的念头在鹿唯的脑海里转了一圈,最后又被她自己主动打消了。
她要用事实告诉统子:它很安全。它是可以被治好的!
什么“医院出现就是要反过来控制它”,“只要被它们找到机会,它们就会蜂拥而上”……都是想太多,太没有安全感,以及,有太多孤独感。
她完全能理解统子,因为统子就是她自己。
她不爱打针吃药,所以统子也对医院有应激反应,才会出现这种奇奇怪怪的想法。
得亏那家医院是助孕的,鹿唯知道自己不会怀孕,所以大胆地上了。
如果那里是普通的给人打针吃药的,鹿唯肯定会让李云顶在前面,自己当个陪同的。
系统:……你是一点都没理解啊!
遇到这种非要将系统当成她自己的另一面,还强行解释得有理有据的人,系统也很头秃。
好在,不需要它想办法打消鹿唯的“灭口计划”,总归是件好事。
看着她兴致勃勃地考虑起了感化统子的计划,它的心情挺复杂的。
或许,这是唯一一个不想嘎掉它的人吧。只有脑子有问题的人才不想。所以鹿唯的脑子是真有问题啊。
“孤独感,也许你说得对。”系统突然说话了。噩梦本来就是孤独的。虽然它一贯不爱用这种词来形容自己。
它接着说:“但我们的处境格外相似,不是吗?你也很孤独,他们只想利用你的病和能力。所有人都在欺骗你。”
它好像明白自己为啥老是会找鹿唯叨叨一些不该说的话了,因为它在鹿唯身上感受到了迷之熟悉感。
无法跟别人说的话,跟她说的话就无所谓。
鹿唯默默咀嚼它说的话,然后记笔记:有很强的孤独感,但又希望获得认同。
所以,本质上能治。
久病成医,说的就是她了。
系统:……
我讲的重点,你是一点都不听是吧?
系统说的每个字,鹿唯当然都听了。只是因为没啥认同感,在意不起来。
啥孤独?她不孤独啊。
她一个人刚进城那会儿是会有点,但又被花花绿绿的大城市迷住了眼。
现在她都混出头了,还孤独啥啊?
“重点是!欺骗和利用!”
系统觉得她完全没懂:如果鹿唯明白她身边的人不是真心对她好,她就会知道她本质上有多孤独了。
系统有点迫不及待地想要揭穿这一切。
鹿唯没有骂它胡说八道,认真地给它解释,“可是宋医生说,人和人的关系,就是要在相互利用上建立起来啊。人不该因为自己有被利用价值而难过。”
“至于欺骗,咳……”鹿唯微妙地转移视线,“那也是有善意的谎言的嘛。”
鹿唯一般不骗人。
但偶尔也会。
比如说她跟宋医生讲自己已经好全了。
她是能接受谎言的。
就连宋医生以前骗她去打针,把最苦的药塞进小蛋糕里,鹿唯都只是一般般记仇:最多是她准备赞助的医院没了,只能请他吃泡面这样子。绝交是不可能绝交的。
系统:你这已经是很记仇了好吧?
鹿唯是个有清晰认知的人。就像她不觉得自己孤独,就不会因为系统的话产生错误认知一样:她觉得自己只能算一般记仇,就完全无视了“很记仇”这样的吐槽。
这是错误的评价。所以不重要。
虽然鹿唯懂精神病,但这种事情果然还是找专家更可靠,她认真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申请外援——也就是宋医生。
“你那个宋医生,会很乐意看到你杀死我。”系统当然不乐意。
“不会的,他是很专业的医生。”
看着鹿唯对宋医生信赖有加的样子,系统突然想到,这或许是它解开与鹿唯之间的赌约的最佳时机!
也是让她看清楚周围的人的真面目的最佳时机!
系统循循善诱,“我们再打个赌。如果那个宋医生无论如何要让你解决掉我,说明我说的对,之前的赌约作废,以后你要服从于我。”
那个宋衍知道它的存在。当他知道赌约存在时,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让鹿唯动手。
上次的蠢货【七夕】太让它失望了,才让它输得这么惨,但它可以相信那个宋衍的心狠手辣。
这回一定输不了,还能抢回主动权。
原来的赌约一作废,它还需要畏惧鹿唯动手吗?呵呵,她大可以试试。
鹿唯不想跟它打赌:拜托,它都没有赌注了好吗?
它本来就得听她的,她再赢,那还是听她的。
她什么好处都没有。
系统着急得不行,“那不一样。你也有好处,会获得规则的加强。”
鹿唯没听懂它的神神叨叨。
“上一个赌约,一般的要求,我可以答应你,但如果涉及到……原则,我会反悔。但我们再打赌,我如果再输,约束就更多。”系统几乎花光自己所有的耐心。
当它对别人毫无耐心时,可以想象得到它的耐心都用到了哪里。
鹿唯准确地抓住了重点,“好啊,你竟然准备好反悔了!”
“拜托了!拜托了!我一定会好好接受治疗的!”系统能屈能伸。
鹿唯摇头叹息。
沉迷打赌不是一个好习惯。
她知道这个统子是想翻盘,但每个赌狗都觉得自己是能翻盘的,然后输得更惨。
赌狗赌狗,赌到最后一无所有。
“好吧,我答应你了。”就该让它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好好清醒清醒。
对于这个赌约,鹿唯比上次那个还有信心。
她知道宋医生是什么人。上次鹿唯好歹还会幻想一下这个世界有超凡的一面,那这次她是真想不到自己有啥理由会输。
很巧的是,系统也是这么想的。
它永远不会相信异常或是人类。
他们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但它永远可以相信他们的贪婪。
然而,那个像恶鬼一样的宋衍,竟然只是平淡地问:“那么,你为什么改变主意了呢?”
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最普通不过的精神科医生,只想关注患者的问题。
系统决定重启一下,肯定是跟鹿唯闲扯太多,被她污染了,才会卡这种BUG。
眼前这个人是托,或者鹿唯提前打好招呼了!
系统努力垂死挣扎。
但很显然,它再挣扎都是徒劳的。没有任何人在它的眼皮底下作弊,因此赌约生效。
系统喜提又一层束缚。
它发挥出了自己的装死术,如同已经彻底在鹿唯的脑域中消失。要不,真的跑掉好了?哈哈,反正鹿唯本人都认为,没有噩梦游戏这种东西。
系统在崩溃边缘自欺欺人。
当然,赌约生效后,鹿唯就老实地跟宋衍坦白了新赌约的存在。
宋衍笑容不变,就是腿有点软,“你借我靠一靠。”
他扶住了鹿唯的肩,得缓一缓。
鹿唯这么信任他,但宋衍却没那么信任自己。就差一点点,他就会做出系统想象中的选择。
那就会是最糟糕的情况。
鹿唯想说,宋医生这么大高个很重诶,靠墙上缓比较好。
但考虑到宋医生是因为她这么大老远赶来,也挺累的,只好说:“算啦算啦,我终究承担起了我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重担。”
宋·重担·衍:?
心情过于复杂的宋衍暂时无心计较鹿唯的措辞问题。
他感到心慌与后怕,然后,又忍不住闷笑出声。他不是“玩家”,或者说,他早就剔除了噩梦的监视与寄生,没办法跟系统进行对话,但他大概能想象到系统的崩溃。
很遗憾,没有马上解决掉它,但这样折磨它,好像也不错呢。
“谢谢鹿唯,可以这么信任我。”他感觉有很多话想说,但又觉得,没必要说那些话。
鹿唯犹犹豫豫,“宋医生,你是要感动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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