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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击必中(雾空了了)


江枭肄没什么表情,走过去。
蒲甘拖拽皮革椅子,摆在江良吉的正前方,裴瑞启开威士忌,将酒瓶呈上。
他敛睫坐下,抬腕看了眼时间,五点五十分,于是语气温和,“也许你该回去吃晚饭。”
江良吉:“你明白的,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江家更好。”
“叔叔,听说你最近老年得子,”江枭肄抬眼看向他身边姿容绝佳的秘书,不急不缓地说:“你未出生的孩子想必也见证了你今天说得这些愚蠢的话,至于他能否安稳出生——”
“你他妈的想干什么!”江良吉起身。
江掣宇眼疾手快拉住,江良吉是他的亲叔叔,他低声道:“叔,你疯了,赶紧走。”
江良吉愤怒大吼:“江枭肄你胆敢做那畜生事——”
酒瓶被精准扔进壁炉,火簇熊熊。
众人噤若寒蝉。
但江良吉觉得江枭肄不过是毛头小子,他抄起酒瓶砸向方几,用碎掉的瓶口递给江枭肄,“来啊!用这个往我身体里捅!”
江侑安不乐意,抢他手里的瓶口,“你想死?”
江枭肄挥手,淡声说:“坐下。”
“叔叔,你这段时间让Gallop损失了很多钱,”他点了支卷烟,马上就到六点了,耐心已经告罄,“把你现有的股份抛售了,离开南楚,所有一切我可以看在二哥的面子上不追究。”
“现在的形势掌握在谁手里,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些话?”江良吉得意洋洋,捻胡须,“接受现状吧。”
说完,他看到江枭肄用口型比划了一个名字,心里咯噔下,立刻明白了什么。
所有一切都在江枭肄的掌控中包括平时动的小手脚,他知道他会因为联姻和拍卖会的事情忍不住。江良吉脸色一片青一片白,指着江家三姐弟,啐骂道:“你们这些不中用的东西,就甘愿当个米虫?把权力交给这个狗娘养的杂种!谁——”
烟头弹到脸上,烫得他跳脚,以至于他没注意到江珺娅和江掣宇同时起身往后退,身后的保镖全部被压制,而江枭肄的眼神阴恻恻往下沉,看他就像在看一个物件。
江侑安抡起酒瓶砸向江良吉的脑袋,“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骂我弟弟?”
同时江枭肄取下眼镜给裴瑞,解开表链套在指骨,慢慢走过去。
他的眼神阴戾骇人,没再废话,重拳击中江良吉的右脸,金属刮破皮肉,力道大到鼻梁骨歪折。
带血的牙齿掉落地板,骨碌碌的声音打破不了死寂。
江良吉止不住咳血,鼻腔堆积血和组织液,快窒息了。
没容他求饶,衣领被拽起,像死狗一样往高空边缘拖。
这下坏了。
“阿肄!”江家三姐弟异口同声,连忙跟过去。
江良吉被夹在地台边缘,半个身子腾空。
顶楼摔下去便是粉身碎骨,江枭肄这个疯子!
他吓得脸色惨白,双腿发抖,紧紧抓住江枭肄的衣袖求饶,“叔、叔,错错错,错了......”因为惊恐语不成句。
江枭肄单膝蹲着,不太走心地半垂视线。
“老四、老四,别这样......”
“刚刚我好像听到的不是这个。”他笑了笑,缓缓松开一根手指,第二根手指。
江家三姐弟出言劝阻,裴瑞与蒲甘眼巴巴看着楼梯口。
江良吉没命地嘶吼,吓得裆部湿透。
一片混乱,江枭肄置若罔闻,接着松开了第三根手指。
“四哥。”清丽的女声。
他微蹙了下眉,拎着江良吉站起来,像扔垃圾似地扔到一边。
众人松了口气。
江枭肄把沾了血的领带与西装一并脱了,又将领带单独挑出来,“拿去洗干净。”
“别让她过来,”他低声吩咐,快速戴好腕表,“纸。”
话音还没落完,后衣摆被扯住,裴瑞的纸还没拿来,江枭肄眸色沉了沉,顺势擦在蒲甘的西装。
蒲甘:“......”
当她刚没看见吗?顾意弦有点想笑,柔柔弱弱地说:“四哥,这是在做什么,好吓人呀。”
“欣赏高空风景。”
众人:“......”
江枭肄转身,见顾意弦站在浸湿地面一寸外,“站过去点。”
她哦了声,“现在六点过五分了。”
他抬腕又放下,“抱歉,表碎了没注意。”
态度极好,与刚刚判若两人。
顾意弦大致猜到江枭肄用腕表做了什么,“四哥,你好像还是比较适合怀表。”
“下次早点回。”他解开表链给蒲甘,接过裴瑞的纸巾,一根根将手指里里外外擦干净后,才牵起她的手绕过狼藉,“走了。”
她挣了挣,没挣开,低声道:“今天怎么那么生气?”
“被人骂了。”
“骂你什么了?”
跟在后面的江家三姐弟暗叫不好。
江枭肄百无禁忌,唯忌讳两件事,其一毒,其二就是“杂种”名称。
他被接回江家,没少因为那张混血脸和瞳色被人质疑,还没上位时,诸如此类的侮辱数不胜数,直到后面那些人被整的生不如死,杂种二字再无人敢提。
江枭肄余光瞟向顾意弦,墨绿色的眼珠同时兼具森冷与灼热,仿佛盛着一泓凉火。
他吐词清晰,“杂、种。”
顾意弦脚步一顿,表情平和地仰起脸,彼此视线交缠。
“杂合体在一种或多种性状上优于两个亲本,个体进行基因配对中得到优势互补,还能防止遗传病产生,”她笑了笑,“他们怎么不去嫉妒杂交水稻去,真没品。”
那泓凉火被燎灼,江枭肄耷垂眼睫,执起她的手背,汲取她偏低的温度压抑躁动的细胞。
顾意弦缩手,潮润的唇路过手背,沿着静脉往上,拇指摩挲着皮肤。
“嗯,真没品。”他呼出的气息搔拂后,近乎虔诚地轻轻吻了吻她的指骨。
那阵痒绕进了胸腔,她抖了抖,抬手戳开他的额,“别闹,我饿了。”
“好,带你去吃东西。”江枭肄心情雷暴转晴,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走了几步,想起什么,他转头对江掣宇说:“二哥,你可能要排在我之后了。”
江家三姐弟想起事先定好的日子,无语扶额,人家随便轻飘飘一句解释就敌得过他们这些年的百般抚慰。
江掣宇看了眼顾意弦心中了然,“准备提前到什么时候?”
“一个星期之后。”
“......”你他妈也太猴急了吧!
顾意弦斟酌几许,开口问:“四哥......”
“订婚宴。”江枭肄未仆先知。
脚下一趔趄,被拉住,她试探地起了声,“会不会太早了?”
“嗯,有点匆忙,”他沉吟片刻,“所以我明天就得去出国一趟。”
“......干什么?”她实在摸不准他跳跃的思维。
江枭肄不偏不倚地直望顾意弦,很快挪开,没给出反应,像是彻底忽略了她的问题。
走到电梯间时,手指被泄愤似捏得咯吱响,他略微抿起唇角,给予一个模棱两可的答复。
“秘密。”

KMEL分子餐厅位于流连街标志性历史建筑旁, 红砖外法国梧桐隔绝纷杂,闹中取静。
华美的欧式桌椅,发光的嵌花地板, 壁画镀金的画框刻着小爱神与花果, 柔和悠扬的萨克斯曲。
事实上根本就没人, 顾意弦以为江枭肄包场,直到听到老板出来叫他四哥, 她安心地望向窗外。
排除订婚宴, 江枭肄出国无疑是条好消息, 并且他说要去七天带上裴瑞和蒲甘——意味着可以在这七天里做许多事情,譬如顶头上司不在不用每天早起当打工人, 譬如让仇祺福感受美妙的生活, 譬如与顾檠周旋为后续做铺垫, 譬如去玩赛车跳个伞什么的, 当然还包括在七天里搅黄原定的订婚宴。
反正江枭肄不在, 老虎不在猴子称大王。
想明白的喜悦在眉梢逗留不到一分钟,很快顾意弦意识到此刻的自己有点像家长外出准备大闹一场的熊孩子。
她无言地看着吩咐侍应更换菜单的江枭肄,略带指责地问:“四哥,你怎么不问我。”
明显的找茬。
每天午饭或晚餐只要在Gallop用餐, 江枭肄会命人单独为顾意弦开小灶,他用食偏好高蛋白, 而她喜好稀奇古怪的口味,与其说吃饭不如说寻找味蕾上的刺激。凭借细致入微的观察以及榆宁私厨的汇报,他对她的习惯摸了十成, 安排几次后, 她再也没插手过。
“你来。”江枭肄面不改色,把平板推过去。
顾意弦兴致缺缺扫了眼, 明虾烟熏红茶,法式鹅肝坯配芒果.....好像都不错,她偏过头,“算了。”
他看她几秒,把平板反手给侍应,从烟盒里拿出根卷烟。
“四哥,你能不能不抽烟啊。”
“......”
江枭肄缄默的把卷烟塞回金属盒,他低眼瞧着如白桦林排列整齐的烟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侍应推餐车到桌前,倒好酒没多停一秒,醒好的红酒散发浓郁葡萄香。
“你想和我一起去吗。”他想出这个答案,语气有几分欣喜。
顾意弦觉得江枭肄疯了,“我还要工作呢。”
她的微表情江枭肄解析透彻,靠向椅背。
仇祺福与窦丽姝,GHG,思绪练成一条线,他摆弄那叠湿毛巾,“小弦,七天的时间短暂。飞牧的势力靠世代积累,虽不温不火但能在四方王座占一席之地,没那么容易瓦解。”
顾意弦一惊,江枭肄怎么知道她要做什么。
“不过,既然你想好好表现,”江枭肄慢条斯理地擦手,“飞牧就给你练手了。”
她的目光被他手背吸引,在车里他的手从发梢穿梭,发丝会拂过随指骨翻动微微鼓起的青筋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顾意弦懊恼,不知为何问:“那万一我搞砸了呢?”
“我相信能与我合作的人不是愚笨之辈,”他把毛巾放在一旁,抬眼,眉骨的阴影浓淡立体,“况且飞牧左右不过是一介种地的。”
“......”
飞牧农业好歹算南楚前四,管人家叫种地的未免也太......顾意弦无声地勾唇,太合她胃口了。仇祺福不配做粮食生意,人家农民伯伯在地里辛勤劳作风吹日晒,他在床上努力耕耘。
“不必担心,”江枭肄按铃,“就算搞砸,我帮你踏平就是。”
顾意弦嘴角微抿,冰凉杯身捏在手里,顺圆润弧线摩擦,指腹前端透着凉,胸口却蒸烫。
“本来就准备踏平。”尾音轻细。
——别说为了我。
他抬起杯身,浅浅啜了口,喉结上下攒动,“当然。”
“在外你是我的未婚妻,受欺负我理当为你出气,在内只有我们明白,签订协议的动机是想拥有合理借口与托辞,不是吗?”
顾意弦松口气的同时有股提不上的憋闷。
奇怪,害怕江枭肄太真心,可他没有那么真情实意时,她面露苦恼,有点不舒服。
餐厅四周装饰车边镜,天花板的一丛吊灯,瓷、银器辉映明洁的光。
如果顾意弦此时抬头,就能瞧见江枭肄面庞轮廓更深,衬衫呈现暗沉流动的烫金,恰巧与那对墨绿的眼相得益彰。
以及,像狩猎者一样的眼神。
他好整以暇地观察她情绪的波动,听到侍应的脚步与餐车滚轮声,开口道:“所以,好好保护自己,不要急于求成。”
低冷的嗓音糅杂了不舍,“等我回来。”
翌日顾意弦睡到自然醒,神清气爽。
尚娴与家佣推来的餐车除却定好的餐食,多了份烟熏鳗鱼杏仁蛋糕和一支紫玫瑰。
吃完主食,她用银叉挑了小口,与KMEL的味道一样。
昨日单单蛋糕顾意弦吃完意犹未尽,碍于等待时间太久没提加餐。
她注视花瓣新鲜的露珠,“江先生走了吗?”
尚娴偷笑,“清晨就走了,您这么快就想先生了啊。”
顾意弦抿唇,口腔里的奶油融化。
当然不想,想江枭肄做什么。
“嗯,”她得扮演好未婚妻的角色,舔了舔唇壁,甜的,“想。”
搁在圆桌的手机震动,顾意弦指尖轻轻一划。
是她亲手改的简短备注。
四:【[图片]】
一张照片。
斜对面的飞机在蓝色天穹里,留下螺旋状云纹,往后消散流动像丝绸。
四:【你那的天空是什么样。】
死男人真有闲情逸致,她往窗外望,顺手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不过一秒,收到回复。
四:【同一片天空。】
顾意弦与江枭肄的频率实在太同步,几乎能猜到他的意思。
同一片天空,榆宁的更好看。
隐喻,我在想你。
她打下两个字无聊,想了想又删掉,锁屏。
今天还有重要的事,她加快用餐的速度。
“慢点,前面黄灯读秒了。”
顾意弦猛踩一脚油门,跑车如脱缰野马飞速冲过斑马线。
朱可大叫,“我要吐了!”
“不然你下去拦个车?”她调侃着,降了速。
“有没有良心?你瞒着你哥买的那些玩意,哪样不是我帮你保养!”
“没有。”
“......”
紫色迈凯伦轰鸣鼓征区,停在莱茵公馆门口。
顾意弦弯腰下车,撑着尾翼换高跟靴。
朱可看着她逆天长腿,颇有些无奈,“再磨蹭会,你弟该骂人了。”
“他不会,”顾意弦今日特意挑了套与平时不同的风格,blumarine复古套装,粉色兔绒短外套,驼色紧身裙,她满意地对着车身照镜子,“他只会说姐姐好美。”
两人一起进入琴瑟和鸣包间。
顾意弦的神情一滞,蹙起眉,瞥了眼叛徒。
“姐姐今天好漂亮。”顾弋柱卖乖。
朱可:“......”
“哥,你怎么来了?”
顾檠扫视,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清峻的指旋着杯口,“来帮你。”
顾意弦并不想与顾檠见面,二十三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他是否知道无从探究,她自然也不可能问,但报复的游戏已经开始,选择利用他迟来的感情达到目的,手段确实卑劣了些,无论是否真心他确实对她很好。
可一旦缺失信任感,会止不住往坏的方面想。
顾意弦默默拉开对面的沙发椅,朱可礼貌问好后坐在旁边。
想起拟定的计划,她的眼神闪烁,“要不然你还是回去吧?华森应该挺忙的,有弋柱一个人就够了。”
“有二叔在。”顾檠黑瞳里的情愫与柔软未加掩饰,“小弦,我们很久没见了,我很想你。”
顾弋柱唰地跳起来,挤到顾意弦旁边,头靠在她肩膀撒娇:“姐姐,我也很想你。”
“很挤,”顾意弦嫌弃地戳开他毛绒绒的头,“坐过去。”
顾檠的目光审视两人过于亲密的距离,眉心拧起,不悦地说:“过来,别挤着你姐姐。”
“不要,我就要挨着姐姐。”
看到顾弋柱搂住顾意弦的肩膀,他脸色一沉,冷声道:“顾弋柱。”
朱可叹气,莫名想到江家老四,要是他今日在,必定会更修罗场。
顾意弦不喜欢过于亲密的距离,掐起顾弋柱的后颈,不耐地说:“滚过去。”
顾弋柱不情不愿回原位,她按了下眉心,动作一停,为什么江枭肄的触碰,自己没有排斥甚至忘了推开。
“小弦?”
顾意弦回神,古怪的将目光定于顾檠。
他今日穿得很休闲,白色针织衫里面配了件黑色高领毛衣,皮肤冷白,五官清朗规整没有一丝岁月痕迹。
她的视力很好,能清晰看见他由深至浅双眼皮褶皱里的那颗淡痣,无机质的黑瞳如过去所愿掀起的波澜,鼻梁上小小的驼峰,薄削的唇。
喜欢六年的兄长,竟然可以这么快放下。
她以为是自己洒脱或冷情,现在看来太过理智,太......
顾意弦的大脑不假思索,喉咙快一步发声,“顾弋柱我们换个位置。”
顾弋柱向来听话不情不愿照做,她走近,注意到顾檠的眼神摇曳闪烁某种光芒,唇角动了动,最后没忍住扬起弧度,他在竭力克制,她太了解。
她坐到他身边,认真地想了想,将头靠在他的肩,“我来说一下计划。”
顾弋柱委屈,“姐姐,你刚刚不让我靠的。”
朱可搞不懂状况,选择沉默。
“明天,将在仇祺福经常去的那件会所举办一场party,他们提前会在私密宣传册上出具各类美女的照片、优势、擅长......”
无人看到的桌下,顾意弦牵住了顾檠的手,像很多前一样,他回握住,不轻不重,稳持得恰到好处。
顾檠的喉咙略微灼干发紧,苍白的面容有了血色。
她的卷发浓密顺滑,在窗外的日光下色泽更加鲜亮,牢牢覆在黑色的瞳膜上,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热意挤走了骨子里的冰凉,迟来的感情在血管经脉蓬勃鼓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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