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中的人,脑子是混沌的。
她真觉得清宁殿闹鬼了!
“娘娘,陛下来了。”司徒珏提醒道。
郁灵将他揪得很紧。
萧铎从宫宴回养心殿,路上必定会经过清宁殿,远远瞧见殿门口的两人,萧铎眸脸色微变,“这么晚了,不出宫么?”
“臣这就出宫了。”
“不不不,你别走,你别走!绝对不是梦魇,我真的看见鬼了!!”郁灵哭诉。
“娘娘,世上没有鬼。”司徒珏觉得娴妃就只是梦魇,“陛下来了,娘娘有什么事同陛下说了。”
萧铎的目光落在两人相触的手上,边上宫人也惊骇。
郁灵如今哪里管得了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清宁殿就是闹鬼了!!!
但是萧铎不会管她的,方才宴上,淑妃用热茶烫他,他都没有训斥淑妃。
“司徒珏你别走。”郁灵哀求道,“皇帝他不会管我。”
萧铎伸手去触她,“过来。”
男人手隔着薄薄的寝衣料子,落在了郁灵被烫伤的手臂上,虽然热茶烫得不严重,但仍旧红了一整片。
郁灵本就惊恐未定,这一下险些要了她的命。
眼眶中盘旋的泪水瞬间落下。
司徒珏反应快,立即拨开了皇帝的手。
一时间,气氛凝固了。
萧铎神情僵硬,停顿在半空的手缓缓落下,留意娴妃赤着的双足,“清宁殿怎么了?”
“有鬼......”郁灵眼泪汪汪。
萧铎侧身往殿里去,“朕看一看,哪里有鬼。”
郁灵攥着司徒珏的胳膊,不肯再进殿了,就是有鬼。
司徒珏安慰她,“娘娘,必定是梦魇,臣陪着你去查看一番,确认无事,娘娘好安心休息。”
“司徒珏,还是你对我好。”郁灵脱口而出,她这几日都快痛苦死了。
萧铎驻足回眸,“还不过来?”
到了寝宫门口,原本打开的窗户已经紧闭,窗台上也米有丝毫血迹,至于郁灵看到的纸人,也不见踪迹。
“窗户怎么可能关上,我方才就是从窗口爬出来的。”郁灵觉得心里不但没有好受几分,反而更恐惧了!
郁灵始终攥着司徒珏的手臂,躲在他身后。
萧铎瞧了一眼司徒珏,“你还不打算出宫去?”
“司徒珏,我随你一道出宫!”郁灵再也不要受那样的惊吓,她深知萧铎如今对她有多不好,她害怕,她不要再受那样的惊吓。
病中的人,脑子混沌,“我不要待在皇宫,司徒珏,你带我走好不好......”
郁灵摇头,“我不, 我不要再住在皇宫。”
此时,司徒珏忽得抬手, 指尖撩开郁灵的发, 轻轻触碰她的额头,“陛下, 娴妃她似乎在发烧。理智不清说胡话,陛下还是不要强求为妙。”
萧铎抿了抿唇,“病了自有御医, 也轮不到你来关心她。”他强势地郁灵拉到身边。
司徒珏道,“不如将娴妃交给臣,臣带回家中照顾?”
郁灵头昏昏沉沉,后面的事, 她统统都不记得了。
隔日清晨醒来时, 绮罗已经在她榻边了。
“绮罗你昨夜去了何处......我到处都找不见你。”
“御药房着火了, 那边的人喊我们过去帮忙灭火,奴婢看娘娘已经熟睡, 就没有叫醒娘娘。”
郁灵高烧退了,此时神智清晰, “御药房如何了?”
“火势很小, 十几桶水就浇灭了, 但御药房的姑姑非要留我们下来用宵夜, 奴婢们就耽搁得晚了一些。”
她真的烧糊涂了, 竟然会相信清宁殿闹鬼。
所以是有人故意支开了她的宫女,至于是谁, 不言而喻。
这二人有恃无恐,像是料定了万一事情败露,萧铎必定不会责罚她们。
萧铎近日也甚是奇怪,偏袒淑妃与凌香环,有意疏远她。
贵妃因凌香环之事生气了几日,今日终于又将郁灵叫去紫宸殿,“这一封是定南王给质子的信,你以去奉天寺祈福为名亲自送去,这玉佩是信物,质子看到玉佩,就会知道这信是他父亲所写。”
定南王的儿子被软禁在奉天寺后不远处的一处宅邸,郁灵随贵妃偷偷去过一回,郁灵接过信,向贵妃保证必定会办妥此事。
若是没记错的话,凌香环与这位质子是一母同胞姐弟。
她来皇城这些时日,难道就不想见一见么?
郁灵将玉佩系到身上,信塞入袖口去了御书房,凌香环果不其然就在殿中,萧铎早朝还未归来。
“本宫是来请辞的,既然陛下不在,那本宫先走了。”
“娴妃娘娘要去何处?”
“去奉天寺祈福。”郁灵是掐准了萧铎此时不在御书房,转身间,玉佩恰如其分地落在地上。
郁灵当着凌香环的面捡起来。
“这不是得父亲的玉佩么?!”凌香环惊呼。
“你许是看走眼了吧。”郁灵道。
“这、这就是我父亲的物件!”凌香环跟了上来,“娴妃,你究竟要去何处?”
上钩了啊。
“奉天寺啊。”郁灵道,“贵妃吩咐我顺道给你的弟弟送信。”
“我与你一道去!”
有了贵妃的令牌,郁灵很顺利地带着凌香环出宫去了。
抵达宅邸,郁灵将信交给凌香环,“既然你来了,那我便不进去了,你们姐弟说话吧。”
凌香环从边疆来皇城,甚至不惜出卖自己的父亲,为的就是救弟弟于水火之中,但萧铎从不松口让她们姐弟见一面。
凌香环庆幸,今日终于能见面了!
定南王质子名唤凌治,年十二,已被软禁一年之久,见了姐姐喜不自胜,“姐姐,是父亲命你来接我么?”
凌香环拆开信,定南王的信里让凌治听贵妃的话。
“不,别听贵妃的话。”凌香环道,“也别听父亲的话,你从今日开始听姐姐的话才能活命!”
郁灵就待在马车里。
凌香环很聪慧,就是因为太聪慧了,知道她父亲绝对不可能撼动萧铎的皇权,所以郁灵怀疑,凌香环已经将投靠萧铎。
这也解释了为何萧铎这些时日对她的疏远。
萧铎或许什么都知道了。
定南王给凌治的那封信,郁灵在最后添了一笔,她编造了一句谎言,说定南王会在今夜派人过来解救凌治。
在马车里等了一个时辰,凌香环才出来。
“多谢娴妃让我见弟弟一面。”
“你我同舟共济,说什么谢字。”郁灵说,“只是你不该与淑妃联手对付我,因为你藏匿在御书房一事,真不是我向贵妃揭露的。”
凌香环微微诧异。
“都到了这种时候,我怎么会嫉妒陛下身边都有什么女人。反倒是淑妃......”
凌香环一直都觉得面前这个女人很愚蠢,因为愚蠢,故而不曾说过谎话。
所以,真的是淑妃向贵妃揭露了她!
这件事先放一边,眼下最重要的是,父亲的信中说今夜会派人来救弟弟,但弟弟绝对不能回到父亲身边,否则将来萧铎不会手下留情绕过弟弟一命!
凌香环回到皇宫,她没有去求萧铎,而是找到金永帮忙。
一夜之后,平安无事。
但郁灵知道,贵妃在质子身边有许多眼线,其中就有一个她认识的小宫女,她向宫女打听昨夜发生了何事。
小宫女说,昨夜软禁质子的宅邸周围忽多了几百个禁军,宅邸的守卫更严了。
郁灵听后心底一沉。
所以至少能断定,凌香环的确背叛了她父亲定南王,投靠了萧铎。
至于萧铎知不知道贵妃与几位亲王的背叛,那尚且并无定论。
若萧铎知道了,那她还是趁早收拾包袱跑路吧。嘤嘤嘤,郁灵在榻上一边哭一边打滚,她当年没想到自己的夫君会谋反,如今她不想与贵妃一起谋反,她当年也没有贪心到想当皇妃,她只是想当一个富贵闲人,怎么就那么难,现在稀里糊涂被拖下水了,该怎么办!!!
办妥了送信的事,郁灵向贵妃复命。
“娴妃,还记得虎符么?”贵妃道,“若本宫没有记错,当年陛下将虎符收在了御书房,你时常去御书房,应该知道虎符放在何处。”
郁灵摇头,“臣妾不知道。”
当年刚入主皇宫,萧铎对她们二人丝毫不避讳,当着她们的面将虎符收起来,放到御书房。
“荣王的人从明日会陆陆续续乔装来皇城,定南王的私兵也将驻扎皇城郊外。若能将虎符拿到手,到时候便安枕无忧了。”
贵妃与荣王他们密谋造反,到时候萧铎若没有虎符在手,他自然不能调兵遣将了。
“本宫给你二十日,拿到虎符,往后你的父兄高官厚禄。”
“可是陛下已经许久没有招臣妾侍寝了。”
贵妃道,“你的意思是,要让本宫将此事交托给凌香环?”
郁灵:“!!!”
郁灵:“还是臣妾来办吧!”
夜里,郁灵去了御书房,只要一想到萧铎可能知道一切,她就心虚得不成了。若非父母兄姐都拿捏在贵妃手里,她哪里会听从贵妃啊。
“陛下近日劳累,臣妾亲自炖了补品。”
御书房里,淑妃与凌香环也在。
赵淑妃嘲讽道:“娴妃你手臂伤着,竟然还亲自给陛下炖补品,也不知有没有在汤里下药。”
郁灵不生气,“淑妃说笑了,我怎么会在汤里下药呢。我又不是那等阴险之人,会在背后告密,回头又赖在旁人身上。”
“你胡说什么?”
郁灵:“你没有么?凌香环的事,不正是你告诉贵妃的么?”
“你又空口白牙污蔑我,明明凌妹妹没有相信,你、”
“真不是淑妃你做的么?”凌香环质问。
淑妃脸色大变,“是谁告诉贵妃,你难道心里没数么?娴妃她以贵妃马首是瞻,自然是她!”
“好啊,你随我去见顾贵妃!”凌香环揪起淑妃的手臂。
“顾贵妃自然不会说实话!”淑妃道挣脱。
郁灵眨眨眼,“可是德妃已经坦白了。”
“德妃说什么?”淑妃道。
“说是你揭露了凌香环。”
“她竟然敢背叛我?”淑妃脱口而出。
御书房里顿时静谧得像死了一般。
“所以,真的是你啊,淑妃。”凌香环道。
淑妃慌忙摆手:“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是娴妃。”
不过多时,王长明来了御书房。
郁灵知道这些时日,王长明与司徒珏他们经常夜里来与萧铎商议事情,既然淑妃她们不走,那她也不走。
“娴妃也在啊。”王长明满脸鄙夷,转头瞧见淑妃与凌香环,正一脸怒意瞪着对方。
“娴妃的病如何了?”司徒珏道。
“好多了,多谢关心。”
然后他们再也无话,仿佛她的存在,便是他们沉默的原因,最沉默的人是萧铎,自她进殿,他甚至未抬头看她一眼,当她不存在。
萧铎批阅奏疏时脏了袖子,去内室更衣。
郁灵跟过去,“臣妾伺候陛下更衣。”
“回你的清宁殿。”萧铎压低声音道。拨开她的手,带着几分厌弃。御书房里有外人在,他还是给她留了几分颜面。
郁灵不甘心,伸出手臂,倔强第抱住他的腰身。
“放开。”萧铎低声命令。
“不放。”
他去掰她没受伤的手臂,她却将他抱得更紧,仰着头眸光可怜,“陛下为何冷落臣妾?”
萧铎不看她,面上带着不耐烦的神色,“昨夜不是吵着要跟司徒珏出宫么?”
郁灵道,“臣妾病中胡乱说话,陛下怎么当真了?”
仰起头,如往常一般讨好地去啄吻他的唇角。
萧铎猛地扣着她的肩膀,将人案在墙上,凌冽的目光紧紧地凝视着她。
外头淑妃与凌香环又吵闹起来,王长明正劝说。
郁灵心口跌宕,他的眼底透着深恶痛绝的恨,这样凌冽的眼神,几乎将她杀死。
她不免生出逃离的念头。
然而下一瞬萧铎忽得俯首,来咬她的唇。
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他给了她机会离开,她没有走,既然如此,男人的掌心重重地捏着少女纤细手臂,烫红了手臂,他知道她切肤之痛。
“出去”
凌香环与淑妃正争执,皇帝从内室不出来忽然命令道。
这段时日,萧铎对她们十分纵容的,但今夜的皇帝似乎很不平静,两人悻悻然离开。
“你也出去,王长明。”
“娴妃还在、”
“出去。”
郁灵听着脚步声,知道御书房里只她与萧铎二人,她反而彷徨紧张。
“不是嫌朕冷落你么?”
“不是勾引朕么?”
“爱妃还想从朕这儿得到什么?”他的言辞里满是嘲讽。
他已经许久没有唤她爱妃了,郁灵眼神躲闪,萧铎扣着她的下颌逼迫他正视她。
“无论是珠宝还是权势,朕哪一样没有给过你?”
声声责问,击垮了郁灵的心。
她已伤得他体无完肤,所以萧铎今夜加倍奉还。
郁灵垂眸看他筋骨分明的手臂,攥着她腰都要断,他怒到了极致。
“朕说了,离贵妃远一点,你为何不听话?”
郁灵开始怕了,“臣妾......”
“不是你自己送上门的么?”
他随心所欲地欺负她,事已至此,连他都不知如何收场了。
......
清晨,郁灵辗转苏醒,她望着头顶的幔帐、
她想起虎符放在何处了。
当时萧铎带着她去看他的私库,她打开一个匣子,问那是什么,萧铎毫不避讳地说是虎符,然后将那匣子放到了边上。
今日有朝会,萧铎更完衣从屏风后走出来,他衣袍妥帖,骨节分明的手仍停留在脖间的玉扣上。
他冷眼看她。
这是高高在上的男人打量一个女人的目光,透着轻蔑,鄙弃,却有着对她胴体的喜欢。
即使他们昨夜亲密无间,此时此刻,他对她没有丝毫眷恋。
她衣衫不整,长发披散肩身,榻上满是污浊。
待萧铎一走,郁灵立即跳下床榻,随意捡了件衣袍披上,推开暗室的门。
这么多年萧铎一直欺负她,等他哪一日沦为阶下囚,她也要欺负回来!!
萧铎私库的机关,郁灵全都知道,驾轻就熟地打开了门。
满屋子的奇珍异宝。
郁灵在最角落的地方发现了那不起眼的匣子,迅速打开,郁灵不得不佩服自己,里头躺着的这小小的物件不正是虎符么?
她心脏狂跳,没想到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拿到虎符!至此,贵妃要她做的事,她统统已经照做了。
除了虎符还有其他东西,郁灵还在匣子里发现了一枚珍珠耳坠。
郁灵拿起来仔细端详。
这枚珍珠耳坠真好看,虽然并不是贵重的东珠,但尺寸色泽样式统统合她心意,郁灵在匣子里翻找,想找另外一只耳坠,没有,就这么一只。
好可惜啊。
只是......这珍珠耳坠怎么那么眼熟呢?
一瞬间醍醐灌顶,郁灵想起来了,这耳坠原本就是她的啊!
另外一只耳坠就在她寝宫的妆奁匣子里。
当初,她不小心将耳坠落在御书房的暗室。
她以为再也找不到了。
原来,萧铎捡到保存起来了。
心里沈腾起异样之感,酥酥麻麻。
他为何要这般啊......
御书房里, 王长明将密函交给萧铎。
“探子来报,定南王带着私兵驻扎在距离皇城北边一百里之地,荣王依然在奉天寺, 上一回荣王要贵妃将虎符从宫中偷出来,陛下可千万不能叫贵妃得逞。”
萧铎看完密函, “既然定南王也来了皇城, 那这一次便不要手下留情了。”
凌香环在边上听着,“臣女可以将弟弟接到宫中来么?臣女怕父亲派人劫走弟弟, 上一回他就派人、”
“上一回?”萧铎眸光微微凛,“何时的事?”
凌香环如实禀告:“就前两日,娴妃说要去宫外探望我弟弟, 臣女跟着一道去。原来是父亲让贵妃转交给弟弟一封信,父亲信里说会来在夜里派人救他。臣女就叫金永加强防卫,所以弟弟安然无恙,并没有被臣女的父亲劫走。”
萧铎听后, 眯了眯狭长眼眸, “那当夜, 可有什么动静?”
凌香环摇头:“没有,当夜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愚蠢, 你让娴妃骗了!”
郁灵不明所以,“娴妃骗我什么?娴妃她才愚蠢、”
“娴妃不但不蠢, 还很聪慧, 她若较真, 你不是她的对手。”
凌香环依然懵懂, “娴妃究竟骗了臣女什么?那封信确实是我父亲的亲笔信, 字迹我认得,还有我父亲的玉佩, 绝对不可能出错。”
萧铎危险的眸光落在凌香环身上,“信中说会来救你弟弟之言添在了信末尾?那必定是娴妃所设的陷阱,为的就是试探你的心向着谁,若当夜行宫守卫加强,她可以断定你背叛了定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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