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铎三两步靠近,男人的视线在黑暗中也难以叫她忽略,郁灵眼神躲闪,往后退到墙边。
“朕这几日去宜美人寝宫,你无所谓么?”萧铎的目光不似从前高傲,声调也稀松平常。
可就是叫她心脏狂跳。
“你不喜欢与朕亲近,那方才又算什么?”萧铎质问。
此时此刻,郁灵觉得萧铎与从前判若两人,从前的萧铎很好糊弄,现在的他清醒得可怕。
“这么多年,你若说你不喜欢,你说无所谓,那朕往后也不会再、”
他的语气很轻,但比疾言厉色时更叫她心惊。
郁灵抿着唇,不知该如何说。
“臣妾,一点也不喜欢宜美人住在清宁殿。”至少这一点她是可以肯定的。
“答非所问。”萧铎撇下她朝正殿走去。
此时天还未亮,郁灵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她有些心急,方才萧铎看她的眼神里似有些许失望。
她想到底怎样的答案才能让他不失望。
回想这段时日,其实她没想象中快活。
她来到廊下,瞧着寝宫门口几个小宫女,她们都在偷偷打盹,她提着裙摆飞快地躲进了寝宫。
萧铎在浴殿沐浴。
郁灵坐到椅榻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她记得那日萧铎问她类似的问题,她的回答是愿意与宜美人一同侍候皇帝,萧铎听了也不是很欢喜。
所以,其实他想她说不愿意么?
郁灵头一次陷入纠结,她还是喜欢从前的那样子,她没有这么多烦恼。
萧铎从浴殿出来。
郁灵有点心虚,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心虚,明明是萧铎拉着她做了荒唐的事!
“陛下往后,不要再这样了,臣妾不喜欢。”
“好,既然你不喜欢,往后朕便少传你侍寝。”萧铎道。
他语气难得温和,态度也很好,但郁灵总觉得哪里不对,仿佛在与她拧着。
“臣妾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郁灵瓷白的脸上红晕未退,这样的萧铎太难应付了,他一边擦拭这头发,一边就这么凝视着她。
好似一滩温润的泉水,却叫她无处遁形。
“朕希望你说,不喜欢朕亲近宜美人。”萧铎直白地说,“只要你说了,朕往后就再也不去那处。”
“臣妾不是善妒的人!”郁灵道,狗男人不会给她下套吧!“臣妾怎么可能说这样的话!”
“你是在意的吧?”
“臣妾在意什么?”
“你自己心里知道。”
“臣妾不知道!”
“朕这几日不来,你这几夜睡得如何?”
“臣妾睡得很好。”
“哦、”
“哦什么?”
“那朕往后都去宜美人寝宫。”
“不许!”郁灵脱口而出。
此话一出,四周安静下来,郁灵捂着自己嘴,她说什么?她说不许?
“臣妾不是那个意思、”她仓皇解释道。
“娴妃,你可以嫉妒。前阵子不是还缠着朕问喜欢你还是喜欢许才人、”
“臣妾没有嫉妒!那是因为陛下将清宁殿正殿都让给了许才人,臣妾才生气的!”
“娴妃。”
“什么?”
“其实你不讨厌与朕亲近,方才一直缠着朕。”
“我才没有缠着你......”郁灵快哭了。
“去沐浴么?”萧铎转换话题。
“我、”
“还是你还想要?”萧铎语气寻常地问她。
还想要?
“臣妾才不要!”
萧铎淡然看着娴妃攥着拳头据理力争,忽然觉得有些可爱。
“哦,受不住了?那你往后不要到处宣扬朕不举,朕如何,你最清楚。”
郁灵扭头往浴殿走,他怎么变得这么可恶啊!!那轻蔑的一句哦,简直叫人恼火!
此时此刻,好胜心彻底战胜了她对萧铎的恐惧。
“陛下,你知道民间有俗语,叫做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
萧铎认真听了,他放下布巾。
他以前没发现,现在发现了,其实娴妃从来都不算乖顺,她平日里看着人畜无害,但其实她是一只幼猫,不是何时就用爪子挠一下。
萧铎缓缓靠近,“朕倒是第一次听说。”
郁灵过完嘴瘾正得意呢,整个人就被萧铎单臂圈起,带去了浴殿。
隔日清晨,郁灵从榻上醒来,她觉得......她才是牛。
宜美人搬走了,搬去了空置的寝宫,成了一宫之主,这叫许才人羡慕不已。
“娘娘,你昨夜去了何处?”
“吃得有点撑就出去闲逛了片刻。”郁灵有点心虚。
“原来如此,难怪奴婢找不到娘娘。”绮罗道,“只是,娘娘头上那支御赐的金簪呢?”
郁灵立即摸了摸发间,萧铎赏的那支沉沉的,仿佛在上头盖了座宫殿的簪子不见了,可是她一点儿也不愿意回想。
“丢了就丢了,那么多簪子。”
不多片刻,小宫女进殿,“绮罗姐姐,我清理院子时发现了这支金簪,你瞧瞧是不是娴妃娘娘的?”
绮罗接过金簪,“还好找到了,这簪子价值连城!你在何处寻得?”
小宫女去了门口,手指着不远处院墙,“就在那处。”
“想来是娴妃娘娘散步时不小心落下的。”
此时郁灵正在内室屏风之后更衣,抬手扶着额头,懊恼至极。
慕容循挨了打,还要进宫谢恩。
郁灵下午去御书房找皇帝商量宫宴之事,意外撞见了慕容循,他脸色极差,见了郁灵也没有往日的油腔滑调。
眼神甚至不敢看她。
“他怎么了啊?”郁灵悄悄问萧铎。
“觊觎旁人的妾室。”
哦,并不意外的回答。
“臣妾听闻他后院美女无数,想来那人的妾室格外貌美。”
萧铎瞥了她一眼,“还行。”
慕容循在地上跪着,他已经完全不敢对娴妃有半分非分之想了,皇帝这次是真的起了杀意,甚至革了他的职。
“没事就出宫吧,朕不想见到你。”萧铎道。
慕容循不敢反驳,只能磕头退下了。
“他觊觎旁人的妾室,有做很出格的事情么?”郁灵好奇。
“没有。”
“那他只是肖想一下?陛下罚他罚得好重啊。”郁灵道,“陛下以前对慕容循其实一直很纵容。”
萧铎并未继续这个话题,看着她手里厚厚一叠纸,“找朕商量宫宴的事?”
郁灵点头。
“坐过来。”萧铎示意她坐到他怀里。
郁灵:“......陛下不太好吧,光天化日。”
“你脑子里就这些乌七八糟的事?”
郁灵:“......”到底谁脑子里才是乌七八糟的事?老色胚!
她还是坐到他怀里,萧铎左臂从她身后轻轻搂住她的腰,细闻她发丝馨香。
“肖想也不行,朕不许。”
萧铎拿过她手里的成堆的单子,贵妃病了,没有人指导娴妃,内务府那帮人估计也等着看她笑话,无人帮衬,她操持宫宴也确实难。
“这就是你平日里懒惰不肯管理宫务的缘故,如今贵妃病了,你便顶不了事。”
郁灵:“......”
脸上哀怨,可惜无法反驳。
郁灵:“陛下是准备帮臣妾还是想一直训斥臣妾到太阳落山?”
萧铎从笔架上取了一支笔塞到她手里,“朕说你写,飞云长公主的驸马不出席宫宴,划掉。”
“为什么不出席?”郁灵很好奇。
“听闻驸马已经搬出公主府。”
“哦,感情破裂,臣妾也觉得长公主早该休了驸马,那个男人敢在长公主眼皮底下纳妾,活得不耐烦了。”
郁灵一不小心就说了心里话。
“陛下选几个美男子去开导长公主吧,不要叫她一个人伤心。”
萧铎盯着身前的人,一头乌黑的头发披散肩身,瞧着乖乖巧巧。
“你有什么好推荐?”
“就之前贵妃寿宴上那位琴师就很好看,长公主还赞赏人家的琴技呢。”郁灵答得飞快,“何不请他去公主府上,与长公主切磋切磋琴技?”
“还有。”
“还有公主府的侍卫该换一换了,内苑几个月前新来的那两个侍卫,瞧着容貌出众,外加武艺超群,上一回家宴上那负心汉驸马喝醉了要打长公主,还是他们教训了驸马。命他们去守卫公主府,他们必定乐意。免得马哥负心汉驸马没钱花了又回公主府,长公主又鬼迷心窍!”
“还有呢?”
“还有就是、没有了、”郁灵话锋一转,她好像不该在皇帝面前夸其他的男子。
身后的男人抱着手臂,眼神冰冷而不善。
“臣妾都是为了长公主才记下来的。”
“此地无银三百两。”萧铎评价。
“若是长公主见了那琴师,必定会很欢喜的。”
“你的话若少一点,动作快一点,朕也会很欢喜。”
郁灵埋头开始改。
她见识了萧铎做事有多效率,原本以为要花几日才能做完的事,萧铎这架势仿佛今日就要处理完毕。
她的手好酸啊。
但有了萧铎的指导,她受益良多,往后再操持宫宴就都知晓了。
宫宴上如何排座位变是个大学问,大臣家眷、皇亲国戚、谁该挨着谁坐,谁家互相不往来,若非萧铎指点,她就要犯大错了。
整整两个时辰,直至日薄西山,事情已经处理了大半。
萧铎并非坐怀不乱之人。
娴妃认真写字的样子,有些可爱。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有大气的银饰玛瑙戒点缀,添了几分精致内敛的君王气势。
手指渐渐缠上她的发梢,轻抚她后背。
郁灵不喜欢萧铎碰她的头发,动了动企图甩开。
“你最好还是、”萧铎警告她,“别动。”
说话的同时下颌抵在她孱弱的肩上。
“陛下这样,臣妾写不了字。”
指尖轻轻划开衣襟,“这些事也不必今日全处理完。”
萧铎明明是个雷厉风行之人,他不喜欢官员拖沓。
郁灵轻咬薄唇,低着头继续写字,他的手臂堂而皇之地戏弄她。
萧铎俯首埋入郁灵颈侧,咕哝着说要她。
又温柔又强势
“等臣妾写完膳单。”郁灵脸颊泛起淡淡微红。
萧铎抽离她手心的笔,迫使得她转过身,他轻尝她唇角。他没有等的耐心。郁灵知他强势,便也没有拒绝,捧着萧铎的脸,仰头去轻贴他漂亮的下颌线。
此时外头刘歇禀告说是王长明求见,郁灵立即从他怀里弹了起来,扯好衣襟。
萧铎手心骤然失了温度。
片刻之后,萧铎宣王长明进殿。
萧铎将慕容循的权柄交给了王长明,王长明今日是来禀告吏部诸事。
“娴妃娘娘怎么在御书房?”王长明语气不善。
郁灵知道王长明是个很刻板的人,对任何女人都不太友善。
“她来商议宫宴之事。”
“臣妾告退、”郁灵抱着厚厚的纸页要走。
“今日将所有事情都处理完,就坐到边上写。”萧铎不许她走。
王长明眼神不善,他不喜欢太漂亮的女子,祸国殃民。
郁灵不大乐意,明明方才萧铎还说这些事不必一日之内就处理完的。
王长明翻开笔记,开始禀告吏部诸事。
萧铎靠在御座前,漫不经心地瞥了郁灵一眼,示意她最好现在就提笔写。
郁灵:“......”
郁灵眸光定定地盯着他,听着王长明枯燥无味的声音,她没有办法认真。
萧铎颈侧有她方才留下的吻痕。
郁灵低下头强迫自己专注写膳单。
片刻之后,郁灵又有问题要问萧铎,此时萧铎神情懒懒。王长明的声音毫无起伏,听着叫人昏昏欲睡。
他察觉到郁灵的目光,侧首瞥她一眼。
郁灵睁着晶莹润眸,悄无声息地与他对视着,男人眼眸深邃,他用眼神示意她:自己想,别总问他。
少女眸光清纯,下意识地启唇轻轻咬住了白玉御笔的笔头。
萧铎的眸光瞬间就凝住了。
郁灵眼睁睁地看着男人的耳根在一瞬间红透了,仓促移开视线不看她。
郁灵:“???”
她没有故意勾引他的意思!!
萧铎面如寒霜,镇定自若的听王长明禀告完毕。
“夜深了,宫门即将下钥,出宫去吧。”
王长明行了一礼,眸光不屑的瞥向边上的娴妃,“陛下,美色误事。”
郁灵猛得一颤,难道自己的小动作被他瞧见了。
“臣的意思是往后御书房这等重地,妃嫔就不要来了。”王长明告退。
待殿门一合上,萧铎的目光别杀了过来,郁灵一脸无辜,歪歪脑袋,“陛下,怎么了?”
萧铎微眯了下狭长双眸,“这个时辰了,你是打算先用膳,还是先将事情做完,还是继续......”
“继续什么?”郁灵浅浅一笑,“臣妾还是先将宴会的事情处理完,陛下要求的。”
郁灵觉得,皇帝似乎比较想吃她。
她留意到,萧铎的耳根仍旧是红的,郁灵继续执笔写字。
萧铎不置可否,“坐过来写。”
郁灵又被萧铎拉着坐到怀里,手却来解她的绸带。
郁灵:“???”
这个老色胚!
“臣妾想将事情处理完......”
“你写你的。”
......
少女软了腰肢,无力地伏到冰冰凉凉的金丝楠木御案上,手中紧紧攥着笔,萧铎他有异于常人。
萧铎不许她躲懒,拉她直起腰身,“你既然这么想将事情处理完,继续写,不要停下。”
她衣裙妥帖地坐在他怀里,额间汗津津的。
男人略带薄茧的手轻轻摩挲她的唇,“方才故意的?咬笔头?”
郁灵一个字都写不了。
“爱妃,上次那句民间俗语怎么说的,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
“陛下你的话怎么那么多?!”郁灵忍不住抱怨。
这种时候,萧铎没有恼。
深夜才用晚膳,郁灵饿极了,她是牛,她才是牛,她往后再也不挑衅萧铎了!!
“累死了......”用完膳后郁灵不禁感叹,宫宴还有许多要筹备的。
“朕来处理。”萧铎神清气爽地拿起笔,轻蔑地斜睨了趴在御案上精神不济的郁灵。
郁灵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啊,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啊。
“陛下对臣妾真好,臣妾都不知该怎么报答陛下才好了。”郁灵开始溜须拍马,作为贪恋富贵的妃子,定期的阿谀奉承是非常有必要的。
她伸手圈住了萧铎的脖颈,仰头啄吻他的脸颊。
他生得真好看啊。
郁灵每次盯着萧铎的脸,总会发自内心感叹,除了脾气阴晴不定之外,萧铎几乎是完美的。
他耳轮仍旧通红,郁灵坏心眼地去吻。
引得萧铎瞬间扭头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郁灵老实了,他才重新开始写字,“这段时日你也辛苦了,一会儿去朕私库里看看,有什么想要的。”
郁灵眸光熠熠,又去吻萧铎,“臣妾最喜欢陛下了!”
狗男人还挺爱听奉承话!那她再说一些吧。
萧铎放下笔饮茶。
郁灵与他贴得很近,“臣妾从江南回来时带了许多好看的衣裳,陛下还记得么?好有好多件没有穿给陛下看。”
“咳!”萧铎呛到了。
向来面若冰霜的男人,此时此刻有些狼狈。
郁灵真的很想笑,但她一笑就完了,所以她忍着不笑。
萧铎放下茶盏,继续执笔写字。
装得还挺正经!
“明日就穿给朕看。”萧铎忽得道。
郁灵:“......”
她只是随口一说,老色胚是真的一点不客气。
这日之后,郁灵与皇帝度过了一段荒唐的时光,她只是随口一说,皇帝却要她每日都穿那些衣裳给他看,箱子里的衣裳一件比一件更诱人。
半个月后宫宴,自从慕容循挨了打,彻底在皇帝面前失宠了,这次宫宴甚至都没有让他参加。
慕容循心急如焚,宫宴开始之前,他冒死进宫,“臣当日只是随口一说,真真不敢再对娴妃娘娘有任何非分之想!陛下就饶了臣吧!”
萧铎从屏风之后走回来,今日宫宴他不着龙袍,着一袭常服,意在君臣同乐。
他眸光倨傲地看着慕容循,“退下。”
慕容循懊悔万分,从前他怎么在萧铎面前口无遮拦,皇帝都不会介意,唯独因为娴妃、因为娴妃、
“陛下可知,真正觊觎娴妃之人从来不是臣,而是司徒珏!”
萧铎置若罔闻,准备离开御书房。
“陛下身上这件衣袍是司徒珏的!并非娴妃亲手所制!”慕容循使出杀手锏。
宫宴上, 郁灵眼瞧着萧铎进殿,坐到她身边御座上,但是萧铎的眼神有些奇怪。
郁灵发现萧铎竟然穿着司徒珏的衣裳, “陛下怎么又穿这件?”
“这是爱妃亲手缝制。”萧铎道,“不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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