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色可餐(云朵酥)

白鹭直到现在都没回时绣的消息，实在是有些反常，时绣翻了翻通讯录找出白鹭的号码，拨了过去。
一阵漫长的彩铃声过后，电话终于被接起，另一头响起的却不是白鹭的声音，而是一个中年女声：“喂？”
“你好，这是白鹭的号码吧？请问你是？”时绣不至于连白鹭的声音都分辨不出来。
“是绣绣吧？我是白鹭的妈妈。”白鹭的通讯录里当然存了时绣的号码，白妈妈根据备注知道了来电的是时绣。
“啊，阿姨好。”时绣曾在白鹭家留宿过好几次，与白妈妈打过不少次照面，记忆中是个雷厉风行却不失温柔气度的女子，“鹭鹭她一直没我消息，我有点担心，就想给她打电话问问……她的手机是落在家里了吗，您知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呀？”
“谢谢你啊绣绣，你放心，鹭鹭没事，就是最近不方便用手机，我就暂时替她保管了，好孩子，让你担心了。”
“阿姨哪里的话，鹭鹭没事就好。”时绣放下心来，“我能方便问下，鹭鹭最近是有什么事吗？就是晚上我们有个高中同学聚会，我刚刚，呃，从外地工作完回来，还不知道鹭鹭晚上去不去参加呢。”
“抱歉啊绣绣，鹭鹭这回可能没法去参加你们的聚会了，等下次有空一定来，你们玩得开心啊！”
“啊，这样啊，好的阿姨，那您能不能帮我转达一声，等她方便的时候，给我回个电话？”
“好的，阿姨一定会帮你转达的，不过鹭鹭她最近的确不太方便，可能这段时间也没法出来跟你见面了。”白妈妈话题一转，“哎对了绣绣，你是不是去参加什么综艺节目了？阿姨在网上看到你的视频了，捉鱼挖笋做饭样样行，比鹭鹭只会喊饿的可强多了。”
“阿姨您过奖了，我这都是瞎捣鼓，节目视频嘛，都有夸张的成分。”时绣讷讷地笑笑，“那阿姨我不打扰您了，祝您身体健康，万事顺利！”
挂了电话，时绣的心里泛着嘀咕，白鹭她会是有什么事，不仅不方便出来见面，甚至连平时不离身的手机都放在她妈妈那里保管，左思右想，难不成她去参加什么女团选秀，封闭式管理了？虽说她的确喜欢唱歌跳舞来着……
时绣摇了摇头，赶走了自己不靠谱的想法，反正确认了白鹭没事儿就行，晚些时候肯定能联系上。只不过往常都有白鹭陪着一块去的高中同学聚会，看来她得自己去参加了。
这次同学聚会投票选出来的聚会地点，是市中心的江城食府，据说大家一致选它的原因是，它家停车位多，不怕没地方停车。当然这也是一句玩笑话，江城食府的菜肴虽不是顶尖水平，但一直发挥稳定，时绣过年时参加亲戚聚会吃过几次，味道确实不错，很适合聚会或者宴请。
班长定的是江城食府里最大的一间包间，可以容纳两张十五人的大圆桌，同时还配有专门的休息茶室，可供客人在人还未到齐之前，喝茶闲聊。
时绣四点从世贸中心出发，穿过城市车流量最大的一条主干道，又走了一小段路，在四点十五分的时候，出现在江城食府的包间门前。
引路的侍者帮时绣把厚厚的两扇包厢门推开，茶室里的欢声笑语传了出来，时绣听出来，其中一位正是他们高中时的班主任，唐老师。
见着时绣进来，班长和几名老同学赶紧招呼她过来：“绣绣，快来，先喝会茶，跟唐老师聊聊天！”
“唐老师，您这么早就过来了？” 时绣在茶桌前坐下，正好与唐老师面对面。
她自己的那份香薰已经提前寄存在了世贸大厦的储物柜里，世贸大厦的地下一层直接连通着地铁站，等聚会完回去坐地铁的时候，正好会经过世贸大厦，到时候再把她的香薰取上。
时绣把手里提着的那份檀木香薰双手递给唐老师：“唐老师，来之前刚好路过看到这个，猜您会喜欢。”
“你这孩子，又破费买什么礼物。”唐老师嗔怪道，但知道这是时绣身为曾经受过她帮助的学生的一片心意，也没有拒绝，“不过家里的香薰倒还真快用完了。”
“那我这礼物送得倒是巧了。”时绣谢过班长给她倒的茶，笑着对唐老师说，“一点小礼物，也不贵的，贵了您也不收啊。”
在座的其他人也都或多或少带了些礼物过来，也都纷纷笑起来。
“那个，绣绣啊。”唐老师抿了抿杯中的九曲红梅，笑着抬眼看向时绣，“最近感情方面怎么样？老师可看到你上了婚恋节目咯。”
时绣正拈着瓷杯喝茶，闻言一口茶水呛在了喉咙里。

第29章
“额呵呵呵, 这是家里帮我随便报了个名，我就去凑凑热闹，也没什么特别的……”时绣不好不理会老师的问题, 在唐老师的关切的目光注视下，硬着头皮回答了几句。
“那你有没有和哪个男孩子牵手成功啊？”唐老师十分好奇。
“唐老师, 绣绣参加的那个不是以前那种《非诚勿扰》的传统婚恋节目啦。”班长看出了时绣的尴尬, 主动帮她解了围，“她上的那个节目就是一群男生女生在一起认识认识, 交个朋友, 如果处得好的, 在节目最后可以表白在一起, 现在这节目刚开始, 哪有那么快就有结果的。”
“原来是这样啊, 是老师跟不上时代咯，现在你们年轻人的好多东西，老师都搞不懂咯。”
“哪有啊唐老师, 您可年轻着呢！”
话题被转了开去，大家边喝茶边说说笑笑, 开始聊起最近热门的电视剧之类的话题，另一旁的几个男生则开始聊起游戏和电竞。
“想那会你们读书的时候，总是怕耽误你们学习，拦着不让你们玩游戏，没想到啊, 现在游戏这行是越来越火咯，你们年轻人的那个什么电竞, 听说都成了亚运会的正式比赛项目，能为国争光了！小邵啊, 当年老师因为你偷偷去网吧打游戏叫家长，可差点要耽误你的前途嘞！”
被唐老师点到名的邵齐，现在从事的是电竞解说行业，也算得上是电竞圈里数得上号的解说之一了，连唐老师都曾经在电视上看到过他几次，更别提大家这些老同学了，他的职业不是什么秘密。
“唐老师别别别，没有的事，那时候我年纪小不懂事，还要多亏您及时把我拉回来呢！”邵齐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是后来考上了播音主持专业，我也不会接触到电竞主持行业，更不会有机会再转型成解说了，您功不可没啊。”
“对了唐老师，你可千万别把我以前未成年偷偷去黑网吧的事告诉别人，这可是我的黑历史！”邵齐一本正经地说着玩笑话。
“哎邵齐，你们这行入行有什么门槛？我表弟天天嚷着也要为国家的电竞事业发光发热，我姨妈都快忍无可忍了。”
“这个嘛也说不好，要看具体情况，你表弟要是真的喜欢也有天赋，可以给他点建议，不过成不成还得看他自己。”
“嗨，我就随口问问，这小子今年刚要中考，等他上了高中，要是还坚持要走这条路，我再来请教请教你。现在的小孩不比我们那时候了，一个个都有想法的很啊。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现在下了班回到家，经常也就刷刷抖音，连游戏也懒得打了。”
“说起来现在也没啥好的国产游戏了，只能等着国外的3A大作。”另一名男生接话道。
“要说到这个，那我可得给我一兄弟打打广告了。”邵齐见缝插针，“他自己创了个小公司捣鼓了个游戏，估计今年下半年就要发售了，到时候希望各位多多支持啊。”
时绣没有参与男生们的游戏话题讨论，而是慢悠悠地喝着茶，听班长与唐老师在一旁讨论最新的电视剧。
她基本只看番剧，很少会看电视剧，她们现在讨论的这部言情偶像剧，时绣就没有什么了解，她慢悠悠地喝着茶，九曲红梅色红香清如红梅，茶味鲜醇甜润，三泡后茶香略微变淡，一股类似红薯的甜香却更加明显，回味生津。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过了五点，越来越多的老同学陆续赶到，茶桌前的小椅子都不够坐了，班长见状赶紧安排先到的同学们和唐老师入座。
本就不是什么往来交际的商务酒席，他们这同学聚会也不讲究什么排场，区分什么主次，除了唐老师被安排在最中间的主位之外，其他的同学就按照到达的先后顺序，顺时针绕一圈来就座。
这么安排下来，时绣的座位刚好在侍者上菜位置的边上，有一名男同学怕时绣坐在那里会经常被打扰不方便，绅士地主动提出跟时绣换个座位。时绣笑着婉拒了他的好意，对她来说坐哪里都一样，只要餐桌上的菜肴好吃就行。
班长坐在唐老师旁边，时不时地接打着电话，有说路上堵车或加班原因要晚到一会让大家先吃的，也有抱歉告知临时因为工作原因来不了的。
“哎，都是可怜的社畜啊！”班长叹了口气，不过因为同学聚会向来不讨论具体的工作情况，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看了看到场的人数，让侍者通知后厨，可以慢慢上起菜来了。
凉菜已经提前在桌上布置好，可以先开动起来。不过在开动前，大家还是先举起了面前的杯子，一起碰了碰杯。
男生们要了些酒，啤酒干红干白都有，这些酒钱等聚会结束会另行结算，不会让女生们多A这些酒钱。女生们和唐老师则要了几扎鲜榨的果汁，时绣刚喝完一杯乳酸菌味的草莓生咖，不太想喝果汁或饮料，只要了一杯水。
桌上的凉菜荤素搭配均匀，甜咸比例适中，颜色也好看。
时绣的面前放着盘蜜枣，她夹了一颗吃，发现原来是金丝蜜枣，用糖熬煮而成的蜜枣如琥珀一样剔透的颜色，枣上的纹路丝丝缕缕，挂着新淋上去的桂花蜂蜜，满嘴甜香，多巴胺迅速分泌。
热菜还没上，在场的同学们更多地是在闲谈，也有偶尔动筷吃几口的，但也都是吃几口摆在面前的菜，没有人动转盘。毕竟也很久没见，大家都想叙叙旧，但今天白鹭没有来，时绣找不到人说悄悄话，只能跟高中时期几个关系还算不错的女同学，聊了几句天。
在这过程中，又陆续来了几位同学，这一桌已经坐满了，他们坐到了第二桌，不过包间足够大，两张大圆桌放在一起，不影响两桌同学们之间的互相交流。
“呀，都怪来晚了，没法跟唐老师坐一桌！”晚来的同学自我调侃，开着玩笑，“抱歉抱歉，晚高峰路上太堵了，咦，热菜还没上来吗？还以为到了直接能吃上了呢！”
“急啥急啥，已经在做了！”
“这不是饿了嘛！”
“饿了就先吃凉菜！”
这两位同学明显私下里关系就挺好，互相斗了几句嘴，包间的门就被推开，侍者端着两个热菜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名传菜员，手里又拖着两只巨大的船型盘。
最先上的那道是进宝三蒸。这“三蒸”是哪三样，每家餐厅都有自己的想法，但大体上都是蒸鱼、蒸肉和蒸蔬菜这三样的。眼前的这道三蒸，选用的食材是青鱼、五花肉和茼蒿、南瓜，拌上优质的籼米磨成的米粉，鲜嫩柔滑，质地绵密，浓郁的粉香扑鼻。
“我们的进宝三蒸，是用杉木做的木笼在柴火灶上蒸出来的，最是原汁原味，口感鲜嫩。”侍者一边上菜，一边向众人介绍着菜品。
这道蒸菜也是江城的一大特色美食了，几乎家家户户逢年过节，或者在招待远方来客，宴请重要贵宾时，都会来上这么一道硬菜，寓意着“蒸蒸日上，招财进宝”。
时绣每年过年都会吃三蒸吃到撑，每家每户做出来的三蒸味道都各有千秋，所用的食材原料、调味配比，还有米粉的种类和上粉方式，她印象最深的，是在一个亲戚家里吃到过的粉蒸珍珠丸子，打成茸的猪肉中保留一些肥肉颗粒，再添上一些鱼肉茸，加上马蹄碎，捏成一颗颗滚圆的小丸子，在浸泡过的糯米里滚上一圈，再撒上些红红绿绿的蔬菜碎来点缀，既好看，又美味。
京城食府的三蒸自然不会差，粉蒸青鱼肉质肥美丰腴，脂肪油润，粉蒸五花肉油而不腻，醇厚鲜美，粉蒸的茼蒿碧绿清脆，簇拥在用南瓜做成的元宝造型旁。
第二道上的则是红菜苔炒腊肉，红菜苔是江城的特产之一，口感脆而嫩，篮苔紫叶，顶端绿色的花苞里含着点黄花，配上切成薄片炒得油亮的红色腊肉，清甜中带着微微的苦味，腊味浓郁。
而那只巨大的船型盘里，则躺了一条膘肥体壮的清蒸武昌鱼。“长江绕廓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①，武昌鱼的鱼肉鲜嫩细腻，刺又很少，无论是清蒸、油焖还是滑熘，都十分美味，而江城的人们最爱的做法，还是最能展现武昌鱼鲜美口感的清蒸，佐以新鲜的竹笋，鲜味成双。
一时间大家都顾不上聊天，纷纷伸筷去夹。拨开点缀的绿葱红椒，鱼肉色白如玉，鲜滑细嫩，清淡的酱油混合着几滴香油，便已能够给这条鱼足够的滋味加持。
“哎，绣绣，白鹭怎么没来啊？”坐在时绣旁边的女同学好奇地问时绣，“她以前可从来没有缺席过耶。”
“原来你们不知道呀？”这位女同学边上的另一位同学碰了碰她的胳膊，“白鹭前几天受了伤，住进医院了。”

“什么？”时绣握着筷子的手一停, “你说白鹭住院了？什么时候？”
“就前几天的事啊，我们医院正好跟人民医院有交流学习，我也去了, 说来也巧，就刚好碰到了白鹭, 正在看急诊。”这位女同学是市中心医院的一名医生, “不过因为有工作要忙抽不开，我没有上去打招呼就匆匆走了, 后面交流完打听了一下, 说是她已经住了院, 听护士说, 挂的是急诊外科, 住的也是外科病房。”
说完后, 她想到了什么，有些迟疑地看向时绣：“绣绣，你跟白鹭不是关系最好吗？你们……闹矛盾啦？”
“没有没有, 我这不是前几天，那个, 你们懂的，去参加了个录制嘛，昨天才刚回来。”时绣参加恋综的事，同学群里就有人发过，在场的同学们都知道, 她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只是她自己内心同样有些迟疑, 白鹭住院了，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懂的懂的, 节目我也看了，绣绣你好厉害，我连食材都认不全，更别提做饭了，什么时候也让我们尝尝你的手艺？”
另外的几位女同学也笑着加入了话题，时绣脸上带着微笑应和着，却心不在焉，担心着白鹭的情况，决定等同学聚会结束，去人民医院住院部看看。
心里记挂着事，接下来陆续上的几道菜，时绣都有点食不知味，有一筷没一筷地夹着菜。
不得不说，江城食府的大厨手艺确实好，时绣夹的这一块羊肉，看着肥瘦各一半，羊脂油润，入口却感觉不到一丝肥腻感，羊肉的腥膻被各种香料完美中和，能在唇齿间尝到羊肉独有的浓郁香气，和类似咖喱掺了些椰浆的东南亚异域风味。
饶是她没什么胃口，也被勾着又夹了一块，边上还有搭配的蘸料，看起来是用番茄熬成的酱，酸酸甜甜，带着一点黄油的奶香，上面还撒了些罗勒碎，增添了几分辛香。
时绣沾了酱吃了一块，与不蘸酱的味道相比，蘸上风味浓郁的酱汁的羊肉要更好吃一些。
之后又陆陆续续上了不少菜，海鲜肉类蔬菜均有，每人还有一盅小米羹，色泽金黄鲜艳，舀起一勺来黄澄澄的，小米粒被熬开了花，表面覆着一层厚厚的米油。饭店里的小米粥通常配着海参一起熬，这一盅小米粥自然也不例外，除了切成细段的海参之外，还另加了些鲜虾和扇贝，还有青青的豌豆粒和红红的胡萝卜粒。
时绣一勺一勺将这盅海鲜吃完，剩下里面的胡萝卜粒没动，腹中已经有八九分饱，而此时，桌上的菜也已上得差不多，只是大家好不容易聚一聚，酒足饭饱，话题却依然没有停下，看这样子，还要再聊上好一阵。
聚会没散，时绣也不好意思提前离席，她跟边上的同学打了声招呼，借口去洗手间，起身走出包间，想再试着给白鹭打个电话。
江城食府的生意一向很好，走道两旁掩着门的大大小小的包间里，觥筹交错声透过门缝隐隐传出，说笑声不绝于耳。
这个时间点，大部分客人都已经入席，走道上除了偶尔路过的服务员，很少有其他人经过。洗手间在电梯口附近，而他们这间最大的包间又在走道最里头，时绣今天为了配身上的套裙，特意穿了双高跟鞋，在木质的地板上叩出清脆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