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江南前刚见过师傅他老人家,他的腿脚好多了,刮风下雨日,那痛症也没有复发。伽释那小子,半年前就自个儿出门,只留了信给师傅,说是要独自闯荡江湖。”
闻言,李伽莲嘴角勾起淡淡的笑,脑海中当即浮现他师傅拿着纸摇头叹气的画面。
伽蓝端详李伽莲的神态,想到来时所见所闻,不免担忧:“伽莲,这一路来我听道上的人说了,有人在对付苇绡教是吗?”
上好的乌龙茶倒进瓷杯,撞出热腾腾的烟。李伽莲继续手里的动作,并没有回答,只是莞尔:“师兄如今倒成了江湖人了。”
达摩寺虽是国寺,可习武者大多意气风发,与江湖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三年伽蓝成了游僧,完全融进了江湖中。
因此,他更加了解苇绡教的处境。
“现在虽说众说纷纭,但是整个江湖基本都认定是朝廷要对付你们。虽说苇绡教教众甚多,可那毕竟是朝廷!而且,当初你与皇帝结盟……”
“师兄。”李伽莲将茶推到他面前,正色道:“从小到大,我都视你为亲兄长。过去很多事情,是我不听你的劝,才招得自食恶果。”
伽蓝知道他指的是赵如意。当年“燕云十二骑”将他们带到苇绡教,伽莲认回了自己的姑姑,也认祖归宗,背上光复端朝、光复他们李氏江山的担子。
但伽蓝比任何人都明白,伽莲做出这样的选择,最大的原因还是那个女人。
他的师弟不在意能否做皇帝,而是在意,自己被那个女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当年所谓的结盟,我与赵墨都清楚,那不过是权宜之计。”李伽莲平静地叙述着,“苇绡教与朝廷,除非其中一方灭亡,否则断不会有和平相处之日。”
苇绡教注定要灭了赵氏,重建李氏江山。而对于赵墨来说,猛虎之侧又岂容其他野兽酣睡?
“现在,只不过是他先沉不住气罢了。”
伽蓝欲言又止,看见自己的师弟神色如常,隐隐间又仿佛当年那位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圣僧。霎时间,他提起的心渐渐放下:“你这么说,是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嗯。”难得的,伽莲嘴角微勾,笑容中带着几分狡黠,“赵墨打的什么主意,我知道,也知道该怎么做。”
“放心吧师兄,现在一切都在我掌控当中。”
伽蓝想起一路来的听闻,“可是你们不反击,就不怕坐以待毙?”
“不会的。”李伽莲替他夹了青菜,眼中掠过精光:“只要苇绡教沉得住气,输的,便是朝廷。”
* * * *
明红发现,这两日自己伺候的“犯人”心情明显不佳。桌上的包子被掰开,粥也是舀了两口便隔着。
她着急比划,坐在床上的女人连瞅也没瞅她一眼。无奈之下,明红唯有将东西收拾走。
赵如意懒懒倚在床头,双目盯着窗外那半挂在墙头的五角梅。就这么耗着,眼见日头变成了月光。
李伽莲来时,见到的便是一副秋夜倦美人图画。
不得不说,赵如意是真正意义上的美人,盛装打扮璀璨夺目,未施粉黛也我见犹怜。他没见过她那位传说中倾国倾城的母亲,可料想,再美的容颜,大抵也就跟眼前此景不相上下。
轻轻捻起对方略显苍白的脸,李伽莲心情被取悦了:“怎么了?”
赵如意心情不好,他自然好极了。
此刻的女人,完全是他养在深闺的宠物。他左右端详,“说说。”
赵如意直勾勾盯他,“从前本殿没发现,原来你挺讨人厌的。”
明明成了阶下囚,开口闭口仍是“本殿”。逼仄的房间内还要维持无畏的自尊,李伽莲只觉得好笑,却放任她继续这种毫无意义的行为。就像将朵牡丹养在阴暗的角落,他就静静看着它努力绽放却无论如何也逃不到阳光下。
李伽莲搂住自己心爱的牡丹,哂笑:“当初是你先招惹的我。现在觉得我讨人厌,殿下,这不在打你自己的脸吗?”
赵如意阴沉着脸,忽然又吐了句:“李伽莲,你就是个孬种。”
被人兜头盖脸地骂,这回李伽莲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意更甚。无需问,他知道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殿下,你当真以为,我会为了你跟赵墨打起来?然后,让你坐收渔人之利?”
李伽莲伸手按在她的后脑勺,随后狠狠吻上那双嫣红的唇。片刻后,他微微退开,耳边尽是她低低的喘息。
“别做梦了。赵如意,记着,你此生此世,都只能被我关在这里,永远都不可能有出去的一天。”
翌日,李伽莲一如既往出了赵如意的房,结果小厮急忙来寻他,说出事了。
他脸色一凛,快步走进书房,就见李复与三四位分坛坛主正齐聚在内,个个面露兴奋,俨然像是打了场胜仗。
顿时,李伽莲心头浮现不好的预感。
只听见其中一个分坛主眉飞色舞说道:“教主,俺们给您报喜来了!俺们刚才干了件大事!”
“刚才俺们率领西社坛、东赤坛还有北山坛的兄弟们,劫了江东送进神都的花石纲。里头足足有十万白银,还有字画金器丝绸,他娘的,赵墨那狗贼要享福,俺们偏不让他享!”
这大汉说得洋洋得意,全然没发现李伽莲面色瞬间冷下来。
“你们,让人知道是苇绡教做的吗?”
大汉拍了拍胸膛,坦然承认:“当然!咱们苇绡教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此等劫富济贫的好事,哪里需要遮遮掩掩?”
依照过去的惯例,现场他们留下象征着苇绡教的李花。
“赵贼连月偷袭,我们死了那么多兄弟,怎地也得叫他血债血偿……”
李伽莲没理会,直接看向李复:“姑姑,我之前已传令,要教中所有分坛不得轻举妄动。是你准许他们劫朝廷的花石纲?”
苇绡教规条森严,没有副教主以上的同意,这些分坛主就算义愤填膺,也绝对不敢擅作主张,唯一的可能就是李复。
李复迎上他的目光,不以为然答道:“是又如何?赵贼狼心狗肺,我们若不还击,岂不有辱我教威名?”
哪知,李伽莲摇了摇头,脸上浮现从未有过的凝重:
“你们这样,只会给苇绡教招来灭顶之灾。”
第1章 入局。
屋内众人一听, 个个都愣住,那最说话的分坛主忙问道:“教主,这、这是怎么回事?”
三年前达摩寺兵变后, 苇绡教曾经一蹶不振,幸亏李复找回真正的李太子, 也就是李伽莲。他认祖归宗, 又接下教主之位后,才重振苇绡教声名。
这教中众人对这位容貌俊美的新教主佩服得五体投地。
李伽莲环视这几张面孔, 沉声说道:“你们一直觉得我让你们沉住气, 是在挨打。可是你们没人想到, 若真要动起手, 以我们一个教派, 当真能敌得过朝廷百万大军吗?”
自古江湖人不与官兵斗, 便是这个道理。
李复却冷声哼道:“此次劫了赵贼的花石纲,有了这些钱,咱们再招兵买马, 何愁大事不成。”
李伽莲摇了摇头:“姑姑,你太天真了。赵墨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 恐怕,朝廷已经发出通缉令了。”
“什么!”屋内赤血坛坛主大惊:“他哪来的脸面通缉我们?若非咱们,他哪能扳倒他姐姐,重登皇位?”
当初,苇绡教失势之际, 不惜与赵墨合作。如今赵墨才得权多久?整个苇绡教虽对赵墨不齿,可无论如何, 都料定他不敢通缉他们?
可李伽莲嘲讽地笑了笑,“他为何不敢?你们劫朝廷的花石纲, 又留下苇绡教的信物,如此与朝廷作对,只要他一声令下,朝廷的军队瞬间便能踏平这个北丽王府。”
屋内霎时陷入异常的沉默当中。方才还热血澎湃的数名分坛主面面相觑,高燃的气势被兜头一盆冷水淋下,个个像霜打的茄子,焉了。
李复也寒着脸,劫花石纲是她首肯的,“若当真要打,索性也就打他个痛快。反正我们迟早要灭了他们姓赵的,夺回李氏江山。”
“姑姑,”李伽莲双手负后,脸上表情无人能看懂,“赵李之间这场仗势在必行,只是——”
不等他说完,忽然门外小厮匆匆来报,说是宫里来了圣旨,要北丽王马上进宫面圣。
李伽莲眉眼一沉,只扫过屋内众人,未说完的话也只能咽了回去。
李复正要拦住李伽莲,后者只朝她摇了摇头,随后大步离开。
“副教主,怎么办?”
“教主此去,万一那狗皇帝刁难他可怎么办?”
分坛主位纷纷围着李复。李复沉眸望向侄子离去的方向,忽然说道:“倘若真的打起来,咱们这边也不是没有能拿捏赵墨的。”
其中一人好奇地问:“副教主您的意思是……”
“这府中,不是还关着个长公主么?”
* * * *
李伽莲进了宣明宫,待遇倒和以前一样。皇帝仍旧给他赐了座,也赐了茶。
但是,儒雅的天子此次没有任何迂回,直接问道:
“花石纲被劫,押送的将士共两百三十八人皆被杀,现场留 下的乃是苇绡教的信物李花。朕且问你这个苇绡教教主一句:此事是你授意吗?”
宣明宫静默片刻。尔后,李伽莲端起旁边放得刚好的茶,轻抿一口,才抬眸直对上赵墨。
“不是。”
得了他这句,赵墨神色放缓,仿佛松了口气,叹道:“朕就知道,爱卿对朕并无二心。只是既非你授意,你们教中之人岂会胆大妄为,竟敢犯下此等株连九族的死罪?”
闻言,李伽莲起身跪下,言语中恭恭敬敬:“皇上,此事个中原由,还请皇上给微臣一点时间,待微臣查明真相后,自当会给皇上一个交待。”
赵墨微垂着眼,审视对方臣服的模样,不禁往后倚着龙椅,语气愈发显得深沉:“朕当然可以给你时间。三天,就三天。”
“三天后,希望爱卿……不,李教主把该交的人交给朕。”
李伽莲目光微凛,“是。”
这场君臣间的对话还不到半盏茶,北丽王起身告退。人走后,殿中右下方小门走出一道人影,正是赵无眠。
方才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皇上,奴才不明白,为何您还要给他机会?”
苇绡教劫花石纲乃死罪,他们真调动各地军队齐齐攻打,天下第一大教又如何?不过是螳臂挡车,自取灭亡。
赵墨哂笑,悠然地端起茶,待喝完后,才说道:“伽莲比朕跟你想象中的,都沉得住气。屠了他们好几个分坛,他也能忍着不动手,你觉得他是那种坐以待毙之人吗?”
赵无眠沉吟片刻,听懂了他的意思,“您怀疑他另有部署?”
“这个是必然的。”其他人或许不知,赵墨可是在苇绡教忍辱负重,与他呆了三年。这三年内,这位昔日的圣僧怎么壮大苇绡教,他看得清清楚楚。
没人比他更了解伽莲!
“他肯定已经有了计策,才一直按兵不动。可惜呐,他底下的人蠢了些。”言语间,赵墨颇为得意,“朕给他三天时间,就看他怎么选了。”
“是选择将罪魁祸首交出来,还是……”赵墨眼底闪现精光。
赵无眠微讶,随后无比佩服道:“皇上好计策。若是他先将底下的人交出来,必定大大折损他的威望,恐怕教众长久也不会服他。若他不愿意交那些下属,那么——”
“就得将殿下交还给皇上。”
* * * *
外头阴蒙蒙的,乌云压着天,连带墙角那株五角梅也没有追逐的目标,茫然挂在一片暗红上。
明红双手比划着,可惜这回她要表达的意思太多,赵如意看不懂。
因为大清早的,她问了哑女,这府中发生何事,昨夜她那位主子怎么没来?
赵如意不明白她在比划些什么,索性挥了挥手,让她在旁边歇着。
这府里必定是有事情发生。
赵如意细细回想这些天,李伽莲在自己面前的一言一行。那个男人为了打击她,连在床帐间都……过于过火。
他要她认命。
在这样的节骨眼上,他没来……而且哑女比划了那么多,证明这府里确实出了事。
是苇绡教?
倘若真是苇绡教,会是什么事?教内起火还是——
不等她细想,忽然间门口传来匆匆的脚步声,赵如意与明红对视一眼,随后她立马起身,与此同时,来人已经大步踏进屋。
屋中美人长发披肩,一身纤薄衾衣,面上无施胭脂水粉,可光是站在那儿,便有睥睨天下的姿态。视线落在她右脚的金锁扣,李复脸色瞬间寒了几分。
“妖孽。”
赵如意看着两个女人还有四个男人,其中一个她认识,是李兰心。至于为首的……
她冷冷勾起嘴角:“你,就是那个所谓的李氏公主?”
这句话彻底让李复怒了,“赵如意,你们赵家犯上作乱,你一个罪人,还敢如此放肆?”
赵如意缓缓坐下,若是忽略这身阶下囚的装束,神态举止一如当年那位尊贵无比的长公主。她挑眉看向这些人,“为何不敢?如今这天下是我们赵家的。本殿是永泰帝之女,堂堂正正的公主。可不比有些人。”
“说是前朝公主,不过嫁到江北那么多年,突然冒出来,也不知中途会不会被某些居心叵测之人假冒了……”
这话说得李复身后那四个大汉神色一震。显然,他们从没想过这个可能性。
李复更是怒气难遏,“岂有此理!你这个妖孽,不仅谋夺自己弟弟的江山,更是恬不知耻勾引本教教主——”
“等等,”赵如意打断她,特地勾了勾脚,那金链铛铛作响,“看清楚了,是你们教主见色起义,囚禁本殿。你们要骂,就骂你们教主贪图美色,就骂……”
她目光落在李兰心脸上,轻笑:“你女儿没本事,绑不住男人的心。”
“妖孽!真是妖孽!”李复忍无可忍,当即扬起手里的剑,直朝赵如意劈去。
无人料到她竟会动手,赵如意刹那间往后缩,可那剑锋已经迎面而来——
电光火石之际,只听得“砰”一声,那剑应声往旁边飞去,直直插进红柱当中。红柱裂口处掉落些许木屑,同时还有一片青叶。
赵如意后知后觉松了口气,其余众人则是盯着那片叶子,一时间心头巨震,无法言语。
飞叶打剑……这样出神入化的功夫整个江湖也翻不出多少人来。
果不其然,只见李伽莲踱步走至李复前面,完全将赵如意挡在身后,淡漠着脸,问道:“姑姑,你带这么多人硬闯进这里,是要干什么?”
那把剑被叶子打飞时,李复的手仍旧还残存余震,她对上李伽莲的眼存在几分戒备,“当然是拿下这妖孽。”
不等李伽莲说话,她又道:“既然我们要与朝廷开战,这妖孽要么拿来将人质,要么就杀了祭旗!”
目光逡巡这些他忠心的下属,李伽莲轻哼:“我不用拿她当人质,也不会杀了她祭旗。”
“教主!”四位分坛主中其中一位忍不住开口劝道:“这长公主性情狡诈残暴,您留着她,岂不是藏祸在身?还是及早处理了为妙啊!”
有人出声,其余三人也纷纷说道:“是啊,这样的蛇蝎妇人,留着就是个祸害!”
“拿她祭旗,然后我们与赵贼真刀真枪地拼了!”
“对,夺回我们李氏的江山!”
“行了,”李伽莲沉声打断他们,“你们都给我住口。”
李伽莲甚少态度如此强硬,几位分坛主讪讪住了口。尔后,他一声令下,这些人再怎么不乐意,也听话都退了出去。只有李复临走前,深深看了床上的女人一眼。
赵如意盯着眼前男人的背影,忽然就问:“你们,跟赵墨开战了?”
李伽莲并没有答话。
可凡事有迹有循。李伽莲没来她这里过夜,又加上李复那个女人气匆匆而来……
赵如意缓缓勾起嘴角,丝毫不在意刚才自己差点命丧他们剑下,又问:“让本殿猜猜,是刚才那几个蠢货瞒着你动手了,对么?”
李伽莲转过身来看她。后者笑得更欢:“然后,赵墨肯定发难……啊不,他不会。他知道不会是你,所以他肯定是要协你。再让本殿猜猜……”
“他要你交出犯事的人,好让你这个教主背叛兄弟,为教中人所不齿……对吗?”
李伽莲盯着她,只回道:“你们姐弟,倒是一样的无耻。”
赵如意换个更加舒服的坐姿,坦然地接受他的“赞美”:“当然,我们一起长大,同一个爹娘养的,同一个先生教的。”
“不过,他比你还要更无耻些。”李伽莲高高审视她所谓的“得意”,“他只让我交人,没说,一定要是苇绡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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