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人的嘴短,便连皇帝要故意占她便宜时她也是没有底气反驳的。
“那就是月钱发少了,”皇帝煞有介事的说,“我忘了,你如今还兼着另一份差使,该领两份月钱才是。”
一份夫人品阶的份例,一份御前女官的例银。
萧沁瓷:“……”不过她可不会嫌钱多,细算起来这本就是她应得的,因此她嘴上还要淡淡刺上一句,“陛下想得周到,那头个月的也该给我补上。”
这下轮到皇帝:“……”
“萧娘子算得可真清楚。”
“勤俭持家,”萧沁瓷瞥他一眼,拿他说过的话来堵他,“无非开源节流四字,我自然也应该落到实处。”
皇帝顺着她的话往上抬:“是,阿瓷是能干之人,你以后的夫君有大福气。”
哼。萧沁瓷不说话了,皇帝总说这样似是而非的话,却不肯给她一个实际的承诺,他对萧沁瓷说喜欢,却连两人在一起后以何种身份相处都没有明确。萧沁瓷咬了凤凰头顶的羽冠,暗暗叮嘱自己莫要被他的小恩小惠和花言巧语蒙蔽了。
他们沿着白纸巷一路往外走,皇帝既然已经给她开了禁令,也不吝于再给她买些上元节特有的节令食物,路上瞧着有丝笼和油锤卖得好的,萧沁瓷又多看了两眼,便都买了来给她尝尝味道。
萧沁瓷盯着他捧到自己面前用油纸包了的小吃,道:“您不是要勤俭持家么,买这些东西做什么?”
“送给心上人的东西,便是怎么花钱都不为过的。”皇帝眉眼含笑,当他缓了神情温和相待时便褪去了天子冷厉的气势,同这上元节陪妻子游灯的一个普通郎君没有两样,只是比旁人都出众些。
“反正都是您说了算。”萧沁瓷小声快速的说了一句,没敢让他听见。
萧沁瓷本不想受他的好,但又忍不住对这只在上元节才有得卖的节令食物感兴趣,没抵住诱惑尝了,便也不好再对皇帝冷脸。
皇帝没让她吃太多,他们没有用晚膳便出宫了,他想的是也好带萧沁瓷尝尝宫外的美食,听说有家得意楼的蜀菜做得乃长安一绝,便准备带萧沁瓷去尝尝。
他提前让人吩咐过,留了顶楼观灯最好的房间,东市附近的宣阳、常乐等坊都是达官贵胄聚居之所,皇帝未御极前的王府旧宅便在宣阳坊内,他对这些倒还算得上熟悉。
萧沁瓷对得意楼也不算太陌生,既然说了蜀菜做得好,她以前也不是没尝过这家酒楼的饭菜。她以手撑额看着窗外,慢慢找回了一点旧时景物。
长安的坊市整整齐齐规划清楚,数年都不曾有过变动,不仅晋阳王府的旧宅在宣阳坊,萧府旧宅也在。
但窗外灯楼林立,她望不了那么远。
无论是长安的宣阳坊,还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幽州,都是她不能及的地方。
萧沁瓷把窗户关上了。
“怎么关了?”皇帝一怔。
“冷。”萧沁瓷抿了抿唇,这是她屡试不爽的借口。
皇帝信以为真,只是说萧沁瓷这怕冷的毛病是该好好治一治了。
得意楼的位置选的好,坐在楼上上接烟花,下瞰灯景,窗一关,便只能瞧见一个模糊的轮廓了。
一桌琳琅满目的蜀菜,席间照例备酒,暖热了才送上来的,皇帝今夜是带她出来游玩的,不欲让她饮酒,萧沁瓷却眼疾手快的提了酒壶细嗅。
“我听说他家的小寒山是长安一绝,便是这个么?”萧沁瓷好奇的问。
“是这个,”皇帝拿走她手中的酒壶,“朕怎么不知道你还听说了这个?”
萧沁瓷自然不会说是从前不晓事的时候偷偷喝过堂兄带回来的酒,听闻这酒极烈,有北疆风味,萧沁瓷什么也没尝出来,抿了半杯之后便昏昏沉沉睡了半日,脸颊通红,将伺候的下人吓得够呛,以为她是病了,后来才知是虚惊一场。
“陛下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萧沁瓷本也没准备喝,只是乍见了旧物,想闻闻还是不是记忆中的味道,“难道我事事都要向陛下禀明么?”
皇帝转了话题:“你想尝尝?”
萧沁瓷摇头:“这酒太烈,我不能喝。”这酒的味道在她记忆中已经被忘得干净了,方才的轻嗅也没能让她找回熟悉感觉。
况且她已打定主意不会再在皇帝面前饮酒,虽说她不至于喝得烂醉,但总归是与平日的言行有些差别,思绪相较平时也会变得迟钝,这酒还是少碰为妙。
皇帝原本就不想让她喝,听她这样一说却忍不住要问:“你怎知这酒太烈?也是听人说的吗?”
“……嗯。”萧沁瓷含糊应了。
皇帝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他已能分辨萧沁瓷有时的言语表情是否出自真心:“唔……看来是尝过。”
“喝醉了?”皇帝一语中的。
萧沁瓷提筷的手一僵,瞄他一眼,没回话。
皇帝便笑起来,作势要给她斟酒:“喝醉了也无妨,反正都要一路回西苑,朕送你回去。”
萧沁瓷忍了又忍,最终忍无可忍道:“就是有您在,才更不能喝。”她淡淡道,“酒后糊涂,一次是意外,两次是巧合,三次就是不该了。”
第65章 争夺
楼外的喧嚣入户作了絮语, 他们都不曾真正醉过,借着酒意而起的妄为找到了绝佳的掩饰借口,他们已经迈过了那条线, 在那名为暧昧的情绪中谨慎观察彼此,想找到对方的弱点, 一击即中。
时间以萧沁瓷离宫为界限。
皇帝步步紧逼,萧沁瓷看似软绵绵的受了,不置一词,但她也没有退,她接受了皇帝的示好和吻,但在去方山这件事上有自己的坚持。
皇帝读不懂她。
他顺势收回手,原也不是真心要她喝,便轻描淡写的说:“没什么该不该, 阿瓷这样说, 是笃定自己喝醉了会对朕做什么吗?”
“朕不怕,”他笑了一笑, “朕也不会怪罪你。”
萧沁瓷:“……”
他将自己说得好似受了多大委屈一样,分明萧沁瓷才更容易成为那个受害人。
“我能对陛下做什么?”萧沁瓷看炉上的茶煮沸了,起身为他斟了一盏热茶, “饮酒伤身, 还是喝茶好, 这茶水的味道同陛下颇为相配。”
茶汤煮得浓了, 里头加了生姜红枣橘皮, 味霸道得很,不是两人能喝惯的口味。萧沁瓷给皇帝倒了茶, 却只给自己盛了一盏白水。
皇帝见状将两人的杯盏调换,道:“这样才合适。”皇帝学着萧沁瓷之前的模样将菜都过到水中滤了一遍, 他也不嫌麻烦。
萧沁瓷摇摇头,道:“何苦这样为难自己。”蜀菜迎合的是萧沁瓷的喜好,但不是皇帝能接受的,正如他和萧沁瓷之间悬殊的地位与性情,既然不合适,何苦又要强求。
“朕不觉得是为难。”皇帝两个问题都答了。
萧沁瓷便不说话了。
里头撤了席,萧沁瓷捧着茶盏倚在窗前赏花灯。茶里头加了生姜红枣,喝上两杯便让身体渐渐热起来。不似皇帝,萧沁瓷反而喜欢这个味道,辛辣中带着甜味。
得意楼的酒水和茶叶都是北方来的,带着肃杀的风。
城楼上开始放灯,灯上以墨笔提了放灯人的心愿,灯如繁星,逐渐汇聚成海。
“想放灯吗?”皇帝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也同她一起望过去。
“想。”萧沁瓷没有寻常女子的扭捏之态,她心中想了,便毫不犹豫的回答。
他说:“那我们就去。”
他们往城楼去,萧沁瓷外罩明红斗篷,雪白毛领簇着一张明艳小脸,在满街灯火中依旧美得熠熠生辉。萧沁瓷顶着过路人时不时投来的目光,颇为不自在,她在漫长的宫廷生活中学会蛰伏和隐藏自己,暴露在许多陌生人的目光下让她颇不适应。
皇帝侧身替她挡住了绝大部分窥伺,萧沁瓷戴起风帽,忽地自一侧传来一声略带迟疑的:“圣——”
“先生。”来人到了跟前。
是个萧沁瓷曾在御前见过的兰台郎,他们自称天子门生,因此在撞见皇帝携美同游时都唤他先生。
萧沁瓷半张脸都隐在毛领后,兰台郎不敢直视,只隐隐觉得那容貌和气度似曾相识。
皇帝抬手阻止他说出更多话:“我不过也想出来走走,你是同家眷一起来的吧?莫要让她们等你。”
皇帝话语难得温和,但透露出不想被打扰的意思,那位兰台郎便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萧沁瓷这才想起上元灯会,许多贵胄也会出门赏灯,尤其在这临着显贵聚居的宣阳等坊,其中肯定不乏有见过皇帝的人,他们这一路只遇见一个兰台郎是运气好。她不想顶着被认出的风险将自己的容貌暴露在人前,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让人取了帷帽来戴上,但皇帝高大矜贵的气质在众人中也十分显眼,萧沁瓷见前面不远有个卖面具的小摊,便拉着皇帝过去。
摊上多是一些罗刹恶鬼或是野兽的造型,萧沁瓷先挑了一个恶鬼面具示意他戴上试试。
“阿瓷未免也太小心了吧。”皇帝负手不动。
“您是不怕,”萧沁瓷垫了脚试图让他戴上试试,“我当然得小心。”
她还不到皇帝肩膀,垫了脚也只能费力将面具举到同皇帝的脸持平的位置,皇帝始终一动不动的,就看着她费劲地比划。
“您低一低头。”萧沁瓷蹙眉。
皇帝听着这话,心里忽然微微一动,果真顺从地矮了身子。萧沁瓷终于如愿的将那个恶鬼面具戴在他脸上,青面獠牙的造型同皇帝意外的相配,像是话本里剔骨放血的修罗。
她见状忍不住笑了一下。
皇帝忽地凑近,狰狞的五官和血盆大口齐齐到了萧沁瓷眼前,她被骇得后仰,又被扶住了肩。
“怕什么?”皇帝的声音从面具后闷闷传出来,“我只吓妖魔鬼怪。”
萧沁瓷定了定神,道:“说不定我就是山魈精怪化形呢。”
他们一路往前走,周围的人都带着各色鬼兽面具,熙熙攘攘如水分流,皇帝戴着面具的打扮反而在人群中不起眼了。
“那你的本相该是何种精怪?”皇帝笑问,“让我猜猜,不会是只白瓷精吧?”
萧沁瓷白他一眼:“我可没听说过世上还有这样的精怪。”
“那你是什么?”
“我?”萧沁瓷晃了晃手上没吃完的凤凰糖画,她还一直拿着,“我只做凤凰。”
她一语双关,暗示过皇帝很多次,可他似是没听懂萧沁瓷话中深意,仗着身高从萧沁瓷手中轻而易举地将糖画夺了过去,掀开面具一口就咬掉了大半。
“那我也能吞吃入腹。”
萧沁瓷连忙将糖夺了回来,但那只极漂亮的凤凰也已经不完整了,她怪了一句:“您怎么这样?”
皇帝反而振振有词:“我看你拿在手上总也不吃,我替你解决了。”
“我爱吃不吃,谁要您替我解决了?”萧沁瓷生气了,也不知道到底是气恼什么多一些,疾步往前走,不想再同他说话。
皇帝也不担心,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见她转过街角脚步忽地慢了下来,帷纱被吹得微扬,她像是瞧不清,又撩了纱去看。
“在看什么?”
“苏四娘子,”萧沁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似是同人起了争执。”
苏晴正站在一个卖木雕的摊前同人拉扯,似乎还落了下风。瞧得出来她今夜也是精心装扮过出门游玩的,但身边竟只跟了一个小丫鬟,苏家的人都不见踪影,反观对面同她争执的一对男女,都带了诸多仆从,此刻见势不妙已将那处小摊子团团围住,隔绝了路人投来的好奇视线。
萧沁瓷见苏晴的身影在仆从的遮蔽下若隐若现,忍不住皱了眉,再如何苏晴也不过是个小姑娘,这样喧闹的场所萧沁瓷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受欺负,便想上前去。
皇帝没拦她,只是说:“她对面那人是安乐侯世子赵磐。”
萧沁瓷脚步一顿,安乐侯世子?那不是苏晴的未婚夫吗?难不成是未婚夫妻约着一起游灯结果起了争执?
可她瞧着苏晴似与赵磐成对峙之势,尤其赵磐身边还带了另一个美娇娘。
萧沁瓷仍是过去了,到得近前便被围堵的仆从拦住:“不许过去。”
“我要进去买东西,凭什么不让进?”萧沁瓷道。
皇帝身边的人反应迅速,立时便挡到了萧沁瓷身前,他出门带的护卫都是千牛卫便衣装扮,非是赵磐的家丁可以比拟,轻而易举便将人墙开出一条道,让萧沁瓷进去了。
她带着帷帽,声音又刻意放得骄矜,没让苏晴认出来,到了近前她便发现苏晴虽然不服输地同赵磐对峙着,但到底形单影只。
赵磐见了萧沁瓷一身雍容,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想来也该是长安某家贵女,便故意说:“苏四娘子,你我已经退亲,你这般来堵我,不是大家闺秀所为吧?”
萧沁瓷翻拣摊上木雕的手一顿,转头在两人身上来回看了一眼。
“看上了哪个?”皇帝也到了她身边,对旁边几人视若无睹。
萧沁瓷摇摇头,故意用大家都听得到的声音回:“戏挺好看的。”
赵磐还未如何,他身边那姑娘皱了皱眉,不着痕迹地看过这边两人,轻声说:“咱们走吧。”
苏晴闻言更气,叫两个陌生人看了笑话是她的奇耻大辱,狠狠剜了萧沁瓷一眼后,她道:“谁跟着你来的,你还没那么大脸,分明我是我先看上了这只木雕,你非要同我抢。”她指着赵磐身边那姑娘手中的一只小老虎木雕,讽刺道,“再说了,赵世子前脚来我家退了婚,后脚便携美出游,看来是早就暗通款曲,谁稀罕嫁你这样一个朝秦暮楚的男人。”
“苏娘子慎言!”赵磐身边那姑娘看着娇滴滴的,出口却甚是严厉,“我同赵世子不过是偶然遇上的。”
萧沁瓷扯了扯皇帝衣角,问:“您认得那是谁家的女眷吗?”
皇帝摇摇头,轻声说:“我怎么会认得?”
苏晴嗤笑一声:“偶然?看你们俩郎情妾意的,谁会相信?”下一瞬她又说,“不过同我也没什么关系,赵磐,你要还是要脸,就别出现在我面前,带着你的美娇娘滚得越远越好。”
对面那姑娘脸都被气红了。
苏晴又对着她说:“齐娘子,听说你两家在议亲了,这男人你可得看清楚了,他今日是如何对我的,来日焉知不会如此对你。”
赵磐抢先道:“这就不用你费心了。”
萧沁瓷在旁边听了半晌,总算是听明白了。不过是一个木雕当然不值得他们如此争抢,双方都是憋着一口气呢,苏晴不想在赵磐面前落了下风,赵磐不想在未来的未婚妻面前堕了面子,齐娘子如今正和赵磐议亲,又和他的前未婚妻看上了同一件东西,当然不肯相让。
“把东西还我。”苏晴伸手讨要。
“又不是你的,”赵磐嗤笑一声,道,“谁付钱了就是谁的。”
他拿着木雕到了摊主面前,说:“多少钱?我要了。”
苏晴赶紧说:“我也要。”
那摊主看看两人,道:“要不我再做一个,两位贵人一人一个?”
“不行,我就要这个。”苏晴道。
赵磐也说:“我也就要这个。”
那摊主犯了难,赵磐忽然说:“行啊,让给你,可是你有钱付吗?”
苏晴剜了他一眼,就想去摸钱袋,却摸了个空。她脸色一变,和丫鬟找起身上的钱袋,遍寻不得,再看赵磐幸灾乐祸的脸,就有了猜测。
“你——”苏晴气急败坏,又碍着赵家的仆从又围了上来,奈何他不得。
赵磐凑近了,轻声说:“苏娘子没钱了吧?也难怪呢,我送去苏家的聘礼你们都未曾还回来。”
这下轮到苏晴气红了脸。
萧沁瓷听在耳中,忽地扯了皇帝衣袖,娇滴滴地说:“郎君,我也想要这个。”
那边几人蓦地看过来,萧沁瓷正指着赵磐手中那只老虎木雕。那木雕确实好看,做得栩栩如生,根雕还是通身漆黑的,唯额上留了一点雪白。
赵磐不料她横插一脚,道:“这位娘子,您还是另挑一个吧,这木雕我已经买了。”
萧沁瓷道:“赵世子不也没付钱么?价高者得,不过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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