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迅速地掏出匕首插进打更人的肚子,再把匕首拔出来,带出尚有温度的血。
楚含棠垂在身侧的双手紧了紧。
虽然她闭着眼,但也能清晰地听见锋利的刀刃划破皮肤的声音,打更人连求饶的声音也没能发出。
要是她在大街上就想把男子带走,恐怕也会提前落得这个下场。
幸亏没有鲁莽行事。
即使知道这段剧情是必须得走的剧情线,而死几个炮灰也是不可避免的,楚含棠此刻还是忍不住为那个打更人默哀。
但她此刻的处境显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一不小心下场也一样。
而女子慢悠悠地收回了笛子。
她走到男子面前,让他低头,在他唇落下一吻,一个是俊俏年轻的脸,一个是容颜千疮百孔的苍老脸。
男子任由女子亲吻。
就连他的表情也没有发生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楚含棠偷瞄了一眼。
感觉怎么看都怪异,此时此刻无比想逃离现场,这种能令人短暂地丧失意识的毒果然厉害。
她感觉自己在看一位老太太辈的人跟一位能当她孙子的人亲昵。
女子结束了这个浅浅的吻,抬手抚摸着他秀气的五官。
几秒后,她感叹道:“这是你欠我的不是么,无论我变成什么样,你都得留在我身边,你说过喜欢我的,你说过喜欢我的……”
男子没有自己的意识,自然是不能回应她的。
女子也不在意,“可我还是想以最好的样子面对你,也罢,你把她带进里面去。”
楚含棠立马闭上眼睛。
男子朝她走过来,又扛到肩上。
楚含棠这才实在是忍不住了,干呕了一声。
女子拦住了他,再次挑起她的下巴,笑道:“原来你还醒着,我看看,睁着眼的样子更好看,更符合我的心意,我喜欢。”
尽管以貌取人不太对。
但对方顶着一张千疮百孔般的脸对着楚含棠说话的时候,她还是控制不住地想闭上眼睛。
楚含棠忍了忍。
可忍不了了。
她问道:“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位……姑娘,你是想要我这张脸是吧,可我是个男的,是个男的呀,你下半生要用一张男人脸么?”
楚含棠想拖延时间。
女子却轻笑,“美人皮是不分男女的,好看便可。”
“况且……你长得也不是那么的男人。”她没有在意这一番话会不会给一个男人造成心灵上的伤害。
“我喜欢你的长相。”
跟男人说他长得不是那么像男人,和跟男人说他不行是没什么区别的,完全是践踏尊严。
不过楚含棠也无所谓。
因为她压根就没有男人的尊严。
楚含棠干脆利落闭上嘴了。
知道了自己无法劝动此人,挣脱着想从男子的肩膀上下来,女子却抬手压住她的手臂。
“小公子。”
女子的声音跟她的容貌是两个极端,“小公子,我劝你还是不要做这些无谓的挣扎了。”
声音真的很好听。
楚含棠情不自禁地看了看她。
女子留意到楚含棠的目光了。
她另一只手碰了碰自己凹凸不平的脸,淡笑,“你也觉得难看吧,吓到了?别怕,死人是不会怕的。”
楚含棠冷静下来问:“我没有怕,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女子看她的眼神若有所思,含着嘲讽,“你这是想拖延时间?”
“我只是好奇罢了。”
楚含棠就是想拖延时间而已。
谁知,女子脸色一冷。
她压着楚含棠手臂的掌心不由自主地加大力度,“与你何干,休要再问,否则我弄哑你。”
显然是被人戳到了痛处,回忆起不好的事情了。
“我说到做到!”
都快要死了。哑巴不哑巴有那么重要么?楚含棠很想反驳。
女子又冷笑道:“像你这等容颜的人应该从不缺女人喜欢吧,你又怎么会懂得我这种人的痛苦。”
楚含棠安静了,说太多适得其反。
女子看向男子,声音变得温柔,“把她带进去,若是反抗,直接杀了,反正都到这里了,就算取脸时已经死了,也还算新鲜。”
男子遵循命令把她扛到房间里。
然后他一点儿也不温柔地把楚含棠抛到一张硬床板上。
硬床板旁边摆着泛着寒光的大大小小刀刃,有点儿像现代的手术刀,一盆水倒映着正在燃烧着的烛火。
怎么办?楚含棠又问自己。
女子直到现在还没进来,不知道去干什么了。
只有男子守在她身边。
楚含棠一想坐起来,他就举起一把前不久才将打更人封喉的匕首。
她迫于形式保持着躺着的姿势,小声地问:“你还记不记得你自己叫什么名字?”
男子毫无反应。
她并没有放弃,“我知道你叫什么,你叫柳之裴。”
他听到柳之裴这个名字的时候,涣散的瞳孔有一瞬间的聚焦,但很快又消失掉了。
楚含棠发觉了这一改变。
她连忙又叫了几声柳之裴。
他握在手里的匕首“哐当”掉地,痛苦地用手捧住脑袋蹲了下去,问道:“柳之裴是谁?”
“你,你就是柳之裴。”
楚含棠快速地从硬床板上起来,扶起男子就要往外跑。
一道纤细的身影措不及防地掠到敞开的房门前。
豆蔻色的指甲划过门板发出刺耳的声音,昭显着女人此时此刻恶劣的心情,“你们这是要往哪儿跑?”
女子目光落在男子脸上。
话却是对楚含棠说的,充斥着不可忽视的威胁愤怒。
楚含棠不得不后退两步。
只见女子拿出了笛子,红唇微张又吹起了一首曲子。
男子脸上的痛苦与纠结表情瞬间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是之前的面无表情和呆滞。
不能这样继续下去。
楚含棠努力地回想原著里池尧瑶是怎么样治好他的,针,好像是用针灸,可她不仅不会医术,这个时候到哪儿去找针扎人?
女子吹完一首曲子后循循善诱地道:“杀了她,杀了她。”
话音刚落,“砰”地一声,男子忽然倒地不起。
楚含棠举起了木棍。
她第一次砸人没什么经验,似乎把人脑后勺还给砸出血了,但这也是紧急情况之下采取特殊的办法。
可就算没什么经验,她也确定他只是被砸晕了而已。
人还有呼吸的,胸腔在起伏。
女子看见男子被砸出血后表情立刻变得更加狰狞,扔掉笛子,像疯了般地扑向她。
机会都是留给有理智的人的。
楚含棠侧身躲开冲出房间。
跑到院门才发现院门不知何时被上了铁锁,她看向院墙,太高了,没东西在下面垫着肯定爬不上去。
在女子也追出院子之前,楚含棠迅速地躲到了一根柱子后面。
她屏住呼吸一抬头便看到了坐在屋顶上面的谢似淮。
他居然也在?
谢似淮手托着下巴,无辜纯良的一张脸沐浴在月色之下,一双好看的眼睛俯视着院子里面发生的一切。
楚含棠跟谢似淮对视了一眼,却也并不出声。
其实她不奢望对方救自己,只求他安静地待着,不要趁此机会把她这个眼中钉肉中刺除掉。
女子此时站在院子中心。
她一双细长眼睛因气愤布满了红血丝,寻找着楚含棠的身影。
目光扫向屋顶。
待看清谢似淮的容貌后,女子有片刻的晃神,他那男生女相且称得上漂亮的皮囊,跟她脑海里记忆存留着一人有八九分相似。
突然之间,女子忘记现在的目的是什么了,只顾着抬头看他。
听说前朝巫女曾有过一个儿子。
以前女子总以为那不过是传闻,可当看见眼前的少年那一刻,有种强烈的熟悉感。
仿佛那个只凭容貌就能蛊惑千万人,又精通巫术的巫女此时此刻就活生生地在自己的面前。
巫女,又被叫作邢女。
此人在上一个朝代被誉为神的女人,却在偶然的一天怀了身孕。
在世人眼中便是有人亵渎了神灵,孩子的父亲是谁至今还是个谜,好像没有人知道,又或者知道孩子父亲是谁的人都死了。
就连孩子也不曾有人见过。
有人说,孩子就死了,但是也有人说这个孩子不知被谁带走了。
而巫女也在生下他后失踪了。
众人当时齐心协力寻找了一番。
最后只找到了一具骸骨,骨头外面套着着巫女服,而旁边的簪子也是巫女特有的刻着自己名字的。
对孩子是否还活着说法不一。
随着前朝灭亡,巫女的死,巫术的没落,渐渐没人关注这个话题和深入了解了。
若不是今晚见到谢似淮,女子恐怕也想不起来。
她会记得这件事,只是因为在小时候见过巫女几次。
第一眼就被惊艳终生,巫女穿着袴褶制的巫女服,手系血绳,一步一步走上祭台,面带薄纱,墨发半挽半披,长度及腰间。
那是一场古老的祭礼。
她取下了平常会戴着的薄纱,露出真容,以示对神灵的敬意。
立如芍药,行如白鹤。
一张媚而不俗的脸,唇上呈现着妖冶的红色。
巫女服颜色素白,只有腰间有点儿绯色做点缀,还挂着一个铃铛,裙摆长而宽,拖过长长的台阶,一路往上而去。
正是因为那一场祭礼令巫女名声大噪,世人更加供奉于她。
前朝只剩下一口气的皇帝,在祭礼过后似重活了过来。
奇怪的是在巫女消失后,上一个朝代也很快覆灭了,被现在的朝代取而代之,改名为大於。
女子情不自禁地缓缓往屋顶那个方向靠过去。
月光下,她皱纹如丘壑,却仿佛受到什么指引般继续前进,脱口而出地喊出一个称呼,“邢女。”
邢女是巫女的名字,也是当时的人对她的尊称。
谢似淮微微地抬起眼。
他细长苍白的手指漫不经心地轻缓敲着腰间的腰封。
在听见女子叫出这两个字时,谢似淮掌心贴过腰侧,再抬起手刹那,一把匕首飞了出去。
“嗖”一声。
楚含棠这时偷偷地握着小刀的掌心都出汗了,被谢似淮的杀伐果断再次震惊到。
他掷出去的匕首锋利无比。
看起来只是随便一划过,结果不到须臾,女子的脖子便源源不断地溢出血来,径直倒地。
女子大概是死不瞑目。
她还睁着眼睛,流出来的血染红了地上的泥土。
屋檐上挂着的白色灯笼仿佛在吊丧一样,还有风刮过的声音。
楚含棠心口微紧。
这剧情似乎是有所改变了,可是系统没有发出警报。
也就意味着此处的剧情线小有改变,但并不妨碍接下来的走向。
原著里是男女主解决掉这个女子,再在丰城逗留几日后便离开了,而被她砸晕的男配也偷偷地跟着他们,后面才被发现。
或许还有一个可能性。
那就是这一段称不上十分重要的剧情线不是楚含棠改变的,而是原著男二谢似淮改变的。
所以与她无关?
系统也就没法发出警报?
就在楚含棠思索着这件事的时候,谢似淮从屋顶上下来了,走了几步,经过她身边,他看了一眼她手里紧紧攥住的小刀。
他温柔一笑。
谢似淮覆上楚含棠满是冷汗的手,指尖不小心划过她的掌心,带过一阵冰凉,点过了那一把小刀。
“你刚刚想杀了那个人么?”
“楚公子。”
不待楚含棠回答,他扫过她别在腰间的那一支簪子,笑着问,“你这么晚出来是为何?”
楚含棠想说实话。
却又在下一刻犹豫了,说是为了买女主池尧瑶喜欢的簪子,为了给对方一个惊喜,所以她才会不管不顾地在大晚上出来?
好像不太可以。
谢似淮可是原著里的男二,也是手拿着喜欢女主剧本的人。
她可以正大光明地跟他说这个?
这确定不是在向谢似淮宣战,她要当他的情敌,抢池尧瑶么?
楚含棠正想不到理由。
刚才晕在屋里面的男人醒了,他捂住已经没再流血却仍然还疼着的头,跌跌撞撞地跑出来。
见到站在院中的他们和地上的女子,男子脚步忽停了下来。
他没有失忆。
所以很清楚地记得发生过的事。
也还记得女子以前要他做过什么事等等,可当看见女子的尸体那一刻,男子说不出心里面真正的滋味。
男子过了几秒后开口了,嗓音沙哑,“你们是谁?”
谢似淮朝他微微一笑,并不会回答,径直越过男子走进去。
男子也没有拉住他们问清楚,而是慢慢地走到女子的尸首旁,楚含棠则不由自主地跟着谢似淮进去了。
屋内的东西东倒西歪,却居然还算得上干净。
谢似淮跨过门槛,走到楚含棠刚才躺过的木板附近,抬手抚过摆放出来的大小不一的刀刃。
房间不大,没一会儿就能走完一圈,他走到一堵墙前,用手按向有些凸起却又不是什么明显的地方。
“咔”一声,这一堵墙往里转。
站在楚含棠这个位置能看见里面有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密道。
谢似淮没有丝毫犹豫地走进去,楚含棠则还有迟疑,回头看还魂不守舍地蹲在女子尸体旁边的男子,咬咬牙也走进了密道里面。
这也许是缓解他们关系的契机。
共过患难的关系一般会较深厚,虽然现在他们没共过患难,但是他独自一人进入不熟悉的密道,还是会有一定的危险的。
有人陪着感觉会好一点儿。
她心想。
尽管自己尚未不清楚病娇的脑回路是怎么样,但凡事都得试试才知道行不行得通。
因为楚含棠想打消掉谢似淮一直存着想杀她的念头。
楚含棠一进到密道,身后的墙门便自动关上了。
谢似淮似乎也察觉到她跟了进来,脚步一顿,低声道:“楚公子为何也进来了?”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太黑了,楚含棠一时间还没适应黑暗,看不见东西,动用口嘴滑舌的技能,“万一你也出事了呢。”
他似乎是笑了一声,“谢谢楚公子的担心。”
除此之外,他们不再说话了。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放在墙壁的灯盏后发现刚才还在自己前面的谢似淮不见了。
好像凭空消失一样。
楚含棠拍了拍胸口给自己壮壮胆,取下墙壁上的一盏灯,一个人前进,毕竟身后的墙门关上了,又不能走回头路出去,只能向前走。
有了灯盏,她心安不少。
密道弯弯绕绕,不过幸好没有什么分叉,只有一条,只要沿着走下去应该就能看见谢似淮。
楚含棠猜想得没错,走了不知多久后她见到了谢似淮。
一个披着别人的脸的谢似淮。
密道通往一个地方,从密道爬出去,她身处一间燃着香料的房间,灯光朦胧晕色,珠帘串串垂落,下端相撞微微地摇晃着。
楚含棠轻轻地拨开珠帘,走过去后再缓缓地放开,尽量没发出什么太大的声音。
房间地毯厚重,软绵绵的。
她走着也发不出脚步声。
楚含棠抬眼看房间四周,瞳孔猛地一缩,墙壁挂满一张一张的人脸,乍一看可以吓死人。
这难道就是刚才那个女子杀了人后收集下来的人脸?
这种行为真的挺像《画皮》。
看着鸡皮疙瘩都掉一地,楚含棠目光扫过墙上那些美人脸,内心的震撼无法说出来,女子到底是收集了多少人脸才能把墙挂满。
房间吊着很多珠帘。
每走十步她便要抬手拨开珠帘。
这些人脸好像都被用什么药水浸泡过,所以保存得很好,也是因此,它们才能被戴在另一张脸上。
不知从哪儿来的一阵风,把一张挂得不稳的人脸吹落在地。
楚含棠脚步一顿,本来想当作看不见的,却又耐不住自己心目中对这些人脸的基本尊重。
于是她弯下腰捡起来。
人脸的触感滑腻但又十分惊悚。
楚含棠将它视为烫手芋头,想立刻挂回原位,却在另一张珠帘的晃动间隙觑得一道坐在镜子前的影子。
拿着人脸的手不禁一紧,撩起珠帘,希望能看得更清楚一点儿。
铜镜倒映出一张堪称绝伦的脸,一双很明亮的眼睛与其格格不入中又古怪地融合到一起。
坐着又披了别人的脸的谢似淮用手指缓慢地按过人脸边的贴合面,唇角微勾着,语气似温柔道:“楚公子,你终于跟上来了。”
“你走得也太慢了……”
他穿了一件巫女服,站起来,几层裙摆散开着。
巫女服不是新的。
看得出来有些年头了,腰间没有平常的腰封,而是用一根细细的红绳绑着,以作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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