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喵喵拳打到一半，月亮突然发现，小月的身体冰冷又僵硬。
“喵？”月亮收起爪子，肉垫拍拍小月的脸。
小月一动不动。她维持着抱住猫猫的姿势，已经没有了呼吸。
月亮看看黑掉的窗外，又扭了扭身体钻回怀抱里。没开空调也许久没打扫过的逼仄屋子里，冷掉的僵硬怀抱抱得月亮很不舒服，但它没有抱怨，安静地躺了回去。
睡一觉吧，睡一觉醒来，梦就醒了。
真讨厌，还不如梦到晒着太阳吃肉呢。
第二天的太阳升起，阳光洒到月亮皮毛上，它抖了抖毛钻出来伸了个懒腰，爪子踩踩小月。
“喵~”（小月起床了！）
小月依然没动，月亮才发现，昨天不是做梦。
月亮在街头流浪时，见过冬天冻死饿死的同伴，它们僵硬地倒在角落里，再也不会起来。
小月是人类，人类也会再也不会睁开眼睛吗？人类也会独自倒在小小的房间里，没人在意，也没人关心她的消失吗？
月亮决定出去找其他人类帮忙，也许他们能叫醒小月。
月亮相当熟悉地跳出窗台，从桂花树爬下去，寻找其他人类。
小房间周围会出现的笑眯眯老奶奶不在，年轻人类找了好几个，都太笨了，不知道跟上月亮走。
找到最后一个，月亮还没来得及带路，就被塞进包里带走了。
“啧，撞上我们是你运气不好。毛养的不错，还有几两肉，带走带走。”
月亮只能凄厉的挣扎尖叫，它已经是只老猫了，身姿同样矫健，却已经没有年轻时的爪牙锋利，也没有那么敏捷的身手。
月亮跑出来找人帮忙，没找到平时善良的人类，迎来了死亡的厄运。
它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去的，虚弱的残魂凭借本能报了仇，只记得还有一件事要做，不肯投胎。
大金来回跑着按铃翻译，夹杂生动形象表演。为想到哪里说到哪里的猫猫翻译完，大金已经满脸生无可恋。半说半猜着，还原了月亮被虐待团伙抓走前的经过。
月亮回忆中夹杂了很多自己过去的想法，小猫咪看人类生活的视角，听起来很有意思。无论是嫌弃还是快乐，都带着曾经温暖的影子。
但看着只剩个头骨的猫咪，俞素素一时沉默了。
回头看见坐在叶泉后面，一脸天真无忧压根没听懂的安安崽，俞素素不由得羡慕起鬼崽的幼稚。
她把小团子拉过来，抱在怀里，揉搓一遍，终于感觉心头的气顺了点。
只有叶泉还一派平静，低头给路冰发了条消息，拜托她联系警局。
以超管局的路子从警局找到月亮的相关视频，能让犯人们确定是从哪里抓的小猫，自然更好。
即使夜宵店没开业前，路冰也早就习惯了半夜被叫起来加班。但今天看到叶泉发来的消息，她不由得一头雾水。
虐待团伙进看守所的时候，路冰专门在那里等过叶泉。
接走猫狗残魂时叶泉都懒得再看那些犯人一眼，现在怎么忽然要找人了？
“按规定您有权限调查相关信息，我现在让人去查。但如果要警方调出具体的证据送过去，可能需要有具体案件。”路冰绕了个弯子解释刑侦相关制度，才问，“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叶泉看着礼貌蹲坐着的狸花猫，“我接了其中一只猫的委托，带它回家看看。知道信息就够了。”
路冰一愣。
猫？哦，小猫鬼。
听口气不像是大事，路冰把调查的信息转发给叶泉，确定叶泉再没问题，又睡了过去。
叶泉看看警方查过一遍的信息，按了按眉心，“月亮你家附近还有什么特征？”
找橘子时起码是定位活着的猫咪，月亮已经尸骨无存，自己更搞不清楚出生时间。要找它活着的时候停留的位置、有牵绊却无血缘的人类，现在知道的信息太少，完全无法卜算结果。
查到的内容里，只能确定月亮是八月中旬死亡，最早八月初被抓，具体位置却不是很清楚。
野猫野狗不像品种猫狗有繁育需求，完全被变态们拿来取乐卖出，在仓库里活着的时间相当短暂。以此倒推确定了月亮被抓的时间范围。
虐待团伙们的据点在江阳市，但他们围绕着江阳市跑过了附近几个省，轮流出去抓猫抓狗“供货”，活动范围很大。
抓走它的变态们会刻意在对养得好的、受宠的猫狗下手前，拍摄它们幸福生活的视频。但月亮是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狸花猫，被抓时已经半流浪了一个多月，一点也不像家养猫。他们一天能抓十几只差不多的猫，压根没去记具体在哪里抓到的。
但在月亮死后，倒是有好几个人对它有印象。
“那只会跑的精得很的老猫！”
月亮年纪大了，猝不及防被抓时反抗不如年轻猫狗大，进了仓库，想方设法想跑路。反抗激起的恶意，让它吃了很多苦头，但月亮始终没放弃跑出去。
叶泉略过后面转述的月亮的死亡，看着猫咪月亮，大金刚刚又爬起来按了按铃，替月亮表示它家周围有花。
“除了桂花树，还有没有别的？”叶泉耐心询问。
很多地方都会种桂花树，喜乐街上就有一株，还没开，走近就有隐隐约约的香气。单凭这个特征，在三四个省范围内寻找一间屋子，无异于大海捞针。
月亮想了一会，意识到自己帮不上忙，低落地趴下，“呜……”
它尾巴都耷拉下来，不开心地用力甩来甩去，像根细长的鞭子，拍打着地面，吸引了安安崽的视线。
安安崽推开俞素素的手臂，爬出去，抱住猫咪尾巴，呜呜喵喵学着猫叫，仿佛在安慰它。
“哈——”月亮被吓了一跳，瞬间炸毛哈气。
看清楚是自来熟的人类幼崽，月亮抽了几次尾巴失败，被变成鬼魂的幼崽每次都精准抓住，只好重新趴下，任她抱着尾巴。
安安一打岔，月亮倒是没那么低落了，只是睁着浅绿的圆溜溜眼睛，看着叶泉。安安歪了歪头，一起抬头看过来。
“好吧。”叶泉想了想，找出唐易之前做的搜索爬虫程序。
本来是卷王程序员给夜宵店准备的，方便随时看网络评价组织营销和搜集美食风潮设置菜单。然而到了叶泉手里，一次都没用过，丢着吃灰。
叶泉设置了检索时间和相关地域，搜索全网七月底到现在，虐待团伙活动的几个省份里，有没有年轻女性在家意外死亡的报道。
电脑上一页页刷着字符，爬虫程序自动运转，估计还要检索很久。
猫咪月亮被安安一起抱上她的小车，跟在叶泉脚边，抬头看着电脑屏幕。
看了几秒，月亮和安安神态几乎一模一样，眼睛发直，成了蚊香眼。如果她们会说话，大概也是满嘴：“@%￥T&#……”
叶泉一低头就被她俩逗笑了，放着电脑自己运转。
叶泉又给之前认识的狗仔梁宇、电视台美食节目主持人佟莉都定时发了条消息，出钱拜托他们一起查一查。
狗仔虽然是娱乐记者，主持人虽然不跑社会新闻，但都在一个圈子里，如果有听闻消息，打听打听总比其他人来得方便。
现在大多数媒体都追热点追噱头，笔法浮夸，如果有人发现了尸体，理论上不可能没有一点消息传出。
夜宵店外，天空已经蒙蒙亮，在最初一缕晨光亮起之前，叶泉把四处探头出来的猫狗残魂聚集起来。
月亮暂时不肯走，其他小动物无牵无挂，养得差不多了，早些入轮回更好。
大金走在前面领着队伍，排成一队，走到夜宵店后门。
夜宵店靠近白云山后山，初秋清早起了薄薄一层雾气。
阴风阵阵搅乱了薄雾，古之遥领着一只大狗出现。大狗身上穿着鬼差的服饰，叼了根锁魂索铁链，拖在地上哗啦啦的响。
俞素素惊奇，“它也是鬼差？”
古之遥对叶泉一礼后，转头回答她，“自然。这位是黑天，专管动物魂魄。”
阴差为阴魂引路入地府，有人做阴差，自然也有动物。只不过能做阴差的动物比较少，大多数时候人类阴差看到动物魂魄，顺便就也领走了。
“大金倒是很适合做这个，要不要来试试？”古之遥看向蹲坐在小动物队伍旁边的大金，言语中颇有点忽悠上岗的意思，还拿出曾经说给方望娣听的工作福利说了一遍，
古之遥刚开始说，大金就开始夹着尾巴往叶泉后面退，浑身写满了抗拒，“汪汪！”
说完它已经退到了叶泉身后，只露出个脑袋。
大金毛茸茸的脸上满是哀怨，仿佛在说：小主人依赖狗，倒霉动物们依赖狗就算了，你们做鬼的怎么还依赖狗！这个世界没有狗狗转不了了是吗！
叶泉忍不住笑了，揉了揉大金的脑袋。
大金乍一听邀请有点急眼，看叶泉笑起来，反应过来点，掏出自己的按铃，拍响一个，“家！”
大金：狗知道狗狗优秀，但我要回家找主人的好不好！
古之遥遗憾地没再继续劝。
虽然清江城隍现在鬼手够腾出来做别的事了，但就像古之遥曾经说的，多多益善，鬼才多少都不嫌多嘛。走哪挖角到哪里的习惯，她怕是改不了了。
“走吧。”叶泉拍拍猫狗残魂，示意它们该走了。
排好的队伍向前走去，最前面的狗狗刚走出几步，突然回头，冲向大金。跟在后面的残魂像约好了一样，一起冲过来，队伍瞬间变成一团混乱。
狗狗一通狂舔，猫猫蹭蹭大金，有些还在队伍里玩耍打滚的猫狗懵懵抬头，看看对面的大狗，又看看大金，汪汪喵喵叫了起来。
像是在告别。
“呜汪~”大金在背后用鼻子拱了拱它们催促，没多少不舍，反而有点兴奋。
也许是想到自己很快也会去地府，它们还有机会在地府当小伙伴。
大狗鬼差黑天看着猫狗残魂走过来，一只只清点完，甩了甩锁链，在显现的漆黑冥路上画出隔绝。
黑天抬头叫了几声，古之遥一怔，“叶老板收走的残魂，如今少了一只？”
叶泉神色坦然，“它有执念未去，不肯投胎。我答应了它的委托，事情了结后，我会送它去城隍庙。”
“如此也好。”古之遥应下。
无常和鬼差带着小动物们离开，朦胧的第一缕晨光亮起，金色的阳光给地平线附近的云层镶了一条金边，清晨的喜乐街醒来了。
叶泉关上后门，屋内大金脚步轻快在大堂溜达了一圈，还有点终于结束奶妈生涯的欢快。
今天的早饭午饭，大金终于能好好吃完一顿饭，没有小猫小狗呜呜嘤嘤着找它打断了。
爬虫检索先出了结果，限制了时间地域后，死在家里的年轻女性有几个。但有的屋子不是二层没有桂花树，有的是恶劣杀人事件，出事当天就被发现了，符合月亮描述的，一个都没有。
让月亮一个个辨认后，的确都不是小月。
下午梁宇和佟莉先后发来打听的结果。
考虑到月亮描述的屋子样子，叶泉特意让他们多注意一下“出租屋”出现的问题，或者“几天没出门出现恶臭”。但和爬虫检索结果差不多，只多出了几个小新闻线索。
查出来的结果都被叶泉确认不是要找的事，梁宇有点郁闷。
“叶老板问的事，我肯定尽心尽力。但您看，‘年轻女孩孤独死在家中’这可不是常见的事。不管从人心冷暖、结婚生育还是城市发展之类的角度挖，都很有说头。
“这种要噱头有噱头的新闻，现在一点消息都没听到，要么是告诉您的人瞎编的，要么就是还没爆出来。现在都是自媒体时代了，大家都追求热度，只要出现过这个事，肯定就能查到。”
梁宇当狗仔到处在跑，有鬼供应八卦线索时更结交了很多三教九流人脉，但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月亮的委托一时半刻找不到结果，野鹤倒是先到了夜宵店。
野鹤总算忙完了迁坟的一切琐事，就等大金跟他回去，看一眼安眠之地，就能安心去地府找它的主人了。
大金早上送完小动物残魂们，晚上就轮到了叶泉和夜宵店几人送它离开。
安安崽听懂了点，抱着猫猫带着小车爬过来，和月亮一起抱住大金，赖在它身上，死活不撒手。
大金试图挣扎，安安抱得更紧了，学着大金对话，大声拒绝，“汪汪！”
叶泉：……
这孩子怎么狗里狗气的。
过去夜宵店停留的鬼魂，比如陈金宝，年纪大，和安安玩不到一起去。等到大金来了，算是安安第一次有了“同龄”小玩伴，能抱着睡，还能一起拉车赛跑，一起玩。
在她幼小的心里，大金的离开是不一样的。
安安无法理解明白什么是投胎，但她知道，大金走了，就是和妈妈离开时一样，消失不见了。
安安还记得叶泉讨厌吵闹，没哭嚎出声。白嫩嫩的团子瘪着嘴，挂在大金身上耍赖不肯放手，掏了掏小书包，从阴气团里摸出烧给她的一个玩具，塞给大金，“啊……金~”
烧给她的玩具实际上还是阴气构成，形状一样，感觉和实体就不一样了。安安崽咬坏过许多玩具，只有最喜欢的几个怕咬坏了，会烧给她留下。
先前和大金玩的时候，狗玩具都一起玩坏了几个，她硬是没舍得拿出自己的玩具。
现在为了挽留大金，安安把自己的东西都掏出来了。
大金看看塞到面前的玩具，扭头看看安安，“呜？”
安安见它不拿，有些着急，“金！”
鬼崽手臂圆乎乎藕节似的，看起来很脆弱，猛地往大金的方向一塞，差点连玩具带狗牙，全都塞到大金嘴里。
安安用力吐字，“布！肘！”
大金眼睛里流露出肉眼可见的无奈，叶泉摸了摸绝望的狗头，把还要闹的安安崽拎起来，让大金解脱。
“嗷！噗安板~”安安试图叫清楚“老板”，然而还是含含糊糊的。
最近安安学着说话，偶尔蹦出几个字，今天已经多说了很多，显得很费劲。
叶泉拎高安安，平视着鬼崽，“大金有它想去的地方，有它想见的人。”
之前安安还能闹，叶泉来跟她讲道理，她就只能好好听着。
安安一脸迷茫想了半天，忽然高兴起来，骄傲地拍拍小胸口，“安！嘿嘿！”
叶泉点头，“嗯，大金喜欢安安，留在夜宵店也高兴。但它更想见别的人，就像安安想见妈妈一样。”
鬼崽沉默了。
第83章 三方委托（四）
安安崽安静了一会,思考这些对她来说有些费劲，小短手抱住脑袋，像可达鸭表情包一样脸皱在一起。
过了一会，安安像想明白了叶泉的话。她在空中努力划着空气转向大金的方向,找它确认,“金？”
“汪！”大金秒答。
“唉……”
安安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四肢耷拉下来不闹了,挂在叶泉手上像个崽崽玩偶。
安安低头看着大金,又看看旁边的月亮。
妈妈离开时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这个秋天，鬼崽第一次认真理解了什么叫离别。
野鹤看不到安安，只能看到大金被抱住和其他人的反应，大概明白是大金新认识的鬼魂小伙伴在挽留。
按理该害怕的,但他相信大金不会害他,还有叶老板在，出不了事。看着叶老板拎起小鬼讲道理,小鬼也有妈妈要听话，顿时一点恐怖感都没了。野鹤脑补了一下“小塑料袋”阿飘形象，搞新的变装主题的心蠢蠢欲动。
野鹤出来打圆场,“没事，我买的晚上的飞机票，留下吃顿饭再走,大金和小伙伴可以慢慢告别。”
要是大金还活着，上飞机还要头疼托运的事，现在鬼魂行走轻松多了。野鹤选的红眼航班,带大金回去，正好天还没亮,可以直接去墓园，不用让大金再等一个白天。
安安崽肉眼可见的被野鹤哄高兴了，叶泉刚放下她，她就咿咿呀呀拉着大金和小车往前走，扭头还拍拍领子上的小红花，“金！饭！”
叶泉同意了，“嗯，今天你给大金送餐。”
野鹤到的时候时间还早，作为夜宵店员工的随身挂件，可以和员工餐一起提前吃一顿饭。
刚让他们坐下，夜宵店大门又被敲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