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正面身体上全是黑魔法咒语留下的不可磨灭的瘢痕,从脖子到手指尖到还在的那只脚踝,有长有短,最长的一条从脖颈一直延伸到了大腿。后背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伸手触摸的地方几乎没一块完好的,比前面更惨烈。
比较幸运的是,脸颊上只有两道伤口。一道从左耳上方斜着划到嘴边,像无色的刀疤。一道从右边额头斜着延伸到右眼皮上,歪歪扭扭的呈现立体感,是深黑色的。
我都不记得这些伤疤每一道都从何而来,又为什么赖在我这里不走了。身上的好说,一般不外露。可脖子和脸上的压根遮不住,虽然我现在留了长发,但是只能掩盖极小的一部分。孟德尔医生说有一种药能帮我慢慢淡化伤痕,虽然效果很有限,但总比完全不用要好。可我问了价钱,就果断拒绝了。我知道我已经回不到过去,徒劳无功,又何必再花那么多钱做挣扎?
露台上一直很安静,只能偶尔听到一点风声,急促而轻柔。我把兜里揣的这包麻瓜烟抽得只剩两根,忽然想起房间里已经没有存货,必须先节省一点儿了,只好悻悻然起身回地窖。
已经是晚饭时间,我听见大厅里传来喧闹声,路过门口却没有进去。
我不饿,也不想凑热闹,对我来说,其实现在这个学校有点太热闹了。我更喜欢刚才那种安静,一个人远离尘世的安静,仿佛时间都静止。
我拄拐往地窖通道走,长长的走廊上只有我的拐杖在发出声音,噔,噔,噔。
接着,我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也加入进来,嗒,嗒,嗒。
我深吸一口气,听到这阵皮靴声由远到近。
这所学校只有一个人会穿发出这种声音的皮靴,也只有一个人会用这种不紧不慢的脚步走路。
他来了。
我面前有两条路,一条直通地窖,一条要拐弯抹角多走一倍距离才□□地窖下。我快走两步,迈入拐角处那条长路。
走廊上的灯光昏暗,我想他有很大几率注意不到我。我刻意走得更慢,避免拐杖发出太大声响,幸好这条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铺上了地毯,很大程度上可以消音。
这样的日子真是可笑。我边走边想,我居然要每时每刻都玩捉迷藏的游戏。曾经那个要藏起来的人是他,现在成了我。真是什么都颠倒过来了,乱套了。
身后没有脚步声,我走累了,靠着墙壁喘气。然后觉得更累,索性一屁股坐下来。周围没有人,也没有声音,我孤独得恰到好处。
你非得跟着我吗?他这样说。我还记得他皮靴上沾有细碎的雪粒,像粗盐。他踩在雪里的双脚并不会像是在城堡里一样发出声音,走路安静极了。而我从雪地里挣扎着撑起身子,还记得当时我冻得浑身不停发抖,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都是晕眩的星星。可我说话的声音多有力啊。
我说,对啊。
远远地有几个人说话的声音传过来,似乎是学生吃完饭陆续回宿舍时走动的声音,就在这附近有两条通往宿舍的直行楼梯。我清醒了一下,发觉在地上坐着坐着竟然睡着了。可能已经过了十几分钟,我站起来的时候觉得浑身凉飕飕的,入夜降温了。
我慢吞吞地踱步,走到出口处,然后怔住。
斯内普直直地站在前面,双手抱胸,一脸阴沉。很明显他抄了近路,早就等在了这里。这场景也许真的有点像是被老师抓住现行的坏学生,尴尬窘迫。虽然,我当学生而他是我老师的日子,真的已经过去很久了。
他没有忙着开口说话,而是忽然猛地蹙眉,走上前两步,对着我嗅了嗅鼻子。我正在吃惊,也没有躲开。
“你抽了烟?”他很快下了结论,声音冰冷。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是,那又怎样,我在心里说。可是我看着他眼神里闪烁出一种莫名的痛苦,竟然无法张嘴。
“你抽了不少。”他得出一个更正确的结论。
“这和你有关系吗?”我终于反应过来,低声道。
“我不、允、许、你,这样破坏自己的身体。”他严厉地说,是真会让普通学生吓哭的那种语气。
我往前走,打算与他擦身而过。我想还是不要争论的好,我现在没有一点胜算,而且我再也不想和他吵架了。可他把我拦下来,一只手抓住我的手腕提起。接着他浑身朝前贴近,把我推了两步直到贴到墙上,另一只手马上要伸进我的罩袍口袋里去。“把烟交出来。”
我有些慌了,刚才我把烟放进口袋里,是和蝎石放在一起的。
我撒下拐杖,仅靠单腿站立,腾出右手去挡他的手。“我受够了,你能不能少管我一点?”
“我说过了,永远不可能。”他霸道地挣脱我的阻拦,眼看着手就要伸进我的口袋里掏着烟了。我抬眼瞪着他,只花了一秒钟,想到一个办法。
我把右手举起来,一下子钩住他的脖颈,然后把他拉向自己。
他愣了,随即主动凑过来,瞬间准确地捉住我的嘴唇。
而他的嘴唇干干的,甚至还有一些死皮。可他的动作很强劲,一下下的吮吸,然后是激烈地口齿交缠,用他高挺的鼻尖重重地擦过我的脸颊。我听得见我们互相回应的喘息声,他的鼻息声,和我们舌尖摩擦的暧昧声。
“塔塔……”他极为轻微地发出□□,声音很沉很稳。然后我感觉得到他那只停留在我口袋前的手缓慢地往上移动。
我有点发抖,只感觉浑身都在颤栗。这种感觉太久没有来过,陌生得我已经全遗忘掉。关于青春萌动时荷尔蒙的一切,我好像都不记得了。
脑海里闪过烛光下的夜晚,那些丢在远处的记忆片段。那时候我们一起在床上仰躺着大笑,直到笑累了,倦了,周围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悄然俯身上来,然后……
我猛然清醒,睁开已经迷蒙的双眼,然后一把将他推开。他大约没料到我会突然动作,一个踉跄往后,差点仰倒。
我急促地喘气,只觉得灼热消退,浑身格外发凉。
“塔塔……”他温柔地呼唤我的名字。
可我只想哭,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哭。“别跟着我,斯内普。”我说,“我想一个人待着。”
我走了,而这次他没有跟上来。他留在了远处。
第7章 (七)秘密
“同学们好,我是塔·埃法,你们的符咒课教授。”当我站上讲台的一瞬间,竟然有些紧张。虽然也是教龄好几年的老教师了,但毕竟已经快一年没有上课。
古代符咒研究并不是一门很难的课程,而且多少还有点趣味性,所以课堂效果往往不错,偶尔还要找一些古老咒语现场操练一下。只不过我很快发现学生们对这门课的兴趣,远远没有对我的兴趣大。基本上这第一节课,对着我互相窃窃私语的学生就占了大半。
几个月来《预言家日报》对我的那些缺乏事实根据的报道有不少,他们趁着我昏迷不醒和困于医院的机会,乱七八糟写了一堆关于我和伏地魔大战的故事——扯什么蛋?我对伏地魔还能有还手之力?遇见他不过五分钟,我就成了他手上一堆轻松可切的肉。
我没法反驳,只能接受着学生们对我或者同情或者崇拜的眼神,那种滋味并不好受。我突然明白了斯内普最近在过什么日子——当他过去的故事被揭露出来,他就再也回不到平静的生活里去了。
不过斯内普应该还是比我强,至少他脸一板着,眼睛一瞪着,就会有全场禁声的效果。
好不容易把第一节课应付完,我坐在讲台上休息。我等着学生们陆续走出教室,在最后一个迈步而出的人晃出门外后,立即挥了挥魔杖关上房门,并且上了锁。下节课安排在了下午,我还有半天的时间可以休息。
我摸出昨晚那包差点被没收的麻瓜烟,珍惜地点起倒数第二支。
我从来都不算是个烟迷,只是偶尔抽烟罢了。这两天却不知道为什么连抽这么多,而且还想要更多。
昨晚我有些失态了。冷静下来后我分析了一下,我不该那么做。这是个计策,通过斯内普注意力的转变,让他忽略掉我口袋里的秘密。
只是没想到他会……吻得那么起劲,也没想到我会对和他接吻这件事在心里有那么大的触动。
我以为我已经是个有经验的成年人,逢场作戏可以操控自如。可是一旦面对他,我就会失去理智。
毕竟,我承认,他曾经是我生活的全部。
怎么可能一下子放手?当我还不得不天天面对他的时候,只要有一点火花,就会引燃我关于过去的那些记忆。对我而言,这是个魔咒。
所以,只要我不离开这里,痛苦还会继续,永远没有尽头。
我抽完烟,起身下楼出了城堡。
霍琦夫人在草坪上给低年级学生上飞行课。我路过时驻足,看着他们架在飞天扫帚上局促不安的样子,忽然想到了自己。
还记得我的第三次飞行课,就骑着扫帚把斯内普撞了。那时候他在湖边采药,我一眼看见他,趁着自由练习的时间偷偷摸摸飞去,想要恶作剧。我本来想给他后背上贴画,却控制不住平衡与速度,直接扑倒,把他严严实实压在泥地里,而且面朝下。
我为此受到严厉处罚,也有机会去禁闭室多画了几张他的涂鸦画。
青春是一个多美的东西啊,在你失去它以后,你反而更能发掘它的色彩了。有时候它很灰暗,更多时候浓艳得你在回顾时简直睁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