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桌前,借着烛光拿出口袋里的东西——这是我刚才从斯内普的卧室里拿走的。这并不算偷,因为这东西本来就是我的。
我的照片。
图像里的我是很标准的照半身像的样子,只不过微笑三秒不到,我就忍不住做了个鬼脸,照片一直在重复这段动态。那时候我刚从学校毕业,留在斯内普身边做助理,邓布利多要我照标准照,于是就留下了这样一张照片——留着及腰长发和齐刘海,一副不怕天地的混世女魔头形象。
那个时期的自己,似乎快乐得没心没肺。
这张照片当时是我自己死皮赖脸放到斯内普床头柜上的,没想到他一直没换。还记得我放上去的时候对着正半躺在床上愣神的斯内普傻笑,心里全是幸福。我说,这张照片留在你这里,每次你见不到我的时候就看一眼吧。
我甚至能再次回忆起那一刻的心跳频率。我把照片从相框里取下来,揣进兜里的时候,竟然有点不舍得。
它在那个房间待了两年。
我叹息着,举起照片靠近烛火。火花摇曳,像是在半空中飞舞。我想把照片烧了,一了百了。再也回不到过去,又何必留着这些东西?
恍然间,我看见火苗窜上了边沿,猛地一惊,缩回手立刻把火熄灭。
我愣了半晌,望着边缘已经被灼烧出的黑色焦痕,然后再和照片里的自己对视一眼,打开书桌的抽屉,把照片放进去,压在了最下面的一层。
霍格沃茨的晨会,斯内普作为校长发言。他这几天一直没有出现在我眼前,不是因为我刻意躲着他,而是因为他压根不在学校。今早听说他回来,还带了一个人,教师内部已经传开了——那个人将在霍格沃茨就职。
我听着斯内普低沉磁性的嗓音在耳边跑走,压低自己头上戴的黑帽闭眼小憩。我发现自己的状态随着需要使用蝎石的时间而变化,明天应该是使用日,所以今天感到有些疲惫。
“现在让我来介绍一下霍格沃茨即将迎来的新教授,魔药课教授——布莱斯·伊万斯。”
斯内普的声音刚落,热烈的掌声立刻在整个大厅内响起。
我没睁眼,霍格沃茨来了谁又走了谁,我可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了。隐约听到有椅子挪动的声响,然后一个很年轻的男性嗓音传过来。
“各位,我就是布莱斯,很高兴来到这里。我已经五年没回过英国了,能在这里落脚是我的荣幸。”
耳边开始有教授们的低声讨论:
“老天,你猜他多大岁数?有二十岁吗?”
“我猜不到,他看起来……还是个学生。”
“他说不定有什么特殊才能呢。”
“我听说他是个魔药天才。”
“听说?”
“他之前是被黑魔王秘密羁押的,上星期的《橘子周刊》刚写过一篇报道,上面说他最近终于回国了。”
“我得说,校长是怎么把他弄过来的?”
“不知道,西弗勒斯总有他自己的办法吧。”
我不知道魔药学差老师,我以为斯内普自己在继续兼任,他不是还要拼命做魔药吗?
而且,这个职位我也可以做,他为什么不能先征询一下我的就职意见?既然他一定要把我留在这个地方,总得有点留住人才的诚意吧?
我抬头,望了望远处桌边站着的那个新教授。霍格沃茨内掌声响起,议论声伴随而至,这情形和前几天我刚回校时一样热烈。
那真是个小年轻,岁数大概最多不过二十,看起来比大厅内各个学院最高年级的学生也大不了多少。他留了一头红色短发,面容英俊,但个子不高。
布莱斯·伊万斯,我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隐约觉得似乎在哪里看见过或者听说过,却想不起来了。
他朝着我所在的教席扫视过来,目光灼灼。我垂下眼睛。太累了,真的什么也不想琢磨,还是一会儿趁着早上没课睡个回笼觉吧。
我找到自己那把老旧但还可以使用的银箭,拿抹布亲自动手擦了个干干净净。这家伙不得不说看起来挺老土的,款式过时了,现在再去挂在对角巷的扫帚店里,也许再也卖不出去,但是用起来应该还不错。还记得当时为了买它,我足足存了三个月的钱。可惜,没在它最好用的时候认真用过。
我把银箭缩小后揣进我的随身小包里,然后出门去户外。今天是周六,我打算趁着学校人少试试我的老伙计。
一,二,三!
我在心里默念,然后一个冲刺腾空而起。
银箭跃上半空,轻盈快捷,劲力十足。大概因为有了上次的经验,我的技术进步了一些,在空中只略微晃动了几下,就把握住了平衡。
我绕着霍格沃茨城堡转了几圈,然后又往禁林的方向飞去。
一小时后,我重新在霍格沃茨草坪无人处落地。我还是没能找到那个入口,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一场大难后身体机能下降得太厉害,最近用起咒语来毫无力气,记忆力似乎也衰退了不少。
我把银箭缩小,往包里装。一旁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你的飞行动作不错,一点也不像是行动不便的人。”
我扭头,发现竟然是那个新教授。他站在几步之外的花坛阴影里,看起来个子比早上那场自我介绍时要更小巧。若不是对他的面容刚有印象,非常容易错认成学生。
“谢谢夸奖,你也喜欢飞行吗?”我本想走掉,却又意外发现死而复生的过程磨薄了我的脸皮。我钉在原地,知道不敷衍几句是没法迈步的。
“说实话,”那个小个子男人咧开嘴笑了笑,“我完全不会飞行,我昨天下午抵达这里的时候,才第一次看见扫帚。”
“那太可惜了,也许你可以去找一找霍琦夫人,借用一把扫帚试一试。她正在低年级开设飞行课。”
“布莱斯·伊万斯。”他伸出手朝向我。
我叹息一声,真的躲不了了。
“塔·埃法。”我捏住他的手,心里咯噔一下,他的手虽小,却粗砺无比,像是一块碎石头,碾得人疼。
“别介意,”他说,快速收回手,然后低声说,“我的手握起来确实不舒服。”
我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道:“你应该知道,你很出名。哪怕连我这种没见识的土包子,在来这里的火车上也看见过关于你的报道——唯一从伏地魔致命阴影里存活下来的女巫师。”
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摇摇头。“被报道没什么好高兴的。”我能感觉到布莱斯的哼笑骤停,他眨了眨眼睛说:“你真这么想?”
铃声响了,打断了我们之间简单的对话。下节我有课,于是朝他点头告别,进了城堡。
新来的布莱斯教授在学校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他第一节课走进的是格兰芬多学院二年级的教室,当时那群小狮子对他的好奇打量很快消逝在了他那股阴沉之气中。他和斯内普太像了,上课的习惯和腔调几乎一样,如果不是那头红发和斯内普的黑发形成了鲜明对比,几乎可以猜测这两人是不是双胞胎兄弟了。
不过,布莱斯没有斯内普那种沉闷但较真的态度。他低调而内向,课堂上不会对格兰芬多特殊“照顾”,也不会特别为斯莱特林加分加到手软。他的课总得来说上得不错,因为他对课本的解读既独特,又实用。也许,他在拉文克劳的人气应该是最高的。
这一切我都是听教职工们在早餐时间的闲谈。因为布莱斯除了开头几天到大厅用餐外,就几乎闭门不出,独自待在他的房间里享用小精灵单独为他送过去的早饭了。
我也想有这种待遇,不用天天和斯内普碰面是件多美好的事情啊!可惜我在和小精灵们交流后得知,斯内普已经提前告诉它们,这个特殊待遇除了布莱斯以外,谁都不可以享受。
所以我每天都不得不应付和斯内普的照面,虽然适应了下来后也并不可怕。从那天我近乎失态的离开他面前到现在,他并没有主动找我攀谈过,我们哪怕侧身而过时,他也很少刻意将目光投向我身上,这种近乎被自动忽略的感觉增添了我的安全感。
我猜他依旧在做魔药,我太了解他的性格,不会轻易放手一件事。我想这大概是他回避我的另一个原因,他不想让这个话题被挑起。
我曾经想过自己搭个坩埚做药,但是我现在可以说是一贫如洗,根本没有材料。说起来除了一天三顿在学校吃喝,我连去一趟校外美餐的钱都没有了,欠帐在慢慢还,每个月打入古灵阁的钱不到第二天就会被划分完。
这种日子也许是最轻松的,因为我早已经对自己的生活没有了期待,每一分钟甚至每一秒,都一样。
“邓布利多生前貌似立了一个秘密的遗嘱。”我从弗立维教授的嘴里听到这个消息,当时我们正在吃早饭,这又是每天惯例的闲谈,只不过今天这个,有点劲爆。
“那怎么现在才发现?”我一边切面前的烤肠,一边问。老天!现在霍格沃茨的烤肠味道不如以前的那么香脆,据说是因为做这个工作的小精灵在战时牺牲了——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西弗勒斯昨天提起,他从校长室的壁炉里找到了线索。那天晚上你没来吃饭,他说他要去遗嘱里提到的一个地方取东西,你没发现今天他人不在吗?”
我迅速抬眼扫视了一下桌面,他真的不在,位置是空的。这段时间我几乎把他当做透明人,也难怪我居然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