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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谣(画七)


为首的那位神使见势不对,但也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回:“殿下在和神官们商议要事,不在殿内,殿下不然进殿内等候,臣即刻去通传。”
话音才落,就听走廊的另一头,几道脚步声传来。
楼梯的拐角处,江承函一人在前,几位神官在后,每个人手里都捏着书卷之类的东西,原本还在彼此交谈,在踏上最后一节阶梯时,不约而同顿住,朝楚明姣这边看过来。
这一看,心中了然,与同僚间对了对眼神,心照不宣地看向神主的背影。
才说话的那位神官心里一咯噔,想,真是早不来晚不来,这下好,他连提前给神主支个气的机会都没有。
江承函脚步在原地短暂滞了一瞬,随后面色如常地朝她走去,几位神官眼观眼,心观心地静默不语,跟着提步上前。行至殿门口时,江承函将手里的书卷递给离得最近的一个,清声吩咐:“照着先前说的做,都下去吧。”
说完,他又朝守殿的神使摆了下衣袖:“你们也退下。”
没人想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中多留,偌大的神主殿主殿,人顷刻间散得干干净净,只留江承函与楚明姣两个。
殿门被神力拂开,江承函跨过门槛,看向她,低声说:“外面人多眼杂,有什么话,进来说。”
楚明姣垂眼跟进去。
大殿里没有烧炭火,空无一人,又清又静,江承函伸手拨开珠帘,脚步停在屏风前,驻足细细观察她。
她的脸实在挑不出什么瑕疵,烛火下,一点异常都很容易被发现。
“去哪了?”知道她怕冷,神力在殿中燃起了蓬不熄灭的火,他衣袖半卷着,将素色绢布用温水沾湿,露出一段干净苍白的腕骨,再和从前一样,走到她跟前,将绢布贴在她下巴一侧,擦了两下,道:“像田间烧火后沾上的灰。”
楚明姣紧紧抿着唇。
他说话时,两人离得很近,近到她一抬眼,就能看到他浓黑稠密的睫毛,那样干净剔透,一如从前。
可现在又算什么。
打一个巴掌给颗甜枣,都不带这样的。
楚明姣连退几步,衣袖狠狠一挥,带起的灵力涟漪将江承函重重推到屏风上。他没有出手,也没有防御,任凭肩头磕在屏风一角,而后在手背上划出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他默然不语,站直了身体。
其实算一算时间,她也该是这个时候来找他了。
“这就是你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楚明姣字字切齿,矿场上横亘的尸体,田埂上明知必死却不肯背井离乡的灵农们仿佛都化为了一个个小人,就在她眼前,在她胸膛里跳跃,“江承函,你到底在做什么?”
江承函能看到她眼睛里全然的怒气,因为这种情绪,她的眼尾像是沾到了辣椒水一样,很快红起来。
楚明姣觉得自己已经被逼疯了,从十三年前开始,他的每一次决定都让她止不住的怀疑,又不得不紧接着说服自己,去考虑他身上的责任和不容易。
她性格不算好,这么多年下来,她都将自己迫进死胡同里了,可在每一次和他见面时,都还是会一遍一遍提醒自己,不要让情绪冲昏头脑,恶语伤人,无可挽回。
江承函和他们都不一样。
她和苏韫玉,和宋玢也有闹翻脸的时候,一口气上来了,什么话都能说,“断交”“永不联系”这样的话不止一次两次,事后彼此给个台阶下,谁也不会将这些话当真,过去了就忘了。
谁都有情绪不受控的时候。
这是人的一生,无法避免会出现的情况。
可江承函理解不了,他没有那么多想法,不会用任何手段,对他而言,爱一个人,就是付出自己所有能付出的东西,毫无保留地对待她。
她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格外当真。
也正因为这个,楚明姣之前总是会找各种各样的词刺他,就算不伤及肺腑,也一定要让他尝尝被划破肌肤的滋味。
但也仅是如此。
可是现在站在这里,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这些事,她没办法克制自己,她觉得,自己如果不走这一趟,不把话全部撕开撕碎,她根本做不了接下来的任何事。
她一定会疯掉。
“我从来不愿意相信,你是这样一个人。”
隔着数十步的距离,楚明姣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看着他,审视他,声音又冷,又带着不受控的哽意,她伸手指着殿外,一字一句说:“今天你自己告诉我,告诉我,如我所见,如外人所说,你就是一个冷酷到底,能为凡界生灵舍弃山海界百万生灵的人。”
“你让我死心,行吗?”
她很少有被气得这么狠的时候,江承函指节拢进宽大的袖口,他在这方面实在拙劣,即便做足了心理准备,此时此刻,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她的这些话语。
唯有沉默。
楚明姣真是恨透了他这样,她眨了下眼,将眼泪都憋回去,不肯让自己在对峙时流露半点弱势,一声声质问:“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
她非要问出个答案:“为什么啊?”
“……姣姣。”他顿了顿,终于开口,声线净澈温和:“神灵身在其位,不可因私欲而误苍生。”
监察之力听到这句话,第一次展露出满意与认同的意思,它觉得,就这几天,江承函的言行简直像极了神灵该有的,也是它一直以来期盼的样子,而这些话,它费尽十三年也没能听到。
这太梦幻了,梦幻到它下意识觉得有些飘飘然,居然生出种泡沫般虚浮的,被刻意捧高哄着的错觉。
就像现在。
它甚至觉得这话,根本就是故意说给它听的。
楚明姣看着江承函,像是听到什么荒谬的笑话,一下笑出了声,这一笑,好像五脏六腑都彻底破碎了:“到底什么是苍生?在你的眼里,凡界是苍生,我们不是?”
“江承函,我不指望你能偏向我们,可你是在山海界中诞生,成长起来的,山海界是你看着成长到今日这般规模的。”
“你展开神识,看看外面那些人。他们尊敬你,爱戴你,将你奉为毕生信仰,只要是你下的命令,哪怕是要牺牲自己的性命,他们都会眼也不眨地照做。”
“所以到头来,我们在你这位神灵眼中,究竟算什么啊?”
她肉眼可见的瘦了很多,下巴尖尖的,再怎么说不哭不哭,不能落了气势,现在脸腮上还是挂上了冰凉的泪珠。
她哽声,将她所能想到的最残忍恶毒的词甩到他身上,说他虚伪,说他高高在上地摧毁一切,说他怎么……变得面目全非。
江承函指节根根拢紧,细小的经络血管在苍白的手背上迸现出来,他承受着这些沉甸甸的词语,一个字也不曾反驳,静得好像一座连呼吸都冰冷的雪人。
楚明姣话音落下后,他往上掀了掀眼,瞳仁里盛着她的小小影子,静默许久,才终于说话:“这些,我无从辩驳。”
他放手去做那些事的时候,就想到会有今时今日,这场诛心一般的对峙。
楚明姣眼里最后一线希冀,随着这样一句话,彻底湮灭了。
极致的心灰意冷后,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她借着桌角的一点力撑着身体,唇瓣颜色尽失,甚至觉得自己极为可笑:“当年,所有人都告诉我,你是神灵,你天生没有七情六欲,我不该招惹你。”
不该与神灵相爱,不该成为神灵的道侣。
江承函有所预料,他倏地抬睫,看向她,喉咙被某名惊心的情绪阻塞,明白接下来可能要面对怎样的话语,却不知如何承受。
楚明姣不再看他,自顾自地说:“年少时,我太自负,对自己有天大的信心,以为众人皆醉我独醒。浮世万千,总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那个。”
也确实是如此,她自幼出色,实力,家世,天赋,容貌,无一不在顶尖之列,少年一辈,风华灼烈,偏爱沾惹白雪,妄攀山巅。
“之后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
说到这,觉得自己多可笑似的,她嗤的笑一声,带着自我嘲讽的意味:“江承函怎么可能和我们不一样呢。”
江承函心那么软,连拒绝人都不擅长,凡事亲力亲为,半点架子都不端,他怎么会没有七情六欲呢。
“直到今日,我站在你面前,才意识到,自己错了。”
受不了这些话,江承函抬了抬下颌,侧脸线条根根紧收,乌黑的瞳仁里浮冰碎裂。
凡界臣民提防他,担忧他偏心山海界,二话不说将秽气丢回来,将一切布局搅得稀烂;山海界住民觉得他们被放弃,痛骂他,唾弃他,将神祠砸毁,将他诋毁到尘埃中。
亲近者一一离他而去。
众叛亲离。
他日日站在神殿之上,能看见的除了火急火燎,明里暗里要个说法的神官们,只有漫天飘零的雪,好像永远下不到尽头。
这些,江承函通通能够忍受。去做天意都不认可的事,这条路注定崎岖坎坷,每一步都走在风尖浪口上,即使身处这个位置,也不能既要这样,又要这样,这是他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唯独,不能接受楚明姣拿两人之间的感情说事。
他克制不住自己。
他会当真。
楚明姣走近他,两人身上都很狼狈,她裙摆上还沾着天里的泥土,发丝凌乱,他脊背贴着屏风,胸膛起伏,手背上横亘着方才的划痕,充血肿起,被他用衣袖无声覆盖住。
她小小的一张脸凑到他眼下,情状亲密,像极了从前厮磨耳语时的样子,只是乌溜溜的瞳仁里全是冷意,唇瓣翕张时,连一个低微的气音都让人觉得难过到极点:“江承函,神灵真的知道什么是爱吗?”
“你爱我们吗?”她歪头,用一派天真的姿态说最残忍的话:“你爱我吗?”
“你爱过我吗?”
这几句话,江承函一个字都听不了。
她好像要用这样的方式,将他们从此彻底区分开,他的爱,在乎,所剩无几的微薄情绪,都被这轻飘飘几句话悉数抹除。
——他们不是一类人。
——他们不会有好结果。
——她终将后悔。
这些,他从无数人嘴里听过无数次,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说这种话的人,会是楚明姣。
“姣姣……”江承函抑制不住抬眼,波澜不惊的语气终于紊乱,字音生涩,深究下去,不难听出里面极力压制的一点怒意,可即便如此,他都没有连名带姓地唤她。
楚明姣不避不让地与他对视,以为会看见这位神灵被戳中心思一样的动怒,呵斥,或者冷然拂袖而去。
可通通没有。
江承函难得姿态强硬地扣住她的手腕,贴近自己颈侧,音线清透:“我不是人族,可我依旧会受伤,会死亡。我的血是热的,心也是肉长的。”
楚明姣能感受到从指腹传来的温热触感与跳动,一下又一下,不论是人与神,这都是最为脆弱的地方。
她忍不住去看他,一眼,就能看出里面的意思。
“——你要这样伤我吗?”
楚明姣像是被烫到了一样,飞快推开他,发天大的脾气一样将殿内的摆设挥得乱七八糟,面无表情地离开了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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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明姣回了楚家,她乱得不行,楚南浔看着她闷闷不乐的样子,也不要求她做什么,从案桌上抬头,说:“你去苏家帮我盯一盯,苏家祖物见了苏韫玉,听说在谈正事,祖物有心要助我们一臂之力。”
听说有正事,楚明姣一点也不犹豫,当即开出空间漩涡,前往苏家。
借苏韫玉的光,楚家二姑娘在大半个苏家范围都算是畅通无阻,她在玉简上联系苏韫玉,但迟迟没人应答,想一想,应该是正在和祖物谈正事。
到底是别人家,楚明姣也不好乱闯乱逛,于是转头去见了苏辰。
苏辰一边忙得脚不沾地,一边和她说关于祖物的事:“你别听苏韫玉这小子乱说,祖物在苏家的地位很高,如果真能出手,对我们会很有帮助,具体的事宜,我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苏家藏书阁,你去过不少次吧?苏二给的令牌,权限很高,你可以去翻一翻具体的介绍。”
藏书阁这种地方,一般都是各家的禁地,苏二偷偷把令牌给她,这件事被主事人直接戳穿,楚明姣除了抿唇默默挪开视线,也找不到别的话说。
她就这样又去了苏家藏书阁。
正如苏辰所言,这藏书阁确实不是楚明姣第一次来,作为山海界五世家之一,苏家的功法底蕴大多聚集在这里,但她一本也没看,翻的都是些记载了各种奇诡异事,神秘古方的陈年旧书。
苏家藏书阁一共有五层,占地极广,抬头一看,像是置身幽旷秘境中。
顺着守阁人的指引,楚明姣来到二楼一处单独辟开的小角落里,书架上陈列的书都泛黄,翻开一瞧,都是薄薄的孤本,好似人翻页的时候稍微快一点,都会被撕破。
连着翻了十多本,终于找到了关于苏家祖物的记载。
很简短,只有三四行,上百个字,一眼就能完全扫下来。
苏家祖物是苏家一位修为只差化神期一步的老祖留下来的本命灵器,因为生前倾注了许多心血,大限来临前又想方设法将自身所有修为都封在了盾山甲里,天时地利人和都凑成,才有了今日懒洋洋的祖物。
这么看下来,这祖物确实很有本事。
只差化神期一步啊。
已经是人族能达到的最高极限了。
若是这种力量能发挥出来……大战的胜算,又在无形中增添了一分。
撇开这些,最让楚明姣在意的是,古书上说,这祖物是除了天青画以外,唯一一件从远古时传下来,形成了灵识的东西,那么关于深潭,它所知道的,会不会也比他们知道的要多许多。
从古至今,深潭都是叫人避之不及的话题,可关于它的形成,那期间具体的事,还有深潭具体的实力,他们只是一知半解,半靠推测半靠蒙。
他们现在确实需要更为准确的消息。
想着这些,楚明姣一直躁乱的心慢慢平顺下来,她想,和潮澜河那边彻底说开了,决裂了也好,自己也不用这么优柔寡断,天天自己折磨自己。
每做一件事,就想着他是不是有难言之隐,想着这是不是并不是他的本意。
事实上。
有什么好迟疑犹豫的。
神主殿下,心中早有了决断。
宋玢来的时候,衣裳上全是才淋上的雨珠,他索性将大氅解下交给随从,又摆摆手叫他退下,吸了一口书阁里的暖气,这才觉得整个人活了一样舒展身躯,拽了把椅子过来坐着。
楚明姣分出一点眼神,问:“你怎么来了?祭司殿不忙了?”
宋玢从胸膛里挤出一声笑,说:“得了吧,祭司殿的人手都被神主殿端得差不多了,再忙,我都要被逮起来了。”
楚明姣神色微冷。
宋玢不如苏韫玉细心,也不知道她剑心破碎的事,他只知道自己最近要见楚明姣,总是格外难,需要见缝插针才能找到人。究其原因,和突然发神经围着她转的苏韫玉脱不开关系。
以前都是三人小团一起行动,现在,他直接被挡在结界外。
宋玢不由又在心里骂了一句。
苏韫玉肯定是有病。
“最近这么多坏事,和你说两件好的。”宋玢拽着椅子坐过来了点,也像模像样地抽出本书来看,但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上面,反而朝楚明姣挤眉弄眼:“这第一件,苏辰哥和你说了吧,祖物的事。”
“说了。”
宋玢神秘兮兮地开腔:“第二件,天青画苏醒得差不多了。”
楚明姣来了精神,她将手头的书放下,想着既然是好事,证明天青画不在神主殿的阵营,稍微放心了些,问:“怎么样?”
“我也只摸索出来个大概。”
宋玢将缩小的画卷卷轴从灵戒里拿出来,它只有巴掌大,捏在手上,像一张纸,楚明姣从书架后走过来,半蹲下身,和宋玢脑袋挤脑袋地研究起来。
看了半晌,见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问宋玢:“什么大概。”
“像个答疑书。”宋玢手指戳了戳轴面,回答:“有一些事,你问它,它会现出字来,但有次数限制,时灵时不灵。”
“应该是没完全苏醒。”
宋玢今天专门来找楚明姣,是有事和她说,既然起了天青画这个话头,后面的话就接得顺理成章了:“我昨天才发现这件事,问了它几个问题,和潮澜河那位有关的,要不要听听?”
楚明姣脸上才带的一点笑脸顿时来了个变戏法似的消失,她冷冷淡淡地哦了一声,说:“不想,别说给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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