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已经决定和某人一起,白玉已快走远,他不由得敛了敛目,朝着白玉追了去。
二人一路在书院的可能有棋的地方逛了起来。
其实要找棋,并不难,最有可能被秦道子放棋的地方,山长住处算一个,藏书阁算一个,秦道子昨日休息的地方算一个,当然,还有一个学堂。
白玉先是找寻了前几处,都没看到有异样的棋子后,那就只有最后一个地方——
书院学堂。
*
学堂内,看着桌前摆着的棋盘,白玉突然想明白了为何之前阿穆做的是冰糖雪梨而非其他。
上面的杞子若是指的棋子,那冰糖雪梨这几个字里,“糖雪”二字倒过来,不就是“学堂”的谐音了么?
废了这么多时间,结果饶了一大圈,白玉颇有些哭笑不得。
之前在路上,白玉对自己的行为稍作解释了一番,毕竟二人现今已是一个小组,白玉知晓的信息,实则没必要瞒着,若对方与她敌对,自会想法设法的阻止。白玉并没有主动问过对方的身份,就连试探,她索性都放弃了,专注的查找线索,专注的分析时局,二人在这点上默契十足,谁都没有主动提及这个问题。
马文才看了眼桌前的棋盘,眉头微皱,思忖道:“这棋...”
“怎么?可有不对?”白玉的围棋并不好,而祝英台的棋艺,只能说会,却不是精通,在这点上,得过谢先生夸赞的马文才的棋艺,自然不是白玉可比的。
“白子半壁江山已失,败局已显,明明黑子再走几步,白子的局势便回天乏术,可黑子迟迟不肯下死手,反而是在一点一点的吞噬白子的兵力,让白子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兵力流失却无计可施。”马文才稍做一顿,又道:“执黑子者,定然是兵法谋略的大家,不然,寻常人可没这种气魄能这么布局,这期间,一不小心,极易被白子反噬,来个鱼死网破...”
一话至此,马文才眼眸沉了一沉,突然默了下去。
这棋风,不像谢道韫的沉稳,也不像陈夫子那般循规蹈矩,颇有些豪放不羁,十分率性,亦是十分大胆,结合之前的线索,除了...
新来的那位先生,不作他选。
马文才突然不说话,白玉看了眼对方,也不去打扰某人的思绪,她自己慢慢的坐了下来,先是就着棋盘周遭观察了一圈,没有什么具体发现之后,白玉将目光重新放回了棋盘之上。
黑子明明马上就要赢了,为何还不动手?
秦道子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让人看他的高超的布局?还是透过棋局看他这个布局者的性格?
显然不会。
阿穆说过,这门课是法课,教习行军布阵之法。
行军布阵...
之法?
既然现今为实战课,定然也会涉及到兵法谋略,单单一盘棋,究竟要传达给己方什么消息?
白玉想了许久,顺着秦道子的思绪想不通,干脆反过来想,如果她是布局者,在战争中,这样一盘棋,能表达些什么军情?
军力?作战时间?战术?
....
左右想不出,白玉干脆从一侧捻起了一抹白子,先是记住了棋上的布局,而后再尝试的将后面少有的几步下完。
这局其实已经很明显了,白玉这样水平的人,也能追着应有的节奏下下去。
马文才这边刚从对方精彩的布局中回过神来,卜一抬头,便看见白玉修长的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颗黑棋,在棋盘上摆弄着。“你在做什么?”他问。
“下棋。”白玉越是随着对方的布局下下去,棋面便越是清晰。“你...”
“文才兄,你算一下,黑子赢了多少?”
白玉只下了几步,白子的败局便一目了然,再无翻身的可能,她心里有一抹模糊的想法在纠结,未免思绪打乱,白玉开口让马文才算最后的输赢。
这种小事,素日里马文才自是不屑去做,可是今日提这要求的是白玉,他看着对方处变不惊的神色,虽有些不满白玉擅自改动棋盘,可白玉已经做了,他再坚持也改变不了什么,也就依旧乖乖的坐了下来,然后认真算起了输赢。
算好之后,马文才抬头看向对面敛着神色的某人,认真道:“五十三子。”
无头无尾,但白玉却知,对方这是在回答自己上一句话。
“没算错?”白玉再问。
“...”马文才无声的盯着某人,颇有些谴责对方不信自己,没有继续回话。
白玉见此,嘴角倒是勾起了一抹笑容,和马文才绷着个脸形成鲜明的对比。
“好了,我知道答案了,走吧。”白玉笑了笑,也不多说,直接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而后朝还在下方坐着的某人伸出了右手,示意对方随自己走。
马文才看着白玉从容的起身,而后自然地朝着自己伸出了手,他的目光沿着那双手一路往上,最后看着白玉的眼睛,微微有些晃神。
“嗯。”他将手搭了上去,对方用力一握一提,他顺势也就站了起来。
二人一路走出了学堂。外面还陆陆续续有学子在来回奔波,看着白玉本想上前询问一二,可看到白玉身侧之人,却是纷纷止住了步伐。
“你发现了什么?”二人越走越远,适才探究和犹豫不决的目光马文才权当没有看见,看着周围渐渐没了人群,马文才目不斜视的问道。
白玉也不卖关子,她低眉浅笑了一番,缓缓开口道:“文才兄,我问你,书院学子多少人?”
经白玉这么一说,马文才微微愣了愣,似乎也有些想到了其中的关联,有些不确定的回道:“五十三人?”
白玉笑着点了点头,继续问:“这数字,巧合么?”
马文才寻着白玉的思绪想了下去,发现这还真不好说,不过,若是真能将棋子的赢数准确的控制在五十三人,那岂不是说,这位新来的先生,在下棋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最后一定会赢,更甚的是,他竟然连自己赢的数都算了了。
每走一步,心中就已经算好了结局,白子全是按着他的思路再走。
这若是在战场上,岂非运筹帷幄?
白玉不待马文才细想,却是又道:“我之前,统共只下了五子。”稍作一顿,补充道:“执黑。”
“何意?”二人继续朝前走着,马文才看着只到自己肩侧的某人,索性对方已经发现了问题,他也不在意挣不挣第一,遂毫无芥蒂的大方的问了出来。
“如我所料不差,秦先生这局,针对的是你们这些善棋之人。如你,初见此局,第一眼便会观察布局者的棋风,揣测其布局的用意,而往往最容易忽略的,便是他表面表达的意思。换言之,善棋者,往往懂棋知棋,你们看自己擅长的东西,会带着特有的眼光去看,但若是普通人来,意思其实很是浅显。”
“我执黑,黑子赢五十三子,即执黑子者赢,黑为墨,行五子胜,黑五亦为墨五,前有杞子(棋子),后有墨五(墨屋),文才兄,你说先生在何处?”
白玉一脸揶揄的看着某人,经她这么一说,答案显然已要呼之欲出。
“洗墨池?”马文才自不是蠢的,话到了这个份上,他若是再想不明白,那这书也可以不用读了。
此间的话虽是疑问的问出,可却是肯定的语气。
尼山书院后山有一处清泉,泉水清冽,甘甜可口,第一代山长在那处辟了一座小池,后又建有一屋,晚年的时候隐居于此,因常常在门前的池内洗笔,池水渐渐染成了墨色,后山长病故,学子入学,便唤那处为洗墨池,而洗墨池前的屋子,即更名为墨屋。
这是今年入学的时候,陈夫子偶然科普过的。
不过那个时候,学子们对书院其他方面的兴趣远远大于了那处早已无人居住的屋子,是而纵使是马文才听了白玉这么说,也稍稍反应了片刻才记起来。
墨屋的缘由来自洗墨池,书院内怕是知洗墨池者远远大于知墨屋者。
白玉的分析不无道理,至少,目前马文才找不到其他的观点来反驳对方。
再根据今晨阿穆身上沾湿的鞋面,发间隐约的碎花瓣,马文才顿时便信了八分。
这个时候,二人已经离了书院渐渐朝着后山走去。
后山较为偏僻,素日里来的人,除了王兰王惠两位姑娘采药需要,实则寥寥无几。因而路边的杂草还比较多。
马文才走在前方,白玉随其身后,这个时候,太阳已经高高的升到了头顶,他们不知不觉间已经浪费了快半天的时间。
二人走了差不多一柱香的功夫,马文才眉头微微皱了皱,他先是四下查看了一番,发现已经过了小道来到了树林。若是他没记错,穿过这片树林,还得走上约莫两柱香的功夫才能到墨屋,距离有些远,他也忍了许久,好在这里是郊外,除了祝英台倒是没有旁人。观察清楚之后,他停下了身子,转身对祝英台道:“英台,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哦,好。”白玉也不问对方什么事,这里人烟稀少,若对方想解决自己,以她这小胳膊小腿的,只有乖乖认命的份,再说看马文才眼里有些不自然的样子,也不像是要私下动手的模样,遂也就点了点头,示意对方有时快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