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在厨房内见到阿穆的时候,突然便忆起了这茬。
她的时间不多,又走的匆忙,唯有借下厨之便做些吃食,既向山长夫人近日以来的照顾表示谢意,又可以借机给某人做一些。这是白玉目前能够想到的少有的自己可以做的事。
阿穆近日以来神色颇为颓废,情绪看起来也十分低迷,脸上完全不复之前那股灵动。她依旧照顾着秦道子的日常,但却时常走神。
白玉目前的身份并未曾与之接触,因而虽然有心询问,但一时之间,也无从下手。
她借着一道做吃食的机会,和阿穆搭讪的聊了几句,发现阿穆都兴趣泱泱,白玉心下有了计较,但此时时间较紧,她也来不及细问,忆起她走之前这小姑娘和她说的话题,又观之对方现今如此神色,白玉也大概能猜到些许。
临走之前,白玉试着稍微从侧面提点,阿穆毕竟和白玉现如今的身份不熟,因此也只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白玉见此,也知感情这事向来强求不得,若是当事人走不出来,旁人说再多也无益。但好在还有秦道子这位师傅在,阿穆定然吃不了大亏。忆及此,白玉也稍稍放了放心。二人小谈一番之后,便就此别过了去。
此时走在外方的白玉并不知道,阿穆喜欢之人,本就是她从未想过的秦道子,两位当事人,身处局中,又怎会看的透彻?当然,她更不知道的是,经此一别,却是她此生最后一次,见到这位灵动又不失纯真的姑娘...
多年以后,当白玉早已儿女双全之时,陡听闻阿穆后面的故事,也难免唏嘘不已,一连数日,都未曾露出过一抹笑容。
此且后话,暂且不提。
再说此间白玉拿着做好的甜品,她先是给山长夫人处送去,然后又给王兰王惠处送了些,当然,她那位“父亲”处,自然也是送了的。至于马文才的那一份,白玉本打算亲自交于他手,然而,她此间直到等到她们一行人动身,她都未曾等到某人再次出现在自己身前。
白玉有些担忧,但又不可能白日里贸贸然的去学子的地方,眼看着这边就要走了,不得已之下,她唯有先留信一封,唤语秋以借口酬谢山门相助为由,将自己做的东西送至其寝居。
马车渐行渐远,书院与她的距离也越来越远,白玉原以为她还有机会再见某人一面,届时她还有好些问题想问,也还有许多事情想要交代,哪知就这么走了,走的措手不及,也走的如此毫无准备。
马车内的白玉听着车辙子“咕噜咕噜”滚动的声音,回忆着数日以来与某人的相处,以往越是轻松,现下便越是心酸。
那股心底的不舍,其实,比她自己所想的,还要多得多...
马文才回到书院的时候,白玉等人已经走了。看着马善递给自己的信和食盒,他衣裳都还未来得及换,便转身朝着马厩跑去。
“少爷!他们已经走了半个时辰了!”马文才走的较快,马善看出了自己主子的意图,直接便将最主要的信息道了出来。
白玉他们的车驾至少已经走了半个时辰,现下定然已经到了山脚,山脚下便是渡口,他们南下,只要到了山脚,转道走水路那是无疑,马文才能追上的可能,其实微乎其微。
转角处的马文才并没有停下疾走的步伐,他的脸色如常,唯有他微泯的双唇,稍稍泄了他心底的些许情绪。
马车之上的白玉还在期待着可以看见某人的身影,她时不时地让语秋捞起车帘看看外方的景色,眼看着已经到了山脚,难得的,也是第一次,白玉为了私心,叫停了车队。
“何事?”萧楚云虽是武将,但此次南下,他骑马数日,今日中午又一时兴起与好友小酌了几杯,身体有些吃不消,因而这边下山,他索性弃了马匹改乘马车。
属下叫停了车驾,他不由得在车内沉声开口问道。
“回大人的话,小姐身子有些不适,想去客栈休息一下。”白玉不敢拖延太久,只能谎称身体有些头晕想下车休息。但此处位于山脚,一行人又人数众多,实则不好在外方活动,想要休息,顾忌到女眷,只有进客栈停顿一二才是。
马车内的萧楚云听到自家女儿不适的消息,又忆起好友对女儿这段时间的评价,也知道自己对其的关心甚少,几乎是手下话一落,他便开口道:“通知众人,带着行李的车驾先去码头,其余的人,去客栈休息一二,你去找大夫过来,速办。”
“好的大人,小人领命。”车外的萧府下人得了吩咐,快速的下去将某人的指令传达。白玉在车内听着此间动静,心下不由得生了一股歉意。
这里本就是山脚,客栈也就这么一两家,他们一行人并未耗费多大的精力,便来到了客栈门口。萧楚云最先下车,他几步来到白玉的车驾前,负着双手对着马车内的人开口道:“语秋,扶小姐下车。”
语秋对着白玉点了点头,上前扶了过来。
白玉没有说话,她也只放任自己任性这么一次,反正无法再见,后悔的一定不是她!
马文才从未将马骑得这么快,他追下来的时候,恰好渡口刚走了一艘客船,看着远去的船影,气的他险些将手中提着的东西摔在地上。好在这时萧府的车驾还在一侧卸货,下人偶然的交谈,让他原本已经有些心灰的心一下又燃了起来。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他一个上前抓住了某人的衣领,眼中的狠意一下便露了出来。
“这位公公...公子,小的没说什么啊...”被抓之人只是最普通的下人,莫名被马文才如此恫吓,又观其神色,他惧怕的说话都有些颤抖。
“不,你说你是你们这次南下荆州,我可有听错?你是萧府的人?!那你们老爷呢!你是萧府中人为何不随之一道南下!说!”马文才每说一句,语调便要高上一度,说完这些,他的眼神已经十分可怕了。
“我家老爷还在客...客栈未曾上船,公子可是有事要找?哎...!”下人的寥寥数语,足以让马文才心生欢喜。后面的话他已经不欲再听,马文才眼神一凛,直接随手一甩,他便转身朝着客栈方向走去。
白玉这边在客栈房内被一位老者捻着胡须把着脉,老者看起来十分有经验的样子,她的心里是止不住的心虚。数息之后,白玉的手心竟然还微微起了些许汗渍。
于某人而言,这简直是从未有过的事!
就连面对千刃时,白玉都能做到面不改色,可如今因着对某人的私心,又是第一次如此,这种情绪莫名忐忑,果然情之一字,道不明却是又言不清。
试问,世间有多少英雄,最后未葬于英雄冢,却败于美人窟?
白玉现如今的心境,大抵如此吧。
“这位老爷请放心,小姐只是身体较虚,受不了车马颠簸,这才有如此不适之感,老朽这里开一副药调剂一二,保管立马见效。”白玉的身子本就没事,有事也是装出来的,早前白玉还认为这位老者有两把刷子,如今听其这么一说,心下便对其有了改观。
连她有没有病都看不出来,不是庸医,就是医德不佳欲借此赚个药钱之人!
若是以往,她说不定还会揭穿,只是今日她恰好便需要这样不痛不痒的病替她拖延一些时间,白玉意有所指的看了对方一眼,她也不揭穿,只是默默地把手收了回来。
萧楚云一直坐在外方静静的等着结果,乍听闻如此,不由得道:“如此,劳烦大夫了,楚随,给大夫笔墨。”
“老爷放心,约莫半个时辰的样子,小姐定能恢复,不会耽搁你们上路,这位小友请随我来。”老者先是对着萧楚云再三保证了一番,见其不再多言,他便又对那名叫楚随的人点了点头示意。
既然白玉只需喝一副药剂便好,身体也无大碍,萧楚云心里的担心便少了些许,他此间僵硬的与自家女儿说了几句话,因他自己未常与其如此,是而几句话后,他冷着个脸吩咐了一番,自己便先退了出去。
屋内一时间便只剩下了白玉语秋二人。
到了如此地步,白玉还是没有见到自己想见之人,心下的那抹失望未免越发的多了起来。语秋时不时地在她眼前乱晃,她看了心烦,索性直接让其先出去看看药好没好,她自己好单独静静。
屋外时不时地还有人走动着,白玉知道,她的屋前定然有人候着,如此之下,莫说是人了,恐怕是苍蝇,也飞不进来。
一念及此,她越发的烦躁。只见其倏地一声从床上站了起来,几步来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
她这边还没来得及喷到杯壁,身后猛地划过一阵清风,下一瞬间,自己猛地被一双大手箍到了怀中。白玉手上的茶杯一个踉跄倒出大半,身子突然便僵硬了起来。
下一刻,入鼻是一股熟悉的味道,白玉原本还十分讶异的神色倏地便开朗了起来。
“阿玉。”马文才的下颌已经缓缓搁到了白玉的肩上,他从后方拥着白玉,早前的那抹心慌,仿佛在这一瞬间,便统统不复存在。
“嗯。”白玉轻轻点了点头,她聪明的没有问某人为何现下才来,神色间那是十分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