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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宫女想上位(屋里的星星)


云姒点头。
谈垣初的视线落在了女子只露出的一截下颌上,其实他很难说清现在的情绪。
对于皇嗣,谈垣初是惋惜的,许是他年少登基,至今不过二十余六,对皇嗣还没那么看重,悲痛虽有却是不多。
但对卢才人,谈垣初只觉得咎由自取。
他明里暗里提点卢才人许多次,却都她忽视过去,究竟是她愚笨还是其他原因,谈垣初一点都不想探究。
对于看不入眼的人,谈垣初一贯都是忽视。
云姒有一点想错了,前朝对后宫的影响的确有,却又不是她想象中那么大,上有皇后、德妃,一个卢家没那么重的分量,就算真到了那一步,卢家也不止这一个女儿。
既然是利益牵扯,他总有旁的办法安抚人心。
女子求他替卢才人做主,他也不吝于给他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一个交代,所以,谈垣初才会坐在这里等待结果。
她既然说出这番话,想必心里早有了怀疑。
只是她一贯会装模作样,这个时候也要一步步地揭露答案。
谈垣初意兴阑珊地收回视线,接过皇后的话:
“你再好好想一想,如果你这当奴才的都不肯替主子上心,别人也没法给她主持公道。”
皇后意外挑眉,没想到皇上会插手,后宫事宜皇上一向都是交给她处理,除非她觉得为难向皇上请示,皇上才会做出决断。
这还是头一次皇上主动插手,看来皇嗣一事的确触到了皇上的底线。
容昭仪却是在皇上和那个宫婢中来回看了一眼,没由来的直觉让她姣好的黛眉不着痕迹轻蹙。
云姒骤然哑声,许久,她似乎努力想了想,终于道:
“香膏!”
“主子自有孕后,对饮食都格外注意,所用之物也都是中省殿送来的,只有邱才人送给主子的香膏不是经过中省殿的手,而且……”
她迟疑了一下,容昭仪忽然出声:
“吞吞吐吐地作甚,一直埋着头,难道是心虚不成?”
容昭仪有宠有女,对后宫争斗总是隔岸观火,很少见她这般,皇后和德妃都不由得朝她看去,只见容昭仪慵懒地靠坐在位置上,指尖拖着下颌,仿佛刚才出声只是随口一句。
云姒身子蓦然一僵,但她不敢迟疑,很快轻抬了抬下颌,能让人看清她的脸,却不会让她觉得不敬的程度。
但饶是如此,殿内也是一静。
殿内点着烛火,照得殿内通明,殿内照顾卢才人铺了一层地毯,地毯上是白色山茶花的图案,被烛火很淡地描绘在地毯纹理上,女子穿一身松青色襦裙,如今众人才注意到厚重的宫裙也没遮掩住女子纤细的腰肢,她的脸颊那么白,不知是被吓到还是什么,杏眸柳黛略有惊慌地轻颤,唇和鼻尖却是染上淡粉,仿佛真是盛开在冬日中的一株白山茶。
有人诧异,有人变了脸色,也有人面面相觑。
皇后和德妃却是第一时间看向容昭仪,她为何让这宫人抬头,是早察觉到了什么?
意识到这一点,皇后不着痕迹地觑了眼皇上,谈垣初神情淡淡,仿若根本没被这变故惊扰到,只抬眼在女子脸上停留了片刻,就收回了视线。
云姒不受控制地攥紧手帕,这一出在她的意料之外,她呼吸都乱了一刹间,最先恢复平静的是皇后,皇后若无其事地继续问:
“而且什么?”
云姒咬了下唇,才道:“皇上因这香膏夸过卢才人,所以卢才人每日都会涂抹。”
话音甫落,谈垣初眸底情绪越发淡。
皇后有被卢才人蠢到,孕期时候也真的敢用后妃送的东西?
因云姒话中提到另一人,邱才人很快站出来:“嫔妾的确给卢才人送给几盒香膏,却非嫔妾本意,那时卢才人还是卢嫔,她提到喜欢,嫔妾不敢不给。”
皇后掩唇,一言难尽地轻扯唇,但不论如何,如果真的是因香膏的问题,不管邱才人是有意还是无意,她都逃不了干系。
邱才人跪在大殿中间,脸上是遮掩不住的苦涩。
太医也终于出来,手中拿着只剩下一点香膏的盒子,肯定了云姒的话:
“回皇上,微臣检查了殿内上下,只有这香膏中有阴寒之物。”
邱才人哑声,千防万防,没想到还是出了事,她苦笑着摇头。
见状,云姒忽然道:“奴婢记得,那日邱才人说过,这香膏是邱才人从刘宝林那处所得。”
刘宝林一脸茫然,仿佛没想到这件事会和自己扯上关系,立即慌乱地辩解:
“嫔妾什么都不知道,和嫔妾无关啊!”
“这香膏是嫔妾和邱才人做来给自己用的,根本没想过卢才人会要,还请皇上和娘娘明鉴。”
太医也皱眉,为难地解释:
“这香膏中有少量的红花和夹竹桃,对未有身孕的女子其实并无坏处,甚至还能起到调理月事的作用,只是卢才人有孕,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此话一出,刘宝林立刻附和点头:“夹竹桃和红花只是用来调味所用,嫔妾也万万没想到卢才人会喜欢。”
皇后看向邱才人:“你送给卢才人香膏时,可有提到这一点?”
邱才人抿唇摇头:“嫔妾不知道这香膏中会有这些。”
皇后皱眉,刘宝林就委屈了:
“嫔妾也不知道邱才人会送给卢才人啊。”
等二人说完,众人都有点糊涂,因为这件事怎么听着像是一场前后信息不对等的乌龙?
但涉及皇嗣,谁都不敢当作一场乌龙对待。
云姒着眼看向一脸委屈无辜的刘宝林,她不信这宫中会出现这么巧合的事情。
邱才人和卢才人一贯交好,这是宫中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恰好卢才人有孕,刘宝林就想起做香膏,甚至还拉动了邱才人一起?据云姒所知,邱才人往日不常与人来往,和刘宝林的关系也没有这么密切。
太多的巧合聚在一起就变成了必然,想来哪怕卢才人没有亲自开口索要,这所谓的香膏也会送到卢才人面前吧。
事到如今,再去追究这些已经没有意义,最重要的是没有证据能证明刘宝林要谋害卢才人,这个香膏也成了巧合。
云姒低垂下头,隐晦地蹙起细眉,只是不知这刘宝林究竟是谁的人?
杨婕妤掩唇,假惺惺道:“看来卢才人运气真不怎么好,到底还是怪她对皇嗣不够仔细。”
皇后看了眼皇上,没让他烦心,直接道:
“不论如何,卢才人因你二人缘故小产都是事实,邱才人降为宝林,刘宝林降为御女,禁闭三月,罚俸一年,你们可有异议?”
涉及皇嗣,这样的惩罚已经是很轻了,邱才人跪地磕头:
“嫔妾没有异议,叩谢皇上和皇后娘娘。”
刘宝林有异议也不敢说,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泪,忍着委屈:“嫔妾也没有异议。”
等一切结束,谈垣初终于站起身,他淡淡撂下一句“照顾好卢才人”后,径直转身离开,对遭遇小产的卢才人没有任何表示。
这样的态度让众人眼神一闪。
云姒也不由得心中咯噔了一声,皇上的反应不对劲,相较而言,那日杨婕妤中毒,他的态度都要好一点,就仿佛是懒得再理会卢才人一般。
云姒低下头,深皱黛眉,杏眸中的情绪不明。
谈垣初一走,其余人也逐渐散开,容昭仪路过云姒时,停顿了一下,她低了低头,情绪不明地轻笑了一声:“倒是难得在宫中见到这般姿色的宫人。”
云姒心中倏然一紧。
但容昭仪说完这句话后,也没再说什么,直接转身离开,倒是引得其余人都朝云姒看来,一个个都或深或浅地皱起细眉。
等所有妃嫔离开后,小融子和秋玲赶紧跑过来,扶起云姒,秋玲担忧焦虑道:
“姐姐,这可怎么办啊?”
云姒压下脑海中的胡思乱想,一点点攥紧手心,她问:
“主子怎么样了?”
秋玲吸了下鼻子:“太医开了药,刚喝了药睡过去了。”
话落,她忍不住发愁:
“这都什么事啊!主子小产了,皇上怎么一点怜惜都没有?”
关于这一点,不止是她发愁,殿内所有人都是愁眉苦脸的,才人刚进宫时,他们着实跟着风光了一阵,但很快这风光就散了。
他们本来还能用主子怀着皇嗣这一点来安慰自己,现在可好,这一点安慰都没有了。
他们进了和宜殿,自然和主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由得都有点六神无主。
云姒抬手扶额,抑着头疼,轻训斥了一句:
“都做好自己该做的事,等主子醒来,还有的忙呢。”
众人哑声,是啊,等主子醒了知道自己小产,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冬日冷寒, 风吹竹林作响,传来几声抑涩鸟鸣。
和宜殿一片冷清死寂,宫人行走间没有一点声响, 生怕吵醒殿内熟睡的人, 但再谨慎, 殿内的人总有醒的时候。
是夜, 树影婆娑,奄奄一息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殿内倏然传来一道含恨怨忿声,吓得宫人都缩了缩肩膀, 恨不得能够当个隐形人。
所有人都能躲一时清净, 唯独云姒不行,她是如今和宜殿名义上唯一一位殿内伺候的宫人,卢才人醒了,她必须进去伺候。
往日成天想要进内殿伺候的秋玲都是一脸为难地守在殿外。
殿内, 只有卢才人和云姒,云姒跪在地上, 她身边是一堆破碎的杯子残片,云姒浑身僵硬,卢才人情绪不稳, 适才的杯子险些砸在她脸上。
险之又险, 她不着痕迹地避了开。
卢才人却是没消停, 她一恢复意识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有孕四月后, 腹部就隆起幅度, 让她翻身都得小心翼翼, 而她一睁眼就觉得腹部轻快许多, 只是浑身不断传来隐晦的疼痛。
卢才人脸都是白的,在听见云姒说她小产后,再也控制不住崩溃地叫了一声,将手边所有的东西都挥落掉地。
但不管做什么,都止不住她心底的情绪,卢才人哭得很凶,拼命摇头:
“不可能!你骗我!我怎么可能小产?!”
她都这么小心了,每日都被困在这狗屁殿内,足不出户,就是盼着腹中胎儿能够平安落地,现在却告诉她,她小产了,先前的一番苦楚全部白受了?
卢才人接受不了。
她哭,她闹,都无济于事,和宜殿内一片狼藉。
云姒跪在地上,再小心也挡不住卢才人这般疯狂,软枕扑头盖面地砸过来,她只能硬生生地受着,不敢再躲,卢才人如今情绪不稳,任何举动都可能刺激到她的神经。
小融子听见里面的动静,额头紧锁,偏偏姐姐进去前,特意嘱咐过他不许他进去。
余光忽然瞥见有人影钻了进去,小融子一愣,皱眉扭头,是陆淞进了殿内。
和宜殿的人都清楚,自陆淞来了和宜殿,就很得卢才人看重,见他进去,小融子没再耽误,也立即转身进殿。
殿内,陆淞一进来,就见卢才人拿着玉如意往下砸,他脸色一变,上前不着痕迹地挡在云姒前面,玉如意直接砸在他额头,瞬间额头上青紫一片,破了皮渗出点血丝。
云姒手指不由得扣紧。
陆淞语气很快:“请主子息怒!”
小融子慢了一步,只能跪在云姒身边,和陆淞一起喊:
“主子冷静啊!”
或许是发泄了一通情绪,又或许是被二人叫醒,卢才人终于停下手,她浑身瘫软地跌坐在床上,眼神木木:
“……冷静?”
卢才人讽刺地笑了声,眼泪悄无声息地流下来:“你们让我怎么冷静!”
云姒等人噤声。
遇到这种事情,谁都不能说和卢才人感同身受,但也知道,卢才人现在根本不是说冷静就能冷静的,但除了冷静,卢才人又能做什么?
发疯大闹,只会惹得皇上越加厌烦。
卢才人见他们都沉默,似乎看出了什么,哭声逐渐压抑,没了皇嗣,她身上的轻狂也终于跟着消失,半晌,她哑着声音问:
“是谁?是谁害了我?”
话音甫落,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云姒心中苦笑,要怎么和卢才人说,一切都是巧合?
半晌没听到答案,卢才人扭头看向他们,逼问:“都是哑巴吗?你们说话啊!”
云姒抿唇,低头迟疑地将卢才人昏迷后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话落许久,卢才人也没再出声,她呆滞地跌坐在床榻上,忽然,她一边哭一边笑:
“巧合?偶然?”
她指向自己,声音发抖地问向云姒三人:“最终居然是我自己不小心?”
她的状态明显不对劲,云姒三人不敢再说话,生怕会刺激到她。
卢才人忽然转头看向云姒,注意到这一点,云姒心底蓦然咯噔了一声,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预感成真——卢才人冷不防从床上下来,她踉跄地走到云姒跟前,掐住云姒的脸,迫使云姒仰起头来,她用力很大,指甲都要掐入云姒的肉中,她声音在幽暗的殿内显得格外阴冷:
“你在宫中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这个忌讳,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背后,小融子和陆淞都皱紧眉头,难掩担忧地看向她。
云姒被迫仰着头,看清卢才人眼中的森意,声音轻颤:“奴婢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不想让主子扫兴,还请主子明鉴。”
陆淞见她脸颊被掐得通红,将要破皮,也忍不住道:
“云姒姐姐一向对主子忠心耿耿,想来不会故意隐瞒主子,只是谁都没料到邱宝林和刘御女会如此胆大。”
小融子握紧手,没在这时说话,有一人替姐姐求情就够了,再多,只怕会适得其反。
卢才人低头,她望向云姒这一张只拢细眉就显得楚楚可怜的脸,心底情绪不断翻涌,脑海中忽然响起她疼得浑身蜷缩时,女子不断在安慰激励她的话,卢才人浑身一顿,她快速地松开手,蹲下来伸手想要摸云姒的脸,她哭着说:
“云姒你别怪我,我不是怀疑你,我只是控制不住情绪……”
云姒袖子中的手还在发抖,两颊尚有些隐隐作疼,卢才人哭得可怜,不见半点刚才的冷意,云姒低垂下眼睑,轻声说:“奴婢知道,奴婢没怪主子。”
卢才人哭着点头,她发狠道:
“都是那些贱人的错!是她们故意引我问起香膏,才好给我下套!是她们要害我!”
卢才人眼底的冷意让人骨子里生寒,她看着云姒,几近哀求:“她们害了我的孩子,我绝不会放过她们!云姒,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云姒在她的注视下,只能点头。
无人知晓这一夜和宜殿的混乱,等卢才人彻底安静下来,天际都要晓白,云姒低眉顺眼地从内殿出来,雾色朦胧,叫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秋玲端着什么,走上前来,紧张地问道:
“姐姐,你要的长寿面送来了,现在要端进去吗?”
云姒低头,看了她端着的长寿面,想起自己趁卢才人没醒特意跑去御膳房做了长寿面一事,她安静了片刻,平静道:“你送进去吧。”
秋玲无意识地“啊”了一声,愣住,云姒辛辛苦苦地给主子做了长寿面,居然会愿意将结果拱手让人?
她端着长寿面的手紧了紧,看着云姒转身离去的背影有点发愣。
陆淞听见了二人的对话,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在场唯一面上没有情绪的就是小融子,他低垂着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回到厢房后,云姒关上门,她坐在铜镜前,一点点弯身趴在梳妆台上,脑海中不断回想起卢才人掐住她脸时眼中的冷意,云姒闭上眼。
她想过,她和卢才人不会善终。
不论她是什么想法,最后在卢才人看来,她都是背叛了卢才人。
但她总想着,在做卢才人的奴才时,多替卢才人考虑,等撕破脸皮时,也许不会那么难堪。
这是她的第一个主子,云姒承认,她从一开始就不是抱着诚意来的。
但云姒一直记得,卢才人见到她第一面时,不带任何杂念地笑着说的那句“你真好看”。
铜镜中女子擦了一把脸颊,她仿佛不难过,却在许久后,深呼吸了一口气,自嘲地轻笑了声。
人总是矫情,明明没做什么好事,却抱着会有两全其美的想法,贪心不足自是会遭到反噬的。
*******
卢才人失宠了。
和宜殿的人都察觉到这个事实,自卢才人小产后,皇上一次都没来看过卢才人。
除此外,卢才人小产需要静养,连年宴都没能参加。
和宜殿上下人心惶惶,云姒每日安抚人心都费尽了心思,直到她彻底冷下脸:
“要是不想在和宜殿待下去,直接把名字报上来,我亲自和主子说明,让你回中省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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