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爷大哥,等等等等,我们是来县城考试的学子,麻烦您等等。多谢多谢了。”
赶着老牛,赶在差役大哥关城门前最后一刻进了城。钱有福朝着两位大哥,谢了又谢,还送上了两包他娘特意做的给他们路上赶路无聊时吃的小零食。
两位大哥礼尚往来,也给钱有福他们提供了一些信息,比如大概已经来了多少学子,哪个客栈已经住满了,哪个客栈住的都是学子,哪家客栈更实惠。
虽然都不是什么秘密,却也实实在在帮了钱有福他们不少忙。
等到他们找到客栈安顿好,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送上来,就连这次跟着张霖一起过来的管家都在心里感慨了一句,他家少爷这位好友弟弟,还真是个人物,小小年纪,与人情世故上就这么明白,又是个有天资的,将来前程恐怕不可限量。
另一边,钱长林、钱有德也在夸钱有福。“今天要不是有阿福,我们就算能进城,恐怕也得花不少时间找客栈。阿福你是怎么想到给那两位差爷大哥送吃食的?”
“可能是想着人家到底给咱们一行人留了门?”没像有些缺德的,看到有人来,故意提前一步把门关上不让他们进来,钱有福轻笑。
钱有德伸手揉了揉钱有福脑袋若有所思点头。
翌日,钱有德跟张霖结伴去县衙换了考试文书之后继续回客栈备考复习,钱有福没事干,按着上辈子的习惯,自己溜溜达达先跑去认了认考场。
感谢赵大人当初特意花银子把考院大修了一番,几年过去,考院依然很新。就算回头考试的时候,又下雨,也不用担心出现号房漏雨的情况。
不过雨布还是得带上,“还有竹钉、人参酒”,这些都是他们从家里带来的。
淮安府二月的天气还是比较冷的,县试又不许穿夹棉的,带点人参酒,万一冷了,还能喝了提提神暖暖身子。
“哥,最后交代一点,如果在里面病了,一定不要强撑。你今年也就是下场试试,咱们要是跟小袁夫子一样,运气不好,就下次再考不着急的,巧儿姐也不着急。”
家里巧儿姐眼瞅着就要说亲,他哥虽然没说,但是钱有福知道,他哥其实想今年至少中个童生,这样巧儿姐说亲的时候,能说个更好的。可是钱有福不想他哥压力那么大。
钱有德笑着点头,“哥知道,你跟爹在外面,也不用着急,龙门没开的时候,就在客栈里待着,不用在考院外面守着。”
钱有福答应的干脆,可是等钱有德进去了,他却还是在考院外面站了许久。
后面还是钱长林担心他冻着,把他拉去考院对面一个茶楼要了一壶茶,钱有福这才坐下。
可那目光却是控制不住的往考院那边看,像是能穿过考院高高的围墙看到里面似的。
钱长林好笑,“来之前谁说的,一点都不紧张,肯定不紧张?现在我瞧着,你倒是比我还紧张。回头你自己进去考,还不得紧张的晕过去。”
“那不会,我自己考,我就不紧张了。”都是他平时做的题,有什么好紧张的?钱有福端着茶,囫囵不知味的喝了几口,又放下,目光控制不住去看店家放在角落里的这个时代计时的沙漏。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度秒如年。
周围跟钱有福一样,望眼欲穿,焦急等待的人不少。
大家一开始因为紧张都不怎么说话。
不知道是谁开始的第一句,其他人便有一搭没一搭都跟着聊了起来。
说的大都是读书的辛苦、不易。
有些家里学子已经考了不止一回,因为各种各样原因没有中的,说起来心酸的不行。
“哎,这么多人,今年也不知道能取中几个。”
“不多吧?往年能取中童生的,咱们整个县顶天了也就二三十个人这样。县试通过的人多一点。可每年好像也多不了多少。”
之前赵县令在的时候,重视文教,取中的人数相对多一点,现在这位据说是京城来的陆县令是四年前来的,本身倒不是什么贪官,可也没什么太大的政绩。
这几年他们县取中的人数一直不高。
今年他们家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中。
钱有福一边听他们有一句每一句闲扯,一边跟他爹一起注意着考院那边的动静。
中午午饭都是仓促用的饼子。
“出来了,出来了。”
县试总共考四场,每一场当天就能考完,钱有福他们在外面等到申时,里面的人就出来了。
茶楼里的人一拥而上,齐齐往外跑。
钱有福怕发生踩踏事故,虽然心里着急,还是拉着他爹,等了会儿才往出走。
到了跟前,正好看到钱有德跟张霖一起拎着考篮从里面出来。
“哥、张霖哥,你们怎么样?没事吧?”
钱有福挤上前,从两人手中接过考篮。
“没事,回去说。”
“如何?”进了房间,钱长林、跟着张霖来的管家忍不住就开始问两人考试情况。
钱有德笑着点头,“应该问题不大。考的都不难。”
张霖跟着点头,“试帖诗也是考烂的,让做的一首桃花诗。”这种诗他们平时不知道积累了多少,到考场上稍微改改就得了。
而且按着惯例,县试要求本身就不高,只要语句通顺,没有错误,写字写的工整即可,所以他们过县试应该问题不大。
事实也确实如果,钱有福白担心了,隔一日发案,两人的名字都在榜上,且名次还不低,他哥钱有德第三,张霖第四。
随后的几场也差不多,考到后面,钱有福一开始的紧张情绪已经全都没了。他哥在考院里考试的两天,他愣是把带过来的第一卷 《周律》给看完了,还出去逛了一圈,用自己的零花钱给他娘、他爷奶、他三叔三婶他们每个人买了件小礼物。
“钱婶子, 听说你们家大孙子县考过了?咱们村是不是要添一个秀才公了?”
“还早呢,还早呢。县考才是第一步,后面还有那什么府考、院考呢。等都过了才是秀才呢。”
钱有德县试第三的成绩传到山南村, 李氏、钱存贵两口子好些日子笑的合不拢嘴。
不过两人理智都还在,高兴是高兴, 却没狂的没边, 话里话外依然是谦虚的很。
这就让山南村不少人更高看了一眼,有那想的长远,之前跟钱家关系一般的, 已经主动跟钱家走动起来了。
就这几天,主动到钱家这边来说话, 帮忙的都快赶上往常半年了。
送走最后一个过来唠嗑的村人,李氏关上门, 转头看到小儿媳扶着腰从屋里出来,连忙上前道, “不是让你在屋里歇着吗?怎么出来了?”
吴氏:“娘,我没事, 这孩子现在已经不折腾我了。”
“那也得小心点, 想要什么就叫我或者叫巧儿。”
“奶,还有我。”已经七岁的秀儿听到动静,拎着个小篮子从后院哒哒哒跑过来。
“对对对, 还有咱们秀儿。”
吴氏欣慰的笑着揉了揉小女儿发顶。“娘,我想跟您商量点事。”
“啥事?你坐下说。”
吴氏点头扶着李氏胳膊在旁边长条凳上坐下,又打发了不适合听的小闺女秀儿去后院继续摘菜, 才道, “是巧儿学绣活的事。巧儿也不小了,再过半年一年的也该说亲了, 本来我想着巧儿亲事多半说在村里,我跟娘教的那点子绣活,也差不多够了,就没提这事。
可自打阿德过了县试,我瞧着来咱家探口风的,家里条件好了不少。”而且好些都是镇上的。前儿就连阿继他娘袁氏都受人之托过来了一趟,说的那家各方面条件还挺不错。
“我就想着是不是在镇上正经找个手艺好人品好的绣娘,教教巧儿。要是能学出来,将来哪怕嫁到镇上,巧儿也有一门手艺在,不怕婆家轻待。娘觉得呢?”
“行啊。这是好事啊。你要是有这想法,回头等阿德他娘回来,我跟她提一提,让她帮着寻摸寻摸。她在镇上呆了这几年,人头上总是比咱们熟。”
吴氏笑着点头,完了想到钱有德也不小了,这几天过来的婶子大娘,虽然打巧儿主意的不少,可想把自家侄女、外甥女、闺女啥的推销给钱有德的更多。吴氏便随口问了句,“娘,阿德的亲事,您跟爹是怎么考虑?不准备给阿德定下来吗?”
李氏摇头,“还不着急,反正阿德也不大,又是个读书人,今年才将将下场,你爹跟老二的意思都是再等等,若是能中个秀才再说亲当然更好。”到时候不管是选择的面,还是对方的家庭层次都会不一样。“巧儿的亲事也一样,你也别急着给她定下,若是这两年阿德能中,巧儿的亲事不也能往上抬一抬?”
吴氏连连点头,她没怎么去过镇上,不清楚,但是巧儿她爹跟她说过不止一次,阿德、阿福都是读书苗子,在私塾里得夫子看重,将来说不得她们老钱家还能出个举人老爷呢。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她家巧儿、秀儿也得好呢。
钱有福跟着他哥去县城参加完县试回来私塾念书也有些日子了,钱有福、小胖、阿继又恢复了每天下学后三人一起读书写字的学习习惯。
突然想到再过不久就又是府试,小胖从书里拔出脑袋,问钱有福,“阿福,阿德哥府试的时候,你还跟着阿德哥一起去府城吗?”
钱有福摇头,“不去了。”
他之前跟着去是担心他哥不适应,现在他哥看着没啥不适应,来回他爹也都把他哥照顾的很好,那他自然就不用去了。
再说,他自己也得好好念书呢,说了明年下场,这剩下的一年,他怎么也得好好把握,“接下来我要好好念书。你们呢?你们五经最近学的怎么样了?”
钱有福在乙班已经呆了快三年了,五经现前面四本已经囫囵学完了,就剩最后一本《春秋》了。
小胖、阿继比他晚一年进乙班,如今进度要比他慢上许多,他跟他哥去县城考试前,两人刚开始学《礼经》。
小胖痛苦摇头,“不怎么样,《礼经》字数太多,太难背了。”
哪怕他们这第一遍就是粗浅的学习,以后才会根据各人擅长、喜好,专治一经也太难了。
“阿福,你当时是怎么背下来的?那么多字呢。”他都想放弃,要么从五经里面挑一本字数最少的直接研读得了。
“我?就那么背的啊,每天背几百字,几万字也就不到一年就背下来了。不过我也就是书背下来了,《礼经》其实我真正学的并不算特别好。”
他是早就定好了将来要专治《春秋》的,所以,五经其他几本其实就是比较粗浅的过了一遍,只能背诵并粗浅理解。就是《春秋》他现在其实也学的算不得多精深,他的计划是先把《春秋》过一遍做到能背,能粗浅的理解,然后再把《左传》、《公羊传》好好研读一下,再回过头来再读《春秋》
“背一年啊。”小胖直接惊呆了。咬着大拇指不知道在思量什么。
反倒是阿继,似乎对《礼经》这一块挺感兴趣的。
“虽然《礼经》字数多,可我挺喜欢的,我准备以后就专治《礼经》了。”
“啊?阿继你认真的?那么多字呢。”小胖想想那厚厚的一本就怕的慌。
可是五经又必须得选一经,看钱有福、钱继都先后定下了自己以后专治哪一经,小胖有点慌,“那要,要不,我还是专治《尚书》吧?”这个字数稍微少一点。而且他已经学过一遍了,“我再好好研读研读,说不准明年能跟阿福一起去考童生呢。”说到这,小胖眼睛一亮,越想越觉得他专治《尚书》是个好主意。
钱有福:“如果你确定专治《尚书》的话,明年确实可以,但是你确定就要定下《尚书》不看看其他的嘛?也许你更喜欢其他的呢?”
有条件,钱有福还是希望他们能把五经都过一遍,就像上辈子高一分科前所有的科目都学一学一样,这样才知道自己适合哪个,更擅长哪个不是?
“不用了不用了,我回头就去跟夫子说,我,我以后就专治《尚书》,《礼经》、《易经》、《春秋》我就不学了。阿继你呢?你学完《礼经》,后面的《易经》、《春秋》还学吗?”
阿继摇头,他没有阿福那么高的天赋,也做不到兼容并包,《易经》、《春秋》他也不打算学了。
行吧,钱有福虽然觉得五经都学一遍会更好,却也尊重小伙伴的选择,并没有勉强小胖、阿继,反而因为三人现在勉强算是又站在同一起跑线上而高兴。就像小胖说的,他们一起好好努力,说不定明年能一起去考童生呢。
崇元十年四月,淮安府的天气已经渐渐转暖,气候倒是很宜人,可过了四月十五之后,梅雨季也跟着来了,钱长林跟钱有德坐船往府城去没两天,天上就开始下雨。
小胖见钱有福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发呆,以为钱有福是担心他哥,想了想安慰道,“阿福,你也别太担心了,人家不都说十里不同天吗?说不定我们这里下雨,府城没下呢。”
旁边王杰闻言附和点头,“就算下雨其实也不怕,你哥不是带了雨布吗?挂雨布我们早就练熟了,不会有事的。与其担心你哥,倒不如担心担心我们明天的模考。”
这些年,袁夫子的一些教学习惯一直延续着,明天钱有德他们在府城要府试,他们在私塾里也要模考呢。
钱有福回神,笑着道,“我没担心我哥,我只是在想,这种天气,明天模考的时候夫子还会不会用粪桶对付我们。”
小胖/王杰/还有刚去了一趟茅房回来的钱继: ……
这个,还真是个大问题。
“应该不会吧?”
钱有福摇头,“那可说不好。”他总觉得夫子在这事情上,有时候有点丧心病狂。“你们忘了,夫子之前干过外面下雨,他拿着水瓢往我们号房里泼水的事。还有一次被小袁夫子撺掇的故意让人抓一条无毒的菜花蛇扔我们号房里。”
扔青蛙、壁虎、虫子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
反正每次模考,与其说是考他们所学,钱有福觉得还不如说是锻炼他们面对各种突发事故的应对能力、反应速度。
“阿福不提,我还真忘了。”,听到钱有福说菜花蛇,钱继还带着婴儿肥的包子脸上闪过几分心有余悸。当时他也是被吓惨的其中之一。“这次夫子应该不会再扔蛇吧?”他是真怕蛇。
王杰:“应该不会吧?”
然而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夫子倒是没准备菜花蛇什么的,可因为外面下雨,他们的号房里却是爬进来另外一个东西。
“啊……”
模考时, 钱有福号房就在钱继隔壁,钱有福刚进去检查完各处边边角角,确定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正准备拿出抹布擦木板,就听隔壁一声凄厉的尖叫。
“阿继……”钱有福速度很快, 抹布都顾不上扔, 就从木板上跳了出去。
钱继也正好从号房里冲出来,扒拉着钱有福胳膊,指着里面吓得整个人都在抖。
钱有福以为又是夫子扔的蛇什么的呢, 心里正吐槽,结果走近了才发现把钱继吓得从里面跳出来的, 只是两条长得比较壮实的大蚯蚓(别名地龙)。好吧,是很壮实, 很大个。
钱有福: ……
听到动静急慌慌跑过来的小胖以及手里拿着一根棍子进来的夫子: ……
“钱继。”看清是什么东西,袁夫子瞬间便是面上一沉。
钱继:“夫子, 我,我真的怕。”小小的蚯蚓他都怕, 就更不用说, 这两个这么粗长的了。
“那你下雨天难道不出门吗?”
他们镇上又不是什么大地方,镇上很多地方都还是土路。夏天一下雨地上可全是这个。
“我,我之前碰到都是避开走的。”钱继也知道自己怕这个不会咬人的东西听起来挺可笑的, 被所有人这么看着,脸一下子涨的通红。
可,可是他是真的怕啊, 看到那东西在地上蠕动……钱继身上就跟过了电一样发麻。
钱有福拍拍钱继, 上前用手里抹布把两条蚯蚓捡出来,远远的扔到外面地上, 才回来朝袁夫子道,“夫子,阿继怕蚯蚓这事,回头等模考结束再说吧。”
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等回头模考结束了,看看能不能试试帮他脱敏。
袁夫子缓了两口气,又看看确实吓的不轻,瞧着有点可怜兮兮的钱继,叹了口气,无奈的摆摆手,“行了行了,你们都回去收拾收拾继续考试吧?”
说完,他自己也提溜着棍子回去拿出题的题板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考试前的这个意外,这一天袁夫子都没像之前模考的时候那样给钱有福他们准备各种意外,就连钱有福之前猜的粪桶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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