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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春腰(沉絮)


“你算什么东西,胆敢打听陛下的意图。”夏如利早都对裴肆和东厂对着干很不满了,他抱拳朝皇宫方向拱了拱:“过会儿陛下也会过来,便先叫唐大人入府巡视搜查,不想撞上了提督,叫提督误会了。”
“哼。”裴肆冷笑数声,夏如利这话简直就是哄傻子,“怎么,秉笔这是决心保唐大人了?这是要赶本督走?”
夏如利直面裴肆,他手心早都冒出了汗,但气势不减,眯住眼,阴恻恻一笑:“提督哪知耳朵听见咱家要放你走?你胆大包天,夜闯王府,难道不该留在这里等陛下的处置?”
说着,夏如利手扫了圈那些威武营卫军,杀意都快从眼睛里溢出来了:“还有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裴肆皱眉:“怎么,你竟想杀人灭口。”他往后退了几步,冷冷命令:“你们还在等什么,将这些人全部捉拿,送到慈宁宫,请大娘娘处置,若有抵抗,格杀勿论!”
话音刚落,那些威武营卫军皆拔出长刀,一个个凶神恶煞的,他们多少也听过夏如利的狠辣,若是落在这权阉手里,怕是小命难保。
“放肆!”
夏如利暴喝了声,他带着那五个太监往后退,退到了台阶底下。
只见夏如利从袖中掏出封折子,手高高地举起,狞笑道:“陛下命唐慎钰办差的密旨在此,我看谁敢造次,这天下姓赵,不是姓裴。”
夏如利没有将郭太后扯出来,他也不给裴肆任何说话的机会,“弃刀投降,尚且有活命的机会,胆敢动手,违逆皇权,必定夷平你们三族!”说着,他略扭头望向唐慎钰:“唐大人,你是出了名的能打,这些卫军若是敢造反,你有没有把握杀光他们?”
唐慎钰上前一步:“易如反掌。”
这时,已经有卫军惧怕,率先扔下了刀,其余人见状,也跟着扔刀,甚至还有人劝裴肆要不先算了,听夏公公的意思,陛下马上就会来,别真被定性为谋反,那可是抄家灭门的死罪。
裴肆暗骂这些脓包被夏如利咋呼几句,就被吓到了,不过他倒也听说过,唐慎钰武艺高强,若是被逼急了,怕是……他一时间拿不准主意,夏如利这深更半夜出现在王府,太蹊跷了,难不成陛下又离宫了?左右今晚事闹得这么大,将来唐慎钰和燕桥开脱不了。
想到此,裴肆笑吟吟地对夏如利抱拳行了一礼:“秉笔,姜还是老的辣,佩服,山不转水转,咱们来日再见。”
“提督言重了。”夏如利挥了下手,对他的几个手下道:“王府里东角门那里有个院子,你们好好请提督歇歇脚,待会儿陛下来了……”
“不用了。”裴肆晓得,若是皇帝真过来了,被这些小人撺掇几句,说不准会对付他,反正先回宫。
“本督还要给大娘娘复命,就不打搅了。”
说罢这话,裴肆微笑着看了眼唐慎钰和那女人,带着他的卫军,匆匆离开了小院。
夏如利站得端铮铮的,见裴肆等人走了,他着急忙慌地从怀里掏出快腰牌,塞到心腹太监手里,压低了声音:“这是陛下给我的腰牌,快拿着去找龙虎营的魏将军,就说陛下的密旨,不管他用什么法子,务必将裴肆和今晚来府里的所有卫军全都拿住,千万不要叫那厮回宫,快!”
等心腹太监走后,夏如利总算松了口气,不知不觉间,后脊背竟生了层冷汗,他抹了把额头,对剩下的几个太监吩咐:“陛下待会儿会过来,赶紧把毓秀阁打扫出来。”
说罢这话,夏如利整了整衣襟,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台阶,笑着给春愿见了一礼,借着檐下微弱烛光打量眼前的女人,秾艳动人,脸上残泪未去,有股楚楚可怜的美,忽然,他目光落在女人脖子上挂着的那块平安扣上,微微一怔,皱眉朝唐慎钰看去,这小子面露尴尬之色,欲言又止,老半天才深深弯下腰。
“多谢夏公公搭救。”唐慎钰自己躬下身,顺手按了把春愿的背。
春愿这会儿如惊弓之鸟般,心仍砰砰直跳,也跟着大人弯腰见礼,抿唇笑:“方才好惊险,多谢公公了。”
“姑娘客气了。”夏如利忙上前扶起这对男女,笑着说场面上的话:“您是陛下的姐姐,这都是老奴应该做的。”
说着,他看了眼角落里晕过去的邵俞,对春愿笑道:“待会儿陛下就会过来,姑娘先准备准备,老奴找唐大人说几句话。”
“啊?”春愿有些愕然,现在不是大家聚在一起讨论,如何将今晚的事解释给宗吉听,将损失降到最低么?她泪眼盈盈地望向唐慎钰。
唐慎钰见小院里此时也没了外人,双手抓住春愿的胳膊,柔声道:“你别怕,陛下肯定不会怪你的,你先去喝杯热茶,压压惊,有夏公公在,我也不会有事的……”
话还未说话,唐慎钰就被夏如利给强拉走了。
春愿担忧地望着唐慎钰远去的背影,大人虽那般说,但她心里慌慌的,都怪她,离宫后非要叫邵俞去找大人。
大人要是没有因为担心她半夜过来,也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
她一定要保住大人,不论官位还是名声,拼了命也要保!
夜凉如水,一弯新月挂在天上,月光温柔地撒在池里,风一吹,卷起片片银鳞。这会儿荷花池边安静极了,四周守着夏如利带来的心腹,一只苍蝇都靠近不了。
唐慎钰紧紧跟在夏如利身后,他心里已经盘想过无数理由了,疾走一步,挡住夏如利,再此躬身见礼,笑道:“若不是利叔,我今儿就……”他拳头攥起,蹙眉道:“您看这么着行不行,就说燕小姐有点私事要办,她不好意思和陛下说,而我之前在留芳县帮她解决过麻烦,她就想到了我,暗中叫下人将我宣到府里商议,裴肆心怀鬼胎,意图阻拦陛下封姑娘为公主,刻意来寻衅。”
夏如利双手背后,看着这俊朗的年轻人,笑道:“这理由你信么?”
唐慎钰失语,又道:“这么着吧,其实我和燕姑娘经历过留芳县的事,有超乎男女的友情,她今日宫里受了委屈,京都又不认识一个人,便找我倾诉倾诉。”
夏如利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手拍了拍唐慎钰的肩头:“有什么不能白天说,甚至傍晚也能说,非得深更半夜说?”他摇了摇头,“唐子哪,男女夜里私会不打紧,但你们俩的身份太特殊了,燕姑娘被皇帝捧在掌心里疼爱,因封公主的事正被郭太后视作眼中钉,而你又是铁杆的首辅党,你半夜和皇帝的姐姐搞在一起,皇帝会不会多疑?太后会不会因此发难?这些你想过没有?”
唐慎钰低下头,饶是如今位高权重,尤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俊脸通红,都磕巴了:“我、我……”他紧咬下唇:“利叔,这事您有没有办法?我想着要不从裴肆着手,看能不能想法子说通他,或者寻他一点错漏,威胁他,悄么声遮掩过去,我无所谓,她一个女人家……”
“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夏如利气急了了,骂道:“那裴肆身家荣宠全倚仗郭太后,瞧这架势早都盯上你们了,能轻易松口?”
说到这日,夏如利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从袖中掏出那封折子:“幸亏方才我反应快,随便用一封空白折子吓唬住他了,不然他今晚非把你和燕姑娘带到郭太后跟前,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唐慎钰面上的羞愧更浓了:“您方才说陛下会来,也是假的?”
“自然是真的。”夏如利拳头锤着发酸的腰背:“陛下指了我去秘办那件事,叫我先一步来王府,把燕姑娘从睡梦中叫起来,他过会儿就到,我一来府上就发现不对劲儿,怎么威武营的卫军把守了王府,紧赶慢赶到佛堂这边,就发现你和裴肆对峙着,若非没有陛下在我背后站着,我哪里敢叫魏将军去拿裴肆!”
夏如利摇了摇头:“唐子,留芳县天高皇帝远,那事咱们可以做做手脚,遮过去,可今晚这宗,多少双眼睛看见了,怕是遮不过去了,我肯定要给陛下上报的。”
唐慎钰其实心里早都明白,遮不过去了,仰头看天上的月亮,苦笑:“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我说你!”夏如利恨铁不成钢般,连连用手戳唐慎钰的胸口,压声叱:“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回事!这么多年,你拼死拼活地办差事,践行与褚流绪的约定,跟和尚似的守着清规戒律,从没有拈过一片花,惹过一根草,勤谨孝顺地侍奉守寡的姑姑,撑起小门小户唐氏一族,你在京城口碑那样的好,所以这次升官才能那么顺利,你怎么,怎么……
你没见过女人?啊?便是没见过,火气上来了,实在想的不行,哪怕收个干净老实的漂亮通房,你何必找燕姑娘!好,就算你冲动得不行了,非要睡她,玩玩儿就算了,回京城后就撂开手,大半夜穿着官服就跑过来了算怎么回事,还被裴肆那孙子给捉奸在床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啊?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你晓不晓得,这事若是散播出去,你的名声会一夜间崩塌。”
唐慎钰被训得脸通红,小声嘟囔:“北镇抚司的人,有几个名声好的。”
夏如利气得连连揉着心口,忽然斜眼瞪向唐慎钰:“你小子不会动情了吧。”
“没有。”唐慎钰立马否认,“我,我只是想和她搞好关系,以、以便将来恩师或者我遇到事,她能在陛下跟前美言几句,再、再就是看她漂亮,实在没忍住。”
夏如利嗤笑了声:“那她脖子上挂的平安扣是什么?”
唐慎钰再也辩解不了,低下头。
夏如利看到这小子这副模样,心里已经完全明白过来了,叹了口气:“你和你娘一样,都是至情至性的人,迟早会吃苦头的。”
说着,夏如利连连摇头:“便是如此,哪怕将来燕桥真能封公主,可她那样糟污的过往,实在是配不上你,你要娶,也得娶个像褚流绪那样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否则,我怎么和主子交代。”
“别跟我提他,我父亲只有一个,那就是唐峻峰。”
唐慎钰梗着脖子,愤愤地打断夏如利的话,他抿了抿唇,看着泛着月光的荷花池,终于,不再逃避,轻笑道:“请您不要那样说燕姑娘,她再糟污不堪,也是我心里的女人,她是很好很好的女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1-01 15:42:00~2022-11-02 19:21: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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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本古言是《一笼香》,文案文名可能到时候都会改,请大家先预收一个,下本写个纯甜日常文。

第70章 配不上朕的姐姐
那司礼监的秉笔夏如利果然经验老道,当即下命令,王府里所有下人不许走动,各处小门不许开,便是雾兰和衔珠这两个有脸面的大丫头,也不许出院门,尽可能地将消息封死。
春愿匆忙在佛堂里将衣裳穿好,梳了发髻,便往毓秀阁去了,在此之前,那位夏如利公公寻到她,私下叮嘱了她几句,说:姑娘是陛下的姐姐,便是犯了天大的错,陛下都不会把您怎样,但唐慎钰就不一样了,陛下多半认为是唐大人引诱哄骗的小姐,所以,小姐在回陛下话的时候,可千万不能说是唐慎钰主动找的你,最好说是你诱惑的他,今晚是你派人寻了他很多次,他不敢不过来。
事实上,不用夏如利交代,她也打算这般说。
不知不觉,就到了四更末,寒风乍起,冷飕飕的。
春愿由邵俞侍奉着,走进毓秀阁,四下瞧去,小院内外把守着披坚执锐的亲卫军,上房灯火通明着,陈银和夏如利、黄忠全等人守在门口,时不时窃窃私语,不晓得在商量什么,而唐大人则跪在院当中,他低着头,影子投映在地上,像堆崩塌掉的小山。
许是察觉到背后有人,唐慎钰把握着分寸,将头稍稍扭转过些,果然发现她来了。
春愿见过他意气风发的样子、也曾见过他愤怒失控的一面,大多数的时候,他是冷静沉稳的,可从未像现在这样,头发被凄冷的夜风吹得稍有些凌乱,眼睛是炽热的,有一种疯狂的焰火,轻松的欢喜,可又有几许担忧和不安。
“大人。”春愿口里轻声唤,不自觉往他那边疾走两步,理智让她停下脚步,就这么望着唐慎钰。
唐慎钰强颜欢笑,深深地望着她,无声叹了口气,下巴朝上房努了努。
春愿会意,苦笑着点了点头,提起裙子,上了台阶,推门而入。
屋里很暖和,已经有蛾子了,在琉璃灯罩里乱扑腾。
宗吉这会儿坐在雕云龙纹的宝椅上,他穿戴得齐整,黑发用白玉簪绾在头顶,穿着岫玉缂丝长袍,腰间玉带上悬挂了香囊和蟠龙纹玉佩,一脚踩在紫檀木搁脚上,深深垂着头,手肘在腿上,旁边矮几上放着几盘点心,一口未动,压手杯里的茶已经凉了。
听见动静,宗吉抬起头。
春愿羞愧地低下头。
“阿姐哪。”宗吉声音里尽是无奈,他之前听夏如利上报的时候,真气得差点背过去,这个阿姐哪,他在宫里朝堂拼命给她争取,她却让裴肆抓了个现行,还是那种事,有时候真让他有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感觉。
“对不住。”春愿忽然哭了,倒不是她做戏,是真的觉得羞愧难当。宗吉这几个月为了她忙前忙后,又是央告皇后,又是求大娘娘,给她将衣食住行安排得妥妥当当,绝不输赵家公主,可她却……
“我对不起你。”春愿泣不成声,捂着口哭:“我给你丢脸了。”
宗吉起身,疾走几步过来,从后面环住娇弱的阿姐,带着她往檀木宝椅那边走,安顿她坐下后,他从矮几翻起只罗汉杯,倒了杯热茶,擩进女人手里,摩挲着她的背,让她能好受些。
“别哭了,没多大事,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宗吉柔声安抚,不忍出言苛责,想着阿姐不大聪明,以前就很容易被男人骗,朝门那边剜了眼,恨恨道:“朕知道,定是唐慎钰欺负了你!”
“不不不,不是”。”春愿猛地抬头,谁知却把宗吉的下巴给撞到了。
她急忙放下茶杯,手忙脚乱地给阿弟揉,忽又懊恼地打了自己一耳光,低下头,双拳紧紧攥住:“他没欺负我,是,是我引诱的他。”
宗吉下巴红了一片,手指向外头,眉头都拧成了个疙瘩:“那就是他心怀不轨,什么时候不来,非要大半夜的,故意在坏你的名声。”
“也不是。”春愿咬住下唇,小声道:“是我今儿白天在宫里遇着了不高兴的事,就想找人倾诉倾诉,几次三番叫人去找他,都赖我。”
“你!”宗吉用力拍了下自己的大腿,背过身子生闷气,不看春愿。
“你生气了么?”春愿手颤巍巍地抬起,不敢碰阿弟。
“嗯。”宗吉气呼呼地承认。“有一点。”
春愿低垂着头,双手抱住罗汉杯,眼泪噗哒噗哒往下掉,落入茶汤中,怯懦道:“其实我、我老早之前就同你讲过了……”
宗吉猛地转过身,“朕还当你就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竟……”他叹了口气,盘腿坐到宝椅上,捏起袖子给阿姐擦眼泪,柔声问:“多久了?”
“有段日子了。”
春愿实话实说,她现在基本能确定,宗吉是不会恼她了。同时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得亏她留了个心眼,月前在出了普云观那事后,就跟宗吉隐晦地说过她暗中爱慕唐大人,否则今晚忽然发生这么一宗被“捉奸在屋”的事,那才是真的突兀和不正常。
“阿姐你糊涂呀!”宗吉叹了口气:“当时朕就给你说了,唐慎钰虽说如今高官厚禄,可他做的都是得罪人的勾当,树敌无数,今日你瞧他风风光光,谁知那天就被墙倒众人推了,实在不是良配。而且朕也同你讲了的,已经给你看好了几个出身显赫的世家公子,其中有个叫宋献,是齐国公的嫡三子,生的玉树临风,而且这人性情特别好,温文尔雅……”
“可他不是唐大人。”春愿忽然打断宗吉的话,轻咬住下唇。
宗吉一怔,蹙眉问:“真那么喜欢?”
春愿摇了摇头:“我其实也不晓得喜不喜欢,可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男人,会在大雪天抱着我到处求医,会帮我给我的亲人,就、就是那个丫鬟春愿,给她收尸安葬,会为了给我讨回个公道,不惜得罪朝廷什么尚书的大官,严惩了程冰姿夫妇,大抵也不会有人,在我绝望得悬梁自尽的时候,将我解救下来,耐心地劝我别难过,我不晓得什么是喜欢,我只晓得,在我不高兴的时候,很想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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