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指手画脚?”钱婷婷手指向自己,一脸无法相信地反问,“你现在什么意思?意思是您是大行长,不认我这个妹妹,以后也叫我别来了呗?”
钱行长表情未变,严肃道:“你明白我的意思,不用发散。在工作期间,你的确不该进入银行办公区,这不合规矩。是我没约束好底下人,我会向上级做检讨。”
这话如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钱婷婷脸上。
她如芒在背,不敢去抬眼看周围人的反应。
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被人,还是自家亲哥在众人面前打脸。周遭的各种声音都像是一种嘲笑,嘲笑着她的自大,嘲笑着她的可怜。
钱婷婷双手狠狠攥拳,眼圈通红。
这份耻辱,她收下了。
一辈子都不会忘。
“你最好记住你说的话,以后这里你求我,我都不会来。”
钱婷婷恨恨丢下一句重话,毫不留情地跑出去。
钱行长眼中闪过一抹刺痛,他最了解她的性格,这回她怕是连亲哥也记恨上了。可是,他不能不给大家一个交代。
钱婷婷挨训,生气跑出去,最慌张的莫过于小圆脸。
他刚才颠倒事实真相,向这位大小姐买好,以为定能得她的青睐,结果才不过几句话,她就跑了,那他怎么办?
行长不是傻的,还有郑组长、副组长也都了解真相,很明显知道他说谎了……
小圆脸越想越害怕,额头不由冒出一层层冷汗。
冷汗顺双颊往下,滴答滴答,不多时,他脚边已有两洼水渍。
不同于小圆脸的站立难安,郑组长松了口气。
看来,他听到的那些关于行长的传言都是真的。这位虽有家世加成,倒也是靠自己的真实能力爬上来的,也不会真纵着这位大小姐。
郑组长心有余悸之时,却是听到钱行长道:“你们三个,想想怎么检讨吧,给大家一个交代。堂堂银行的员工,轻易听信外人的话,置银行的信任于何地?以后老百姓还要不要相信我们了,还敢不敢相信?”
质地有神,振聋发聩。
郑组长被说得满脸羞愧,小圆脸更是头深深垂着,不敢抬头。
围观的人全程见证钱行长的大公无私,并当场处理这些员工,纷纷鼓掌叫好。
钱行长双手微抬,轻轻下压,道:“大家静一静,你们的鼓掌我受之有愧啊。只是,个别人犯错,不意味着我们就完全不值得被信任。还希望大家可以给我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同时也请你们监督,看我们有没有真的做好,可以吗?”
不知是谁最先起头,吆喝起来:“好,我们相信行长!”
大家像是被唤醒,一起高喊“相信行长” ,立即消解刚才掀起的那场不信任。钱行长趁机给其他人使了一个眼色,银行里的人立马动起来,主动询问大家需求,继续办刚才没办完的业务。
这些人散开之后,钱行长注意到还有一个人动也没动,稍有些不悦,面上却未显露,主动问起:“办业务的话,可以去那边排队了。”
“我不是来办业务的,我是来招标的。你说话算数吗?”
钱行长:“自然算数。说起来,这项招标便是我登报发起的。”
“那到底招到了没?我们现在申请,还算不算数?”
钱行长:“自然算的。”
这人犹豫了片刻,最后下定决心:“俺是来申请的。”
钱行长招呼郑组长:“小郑过来,带这位同志去做好登记。”
郑组长一心将功补过,听到召唤,立即小跑过来,满脸赔笑,带这人去做登记。
“吴厂长,这是熟人?”
钱行长来到许梦雪和吴雯面前,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许梦雪,眼底略过惊艳。
“嗯,这是我朋友,许梦雪。说起来,她也是看到行长你的招标申请特意过来的,不想撞到了婷婷,可是受了一通委屈。”
吴雯不靠钱家吃饭,自然也不用给钱行长这个面子。
虽然她也要投标,为的是服装厂,跟她个人没啥关系。
她刚明白看着,钱婷婷当着一堆人的面,都要污蔑许梦雪,不管是出于什么缘由,都是不安好心。
作为朋友,好朋友受了委屈,又没有错,她肯定是向着朋友这一边。
钱行长尴尬笑笑,朝许梦雪道歉:“让这位同志受委屈了。我刚才也已经问清楚,是我手底下人没搞清楚,才闹出这个大乌龙。许同志既然来申请,那赶紧来这边登记吧。”
经过这么一遭,许梦雪已经不想和这家银行打交道,开口拒绝了。
钱行长略微一顿,再次邀请:“还请许同志千万给我个面子,不然别人知道了要误会了,还以为我们银行以大欺小,多叫人笑话。”
许梦雪仍是拒绝:“多谢行长的好意。只是想想,我过两天还是要往南方去,不知多久能回来,还是不给您这边添麻烦了。”
没把话说得太直白,拒绝得却是很干脆。
钱行长以为她拿乔,想着多劝几次就行了。
任他费尽口舌,许梦雪都坚定拒绝。
眼见着钱行长都快劝急眼了,吴雯看出许梦雪是真不想接这茬了,便过来打圆场:“要我说钱行长,您不如看看我们厂子里的货,说不定更合心意。”
有人递台阶,钱行长只好作罢:“那好吧,有机会咱们下回再合作。”
吴雯去交材料,许梦雪在外等着。钱行长没走,还在那儿和她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旁敲侧击地打听许梦雪家里。
许梦雪漫不经心应付着,能敷衍就敷衍,不好敷衍地便跳过去,假装没听见,也不管钱行长是不是脸色不好看。
不合作了,自然不用惯着他。
这又不是她的财神爷。
吴雯回来,两人一起离开。
出了门,吴雯好奇:“这个钱行长是个笑面虎,一般笑眯眯的,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咋想,我刚咋看着,他呲牙咧嘴的,好像气得不轻?”
许梦雪便把刚才她走了后、钱行长打听的事说了说。
吴雯眼底漫出笑意,忍不住道:“难怪气得不轻,他估计好奇你是得有多大的背景,竟然敢不给他们钱家面子。哈哈哈哈……”
她笑得弯了腰。
“我一想到他吃瘪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真是太好玩了。”
她笑成这样,许梦雪着实无奈:“好了好了,我这是愣头青,毕竟不靠他们吃饭,想咋着就咋着吧。”
吴雯:“希望他不像他妹妹是个小心眼的,不然你现在做生意,万一以后你们还有打交道的地方,别给你穿小鞋。”
许梦雪果断道:“那不怕,又不是只有他一家银行。”
吴雯竖起大拇指:“我姐妹就是大气。”
两人许久没见,难得见一面,吴雯不着急回厂子里,许梦雪呢也不急着去卖货。
她手上的货只有不到四百件,先让许小弟和陈桂英女士练练手,拉一拉这个时长,给其他顾客点时间。
于是,吴雯便提议道:“我听说咱们这儿新开了一家西餐厅,不如去坐坐?咱们也看看洋人的东西长什么样子。”
许梦雪欣然同意。
这家新开的西餐厅听说是老板从京市和沪市学来的,在封城也有模有样地学人家。餐厅坐落在封城最繁华的市中心,两层小洋楼的地方。
刚走到门口,便感受到这里与其他餐馆全然不同的氛围。大抵是这样洋气新鲜的东西,在封城实属少见,再冠上一个“洋人的东西”,普通老百姓第一印象便是——这里很贵,消费不起。
所以,走到这儿,好奇地人虽然很多,但这一块门口却是空的。
很多人都下意识绕着走,好像走到门前,都有些害怕,也自惭形秽。
许梦雪和吴雯往餐厅走的时候,很明显感觉到,不少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吴雯:“看得我都有些紧张了。”
许梦雪舒口气,道:“没事,就当是个普通的餐馆罢了。”
一进门,便感受到全然不同的氛围,再看餐厅的装修,也是和常见的国营饭馆、私营饭店很不一样:
彩色绚丽的玻璃窗,颜色亮眼;白墙下是红色的刷漆,边上是一张张四方桌,桌上铺着红白格子的餐布,餐桌上有银烛台点缀,再往上一盏盏吊在上头的吊灯,灯罩一水的彩色玻璃,与彩色华丽的玻璃窗相得益彰。
餐厅整体风格鲜亮大气,透着时髦和洋气。
坐在里头,还有悦耳动听的音乐,人说起话来,都不由放轻了声音,唯恐惊扰这个氛围。
她们一进来,便有服务员来接待,带她们到相应的座位,并拿出彩色打印的菜单请她们参阅、点菜。
这些人全程笑眯眯的,服务态度良好,不像国营饭馆里那些人,鼻孔朝天,问一句都爱答不理。
她们俩都是第一次来,不是很熟,翻了遍菜单,点的都是菜名后面备注有“招牌”的菜,比如特制奶油酥皮汤、利查饭、秘烤菠萝油、什锦沙拉,还有海鲜烙面、葡国鸡等。
这些并不便宜,但她们两个人都是自己能赚钱的主儿,也不觉得花这些钱能有多心疼。
点好菜,说起这回投标的事。
许梦雪没想到吴雯会来,吴雯也没想到会碰上许梦雪。
一个以为国营厂子,一般看不上这种小活;
一个以为对方还在南方,还得有阵子开始。
两个人一对口径,算是搞清楚彼此境况:许梦雪已经从南方回来,货都陆陆续续出了;吴雯在的国营厂子受外面冲击不小,他们的业绩持续下滑,员工积极性不高,他们得想办法赚点钱。
说起来,吴雯多少也好奇南边是个啥样。
许梦雪自也不吝啬,把对梦云说过的话,再同她仔细讲一遍。
吴雯不像梦云单纯地羡慕许梦雪能卖了工作,出去闯荡,她思考的更多的是往后的发展。
”照这样子继续,羊城的那阵风早晚会吹到封城来,只是个时间早晚的问题。”
想起厂子里的争斗,她一脸凝重。
“外头人家都开始想破头怎么赚钱了,咱们这还为了这一亩三分地争得头破血流,想想有些可笑了。”
她说的更多是厂子里的那些老顽固。
许梦雪见过陈磊,也见过陈磊在厂子里的处境艰难,自然很能理解吴雯的处境。
这就是在大厂子难的地方。
“其实羊城的国营厂子,算起来比我们更难。”
许梦雪简单说了下陈磊所在的国营厂子的境况,“羊城更快没错,但对于那些习惯安逸了大厂子来,未必是好事。因为外面太快了,而他们机构臃肿,结构复杂,想要像小贩一样快速调转方向,跟上发展速度,反而会更难。他们更有一种被时代抛弃的感觉,而封城反应慢,未必是坏事,不是吗?”
经许梦雪一提醒,吴雯顿悟。
封城反应慢,变化也慢,而这正是他们但机会。
她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差,在巨变到来之前,及时、准确地调整方向,保证他们这艘大船不被时代的浪潮打翻。
“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杯我以水代酒,敬你。”
许梦雪举杯,同她的轻碰。
两个玻璃杯相碰,声音清脆动听。
她们相视一笑,有种视彼此为知己的感觉。
她们点的东西,恰好这时也陆续上来了。
不同于中餐的味浓份量大,这些西式菜肴突出的是一个精致和量小。
先上来的是特制奶油酥皮汤,一端上桌,便有股很浓郁的奶香味。服务员特意提醒她们,这个酥皮可以单吃,也可以泡在奶油里一起吃。
许梦雪看看放在边上的小小酥皮,又看看面前的奶油汤,同吴雯打趣:“这是不是有点泡馍的感觉?”
吴雯轻笑:“你还别说,还真有点像。”
他们俩都是头回吃,说是那么说,却是先尝一下酥皮的滋味。
酥皮焦黄,很酥很脆,咬一口,酥皮便掉落在手上,手指跟着染上香浓的香气。
两个女人冲彼此点点头,眼露赞许。
她们浅尝下酥皮,又学起地道吃法,把酥皮泡在奶油汤里。
奶油汤很浓稠,像是流淌的乳汁,入口鲜咸可口,沁着甜味儿,而酥皮在里头泡软了,裹挟上奶油的香浓醇厚不说,外表的酥皮褪去香脆,反增一种韧性,又是一种别样滋味。
品尝奶油汤的当口,点的其他吃食也陆陆续续被端上来。
“这个利查饭起的名儿挺洋气,其实啊,就是团在一起的炒饭。”许梦雪点评道。
拿勺子舀了一勺,一口吃下去,点点头,“嗯,还不错,挺舍得用料的,里头不少香肠。”
吴雯尝了下,道:“确实。回头有功夫在家里试试,把蛋炒饭换成酱油炒饭,再加上点香肠,可能就是利查饭了。”
许梦雪正吃着,突然呛了下,掩住唇,不停咳嗽,又猛喝几口水,好一番顺气,才算是恢复正常。
“雯姐你说得挺有道理。”
吴雯目光微转,嗔她:“我说得有道理,你还笑喷了呢,这不是平白笑话人嘛。”
许梦雪恨不得举双手作投降状:“冤枉我了,我可没笑话你,实在是我没想到这一点。精辟!”
吴雯:“……”
像什锦沙拉啥的,她们觉得也就是卖个名,吃起来味道一般。
说白了,跟大杂烩差不多。
海鲜烙面嘛,味道挺奇怪的,海鲜挺鲜,只是对封城这个爱吃面的城市来说,这种海鲜面的做法和封城人的口味匹配度略差。
还有葡国鸡,这种鸡的做法她们也是第一次见到和吃到。
一个大金黄盘子被端上来,金灿灿的,里头有鸡肉、洋葱和土豆,还有服务员说的芝士,所有的混在一起,搭配西式的咖喱,别有一番风味。
芝士很浓郁,会拉丝;咖喱有味,很下饭,刚好一解刚才吃多了糖的甜腻;里头的鸡肉鲜嫩细滑,与往常家里的炖鸡全不相同,又有土豆、洋葱佐味,饶是吃了不少,她们还是把这盘子鸡吃得七七八八。
一顿饭吃完,十分餍足。
吴雯问起许梦雪往后打算,她比较担心,这样总是靠集来卖货,又辛苦又劳累,还不稳定。虽然都已经卖工作,不是图稳定,到底还是收入能稳妥些,是最好的。
许梦雪认真思索了一下,回她:“再卖一批货,应该会看看商铺,开家店。”
吴雯一听,人精神了:“这不错,靠谱。”
他们便说起开店的事,许梦雪也正好向她取取经。吴雯虽然不是自己开店,但是管着一个大厂子,管理经验是有的,这刚好能弥补许梦雪往日经验的欠缺。
吴雯摊手:“成功的经验我没有,失败的教训我是有一箩筐。你想听,我就多给你讲讲。”
“主要啊,是个员工积极性的问题,员工的积极性和他们的收入是直接挂钩的……”
许梦雪身子前倾,仔细听,中间还从小包里翻出一个本子和笔,把觉得有用的记下来。
吴雯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在厂子里开会,我都没害羞。你突然记笔记,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许梦雪:“这可都是宝贵经验,去别的地方学不来。说起来,我还得感谢吴厂长愿意教学,这顿饭就当是我的学费。”
吴雯:“你可是把我吹得飘飘然,那我不和你客气了,咱们继续说。”
天色渐渐暗下来,店里的音乐声渐渐弱了,人也越来越少。
直到一个服务员过来打断她们:“不好意思,我们要打烊了。”
两个人菜才发现,竟是已经天黑了。
从餐厅出来,许梦雪和吴雯两人皆是双手插兜,慢悠悠往前走。
应该是天色晚了,来之前喧闹不已的街道,已是人影寥落。路灯亮着,把两人的影子往后拉得老长。
她们说了一下午话,这会儿享受这种难言的静谧,在夜色里,微微扬起脸,任迎面而来的春风挟着凉意,拂在脸上,吹散燥热。
她们穿过最热闹的街,又走过一条街,默契地感受春日夜晚的美好,有淡淡的、芬芳的花香,有时不时散落在肩头的花瓣,有天边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明星,还有那温柔和煦的春风。
在前面转角的路口,两人即将分道扬镳的时候,许梦雪定定看着吴雯,突然道:“雯姐,我有一个很大胆的想法,你要不要听听看?”
吴雯:“嗯?”
许梦雪:“我想做个品牌,我们可以合作。”
事后,吴雯是怎么回想这段的,她已经记不大清了。
只感觉那个时候的自己,像喝了酒一样晕乎乎的,特别是当许梦雪说出做品牌的时候,她整个人是很惊诧的。
之后又听到了详细的规划,以及二人怎么合作、她怎么下一步等等,那时她才知道,她下午的那番话对方是真的听进去了,也是真的学到了,甚至比她想得更长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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