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斗地主,消磨掉半天的时间。
明明是不特别的日子,余清音却觉得格外值得纪念。
她对着桌子拍张照发在空间,没把明显露出来的两双男人的手当回事。
但落在有的人眼里,就堪比天雷地动。
岳阳今天刚结束在上海的工作,要回公司做汇报。
他连着熬了48小时,坐在候机室昏昏欲睡,猛地想起刚刚发的消息还没有回复,掏出手机看。
这一看,所有的困意都飞走。
他手无意识地摸着屏幕,在聊天页面停留一会,最终还是退出来。
不知怎么的,他没得到就开始患失,叹口气摸着包里的东西——一份小小的礼物,盒子的尖角好像扎在他的心口。
余清音不是故意不回的,她收到的时候正好在做蛋糕腾不出手,等有空又忘记这件事。
人生就是很许多当下不做,马上成为尘埃一部分。
等她夜里洗完澡躺在床上,才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翻个身坐起来。
盯着没下文的对话框,她回复:【下午顾着玩,忘记回了】
岳阳刚下班回到出租屋。
他把行李箱打开,蹲在地上研究从何处下手的时候,听到嗡嗡的响动,还以为是领导又有事找,先沉沉叹口气。
如果此时有镜子在面前的话,在看清楚屏幕的那瞬间,能照出来他的表情有一个影帝都演不出来的三百六十度大转弯。
岳阳自己都没瞅着,但觉得这个夜里处处是鸟语花香。
他手飞快地打字:【没事,玩得开心吗?】
余清音今天确实心情不错。
她转个身趴在床上:【开心,你呢?】
实话实说,岳阳下午忙里偷闲看了几次手机。
他一边琢磨着要不要再发一条,一边觉得还是等等,思来想去好不纠结,堪称是心神不宁。
有些心事,难开口啊。
他云淡风轻:【就是有点忙】
余清音没有及时回复的罪恶感减弱,钻进被窝里,觉得露在外面的头和手受寒,索性问:【方便打电话吗?】
岳阳的回应很直接,很快【范仲淹】三个字就浮现在余清音的手机屏幕上。
余清音都还没戴上耳机,接通之后伸手在床头柜摸索着:“你等我一下。”
岳阳:“不急,慢慢来。”
余清音翻箱倒柜,一会嘀咕着“我的耳机好像失踪了”,一会自我怀疑说“不对啊就在这儿才对”。
总之听声音她是把整间屋子都找遍,这才道:“可以说了。”
岳阳一时沉默,先聊家常;“今天车练得怎么样?”
余清音略带点得意:“很了不起,我是车神。”
她上辈子拿证十年,可一次违章都没有。
说起这个,岳阳想起来自己当着她的面撞树那次,不由自主解释:“我考的时候一科都没挂过,就是拿证之后碰得少。”
一年到头,也就回家才开几天。
其实余清音也算有好几年没碰过,头两天手都是生的。
她道:“是这样的,每次开车都得重新适应。”
无论是工作的辛苦,还是这种生活琐事,她总是很能理解,带着一种年长的体贴。
岳阳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像是弟弟,附和几句,听见鞭炮声感叹:“还是老家有过年的气氛。”
余清音顺势问:“你哪天放假?”
岳阳归心似箭:“还没订票,差个客户签字就能走。”
听上去像是几个字的事情,实际肯定很难。
余清音想起他的“见面说”,揪着枕头的一角:“别急,慢慢来。”
岳阳的年纪上已经快很多,觉得再不抓紧恐怕啥都轮不到。
他道:“我尽快。”
那种若有似无的约定,好像比确切的只言片语更暧昧。
余清音眼睛胡乱转动着:“我要睡了,晚安。”
欲盖弥彰,也算是种信号吧?
岳阳说不清楚,毕竟签约的客户也能反悔。
但只要没有下家,谁又能肯定不会回心转意。
他道:“晚安。”
挂掉电话,余清音看着天花板。
她重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是真真正正的十八岁,捂着那颗砰砰跳的心不知如何自处。
实在是情非得已啊。
作者有话说:
白天不打字,晚上不睡觉,4.8再入V
但是大家要睡了,晚安~
大学生放假的第十天, 初中生余海林终于风尘仆仆回到家。
他背着满满一书包的寒假作业,进门就开始诉苦。
余清音从厨房探出头看一眼弟弟:“长高不少嘛。”
余海林炫耀地挺起胸膛:“175.5。”
有零有整的,将来估计也是个把身高刻在墓碑上的人才。
余清音心里想笑, 左右看着他。
余海林生得跟姐姐不太像。
他自小有张尖尖的脸, 手脚都很细, 衣服一脱骨头清晰可见。
然而一个学期未见,他居然生出一些能称之为少年的形态, 实在叫人震惊。
余清音:“也胖了点。”
余海林甩甩手腕:“老师都不让初三的去打篮球。”
学校还管这个, 看来实验中学真是高压出成绩。
余清音拍拍他的肩:“那找你二哥玩去。”
余海林脚步迟疑,迈出去又缩回来,小心翼翼地试探:“我真去了?”
什么意思啊, 余清音:“不然呢?”
余海林小声嘟囔:“我还以为你会让我好好复习。”
初三又不是高三,余清音觉得分数够上一中就行, 反正学的东西大部分都要洗牌重新来。
她道:“一边去,不然我后悔了。”
整个家, 余海林就怕她,简直是从小到大都刻在灵魂里。
他心想机不可失, 扭过头就要跑,又被叫住。
余清音:“你把桌上二百块钱拿着, 让余景洪给你充游戏。”
桌上的钱?余海林大为感动:“你特意放着等我回来的啊?”
做什么春秋大梦, 余清音:“刚刚三婶拿来的。”
那就是给父母的,余海林:“就你敢拿, 我不敢。”
他能被骂个狗血淋头,不像姐姐对家庭财产有支配权。
余清音面带微笑:“如果你花钱不像漏斗, 别人也会对你多点信任。”
说得容易, 余海林可做不到。
他捏着钞票往外跑, 出门的时候撞见她妈。
范燕玲骑着摩托骂:“看路看路, 风风火火的干嘛呢你。”
余海林充耳不闻,只把手放在兜里,眨眼没个影。
跟卷款携逃似的,余清音无奈摇摇头,跟她妈报备:“妈,三婶拿了两百要给你,在我这儿。”
范燕玲想一会:“哦,让我明天给她带点牛肉,你拿着花吧。”
孩子大了花销多,家里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在经济上她倒是没让谁紧张过。
跟余清音预料的差不多,她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越靠近过年,路边的小摊小贩越热闹。
范燕玲忙得快飞起来,经她提醒才想起正事:“你爸要身份证。”
余清音多问一句;“要干嘛?”
范燕玲:“什么宽带升级,我没怎么听懂。”
余清音这么听也没懂,把刚出炉的面包装起来:“那这个你们吃。”
范燕玲应一声拎着袋子走,迎着风到摊子上。
她是跟妯娌李虹华一起摆摊,背后就是余家兄弟合伙开了十几年的手机店。
赶上过年,修手机、买手机的都特别多,范燕玲进去顾不上说话,先招呼客人:“要哪个我拿出来给你看。”
忙完一通,她喝口水:“建江,证我给你放哪?”
余建江先把镊子夹着的手机零件放下,才抬头:“给我就行。”
又吸吸鼻子:“带吃的了?”
哟,还挺灵的。
范燕玲:“你姑娘做的面包。”
余建江急着干活,早上六点就到店里,怕耽误时间连水都没怎么敢喝,这会道:“我吃一口。”
他没擦手,掰开一半给旁边的二哥余建群,自己也就着污渍吞下去。
当年哥俩在工地,比这还脏的什么没见识过。
余建群胡乱吃着,含糊不清道:“小彩做这个还真行。”
余小彩是余清音的曾用名,多少有点漫不经心的敷衍。
不过大人们叫着顺,加上有点封建迷信的因素在里面,长辈们一直没改口。
即使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范燕玲其实也挺惊讶的:“谁说不是,也不知道都上哪学的。”
好像有一天就这么会了。
他们当然不知道余清音上辈子过着怎么样的生活,连她都快记不起来,只有残存的记忆在支配着。
那些旧的故事,没办法构成新的她。
此刻立于世间的,是另外的余清音。
说实在的,每次琢磨这些她都觉得自己很该选个哲学之类的专业。
可惜她怕将来吃不上饭,趁着有时间还是看看法学相关的书。
教材一本比一本厚,拿在手上像是可以砸死人。
余海林猝不及防看到姐姐坐在院子里,下意识地刹住脚步,想要扭头就走。
回自己家都鬼鬼祟祟的,余清音:“你过来。”
余海林深吸口气,慢慢挪近:“姐,我数学就考了一百三。”
他就这毛病,没看到好脸色先自我反省。
余清音本来都忘记问他的期末考成绩,这会说:“排名呢?”
余海林:“174.”
哦,跟他的身高差不多。
余清音:“能上一中就行。”
按照去年实验中学被录取的人数肯定可以,余海林重重点头。
只是他总有种心虚,下午躲在房间里做作业。
余清音睡完午觉找不到人,敲他的房间门:“在不在?”
余海林:“在!”
余清音进屋一看他的背影,都觉得百感交集。
她道:“我煮奶茶,你喝吗?”
态度很好,余海林趁机提出:“多放点冰块。”
就这天气,亏他扛得住。
余清音嗯一声,走在楼梯上接到个电话。
陈艳玲在另一边大呼小叫:“你在不在家?我和若男去找你玩!”
怎么兴奋成这样,余清音愣了两秒:“你自己开车吗?”
陈艳玲高考后的暑假别的没干,倒是把驾照拿到手。
她正儿八经没握过几次方向盘,但本人自信满满:“对啊对啊,若男从上海带了蝴蝶酥。”
余清音:“那你还记得路吗?”
陈艳玲来过一次,模模糊糊:“就是沿着国道,看到村委会再拐进去对吧?”
听着没啥问题。
余清音挂掉电话在家做好待客的准备,大概半小时后再次接到电话。
陈艳玲:“那个,车轮好像掉沟里了。”
什么叫好像,余清音腾地站起来:“你们到哪了?”
陈艳玲抬头看路边,没瞅到任何可以作为标志的东西,说:“反正在你们村,这里有点臭。”
她的声音听上去像是还好,余清音拿上电动车钥匙,到门口想起来件事,从柜子里拿两包烟,隔着围墙喊:“哥!你下来!”
余景洪游戏打到一半被拽出门,看到陈艳玲先爆发出无情的嘲笑:“就你这样还开车呢?”
就像余清音知道堂哥的所有朋友,她屈指可数的小伙伴余景洪也熟悉得很。
陈艳玲毫不客气道:“总比你没有证来得强。”
她的证也有可能是买的,余景洪蹲下来研究着掉进沟里的一边车轮:“等会,我叫人去。”
其实不用上哪喊,看热闹的已经不少。
一个村子里的,关系多少沾亲带故。
有位热情的叔公钻出来:“叫啥叫,不就在这儿了。”
长辈振臂一呼,很快大家帮着把车抬出来。
有后来者不清楚事情经过,问:“这谁家的?”
答的人其实只看到是个女的开车,曰:“建江家姑娘。”
老天爷,还没有证的余清音觉得自己的一世清名都毁了。
她甚至猜测得到今晚全村都要流传着余建江的女儿把车开进沟里的故事,偏偏又不好澄清,只能嘴角抽抽:“艳玲,我的清白。”
大家都是好朋友嘛,有什么关系。
陈艳玲拉一把沉默的陈若男:“咱们谁跟谁啊。”
陈若男看着围观群众的目光,往后退一步:“其实咱们不是一伙的。”
她从以前就不太爱说话,刚刚站那儿就像是个吃瓜的。
余清音好笑道:“你怎么就敢坐她的车来?”
陈若男:“我是鬼迷心窍。”
她刚到家就被拽到这儿来,整个人看上去迷迷瞪瞪的。
余清音对她很是同情,顺便把烟塞在堂哥口袋里。
余景洪反应不算慢,给长辈们派起来,从他们满意的眼神里看得出,今天的自己注定是正面形象。
他道:“可惜了,没带打火机。”
事起仓促,余清音能带上就算不错了。
她翻个白眼:“别得便宜又卖乖。”
陈艳玲及时的同仇敌忾:“说不定是现在假装自己是不抽烟的人而已。”
不是,有这么挑拨的吗。
余景洪:“开你的车,小心别再掉了。”
陈艳玲完全不记得几分钟前发生过的事情,坐在驾驶座一点不胆怯。
反而是陈若男的手紧紧捏着,生怕下一秒有火星撞地球之类的事情。
朋友之间,能不能给点信心。
陈艳玲:“你把手放开。”
向来沉稳的陈若男:“你看路!”
居然都喊出破音了,陈艳玲觉得自己闭上嘴为妙。
到目的地后,她潇洒地关门下车:“停得不错吧。”
还好意思说,得亏是自建房的院子大。
余清音微微摇头:“你晚上还是找个代驾吧。”
有这么糟糕吗?陈艳玲绕着车转一圈,自我感觉仍旧良好:“挺正的啊。”
余清音微笑看她:“进来坐吧。”
得,还是不提这个。
陈艳玲挽着陈若男的手,兴致勃勃:“我有超级多八卦。”
她还真是跟以前一模一样,都不知道人在广州上大学,从哪里听说的老同学们的事情。
余清音把家里所有吃的喝的都摆出来,盘腿坐在沙发上:“开讲。”
陈艳玲叽里咕噜个没完,方圆八百里的人都没落下。
甚至还有一条关于眼前的余景洪的,说:“何慧心是不是在追你?”
余景洪差点没被饮料呛死,拍着胸口:“谁?”
装什么傻,陈艳玲:“她自己讲的啊。”
三个女生的眼睛齐齐望着,余景洪慌忙摆摆手:“没有的事,我跟她又不熟。”
要不是大家都在首都上学,他压根对这号高中校友没印象。
陈艳玲摸摸下巴:“反正我是这么听说的。”
她怎么什么都听,余景洪:“全是谣言。”
陈艳玲大声反驳:“当我面说的!”
她悔恨没录音,不然非得把这个板上钉钉的证据按在他脸上。
余景洪偏要讲她幻听,两个人争了几句,又绕到别的事情上。
论起八卦,他俩倒是很能聊到一块。
余清音一边听,一边跟陈若男讲话:“你不是早上的飞机吗?”
陈若男放假后在学校参加活动,落地刚俩小时就坐在这儿。
她也没弄明白自己只是去给住得不远的好友送个蝴蝶酥而已,怎么事态发展至此,无奈地双手一摊:“是啊。”
余清音没憋住笑:“真是辛苦你了。”
陈若男从刚刚的意外开始,就一直处于想大笑的情绪中。
见状她再也忍不住,垂着头肩膀抖动。
笑声和手机的震动同频,余清音一时没分辨出,过会才察觉到。
她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我出去接个电话。”
怎么神神秘秘的,陈艳玲眼睛亮起来:“谁啊谁啊。”
总算有她不知道的事情了,余景洪双手抱臂:“求我我就告诉你。”
切,陈艳玲往后靠:“岳阳呗。”
她以为有什么新人物出场,手指在腿上一点一点的。
看来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余景洪压低声音打听:“你觉得能成吗?”
难道他不知道吗?陈艳玲大大咧咧:“恋爱,大概是能谈一个。”
看看这漫不经心的语气,余景洪啧啧感叹:“你们对谈恋爱的态度太不严肃了。”
要多严肃,早晚磕头上香吗?
陈艳玲撇撇嘴不理他,跟陈若男聊着天。
站在院子里的余清音边说话边回头看:“明天吗?有空。“
听到确定的答案,岳阳的一颗心跳得更快。
他道:“那明天下午,我去接你。”
余清音现在对开车来的人有心理阴影,想想说:“有点不方便,我自己搭车去市区。”
既然如此,岳阳不好强人所难:“那我在车站等你。”
他那边还有机场广播的声音,余清音:“要登机了吗?”
岳阳抬头看一眼电子屏:“七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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