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苒头也没抬,几个用力就将作料翻炒均匀。
“也就是些白果豆蔻啥的,你要想吃拿点回去就成。”
梅杏撇撇嘴,顺了些桌上摆着的调料。
她不认识,总有人认识。
没等她再继续琢磨,就听王婶子在外头喊了一声。
“梅杏,你干啥呢?快点,这边夹两块火炭来。”
“来了!”梅杏不耐烦的应了一声,翻着白眼去忙活了。
好不容易忙完一天的活儿,梅杏锤着酸痛的肩膀,都没跟林苒说一声就走了。
她走出巷子,特意四处看了看。
见没人跟着,这才扭头钻进国营饭店的后厨。
林美凤见了她,跟见了财神爷一样,笑得见牙不见眼。
“杏子姐来了?哎哟,这天冷。
赶紧坐下歇会儿,我让人给你泡一杯麦乳精。”
她冲前头的服务员叫了一嘴,接着上前亲热的搂着梅杏的手,塞过去一盒雪花膏。
“诺,这是我从百货商场买的,自己都没舍得用。
给你了,我对你好吧!”
梅杏把雪花膏塞进兜里,得意一笑。
从兜里掏出一些调料,摆在桌上。
“我知道你想要啥?这是林苒那火锅料的一部分。
自打上回汤圆的事后,她防备我得厉害。
就这,都是我好不容易才弄到的。”
林美凤捏起调料看了看,又闻了闻。
她虽然不知道林苒的火锅是咋弄的,可她会闻味儿啊!
就这几样东西,闻着也不像那麻辣味儿啊。
梅杏瞥见林美凤这动作,也知道她是啥意思,没好气哼了一声。
“你这是信不过我?那你找别人帮你弄!”
林美凤赶紧陪着小心,拉住梅杏。
“杏子姐,你这是说啥话呢?
我哪儿会信不过你?这不是想着马上过年了。
你要是快点拿到火锅的配方,不就能快点来国营饭店干活儿了?
我男人可说了,你要是年前能把火锅的配方带过来。
一定不会亏待你,会给你封一个大大的红包。
我这做妹子的,不也是为了你着想吗?
再说,你上回不也说了。
林苒那啥饭店要开张了?你总不能让她开张的时候,跟咱们国营饭店打擂台吧?”
那大红包几个字,着实是说中了梅杏心坎儿里了。
赶在年前从林苒那走人,还能拿一个月的工钱。
她登时笑开了,赶紧点头。
“放心,林苒那饭店开业前,我一定给你弄到火锅的配方。
你们,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林美凤听梅杏这么说,也有了底。
把梅杏送走之后,立马跟史富贵说了这个好消息。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眼见马上就要腊月十八了。
林苒的为民饭店也在做最后的准备,只要打扫完卫生,就能顺利开业了。
林红杏赶完了年前的活儿,带着王大勇挑着几大坛子米酒。
一大早就到了家属院,正好赶上林苒要出门。
林红杏擦了把头上的汗,走上前。
“妹子,你要的米酒我给你捎来了。
要是没啥事,我们就先去你饭店里打扫卫生了。”
林苒赶紧接过担子,招呼他们先进屋。
“这么早,先吃口热汤面再去也不迟。
正好,招招也回来了。”
进了屋,林苒先把米酒放好。
然后打开煤炉,烧起了热水。
章招招赶紧起身,去外头拎了一桶水回来。
林苒皱了皱眉,将她按着坐下。
“这些事姨姨会自己做,你伤还没好全。
在家好好休息,等养好了身体,姨请你吃火锅。”
章招招笑了笑,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腿。
“姨,我已经好了。
你放心给我活儿干,趁着我奶他们这几天没在家,我还能给你干几天。”
“不用,在姨这儿你只管休息就成。”
林苒手脚麻溜,很快煮好了面。
大骨熬的汤底,搁了一勺猪油,再放一把鲜嫩的小葱。
只需要放一点点盐巴,不用其他调味,一碗香浓的骨汤面就做好了。
呵气成冰的天,给林红杏和王大勇吃得满头是汗。
连章招招苍白的小脸,都吃出了血色。
“姨,你做的面可真好吃。”
林苒笑了笑,摸了摸章招招的脑袋。
“姨这几天有点忙,要是回来不及时,你就自己去找我。
记住,别乱跑,知道不?”
章招招乖巧的点头,推着林苒出门。
“知道了,姨。”
眼见时间不早了,林苒灌了几瓶米酒,跟林红杏和王大勇一块出了门。
“记住,啥活儿都不用干,等我回来。”
林苒他们走后,章招招起身把碗筷收拾好。
端着出了门,来到水龙头下。
姨对她好,她知道。
可啥活儿不干,她就会成为姨的拖累。
她不想成为姨的拖累,想帮姨多干点活儿。
临近年关,家属院的人也都没在。
只有水声淅沥,碗筷碰触的清脆响动。
直到,一阵敲门声响起。
“林苒同志?我给你送下水来了,你在家不?”
张二楞站在林苒家门口,敲了敲门。
半晌,没听到里头的动静,又敲了敲。
“林苒同志?”
章招招端着碗走上前,歪着头看着张二楞。
“姨不在家,你送东西的话,也来错地儿了。
她的摊子,国营饭店附近的巷子里。”
张二楞听到声音,扭头一看。
登时,愣在了原地。
他虽然没见过这小丫头,可是这小丫头的模样,跟他闺女小时候一模一样。
“你,你是谁?”
他的声音在颤抖,老大的一个汉子,这会儿因为激动在发抖。
章招招抿了抿唇,往边上退了一步。
“我叫,章招招。
你又是谁?”
他是谁?张二楞喉头哽咽,好多好多的话想说,可是说不出来。
当年闺女铁了心要跟梁三婆的儿子结婚,他一时生气,把闺女赶出家门,说断绝父女关系。
闺女随他,脾气比石头还硬。
自那之后,就再没回去过。
这些年,他跟疯了一样四处打听。
去年才知道,闺女他们住在钢铁厂家属大院。
明明就隔了几十里地,可这么多年都没见过。
听家属院的人说,闺女这些年的日子一直不好过。
生了个小丫头,一直不被梁三婆待见,男人也死了。
他本想趁着这个机会,把闺女和外孙女接回家。
可找来两回,都被梁三婆给挡在门外。
梁三婆说,闺女和外孙女不肯认他。
恨他当初最难的时候,都没帮上忙。
他心里有愧,不敢吵闹。
唯一能做的,就是三不五时送点肉过来。
想着好歹能给两母女贴补点生活,日子好过点。
没想到,今天这样的情况,居然见到了外孙女。
实在太过突然,他又慌又怕。
不知道咋面对这跟他有血缘关系,却一直没见过的小丫头。
“我,我是来给你林苒姨送东西的。
她不在,我,我明天再来?”
章招招见张二楞手里拎着东西,歪着头想了想。
“爷爷,你是给林苒姨送菜的吧?
等会儿,我带你去……”
不等张二楞说啥,章招招把碗筷放进屋。
穿上林苒给买的红棉袄,带着张二楞往外走。
因为伤了腿,章招招走得并不快。
张二楞不紧不慢跟在后头,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小丫头,你这腿,是咋回事?”
章招招扭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努力让自己站直些。
“我奶打的,不过已经没啥事了。
林苒姨已经带我看过医生了,爷爷,待会儿见了林苒姨。
你别跟她说成不?要不然她又得担心了。”
听到这儿,张二楞的脸沉了下来。
转身,就要往家属院跑。
“梁三婆经常打你?我去给你出气。”
章招招回过神,赶紧跟上去。
“别,爷爷。
要是我奶他们知道林苒姨照顾我,肯定会把我抢回去的。
我,我害怕。
而且,我奶奶他们不在家。”
这话点醒了张二楞,他冷静下来。
是啊,现在招招是他们家人。
他带不走,要是事儿闹大了。
吃了亏的,还是招招这个丫头。
不行,得冷静点,想想其他的办法。
“既然不在家,那咱们继续去林苒同志那。”
章招招松了一口气,点点头,想帮张二楞拎袋子。
“爷爷,你咋认识我奶的?”
张二楞顿了顿,不自然的摆摆手。
他想让招招叫他一声外公,可又怕招招想到不好的事儿,只能作罢。
“就,以前认识的。
东西沉,你拎不动。”
章招招一副被看扁了的模样,拍了把胸膛,抢过一个袋子。
“爷爷,你可别小看我。
在家的时候,所有的重活都是我干的。
这点东西,对我来说可不算啥。”
这话听得张二楞心里越发酸,又问了问章招招这些年咋过的。
章招招也不知道咋回事,就对这只见了一面的爷爷很亲切。
简单说了嘴这些年在家过的日子,虽然她说的云淡风轻。
可张二楞听着听着,就红了眼……
当年枪林弹雨都没叫张二楞哼一声,这会儿却老泪纵横。
他要是知道闺女和招招过的是这日子,当年就是把C市翻过来,也要把他们一家子找出来啊。
说话的功夫,章招招已经带着张二楞找到林苒的摊子。
摊子对面的棚子里坐满了人,林苒正忙着炒火锅底料。
章招招一见到她,就欢快的扬了扬手。
“林苒姨,有个爷爷给你送东西,找到家里去了。
我正好碰上,就带来了。”
林苒抬眼看到红了眼的张二楞,也知道自己的法子奏效了。
笑了笑,擦了把手招呼章招招上前。
“招招可真厉害,这会儿也中午了。
就在这儿跟这爷爷吃一口?也省得姨再跑一趟。”
章招招乖巧的点了点头,等林苒去忙活,自己赶紧跑到一边帮忙洗菜。
张二楞把下水拎到林苒身边,抹了把眼角的泪,深深叹了一口气。
“林苒同志,我那天还在奇怪。
你要买下水,为啥上回跟我班长一块的时候不说。
那会儿当着班长的面,或许我没办法拒绝,会卖给你。
现在算是知道了,你怕是为了引我来看看招招。
故意往那跑的一趟,是不?”
林苒看了一眼后头的章招招,点了点头,压低声音。
“张叔,实不相瞒。
我确实是这意思,你们家的情况我不了解。
可那回见你来送肉,也不像是不想认这闺女和外孙女的样儿。
招招妈不在家,那家子畜生不把她当人。
我一个外人,护得了她一时,护不了她一世。
所以,才想这个法子。”
张二楞看着章招招挽起袖子洗菜的时候,手臂上青青紫紫的伤,恨得咬牙。
“那家子牲口,老子恨不得宰了他们。
林苒同志,你放心。
闺女和外孙女都是我的,我肯定把她们接回去。”
林苒知道张二楞性子直,赶紧拦下他。
“张叔,你别冲动。
咱们,还得慢慢计划……”
梁三妹那人贪得无厌,要是直接去把人带走。
她肯定一哭二闹三上吊,还会狮子大张嘴要钱。
被她攀咬上,一辈子都甩不脱。
这事,还得等招招妈妈回来再说。
好不容易劝动了张二楞,他同意先不声张。
林苒给章招招和张二楞做了个鸳鸯锅,让两爷孙安静的吃了一顿饭。
后头人多起来,她也顾不上他们。
忙得锅铲都抡出了火星子,火锅料是炒完了一锅又一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忙,也没注意到梅杏一直在旁边盯着锅里看。
确认记下了所有调料,梅杏偷偷溜出了巷子。
林苒擦了把汗,扭头见梅杏没了影。
嘴角勾了勾,这才叫过张梁。
“梁子,今儿个没熬高汤。
锅里烧干了,加点米酒进去。”
梅杏一口气跑到国营饭店,把偷偷记下的配方教给林美凤。
末了,不急不缓的伸出手。
“渴死我了,倒杯水来。”
林美凤拿过配方仔细看了看,有点不敢相信。
“火锅配方,这就到手了?
林苒没起疑心?”
梅杏眼一瞪,就要去抢配方。
“你说啥话呢?不信我?
那把配方还给我,我卖给别人去。
你去外头打听打听,甭说咱们镇上,就是市里也有多少人想要这配方?
要不是看先答应了你的份上,我会卖给你?”
林美凤赶紧把配方往怀里一塞,又亲自给梅杏倒了一杯茶。
毕恭毕敬,送到她手里。
“我这不是随口一问吗?咋就是不信你了?
林苒腊月十八开业是不?你腊月十八就来我们这儿上班。”
想想到时候林苒那边开张,梅杏在国营饭店门口吆喝。
啧,那脸色,肯定很好看。
梅杏喝完茶就先回去了,好在林苒也没多问。
让他们收拾好后,就让他们回家了。
下午,林美凤跟史富贵去市场上买回了那些配料。
学着林苒的法子,炒制了一锅火锅底料。
还别说,那味儿一出来。
两人就知道,稳了。
后厨没有准备涮火锅的菜,只能用筷子点一点锅底尝个味儿。
跟林苒那的火锅料,一模一样。
史富贵把筷子一扔,搂着林美凤捏了把她的腚。
“美凤啊!上回卖汤圆,这回卖火锅。
你那好大姐的生意,可马上就做不成了。
到时候,你可别心疼。”
林美凤冷哼一声,拍开史富贵的手。
“我心疼我自己还差不多,我心疼她?
富贵哥,这回我不光让你承包下了国营饭店。
还帮你弄到了火锅配方,你可别亏待我啊!”
史富贵嘿嘿一笑,凑到林美凤脖子上就是一通乱啃。
“你放心,绝对不会……”
两人胡闹着,不小心撞翻了桌上的火锅底料。
火锅泼了一地,两人也懒得管。
怕啥?反正都已经知道配方了……
腊月十八,天气罕见的晴朗。
一大早,林苒就带着王婶子他们到了为民饭店。
饭店已经打扫干净,整洁一新。
放完红彤彤的鞭炮,林苒和萧厉打开了饭店的大门。
王大勇跟林红杏他们站在门外,对着巷子外不停张望。
“嫂子,今儿个咱们都在这儿帮忙。
你这饭店开张,肯定人手不够。”
“是啊,林苒妹子,你只管使唤我们。”
林苒笑眯眯的点了点头:“今儿个,可就辛苦大家了。”
菜单挂在墙上,除了林苒的几道拿手菜,这么冷的天儿,最好卖的还得是火锅。
一大早,张二楞就送来了很多新鲜的牛肉和牛下水。
甭管来多少人,今天都够用。
眼见快到饭点儿了,他们这巷子里却一个人都没有。
林苒一脸淡定,王大勇他们却待不住了。
“不对啊!我嫂子这手艺,咋会没人来?”
林红杏往外看了眼,见街上人不少。
“要不,我去外头去招呼几声?”
没等林苒说话,就见苏秀芬气喘吁吁从外头跑进来。
“哎哟,林苒妹子,你咋还待在这儿?
那国营饭店今天卖火锅,跟你一个味儿不说,还比你这儿便宜五毛钱。
在你饭店开业干这事,是摆明了要断你的生意啊!”
林苒挑了挑眉,半点没见惊慌。
“是吗?那咱们去看看?”
今儿个还便宜点,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啊!”
国营饭店里头飘出一阵阵麻辣火锅的香味,外头已经排起了长队。
一来,大伙儿也认识梅杏那张熟脸。
还以为这是林苒合伙跟国营饭店一块干的,没多想。
二来,没吃过麻辣火锅的,也想趁着这个机会尝个鲜。
眼见着乌压压的队伍看不到头,梅杏笑得见牙不见眼。
今儿个挣点钱越多,林美凤给她包的红包就越大。
一扭头,就看到了林苒一行人。
脸上的笑,登时挂不住了。
看到这架势,王婶子他们还有啥不明白?
原来,一直背叛林苒给国营饭店卖配方的,就是梅杏。
不等林苒张嘴,王婶子先憋不住火了,冲上前大骂起来。
“梅杏,你个丧良心的。
你忘了当初家里多困难?是你求着我把你介绍给林苒干活儿的。
人林苒对你那么好,就算不摆摊都没少了你工钱。
你靠着这钱养活一家老小,眼见日子好过了。
转头就不认账,人脸变狗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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