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见何大壮眼珠子只往她手里飘,笑着把袋子塞给苏秀芬。
“秀芬姐,这是我自己做的扣肉。
你们拿回去吃,要是喜欢下次再给你们做……”
说完,摆摆手跑开了。
虽然他藏得快,可林苒还是看到了袋子里那几片蔫了的白菜叶。
是她没想周全,上回梁子去医院,肯定给了丁山大哥钱。
加上这段时间没出摊,他估摸着口袋里没啥钱了。
他这性子肯定不会跟人借钱,大冷的天就自己捡点菜叶子过活。
要不是今儿个碰上,还不知道瞒到啥时候。
林苒没点穿张梁,笑眯眯的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你师父现在搬到镇上来了,以后没事来钢铁厂大院找我。
咱两还能做个饭搭子,正好也教你做几道菜。
今儿个天冷,去我那吃火锅吧!”
张梁咬了咬后槽牙,露出一个不以为然的笑。
“不了,我……”
“你啥你?你不去,就别认我这师父了。”
林苒也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留下一句狠话就走了。
张梁看着林苒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手里的烂菜叶。
觉得有些挫败,低下头捏了捏拳,又无力的松开。
他现在连自己都养不活,拿啥跟萧厉争?
回去路上没啥人,林苒哈了一口热气。
脖子往棉衣里缩了缩,进了条巷子想抄个近路。
老远,就听前头一个老婶子正跟个年轻女同志拉扯。
“滚,赶紧滚。
眼见着要过年了,跟谁找晦气呢?”
一边说,一边把屋里的东西往外扔。
衣服脸盆啥的,丢了一地。
女同志一边捡,一边赔小心。
“不是,真的就这几天会给你。
我家男人你又不是不认识?就是国营饭店的厨子史富贵啊……”
林苒皱了皱眉,停下脚步。
她没想到抄个近路,居然碰上林美凤了。
显然,林美凤也看见了林苒。
觉着自己被赶出来这样子被林苒瞧见了,实在没面儿。
涨红了脸,咬了咬牙,把东西一扔就骂开了。
“哼,稀罕住你这地儿?
夏天热,冬天冷。
老鼠蟑螂还一堆堆,要不是看你这老不死的可怜。
我才懒得住,我去找我男人。
他那住着,可舒坦……”
林美凤捡起地上的东西,绕过林苒哼了一声,扭着腰走了。
走了两步,索性扛着东西一溜烟跑远了。
后头的老婶子被她整蒙了,等回过神,张嘴就是一口老痰。
“我呸,那么有钱还欠老娘房租?
你那男人多久没来了?先把钱给老娘再跑。”
人追了上去,巷子里恢复了平静。
林苒拎着菜回了家,开始准备晚饭。
刚才去菜市场,运气好,买了些新鲜牛肚牛肉。
卖牛肉的屠夫见她买的多,还送了好些牛油和边角料,她都拿上了。
这大冷天,吃麻辣火锅多好。
牛油熬好,炒出火锅底料,注入高汤。
锅子里红汤翻滚,麻辣的滋味立马就出来了。
那味儿,香得叫人站不住脚。
院子里的人这会儿都在吃晚饭,就着这味儿都能多吃两碗。
火锅做好,林苒夹了个煤球到小炉子里端进屋。
然后把买来的肉菜都收拾干净,装进盘子里摆好。
刚准备完,萧厉和王大勇就来了。
“啥味儿?好香啊!”
王大勇抽着鼻子进屋,看到那锅红彤彤的火锅汤,有些害怕的往后退了步。
“嫂子,今儿个吃啥?
我跟我哥,都吃不了太辣。”
萧厉淡淡推开王大勇,摸索着走到林苒身边。
“我能吃,你不能吃就回去!”
王大勇吞了吞口水,来都来了,当然不能就这么走了。
“不成,我嫂子的手艺,就是辣死了我也乐意。”
林苒打了水让萧厉洗手,招呼他先坐下。
然后,探头朝外头看了看。
外头天都黑透了,张梁咋还没来。
萧厉拿起筷子,没听林苒说话,侧头看了眼。
“还在等人?”
“嗯,我徒弟,叫了他一块。”
林苒打开炉盖,捞起筷子准备煮牛肉。
“你饿了?先吃点吧!”
萧厉握住林苒的手,摇了摇头。
“没,不着急!”
王大勇强忍着口水,捏着筷子探头朝外看了眼。
“那黑煤炭是啥?嫂子,那不是你徒弟?
他挖煤去了?咋浑身黑乎乎的?”
张梁浑身黑乎乎的,手里还拎着两个袋子。
到了门口,看到里头的萧厉,不由抿了抿唇。
虽然萧厉看不见,可他还是觉得自己这狼狈样有点丢脸。
正想说把煤球放下,扭头回去。
林苒已经先一步起身出门,招呼他去洗手。
“去,我给你倒热水,把手脸洗一下。
洗干净,咱们就开吃……”
张梁点了点头,把手里的袋子放在门边。”
“现在住镇上,想着烧煤球方便点,我就去弄了点。”
煤球本就不好买,他手上又没钱。
联想到他这一身脏兮兮的样,林苒也猜到他下午应该是去给人干活,换了这些煤球。
就一顿饭,也不肯欠人情,这孩子还真别扭。
林苒给张梁倒了水,让他先洗手脸。
扭头进了屋,给他找了两件萧厉的衣服。
“梁子,洗完了去外头厕所把衣服换上。”
王大勇看着张梁皱着眉头,虽然不乐意,但还是没说啥,接过衣服去换了。
他捏着筷子,轻嗤一声。
“这小子也真是的,连饭都吃不上了,还在这儿穷大方。
前天见他在医院外头灌凉水,饿得路都走不稳。
这两袋煤球拿出去换点馒头,至少能吃几天。
啧,就这还想跟哥你争嫂子呢?
要不,我让他撒泡尿照照?”
“大勇……”
萧厉冷冷放下筷子,皱了皱眉。
“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不吃滚回去!”
王大勇一脸委屈,捂着嘴嘟囔了一句。
“哥,我这不是为你不平吗?”
林苒正好带张梁从外头进屋,听到这话好奇问了嘴。
“啥不平?”
萧厉拿起筷子,敲了王大勇一把。
“他脑袋不平,我给他敲敲。
媳妇,可以吃了吗?饿了!”
火锅放在桌子边的小炉子上,咕嘟咕嘟冒着泡。
除了林苒,萧厉他们别说吃了,连见都没见过这玩意。
拿着筷子看着那些生牛肉啥的,不知道从哪儿下手。
林苒看着他们那样,不由好笑。
夹起一块牛肉放进火锅里涮了涮,熟了后,放进萧厉碗里。
“这火锅跟你们首都的铜锅涮羊肉一个样,都是涮熟了就能吃。
不过这牛肚和黄喉啥的,注意火候别烫老了就成。”
王大勇点点头,学着林苒的样开始烫着吃。
萧厉低头咬了一口牛肉,眉头微微一挑。
牛肉很嫩,里头透着麻辣的味儿。
这大冷天吃下去,登时觉得身上暖和起来。
“媳妇,好吃!”
林苒挑眉轻笑,又烫了一些毛肚和黄喉,熟了后夹给萧厉。
“我就说好吃吧!下回记得把我酿的酒带来。
吃火锅喝酒,滋味哪儿有?”
照顾着萧厉,林苒也没忘了张梁。
每次烫熟了菜,都会给他夹一大碗。
张梁闻着那麻辣鲜香的味儿,喉头不由动了动。
他很饿,饿得胃生疼生疼的。
不知道光嘴吃辣椒,顶不顶得住?
正想硬着头皮吃两口,就听萧厉开口了。
“媳妇,有米饭吗?我想来点!”
林苒还真没准备白米饭,起身从碗柜里翻出几个早上买的冷馒头。
“我没煮饭,吃冷馒头行吗?”
萧厉伸手,林苒把馒头塞给他。
他拿起一个啃了一口,随手把剩下的递给王大勇。
“先吃点。”
王大勇满嘴塞着肉,才不想吃那玩意儿。
扭头看了张梁一眼,抬了抬下巴。
“我不要,给他,给他……”
张梁绷着脸拿过馒头,大口吃起来。
吃了三个馒头,胃里总算有了感觉。
他这才大口吃起了碗里的肉,牛肉嫩滑,毛肚脆爽,黄喉弹牙。
还有林苒自己做的牛肉丸,更是嫩滑多汁。
张梁吃的浑身冒汗,筷子怎么都停不下来。
好吃,太好吃了。
这是他长这么大,吃过最好的东西。
几人围在一块,吃得浑身暖呼呼的。
没注意到,院子外头的阴影里,林美凤站在那,恨恨的盯着他们。
夜风呼呼的刮,冻得林美凤眼泪鼻涕一大把。
先前被那老不死的赶走后,她偷偷躲在外头看着。
这才知道,林苒居然搬到了镇上。
史富贵那天杀的玩意儿,都快一个月没去看她了,她去国营饭店找史富贵,他也不露面。
这是摆明了,不想跟她好了。
都怪她爸跟林建国,上回被抓了,她不得不偷了史富贵的钱去赎他们。
他们是拍拍屁股,没事人一样跑了。
留她在家,被史富贵狠狠揍了一通。
也就是从那天起,史富贵再也没回来过。
她饿得实在受不了,把家里能换钱的都换了钱,才挨到今天。
可没钱交房租,就被那老不死的赶出来,还正好被林苒看见了。
她忍着饿受着冻,林苒却有吃有喝还有男人哄。
住的地儿也干净卫生,日子看着越过越好。
为啥?凭啥?
林美凤在林苒手里吃过几次亏,也不敢再跟她硬碰硬。
看得红了眼,只能扭头往回走。
现在她唯一能抓住的就是史富贵,只要史富贵把国营饭店承包下来。
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可是,该咋让史富贵回头呢?
要是有个孩子就好了,对,只要有孩子,史富贵肯定会要她。
林美凤心里热络起来,眼珠子转了起来。
史富贵不能生,她可以生啊!
找个男人借个种,不就能成了?
林苒他们吃得欢快,并不知道外头的情况。
等吃完火锅,已经快八点了。
家属院里的人都睡下了,一片安静。
张梁跟王大勇主动承担了洗碗的任务,林苒在家里收拾。
一抬头,见外头下起了雪。
“萧厉,又下雪了!”
萧厉站在林苒身后,呼吸了一下冰冷的空气,微微勾了勾唇。
“嗯,今晚上雪不会停。
明天,我给你堆个大大的雪人?”
林苒想了想,笑着摇头。
“别,回头人家又得笑话我了。
今天下雪,要不……”
话没说完,就见王大勇快步走来。
怒气冲冲看了眼身后的张梁,故意大声道。
“哥,你今儿个就跟嫂子睡一块,让他看看!”
这话叫林苒脸一红,低下头不敢看萧厉。
她刚才是准备让萧厉留下来,毕竟下雪了,怕他们回去不安全。
可这话由王大勇嚷出来,咋就这么奇怪?
还有,啥叫让梁子看看?
咋,她跟萧厉睡觉还得给人看着才行?
萧厉脸一冷,拎着王大勇的衣摆就走。
“显摆你有张嘴?啥话都往外说?
下回再这样,就别来了!”
王大勇把碗放在边上,一脸委屈被萧厉拎着走。
“不是,哥,你不知道那小子多讨厌……”
声音渐渐变小,随即是萧厉冰冷的声音传来。
“你还在那做什么?要我请你走?”
张梁嘲讽的勾了勾唇,把东西收拾好。
又把林苒推进屋,关上门。
随即,大步朝萧厉走去。
“放心,我不是那种人!”
他走得很快,没多会儿就见不着人了。
风雪渐渐大起来,扑打在脸上跟刀割一样。
王大勇跟在萧厉身后,搓了搓手臂。
“哥,这么冷,咱们得走到啥时候?
我都说了,刚才就住那多好。
你跟嫂子睡,我睡个沙发也行。”
萧厉忍了又忍,才没把王大勇揍一顿。
要是刚才没他说这一嘴,他兴许还好意思留下。
这破嘴,只会坏事。
两人刚走出巷子,王大勇就看见张梁推着个自行车站在那。
见他们来了,把自行车往边上一放,扭头就走。
“别弄坏了,不然得赔。”
王大勇摸了把后脑勺,看了萧厉一眼。
“不是,哥,这小子到底是啥意思?
一边对嫂子有意思,一边又对咱们示好?
这闹得,我都要以为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打着对我嫂子有意思,其实是想跟你套近乎?”
“滚……”
好在肚里吃得很饱,今晚应该能睡个安稳觉。
回屋后,他把外衣脱下,烧了点热水擦洗了一下身子,正准备睡觉。
忽然,听到外头有人敲门。
知道他住这儿的,就那两个人。
张梁也没多想,光着上身打开门。
“啥事……”
话音还没落,林美凤一头扎进他怀里。
浑身冻得跟冰块一样,叫张梁一哆嗦。
“梁,梁子哥。
我实在没地儿去了,你行行好。
收留收留我,成不?”
林美凤浑身都在发抖,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冻的。
她想找个男人怀个孩子,可认识的男人就那几个。
史富贵身边的她不敢找,萧厉更是碰都不敢碰。
她是想着,张梁年轻气盛。
那是吹口气都能上火的年纪,她这么个大姑娘投怀送抱,哪儿能把持得住?
关键是,张梁是林苒的徒弟。
要是有了这层关系,以后想从林苒那掏点菜谱偷点钱啥的,都不是难事。
从林苒那走了之后,她就一直在巷子外头躲着。
见张梁送走了萧厉,一个人往回走,才悄悄跟上来。
这冰天雪地的,但凡是个男人,就绝对不会把女人往外推。
林美凤仰着头,把衣领拉开些。
昏黄的灯光,照出一片沟壑。
“只要你收留我,想咋办都成!”
张梁皱起眉头,拳头捏的嘎嘣响。
毫不怜香惜玉,一把拎着林美凤的衣襟。
几步走到外头,把人扔了出去。
“滚,老子不捡破烂……”
林美凤一脸不敢置信,扑过去不让张梁关门。
“你要赶我走,我就嚷嚷,说你占我便宜。
到时候,看派出所不把你抓去吃枪子。”
张梁冷笑,直接一脚踹上门。
“你叫,只管叫。
这条街上可没住几个好人,大半夜把他们叫醒。
到时候就如你所愿,占够你便宜……”
林美凤怕被门夹了手,赶紧松开。
砰,门在她跟前关上。
动静太大,似乎吵到了隔壁的人。
只听几个男人不满的骂骂咧咧,似乎要起身。
“他妈的,谁啊?
大晚上不睡觉,找揍?”
林美凤吓了一跳,扭头就跑。
她找上张梁是因为张梁长得不错,又能让她得好处。
其他歪瓜裂枣她嫌磕碜,万一脱不了身不就更坏事了?
雪越来越大,镇上的灯都熄灭了。
到处黑黢黢的,怪吓人的。
林美凤没地儿去,又怕冻死在外头。
只能去国营饭店碰碰运气,看史富贵在没在。
她走到后门,轻轻敲了敲。
“富贵哥,你在里头不?
我是美凤啊!天冷,我快冻死了,你开开门。”
等了一会儿,门居然真的开了。
林美凤大喜,正要往里走。
却见开门的不是史富贵,而是上回占她便宜的厨子。
好像是后厨打杂的厨子,叫啥牛蛋来着。
她脸上的笑登时僵住,站定不动。
“牛,牛哥。
我家富贵哥在不?我,我想找他。”
牛蛋摸了摸下巴,眼珠子在林美凤身上来回巡视。
随即猥琐一笑,侧开身。
“外头多冷啊!看你,衣服都没穿好。
快,进屋暖和会儿。
史富贵跟我约了打牌,待会儿就来。”
外头实在太冷了,而且这是国营饭店。
应该不会出啥事,林美凤把衣服拉好些,钻进门。
“谢谢啊,牛哥!”
牛蛋把门关紧,仔细锁好,一步步朝林美凤靠近。
“光嘴上说谢谢?不得实际表现下?”
说着,就去拉扯林美凤的衣服。
林美凤知道不好,扭头就要跑。
“你,你放开。
这可是国营饭店,要是史富贵知道,不会放过你的。”
牛蛋一把揪着林美凤的头发,拖着往前走。
随手扯了一块桌布扔地上,把林美凤扔了上去。
不等林美凤起身,就气喘吁吁压到她身上。
“还有啥国营饭店?这几天都要关门了。
也别指望史富贵了,他现在自身难保,铁饭碗都要丢了,哪儿还顾得上你?
都是男人,他能弄你,我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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