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厉的薄唇,微微弯了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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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林苒背着背篓拎着炉子出了门。
到了黑市天还早,她赶紧把炉子放下,又给丁山占了个位置。
刚把东西摆好,丁山就来了。
“大妹子,今儿个可真早。
我跟臭小子说了,他待会儿过来。”
说着,他看见了林苒的炉子,不由惊讶挑眉。
“这是……”
林苒一脸自豪,把炉子拎起来给丁山看了看。
“我男人做的,咋样,不错吧?”
现在说起我男人这三字,顺口得很。
丁山干笑两声,赶紧点头。
“是,是不错。
想不到,你男人还有这本事。”
“那是,他本事大着呢!”
林苒架上锅,热油滑锅,开始炒小龙虾。
张梁拎着炉子过来,瞧见林苒的新炉子,脸色沉了沉。
丁山见状,赶紧拉了他一把。
“你做的这拜师礼怕是用不上了,人男人给她做了……”
哐当,张梁把炉子往边上一扔。
“谁说是给她做的?我做来自己用的不行?”
丁山知道张梁昨儿个为了做这炉子,大晚上都没睡。
不过,也没揭穿他。
只摸了摸鼻子,叫了林苒一声。
“大妹子,梁子来了!
先给你拜个师父礼吧?”
林苒炒完一锅龙虾,擦了一把手。
拿出一把菜刀和几根黄瓜递给张梁,让他先练手。
“那些虚礼就免了,来了就干正事。
来,先给我做一朵黄瓜花。”
张梁既然来了,自然是认真想学林苒的手艺。
二话不说,拿过黄瓜开始切。
本以为很简单,可真动起手来发现不是一丁点难。
日头出来,又热又晒。
张梁头上满是汗,不少滑进眼里,又辣又疼。
眼见着林苒一锅锅龙虾都卖光了,连去钢铁厂都回来了。
他手里的黄瓜切出来,大的大,小的小。
别说是黄瓜花了,连个具体形状都没有。
丁山都卖完布,准备收摊了。
瞧见他这样,不由摇头。
“梁子,你不行啊!”
张梁的火气,蹭的一下上来。
把刀一扔,咬牙就要走。
“说让我学厨,结果不让我动锅。
光切菜能学到厨?不行就不行,去干点行的不就成了?”
“等会儿?”
林苒皱眉,叫住他。
走上前,拿起菜刀把张梁切过的黄瓜改了一下刀。
“刀工是入门的基本功,只有先学会怎么切好菜,才知道怎么把菜做的好吃。
还有,这切菜的功夫,最磨性子。
你这性子,现在就是让你上灶,也只会坏事。
等啥时候你性子静下来,我会让你上灶。
你还小,要学的很多。”
说话的功夫,林苒把黄瓜切得薄如蝉翼。
又找了一根树枝,削成牙签大小。
一一穿过黄瓜片,就一眨眼功夫。
黄瓜就变成了一朵绿色的黄瓜花,十分好看。
丁山都看呆了,张梁也没再吭声。
“给,多练习就会了。”
林苒把黄瓜花给张梁,拎着炉子收拾好东西转身离去。
“还有,你既然认了我当师父。
以后,除非我开口赶你走。
不然,你就得一直跟着我,做我徒弟……”
张梁看了看手里的黄瓜花,又看看林苒的背影。
良久,才低低开口。
“嗯!”
走到村口,一眼就看见林红杏在跟卖麦芽糖的货郎拉扯。
“我说你这个女同志是咋回事?都说了你这两条死黄鳝死泥鳅,换不了麦芽糖,你咋就不听呢?”
林红杏苟着身子,赔着一脸笑。
“同志,我拿来的时候都是活的。
不碍事,你不用给一块。
就,就给我拇指大点让我家娃儿甜甜嘴就成。
实在不行,你,你赊一块给我。
等分了粮食,我再还给你!”
天热,货郎在这儿被林红杏拉扯了半天,也没了耐心。
“整个公社都知道你家男人又好赌又好酒,前年借人的两斤粮食都没还,我咋可能赊给你?
哼,摊上这样的家庭,你家娃儿也是造孽。
要我说,还不如早点死了算了……”
这话激怒了林红杏,她一改刚才的唯唯诺诺,发狂的揪着货郎又抓又打。
“狗曰的,敢咒我家康子,你不想活了?”
货郎被抓得见了血,骂了一声晦气,一把甩开林红杏,挑着担子快步走了。
林红杏跌坐在地,木桶翻了。
里头的黄鳝泥鳅泼在地上,闻着都有味儿了。
昨儿个抓了藏在柴房里,生怕被她男人发现拿去换钱。
可谁知道,还是没逃过她男人的眼睛。
等她上工回来,木桶里的黄鳝和泥鳅都没了。
看着床上的康子,她心里头又恨又气。
抓紧出门,在沟里翻了半天,才抓了这几条。
本想着多少能换点麦芽糖,让康子尝尝味。
可谁知道,水放少了,半道黄鳝就死了。
她这个做妈的,可太没用了。
林红杏缓过神,擦了把泪,把地上的黄鳝泥鳅捡起来。
拿回家熬个汤,也能给康子补补身子。
一抬眼,就见林苒走来。
被瞧见这狼狈的样子,她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林苒并没有多问。
只是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随即,背着背篓走远了。
林红杏松了一口气,拎着木桶回到家。
她家就一间半土坯屋,连个窗子都没有。
冬天冷,夏天热。
康子不会走路,只能躺在床上。
夏天一身坨,冬天一身疮。
康子打小就懂事,从不叫苦叫疼。
还总在男人打她的时候,想法子护着她。
可是,她这个做妈的,不仅不能帮康子治病。
连康子难得说一嘴想吃麦芽糖,她都给不了。
林红杏的眼泪断线的珠子一样,直往下掉。
怕康子看了担心,赶紧擦了擦眼角,推开摇摇欲坠的木门。
“妈,你换了麦芽糖?
我闻到了,好香啊!”
林红杏心里头一酸,拿着毛巾上前给康子擦了擦汗。
“妈没用,黄鳝死了,货郎不肯要。
不过不打紧,晚上妈再去抓,明儿个给你换。
热不?妈给你擦擦身子。”
康子一脸不在意的摆摆手,笑了笑。
“妈,我逗你玩儿呢!
其实,那玩意儿我也不大想吃……”
林红杏强忍着泪,给康子擦干汗。
忽然,听见外头铁牛敲门。
“红杏婶子,我给你送点东西。”
林红杏擦了把手,赶紧开门。
铁牛拎着个木桶,把里头的活黄鳝和泥鳅倒就她木桶里。
然后,从怀里掏出两块鸡蛋糕。
咽了咽口水,递过去。
“这鸡蛋糕,是我用黄鳝换的,都吃腻了。
不敢带回去,怕我爷念叨我。
你拿着给康子吃,可别叫康子他爸看见啊!”
铁牛把鸡蛋糕塞在林红杏手里,又把木桶里死了的黄鳝和泥鳅捞出来扔掉。
“这玩意儿死了不能吃,吃活的,给康子好好炖个汤……”
说完,铁牛发觉自己说漏嘴了。
林苒姐叮嘱过,只让他把死黄鳝捞出来,别跟红杏婶子多说,他给忘了。
铁牛赶紧捂着嘴,一溜烟跑远了。
林红杏看着手里的鸡蛋糕,还有啥不明白的?
除了林苒看见她捡了死黄鳝回家,就没人看见了。
她拿着鸡蛋糕进屋,一块给康子干吃,一块泡软了吃。
康子先小小咬了一口,眼珠子都亮了。
“妈,原来鸡蛋糕是这个味儿啊?
可太好吃了,等我腿好了,我跟铁牛哥他们一块去抓黄鳝。
给妈,买好多好多的鸡蛋糕吃。”
林红杏听得泪流满面,示意康子继续吃。
康子却不肯吃,推给林红杏。
“妈,我吃不下了。
你吃,别叫我爸瞧见。”
林红杏擦了把泪,把鸡蛋糕塞进康子嘴里。
“你吃,这样腿能好得快点。
晚上妈再去抓黄鳝泥鳅,让你天天都能吃上鸡蛋糕和麦芽糖。”
娘两在屋里推来让去,最后还是林红杏哄康子,说他爸回来了。
康子害怕,这才一口吃完鸡蛋糕。
——————
林苒把鸡蛋糕给铁牛后,回到家先把凉茶熬上。
又煮了些绿豆粥,拌了些凉菜。
等粥跟凉茶都晾凉了,她拎着去给萧厉送饭。
到了田埂,找了个阴凉点的地方放下东西。
见大伙儿还没收工,她也没叫萧厉。
顺手帮忙,把田边的草扯干净。
李琴琴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见林苒这举动,不由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
“哼,臭表现!”
林苒看着李琴琴丁点泥巴都没沾的脚,皱了皱眉。
“我臭表现,好歹还做了点事。
你在这干啥?看戏?”
李琴琴摸了摸自己的麻花辫,得意往后一甩。
“我能跟你一样?我可是文工团的。
唱歌跳舞,就是我的活儿。”
说着,她清了清嗓子,开始唱起歌。
“大海航行靠舵手……”
下乡这些日子,别人晒得跟煤炭一样,她却一点没晒黑。
凭的就是文工团这身份,只要干活的时候往边上一站。
男知青们都抢着让她休息,她再跟他们唱个歌啥的,就算完成了任务。
今儿个也不例外,其他人下田劳作。
她在这儿站着,唱唱歌就成。
李琴琴正唱的起劲,萧燕扔了一把带泥的稗子草过来。
“我说李知青,你比树上的知了猴还能叫。
天热本就心烦,有唱歌的功夫,帮着扯把草多好?”
要不是实在看不过去,她也不会多这一嘴。
李琴琴的裙子上沾满了泥点,登时不乐意了。
“不是,萧主任,我这唱歌也是慰问大家。
再说,林苒不也没干活?
为啥不说她,就说我?
我看,你分明就是对我有偏见。”
其实也怨不了别人,这些天李琴琴一直不干活。
起先大伙儿还看着她是文工团,人年轻漂亮的份上,帮着干一点。
可时间久了,大伙儿也不乐意了。
干活儿都辛苦,李琴琴在知青点连个热水都不烧。
等着他们伺候,谁都不是傻子不是?
李琴琴看到这架势,还有啥不明白的?
边上的林苒一脸好笑的看着她,萧燕又不给她台阶下。
李琴琴咬了咬牙,脱下鞋袜拎着裙摆小心蹭下田。
“好,以后别指望我再给你们唱歌。”
刚踩进泥巴,她一声尖叫。
“啊,蚂蟥……”
人软绵绵的倒在田埂上,还挺讲究,避开了泥巴,刚好躺在树荫下的草地上。
这声动静,也惊动了田里干活儿的知青。
大伙儿顾不上干活,飞奔跑过来。
“哎哟,李知青,这是咋了?”
村长看着被踩得东倒西歪的稻苗,不由大怒。
“干啥呢?都干啥呢?
踩塌了粮食,是要破坏生产不成?”
看到昏倒的李琴琴,没好气喝道。
“从明天起,李知青别来了。
跟林苒一块,去山上放猪。
要是这活儿也干不了,趁早跟上头打报告回城。
咱们红星公社,不欢迎这样不积极的同志……”
听到村长的话,李琴琴哎呦一声,扶着额头“醒了”。
“村长,我没事,轻伤不下火线,我还能干。
就是,就是这腿脚咋不听使唤?”
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惹人心疼得很。
张春牛赶紧上前,扶起李琴琴。
“李知青,咱们都是团结的好同志。
你那点活儿,咱们帮你干了。
走,我送你去医院看看。”
李琴琴也没多说,任由张春牛扶着走了。
村长咬了咬牙,看着围观的人摆手。
“都去吃饭,吃完饭休息一会儿。”
一听能吃饭了,大伙儿赶紧散开。
林苒走到萧厉跟前,伸手扶住他。
“萧厉,我给你送饭来了。”
见边上的王大勇可怜巴巴的看着她,不由好笑。
“放心,也有你的份儿。”
“嫂子,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王大勇擦了把头上的汗,欢喜的跳上田埂飞快跑到树荫下。
林苒扶着萧厉洗了把手,把绿豆粥和凉菜摆好,让他们先吃。
这大热的天,吃上一口井水冰过的绿豆粥,再来一口放足了香油的小凉菜。
那滋味,真是没话说。
别的知青闻着那酸爽的凉菜味,不由吞了吞口水。
可惜了,看得见吃不着。
一万次后悔,当初为啥要跟萧厉拆伙。
想到这事都是张春牛撺掇的,他们对张春牛的怨恨又多了几分。
张春牛不是说要帮李琴琴干活儿吗?让他一个人干就成了。
萧厉吃完,擦了擦嘴站起身。
“你回去歇会儿,明天放猪的活儿,我帮你干。”
林苒收拾好碗筷放进菜篮,摇了摇头。
“别了,村长让我干这活儿,算是照顾我。
防止别人说我吃白食,堵人嘴呢!
我自己干,没事。”
王大勇把舔干净的碗递给林苒,不好意思的站起身。
“那个,嫂子,明儿个要是李知青需要帮忙。
你能不能,看在我的份上帮帮她?
回头咱两的事儿成了,请你吃喜糖。”
林苒看着王大勇那憨厚样,真不知道该咋跟他说。
人家李琴琴喜欢的可不是他,而是萧厉。
萧厉踹了王大勇一脚,冷声道。
“别烦你嫂子,有本事自己去跟她说。”
王大勇一脸委屈,摸了摸屁股。
“那不是人李知青脸皮薄,怕说了她不好意思吗?
哥,你不能这样。
我为了跟你去给嫂子买裙子,可是在省城火车站蹲了两天呢!
还差点被人当盲流抓走。
为了给嫂子买那条裙子,你连一顿饱饭都没让我吃。
就两个馍馍打发了我,那我不是也没说啥……”
话没说完,就被萧厉一脚踹下田。
“哎哟……”
萧厉轻咳一声,当没事发生。
“别听他的,他嘴上向来没把门。
日头晒,回去吧!”
林苒那天问过萧厉,去省城的事。
可都被萧厉简单带过,没想到,为了给她买条裙子,他们居然遭了这么大的罪。
她心里头,越发感动。
走上前,伸出手替萧厉擦了擦面上的泥点。
轻轻踮起脚尖,甜甜一笑。
“萧厉,你知道吗?
你说谎的时候,耳朵会红呢!
不管咋样,都很谢谢你。”
软软的鼻息扑在脸上,又香又甜。
萧厉的心,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林苒好像,越来越会撩他了……
回到家,林苒翻出萧厉给她买的裙子。
穿在身上,照了照镜子。
她肤色本就不白,裙子是绿底红花的,也不太衬肤色。
整个人看着,蜡黄蜡黄的,土到掉渣。
可这是萧厉给她买的第一件礼物,就算不穿,也有收藏价值。
她把裙子脱下来叠好,看着裙子忽然灵光一闪。
就这种款式的裙子,都能卖那么贵。
或许,她能拓展一下新的业务?
正好,丁山大哥那天给了她一匹布。
可以拿来裁两条裙子,回头拿去黑市上试试看好不好卖。
这样想着,林苒翻出布,开始忙活起来。
等她回过神,发现外头天都黑了。
萧厉还没回来,她赶紧起身拉亮了灯,正准备出门。
就见萧厉一身泥,拎着木桶进了门。
林苒探头看了一眼,桶里满是小龙虾,还有一些螺蛳。
“萧厉,你哪儿弄来的?”
萧厉洗了把手,脱下汗衫。
“放工了跟大勇去沟里摸的,你看看够不够?”
林苒赶紧把龙虾放进水缸,剩下的螺蛳也没扔,放在边上养着。
“明儿的够了,这螺蛳也不错。
养养吐干净泥沙,明天给你添一道好菜。”
看着螺蛳,她想到了一件事。
她是不怎么会吃螺蛳的,每次都得借助牙签这些工具。
但听人说,会吃螺蛳的人。
接吻的时候,也很厉害。
她的目光,不由落在萧厉身上。
“萧厉,你会吃螺蛳吗?”
她是个正常的女性,馋萧厉这种极品身子很正常吧?吧?吧?
因为明天不出摊,萧厉今天也抓了不少小龙虾。
晚上,林苒也不准备出去了。
洗完澡,躲在蚊帐里继续做衣服。
没有缝纫机,她只能靠一针一线的缝,速度自然不快。
萧厉坐在蚊帐外,摸索着图纸。
“你在做衣服?衣服不够穿?”
林苒捏着针在头皮上擦了擦,赶紧摇头。
“没,我有衣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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