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让你帮忙查的事儿,怎么样了?”
戴军生知道是什么事,恢复了正色。
“当年火势太大,尸体都烧焦了。
没办法辨认身份,但因为是从你家拉出来的。
你爷爷他们就默认是你妈妈的尸体,尸体是拉回你外公老家安葬的。
也不好真把坟撅开,不过,我找到了当年经手过这事的一个老警察。
追问了一些细节,有个很奇怪的地方。
我记得,你妈妈当年身形很瘦小。
应该就一米六左右?”
萧厉点点头:“我妈一米六一,江南的那种小骨架个子。”
戴军生皱了皱眉,叹了口气。
“这就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那老警察回忆细节的时候,曾经提过。
那具烧焦的尸体,有一米六三。
因为这事关乎萧首长家,所以细节他记得很清楚,绝对不会错。”
王大勇在边上听的云里雾里,不解问道。
“就两公分的区别,萧厉那会儿那么小,没准是他记错了?
不是,人都没了这么多年了。
记错了,也正常啊。”
萧厉回头看了他一眼,难得耐心解释了一嘴。
“烧焦的尸体,只会矮于受害者身前的身高。
绝对不会出现多两厘米,所以……”
所以,那具尸体,不会是他妈。
萧厉的手指微微抖了抖,这么多年了,忽然得知这个真相。
他已经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内心的感觉。
是惊喜?是意外?是不解?
更多的,是伤感。
如果他妈当年真的没有死,但却一直这么多年没有联系过他。
让他背负着那沉重的枷锁,自卑自责的过了这么多年……
显然,戴军生和王大勇也想到了这一层。
他们两跟着萧厉一块长大,自然知道当年萧厉他妈死之前,萧厉是什么样?
萧厉他妈死后,萧厉又变成了什么样?
当年萧厉他妈是大院出了名的美人,人也温柔。
对萧厉也好,从来不打骂萧厉。
叫大院的孩子们,可羡慕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人都称赞的好妈妈,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儿?
让自己的儿子,替自己背负了这么多年的骂名。
“不是,厉哥,或许,是有什么苦衷。
万一,我是说万一,那真的不是你妈。
那也算是个好事,毕竟,你还有机会找到你妈。
好好问问她,当年的事。
最后,也能来个母子大团圆……”
王大勇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后头,连自己都没什么底气了。
戴军生则是叹了一口气,安慰的拍了拍萧厉的加您帮。
“厉哥,这事我会继续查。到时候,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萧厉点点头,起身走人。
“谢了……”
他抬脚走出门,外头的阳光灼热得很。
可他却觉得后背有些发凉,心里莫名悲哀。
小时候,他觉得他妈是世上最爱他的人。
所以当年,最不能接受他妈出事的人就是他。
他无数次噩梦中惊醒,无数次悔恨,无数次唾骂自己,为什么非要把那手表藏起来。
如果没有藏起那手表,妈就不会出事。
后来他遭受的那些欺辱,苦难,他都不曾抱怨过。
内心里,他觉得这是他该经受的。
他想用这样的方式,来为自己赎罪。
可如今却得知,死的那个人不是他妈。
而他妈,或许只是用这样的方式逃离他爸。
他头一次怀疑,他妈当年是不是真的爱他?
如果爱他,怎么忍心用这样惨烈的方式逃离?
可是,如果连他妈都不爱他。
这些年,他又算什么?
萧厉难耐的闭了闭眼,压下心里的戾气。
再睁眼,就见林苒站在对面街角,扬起灿烂的笑对他招手。
“萧厉?正好,我忙完了,来接你。
走,带你去吃好吃的去……”
那一瞬间,萧厉心里的戾气散去。
心里涌上一股暖流,是了,他不是没人爱。
一直有人,在坚定又温暖的爱着他。
不离不弃的站在他身边,现在,又给了他一个能爱的人。
不管当年真相如何,他都会查清楚,不为其他,是为了还自己一个清白。
他,没有害死自己的亲妈。
萧厉笑了笑,快步跑上去,一把搂住林苒。
“小苒,谢谢你!”
总是能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及时出现在我面前。
谢谢你,总是能将我拉出黑暗的泥潭,让我一直漫步在阳光下。
林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笑眯眯搂着萧厉。
“怎么,这一会儿不见?这么想我?
萧厉同志,我告诉你啊,身为一个男同志,你这么粘人可不行。
会叫我,很快失去新鲜感的。”
萧厉闻言,不由轻笑。
“是吗?那请林苒同志告诉我,该怎么才能一直保持新鲜感?”
林苒微微踮起脚尖,在他耳边低声道。
“回去后,我慢慢告诉你……”
他拉过林苒的手,十指相扣贴在胸口。
“本来心里还有点不舒坦,现在却觉得,那些事也没什么大不了。
毕竟,我的小苒,就在我身边。”
林苒笑眯眯看着萧厉,满脸都是你说得对,你很有眼光,我很欣赏你。
“那可不,我早就说过,找到我这么好的媳妇,可是你的福气。”
想着萧厉难得回来一趟,林苒也没着急带他回家。
而是拉着他在首都四处逛了逛,虽然是同样的风景。
可跟萧厉看,就是不一样的味道。
萧厉心疼林苒,怕她累着。
见逛得差不多了,就带她回家。
谁知,半道碰上了萧红星。
她从一条胡同巷子里钻了出来,一脸煞白。
一边往外跑,还一边回头看。
那架势,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她见了鬼。
她横冲直撞,险些撞到林苒。
好在萧厉反应及时,一把将林苒拉进怀里。
“小心!”
接着,又看向萧红星。
“你在这儿做什么呢?不是说要结婚了?
不好好待在家里,在外头吓转悠什么?”
萧红星回过神看见萧厉,一脸惊喜。
“你回来了?我……”
她本想跟萧厉说刚才看见的人,可脑瓜子忽然灵光闪过,及时闭了嘴。
是了,这事儿还不能告诉萧厉。
不然,萧厉怎么会乖乖跟她去港城?
她可不管那人是死是活,又是什么身份?
现在,她只想去港城享福。
而萧厉,是她唯一能去港城的保障。
同样,这件事也可以用来拿捏梁家那两兄妹。
“你怎么了?”
林苒看着萧红星,顺着她的目光往里看了一眼。
萧红星急忙上前一步,挡住了林苒的目光。
“没什么,我来这找同学。
结果没找着,这不,准备回家了。
对了,里头正在挑粪,你们别往里头去了,臭得慌……”
萧厉皱了皱眉,拉着林苒快步走开。
萧红星看着两人的背影,莫名觉得有些扎眼。
她是真不明白这林苒有什么好,连萧厉这种大冰块到了林苒跟前。
都变得这么贴心,处处维护。
而她呢?出身好,爷爷是首长。
家还是首都的,还是大学生。
可是连个好对象都找不着,好不容易遇上梁建柏。
还以为是运气到了,结果,人家是冲着萧厉来的。
这人比人,真是得气死。
萧红星咬了咬唇,心里生出一股怨念,故意大声叮嘱道。
“哥,后天我结婚,在楼外楼吃饭,到时候你可一定得来啊!”
萧厉没回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不过萧红星知道,萧厉既然回来了,肯定会去。
哼,看他们恩爱,能恩爱多久呢?
等人去了港城,林苒往后再想见萧厉怕是见不着了吧?
萧红星刚回到家,就被赵红翠拉着选东西。
桌上摆着几件衣服,还有些糖食糕饼之类的。
赵红翠摸摸这个,又捏捏那个。
“红星,你看看,到时候结婚你是穿这件红色的短袖开衫?
还是红绸的裙子?还有这些糖果糕饼,你看看哪个好点。
咱们婚事虽然不大办,但该给的喜糖还是得给。
不然说出去,咱脸上也没光。
对了,我听说你哥回来了?
跟他说好了吗?到时候别处什么岔子。”
他们一家被萧老爷子赶出家门,自己又被单位辞退。
不知多少人在背后笑话她,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哼,她可就准备靠这婚事打那些人的脸,叫他们好好看看。
她闺女可是嫁到港城去当少奶奶,住带花园的大房子呢!
换成以前,萧红星或许还对这场婚事有什么期待。
可现在,她没了那心思,随便把东西往边上推了推。
双脚搭在桌子上,悠闲的靠回沙发背。
“妈,我这儿都行。
不过,为了咱们的面儿。
这喜糖什么的,自然得用最好的。
叫大家好好看看,我萧红星可是嫁去港城享福的。
至于其他的,你看着挑就行。”
赵红翠也知道萧红星心里不舒坦,把东西收好,叹了口气。
“红星,你现在也甭管那梁建柏为啥跟你结婚。
只要他肯带你去港城,往后就不愁没好日子过。
对了,后天就要结婚了。
你们两看着,是不是要把结婚证打了?
还有楼外楼的那席面,到时候要怎么安排,他也得着手办了。
别到时候咱们一去,啥都没有,那多丢人?”
萧红星懒洋洋的嗤笑一声:“妈,那也得我能见着他人啊!
这几天,他可一直躲着我。”
她本来是想去医院探望梁文文的,可是去了医院才知道梁文文已经出院了。
后来又去了那个酒店,可前台的服务员说,梁建柏一直没回去过。
她也就奇了怪了,他们一家早就去了米国,难不成还有其他落脚点?
想着前段时间跟梁建柏关系好的时候,曾经跟踪过他。
发现他在那胡同里进出过,今天她就去试了试运气。
这一试,可差点把她吓死。
萧红星仰头看着屋顶,忽然冒出来一句。
“妈,你说萧厉他妈,是不是没死?”
冷不丁一句话,差点把赵红翠吓死。
她赶紧拍了把萧红星的嘴,呸了一口。
“你好歹快结婚了,不兴说这些晦气话。
当时我都亲眼瞧见了,那人都烧成焦炭了,咋可能活得下来?
好端端的,怎么想起她了?
你那会儿还那么小,怎么可能记得萧厉他妈?”
萧红星没有跟赵红翠多说,似乎嫌烦,闭上了眼睛。
她小的时候虽然没见过这个大伯妈几回,可印象却很深。
大伯妈长得很漂亮,人也温柔,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
还会画好看的话,每次见了她,都会给她扎小辫,那小辫可比她妈扎的还好看。
所以,她小时候还挺喜欢这个大伯妈的。
后来听说人没了,她还伤心了一阵。
所以,她绝对没认错,她真的亲眼看见了大伯妈。
就在梁建柏两兄妹住的那个院子里,不过,当时她吓坏了,没敢进去,赶紧跑了。
她有预感,梁建柏可能会临阵悔婚。
不过,不要紧,她现在,可是牢牢抓着他们的秘密。
这婚,她结定了……
“不是妈说你,是你结婚,又不是妈结婚。
你咋一点都不着急?先把结婚证打了,这婚事才算落实了。
回头去港城,也有个名分。
快,去找梁建柏。”
萧红星不情不愿的换了件衣服,正寻思着是再去一趟酒店,还是直接去四合院找人。
结果,一开门,就见梁建柏站在外头。
显然,他刚准备敲门。
两人打了个照面,赵红翠在后头看着,都笑开了花。
“哎哟,是建柏来了?
正好,红星刚才也准备去找你呢!
给,把结婚证打了,回家吃饭。
妈呢,跟你商量一下明天去楼外楼吃饭的事儿。”
说着,赵红翠把户口本一把塞进萧红星怀里。
还不忘给两人拎了一袋糖,叮嘱道。
“待会儿打结婚证的时候,都给人发一点喜糖。
楼下的街坊邻居啥的,也都别忘了。”
这八字还没一撇,赵红翠就真把自己当他妈了?
梁建柏抑制不住的冷笑,而且,上回文文那么讨厌楼哇楼。
他们怎么还敢把吃饭的地儿定在楼外楼?这不是存心恶心人吗?
“阿姨,我跟红星有点事说。
你看……”
赵红翠回过神,看了萧红星一眼。
“妈,你去巷子口给我买点油条豆浆去,我饿了。”
听萧红星这么说,赵红翠也只能拎着菜篮子出了门。
屋里就他们两人后,梁建柏也不藏着掖着,说明了来意。
“红星,文文在萧家受了刺激。
精神情况很不好,我想带她回港城治疗。
咱们的婚事,可以往后推一推吗?”
萧红星心里一咯噔,面上却没显露出来,故意问道。
“那,你这一回港城,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这消息都放出去了,爷爷那边也点了头。
万一,你不回来咋办?
左右也是家里人吃顿饭的功夫,不然明天咱们吃完饭,立马回港城?”
梁建柏低下头握住萧红星的手,掩饰了眼底的冷意。
“我是不想这么仓促,我们结婚没有大办,已经很委屈你了。
怎么能吃完饭就走呢?不合规矩不是?
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让你哥跟我一块回港城。
让他看着我,随时给你打报告。
等文文的情况稳定了,我立马回来。
这样的话,港城那边,也有时间准备。
到时候,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
换成以前,听梁建柏这么说。
萧红星早就开心得飞起来,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可现在,她只想笑。
这梁建柏还真把她当傻子,演戏都不肯跟她演一个全套。
哄着她把萧厉骗回来,还想让她把萧厉骗到港城去。
到时候他们屁股一拍,什么都不管,留她在首都,被人笑话?
萧红星再也忍不住,一把抽出手。
“梁建柏,你是不是觉得我没脑子?
我知道你想让萧厉跟你们去港城,我没意见。
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利用完我,就不管我了。
留我在首都,以后怎么见人?”
梁建柏抬眼看着萧红星,收起脸上那一抹笑,缓缓站起身。
“你肚子里那个,难道是我弄的?
事儿还没定,就恨不得满大街去嚷嚷,是我让你们干的?
你既然知道了,我也懒得装了。
我是不可能跟你这样的女人结婚的,不过,看在你把萧厉哄回来的份上。
我还是不会亏待你,说吧,你要多少钱?
五千?一万?五万?还是,十万?”
梁家现在在港城的产业不小,这些钱对梁建柏来说不算什么。
随着梁建柏报出的价码,萧红星心里狂跳起来。
这梁家还真不是一般的有钱,可她要的,不是梁建柏给她的那点,而是,全部。
“梁建柏,我不要钱,我就要结婚,让你带我去港城。
我直说吧!没有我,萧厉不会去港城。”
梁建柏拍了把膝盖上的灰,嘲讽的勾了勾唇。
“那就不是你该担心的事儿了,只要你把萧厉哄着跟我们走。
我保证,他会乖乖听话!”
萧红星自然知道他们的依仗是什么,站起身来轻蔑一笑。
“凭什么?就凭,萧厉他妈在你们那?
不过,我很好奇,当年谁都知道萧厉他妈被烧死了。
老宅里也确实找出一具尸体,如果萧厉他妈没死。
那你跟我说说,烧死的那个,是谁?”
本来一脸轻松的梁建柏听完萧红星的话,神色骤然一变。
“你怎么知道?”
看着萧红星那得意的嘴脸,他很快反应过来。
“你跟踪我看见了?”
他平时跟萧红星见面都是在酒店,从没往那边去过。
还以为是万无一失,结果没想到,萧红星居然留了这一手。
萧红星得意的哈哈大笑,重新坐回沙发,抬脚放在茶几上。
“怎么,觉得就你们梁家兄妹聪明?
其他人没脑子?别想对我动什么坏心思。
我可不是一般人,我爷爷是首长。
我要是出个什么意外,他可是会把首都翻过来的。
到时候,别说你们跑不跑得了了。
就是当年那事,恐怕也会查个底朝天。”
本来以为他能轻松拿捏萧红星,没想到萧红星居然突然长了脑子。
梁建柏知道,现在不能乱。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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