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元凌记得她说疼,她最怕疼了。
流了那么多的血啊,生孩子多疼啊。
大嫂生芷菁的时候他就在家,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端。
他怎么就不能早点回来,就算不能让她减轻些疼痛,至少也要守着她。
再次被男人抱着,感受着他的身体和力气,才真的确信他是回来了,就在她面前。
让她不动,可她想看看他啊。
一边说着疼,一边从他怀里扬起头,还要动手攀在他肩头上。
就想,凑近了能看清楚他。
一听怀里的人说疼,贺元凌的心都揪紧了,她要动也不敢再压她,还得俯着肩背扶着她坐起来好方便她能靠着床头舒服些。
“让你受苦了。”
现在想起来,若是离家之时他就知道媳妇儿有孕,他就不想走了。
两人面对面看着对方,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脸,又都生出一种隔世的感觉来。
贺元凌刮了胡茬,面皮虽然是黑了不少,但还是俊的。
可沈华柔不愿看他这幅苦大仇深的模样,于是一边摸着他的俊脸,大拇指还在他紧皱的眉间抚着。
一边与他说,“苦都过了,疼也过了,那是我们的孩子啊,我欢喜还来不及。
倒是你,愁着一张脸,不好看。”
贺元凌无端就想起来他以前说过,他好歹还有张脸能看。
结果,现在他唯一还能看的脸也被媳妇儿嫌弃了。
“将就着看吧,不好看也只能看我。”
低头,想亲她的唇,他的唇落下时,却是在唇角。
都受伤红肿了,肯定一碰就疼。
被嫌弃了,贺元凌索性就脱了鞋也上了床。
在床外侧坐着,腰背抵在床头,又将人搂在怀里再把被子往上扯了扯,将怀里的人严严实实围上。
沈华柔放松身体偎在怀里,唇还是疼着了。
不仅是碰着会疼,笑也会扯着伤口疼。
贺元凌胸腔震动,说话间喷洒出来的气息都撒在她额头上,热热的。
“我都不敢想,我们有了闺女。
回来就有了闺女,长得跟你一样漂亮。”
语气里,有对沈华柔的疼惜也翻滚着对女儿的喜爱。
有句话他压着不敢讲:成婚后那半年,他都不敢想沈华柔愿意为他生孩子。
哪怕是后来他亲耳听到了她愿意,也在激动兴奋的时候一次又一次的问过她,在她嘴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但,他还是不敢想,这就有了。
他就知道,她虽然嘴上总是嫌弃他,心里还是有他的。
所以,他现在哪怕是连脸都不能看了,她还是只能看他。
脸,跟怀里的人相比,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华柔,谢谢你。”
刚说了谢,沈华柔都还没有来得及给他回应,紧接着又听到他提高了声音问。
“你饿不饿?”
原本沈华柔偎着他,不想说话,只想静着心听他说。
能从他嘴里听到这么正经的说谢,着实难得。
可他话锋一转就毁了沈华柔才静下来的心,果然还是不能寄希望他能有多少抒情的时候。
并不觉得饿,还想继续睡,浑身都还没力气。
既然是没得静心的机会了,沈华柔便想着吃点东西,有了精神好问他话。
她还不知道贺元凌就要走了,以为怎么着也要在家待上一段时间。
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变故?
转念一想,她回来了发生的变故也不止这一样了。
便就是要有变故才好,若是什么都不变……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沈华柔才轻言,“吃些吧,你吃了吗?”
想他赶回来那邋遢的模样,怕是饿着肚子赶路的。
听她说吃,贺元凌小心翼翼的放开她,自己却迅速翻身下床。
“我吃了,这就让人给你送吃的来。”
话才说完,他人就已经到了门口。
沈华柔看到他是趿拉着鞋,心情好到还能想他会不会走路拌脚。
自己从前怎么能觉得他不在乎自己呢?
她是什么时候糊的眼?
他明明,这般在乎她。
隐隐能听到外面贺元凌跟阳春说话的声音,那句热水听得格外清楚。
很快他又回来了,却没有到拔步床里来。
沈华柔倾耳听着西西索索的动静,也不知道他是在做什么。
不由她多想,贺元凌拿着东西进来。
即便是屋里光线不好,沈华柔还是能够看清他手里拿的什么。
“你拿大氅来做什么?”
沈华柔这话算是明知故问,他肯定是给自己拿的。
因为,即便是在寒冬腊月里贺元凌也不会穿太厚的棉袄,更别说是这样的大氅了。
“你这坐月子不能凉着,再落了什么病去。
穿衣裳也麻烦,就先将就着这个裹着方便。”
看着大氅,再看看贺元凌,虽然他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但沈华柔有理由怀疑他是在针对这件大氅。
想到送她大氅的人,沈华柔由心关心道:“东生他们也回来了吧?”
若是可以,这时贺元凌心里是不想走的,他就想自私了。
说话的功夫他已经将人裹进了大氅里,下半身还在被子里,反正就是严严实实根本就没有漏风着凉的可能。
离得近了,沈华柔看着他抿了几次唇,像是欲言又止,却又没等到他再说什么。
沈华柔的心更难静了,身上的大氅有些重她也不想多动一下,又顺势偎在贺元凌身上。
“什么时候走?”
虽然私心里不想他再离家,但总要接受。
说起这个话来,贺元凌心中也发紧,却也由不得他。
“明早天不亮就要走。”
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
贺元凌连呼吸都压着,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没用。
沈华柔探出一只手来,环住贺元凌的腰。
“我们等你回来。”
“对不起。”
两人同时出声,心中所想却不相同。
沈华柔没觉得他有什么对不起自己的地方,反而是自己瞒着他,心有愧疚。
贺元凌怕她手冷,又扯着大氅把自己也裹了进去。
这时候他也不嫌师弟送的东西不好了,实用最合适。
又大又厚,裹着他们俩也没问题,唯一不好就是有些热。
就只有半天一夜的时间了能相处了,两人都舍不得把这并不多的时间浪费在相顾无言里。
再一开口又是同时出声,既然是不能改变的事实,那就让对方能安心些。
“你放心出门,别惦记家里,家里一切都好。”
“你们娘俩儿照顾好自己,不用担心我。”
贺元凌心里暖得不得了,他媳妇儿还不是关心他得不得了。
平时不显,真有事了就能看出她的心意。
一提他们娘俩儿,贺元凌想起母亲说让他们商议着给闺女取名。
“华柔想没想好给我们闺女取个什么名儿?”
在这方面他是不行的,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
再一个,他真一丁点儿准备都没有。
沈华柔低低浅浅开口,“我想了很久的,贺芷雅,我们叫她雅雅好不好?”
哪有不好的?媳妇儿说的贺元凌都觉得好。
当然不是觉得亏欠为了弥补,是他媳妇儿给闺女取的这个名确实好。
“雅雅,好。”
他也取不出来比这更好的,雅雅也好听,一听就是个娇娇女娃。
贺元凌这个回答,跟他上辈子回来初见到雅雅的时候,一模一样的话。
这会儿贺元凌嘴里反复的念叨着雅雅,越念越顺口,好似多念几遍就能把这个名字刻记在心底一般。
他有多疼爱雅雅沈华柔是知道的,说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绝对不为过。
便是雅雅骑在他脖子上抓他的头发,再尿了他满脖子满身他都不会皱一皱眉头。
还不许人接雅雅下来,说怕惊着了雅雅。
事后他还洋洋得意,“我闺女什么不是香的。”
宠孩子宠得没边儿了,说他他还振振有词,“这是我闺女。
哼,知道的是他闺女,不知道的呢?
沈华柔一笑,又扯着嘴唇疼,“嘶。”
“怎么了?哪儿疼了?”
媳妇儿稍微有个什么动静贺元凌的心就揪上了,连忙低头看她。
看到的是沈华柔委屈巴巴的小模样,秀气的眉还蹙着,就不跟他说到底是哪儿疼。
急得贺元凌想扒了她干净好能检查个仔细,唇都肿成什么样了,还是她自己咬的,身上不定还有什么伤处呢?
她平时多怕疼的人啊,自己就是稍微不注意多用了一丁点儿的力气,她就哭唧唧的喊疼掉眼泪。
这都把自己要成这样了,那得是受了多大的罪?
贺元凌不敢想,也不敢动作大了再让她疼着。
但要亲自检查的心绝对是真的,手上的动作比嘴还快。
“别动,我看看你还伤哪儿了?”
大氅之下,被子里,腰都露了半截了,沈华柔赶紧双手压住他的手。
怒嗔着说动手就动手的恶人,“生孩子当然疼了,没伤。”
真要伤着了也不可能让他看,那种地方就这样平白无故的看,怎么好意思?
可贺元凌明显不信,以为她是怕自己担心,还要瞒着他。
手又被压住了,不敢挣,只能哄。
“乖,我让看看,保证不弄疼你。”
沈华柔还是不放手,压着贺元凌的手反而更加用力。
“嘴唇疼,没有别的伤了。”
两人紧紧盯着对方,贺元凌神色变化都被沈华柔看得清楚,知道他还是怀疑。
然后,她放了手,软着身子往他话里依。
声儿也软和了下来,清浅得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更多的是像在撒娇,“真的没有嘛。”
手臂也又环在他腰上,还拽他的衣裳。
娇娇媳妇儿这样,贺元凌还能再强硬?
自然是不可能的,在被子里给她抚平了撩开的地方,又搂着人靠回床头。
“哪儿是我没看过的。”
实话,却不一定要说出来。
这不,腰间就被掐了一把。
不疼,但痒。
皮肉痒,心尖儿也痒。
贺元凌不敢惹她生气,赶紧转了话说。
“我不在家,你们娘俩儿要好吃好喝好睡。”
怀里的人没应声儿,贺元凌还追着问。
“知道不知道?”
怕他又要动手,沈华柔勉强嗯了一声回应。
贺元凌再要说闺女得跟她一样,娇养,等他再回来要看到娇娇软软的小闺女。
结果玉兰就在门外禀报,“夫人,三爷,奴婢来送吃食。”
被打断的贺元凌瘪了瘪嘴角,这丫头有点眼力见,但不太多。
他也只是在心里抱怨,并不影响他喊人进来,又迅速拢了大氅在沈华柔一个人身上。
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沈华柔看看自己,又看看只穿了件单衣的贺元凌。
相比起来,她觉得有点点热。
贺元凌凌厉的眼色扫过来,“不许动,我去把窗户开一点,放个屏风挡挡风。”
他也热,师弟送的大氅是真厚。
这下沈华柔不动了,只是看着他的后背,觉得他好像瘦了些。
玉兰端着木托盘进来,看到夫人靠在床头裹得严严实实,便直接送到了床头的柜子上,要亲手伺候夫人吃饭。
刚取了水给夫人漱口,三爷就出现在她身后。
“我来,你做你的事去,一会儿再来收。”
第136章 我的英雄
玉兰进来的时候还看到三爷正在搬屏风,她进来才放下东西取了水,三爷就把屏风搬过来了。
那屏风有多重玉兰还是也有点数的,她不由扭头去看,果然屏风已经在身后了。
不愧是他们家三爷,果然不是常人能比的。
她赶紧让开了位置,然后还特意去瞧了眼窗户,只开了一半。
往后谁再说他们家三爷是粗人不细心,她就跟谁急。
沈华柔是亲眼看着他先搬了屏风过来,再去开了窗,还在窗口站着感受了一下才过来的。
他定是被热着了,沈华柔就没见他穿过厚棉衣,更别说是屋里还裹着大氅了。
还不到十月呢,他身上还只有单衣。
就着贺元凌的手漱了口,下一刻就有柔软的帕子到她嘴边。
突然她就后悔了,不太饿就不该吃饭,吃顿饭还得付出疼痛的代价。
贺元凌已经小心翼翼了,但还免不了会碰到。
被喂了两口汤后,沈华柔想自己动手。
“我来吧。”
这个提议一出来就被贺元凌直接反驳,“窗户开着呢,再凉了手。”
其实,沈华柔也热,这才什么季节,就又是被子又是大氅的。
要不看在这人是贺元凌的的份上,她真不想忍。
可他过了今晚就又要走了啊,沈华柔并不想为了这种小事与他起争执。
也想,他在的这点短暂的时间里,能相处得温馨些。
就算,他喂得并不顺手,更别说是能跟玉兰阳春比了。
就算,每次碰到伤口都疼,饭食烫了就更疼了。
就这样吧。
吃完漱口的时候沈华柔才想起来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贺元凌也没注意,瞄一眼外面的更漏,“未时末了吧。”
离明天没几个时辰了呢。
把碗碟托盘放到外间去,回来后贺元凌又自觉的上了床。
他心里有数,媳妇儿肯定有话要跟他说。
一年啊,她能什么都不问?
沈华柔当然有话要说,来回斟酌了几遍。
她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不能给他提醒什么,只记得以后雍王会反。
如今战事在两地边境,雍王也派兵增援,她不想贺元凌跟雍王的人扯上关系。
“听说,雍王性格随性暴戾,还放任手下的兵将随意行事,并不曾加以管束。”
这些都是以前听说的,雍王乃陛下亲叔,少年时便跟随先皇上阵杀敌打得西边异族不敢来犯,可以说是文韬武略兼备,年少成名更立下赫赫战功。
后来被封雍地为王,十几年来一直镇守雍州。
听闻,前王妃曾还在洛京城的时候就做出许多出格的事,先皇给他封地在西北那么远去也是有这个原因。
其中的细节沈华柔不得而知,但前王妃病逝后这十几年里,雍王妃的位置一直都空着是真的。
雍王如今四十有余,听说从王妃病逝后他便身体不太好,性情更是大变。
虽说是性情暴戾多变,对手下也疏于管束,但这十几年里都安安分分守着封地,连封地都没出过。
都说他是因为王妃的病逝被刺激了,听说他早就没了雄心壮志,听说皇帝对他这个叔叔很放心也很关心。
按理说,这样的一个亲王,该是不会反。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亲王,后来他确实反了,连亲侄子都能下得去杀手。
讽刺的是,最后登上金銮的也不是他
朝堂里的风云诡谲她不知道,后来东生是跟着哪位她也不知,但听说有人投了雍王。
此人绝非良主,早早远离才是正道。
陛下年少,朝中被权臣把控,还有外戚专权,但陛下总会成长。
这些话,沈华柔想与贺元凌说,但说了后她又要如何解释她是怎么知道的?
是以,她只能侧面提醒贺元凌,雍王此人绝非明主。
贺元凌以为她会问一些情况,但没想到她没问,反而是与他说这些。
想到雍王,贺元凌的神色也凝重起来。
他们营中冒头的人都被雍王的人接触过,话虽没有明说,但有脑子的人如何不明白?
媳妇儿说的这些都只是表面,他在军中所接触的雍王的人,着实不堪提。
他不信雍王真的什么都不管,更不信他的人做的那些事,都不是他示下。
要是背后没人撑腰,谁敢真肆无忌惮的嚣张?连这次领兵的大将军都敢不放在眼里。
贺元凌不想投谁也不想被打上某一派一方人的标,他只认齐国只认陛下。
媳妇儿的提醒贺元凌听明白了,有些事不愈说来让脏了她的耳朵。
于是贺元凌便顺着她的话表示自己的看法,“我也听说了,确实行事随性。
但雍州来的兵跟我们不是一个营,平日都各自忙着,能遇上的时候并不多。”
这样说是有安她心的用意,但他心中有数,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知道。
听他这么说沈华柔确实放心不少,再往后的事谁也说不定,她也不能保证这样就是对的路,但总归不是死路。
“我知道你有成算,那些事我也不懂,但事关家国大义大是大非上绝不能错。”
沈华柔也有琢磨过,若是雍王造反直接被平定了,是不是就没有后面的事了?
环在她肩膀上的手臂紧了紧,身边是他坚定的回答。
“我都知道。”
沈华柔当然信他,若他不是心怀家国,胸有大义,他也不会自主投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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