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有山欺软怕硬出了名的,他被周时衍制住一回,这会儿面对周时衍就有些畏畏缩缩,躲在自己母亲身后,眼神不敢直视,只时不时偷瞄一眼周时衍的方向,眼里都是算计。
宿窈从张桂芬开始讲话起,就下意识看了眼周时衍,见他是眉心皱着,她心里猛地一沉。
其实宿窈是清楚的,就她这种出身,这种家庭,一般人很难会娶她。
就她那么个妈和弟弟,还有那么多的仇家,哪个普通人娶了她,后半生承担的都是永无宁日的风险。
她也很清楚自己身上这种状况,之前跟周时衍再怎么样,她也没想过要跟他产生婚姻。
眼下,既然结婚是周时衍主动提的,那他理应也该具备面对一切风险的心理准备。
宿窈能做的,只有尽最大努力,减小自己可能为他带来的麻烦。
“我只是想拿回我自己的户口,至于其他的事情,不需要你们的参与,也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宿窈看着已经跟舅舅吵成一团的张桂芬母子,冷声说。
“不需要我们的参与?你想得美!养你这么多年白养了,你个狼心狗肺的小娼妇!”
张桂芬是真的恨宿窈把她送进监狱,话全是捡难听的骂。
周时衍之前都没怎么说话,这会儿却伸手拽住了想要跟张桂芬理论的宿窈。
“不用跟她吵,没有意义,你想取回户口并不是只有通过他们这一种方式。”
跟宿窈结婚这种事,用他的人脉,也能轻易办到。
只是周时衍觉得,他都要娶宿窈了,是有必要见一下她的家人的。
事实证明,很多东西,还真是相见不如不见。
周时衍自认他的家庭情况已经很让人难堪,很复杂了。
但宿窈却比他还要惨一点,就她这样的家人,他很难想象宿窈从小到大究竟是什么样的成长环境。
之前他追问宿窈,宿窈对自己承受的苦难也没怎么提,三言两语,远没有现在身临其境体会到的深刻。
周时衍皱着眉,扯着宿窈没有再进门的打算了,目光垂着看向她之前挨了擀面杖的那只手臂。
“疼不疼?”
宿窈抿着唇说:“还好,我衣服穿得厚,没什么感觉。”
周时衍当时是在宿窈旁边的,看到她挨那一下后脸上的痛苦是做不了假的,这会儿很想找个地方看看她的伤口。
“这村子有没有诊所之类的地方,我们去看看。”
他扯着宿窈往外转身,完全忽视了身后那闹成一团的一家人。
宿窈的舅母听到声音跑出来看了眼,脸上也有些无措,见周时衍像是要走,小步走到了近前。
“窈窈,这位就是你男朋友吧,快进屋吧,我跟你妈从早上就开始洗菜择菜,现在什么都准备好了,就差客人进屋了。”
宿窈瞥了眼张桂芬,她正跟舅舅吵得不可开交,言语之间颇有怨怼,骂舅舅不该护着她这只白眼狼。
宿窈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勉强对自己舅母笑了下:“谢谢舅母,我们这次来就是想拿个户口本的,不用吃饭的。”
周时衍则是冷淡地开口道:“以刚才那二位一见面就喊打喊杀的热情程度,这顿饭我也不敢吃,免得在里面吃到什么杀虫剂或是老鼠药。”
舅母闻言,脸上也很挂不住,尴尬地搓着手站在原地,无措地看看周时衍,又求助地看向宿窈,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她跟舅舅性子都差不多,慈,但软,没什么主见,只会打太极。
宿窈拽了拽周时衍的袖子:“不客气的是我妈他们,你对他们看不顺眼,想个法子把他们送进监狱就是了,别跟我舅母这么说话。”
她这话说的可真是太孝顺了,声音又没刻意压制,在场的人几乎是全听到了,张桂芬闻言眼睛一瞪,举起擀面杖就又要打宿窈。
宿窈身子一缩,躲到周时衍身后去了,从他肩膀后面露出半张脸,语气也很凶。
“有本事你就打,我新找这个姘头是做律师的,他这人最擅长的就是小题大做,挑别人错处。你要是再敢对我动手,我保证一定天天给他吹枕边风,让他把你们母子都给送进去!”
周时衍看向宿窈的眼神比她的亲人还不可思议。
她刚才那话,明面上是在警告张桂芬母子,实际上是把他跟她都一起骂进去了。
他黑着脸,拦了宿窈一把:“够了,别吵了。”
宿窈抿着唇在他身后,脸色依旧不悦。
周时衍道:“你跟他们吵,吵赢了又有什么意思?我们先离开,找个地方看一下你手上的伤,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张桂芬毕竟是进过一次监狱的人,知道宿窈已经不是之前那个随她拿捏的女儿了,在两人走时虽然面色不忿,但也没敢阻拦。
两人到了诊所,掀起宿窈袖子一看,纤细的手臂上横着一条刺眼的红痕。
周时衍眉头拧得很紧,宿窈就小心翼翼地瞧着他说:“真的还好,不是很疼,我都习惯了。”
周时衍道:“她以前经常这样打你?”
宿窈抿着唇垂下眼帘:“没有,我一直在读书,不经常回家。”
读书也有个寒暑假的时候,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除了回家还能怎么办?
周时衍看着今天的场景,就已经能想象到宿窈之前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在村医为宿窈处理伤口时,他站起了身:“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再去你家一次。”
宿窈听他要一个人面对张桂芬,心里真是一点都无法想象那个场面,周时衍那种吵架方法,也就跟有文化的能吵到一块去,遇见她妈那种胡搅蛮缠的,估计会被欺负。
“还是算了吧,他们摆明了不是能沟通的,要么打人要么骂人,你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周时衍冷淡道:“以你的智商解决不了的问题,不代表我也不能解决。”
宿窈听完真是当场想甩他个白眼,觉得这男人还真是刚愎自用,小看了她妈跟她弟弟的难缠。
最后她也没拦住周时衍,还是让他走了,宿窈一个人在诊所那等着,等了不到一个小时,周时衍回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身后还跟着张桂芬,虽然仍是脸色不悦,但明显在忌惮什么,见到宿窈后,眼刀子刮了她一眼。
“生你养你这么多年,娃娃大了还养出仇来了。”
周时衍一个眼神看过去,张桂芬立刻就闭上嘴了,一副十分畏惧的鹌鹑像。
宿窈被两人这模式都看呆了。
周时衍走到她面前:“走吧,我们去派出所。”
宿窈怔怔地跟他走了两步,才疑惑地问:“去派出所做什么?”
周时衍道:“迁户口,你以后是自由人,他们没办法再用这个为难你了。”
两人走出去,外面竟然还有一个开着车等着送他们的。
宿窈见状更惊讶了,直到在派出所什么都办理完,拿到她自己的户口本,她都还有几分不真实感。
张桂芬办完证件就走了,走前对着宿窈又动了下嘴,看样子是还有话要说。
周时衍一个眼神瞥过去,她立刻转身就跑,连个招呼都没打,头也不回地又坐上了来时候那辆车,就那么走了。
宿窈无措地看看手里的户口本,又看看周时衍,十分想不到:“你怎么做到的?”
周时衍也没瞒她:“我给了钱。”
宿窈闻言,当场就皱紧了眉头:“给他们钱做什么,他们肯定会狮子大开口,从此像盯个取款机一样盯上你,开了这个头,以后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周时衍冷冷道:“你以为谁都是你那么蠢?”
他是给了钱,却不是一次性给的。
周时衍给了张五十万的银行卡,同时还逼张桂芬他们立了个字据。
这钱不是一次性给的,张桂芬只可以在到了法定养老年龄后每年用两万,算是周时衍替宿窈给她的余生赡养费,她从此不准再去找宿窈的麻烦。
宿窈听完,心中疑惑:“万一他们拿了钱没有遵守约定怎么办?”
周时衍道:“银行卡是在我名下的,卡里的钱自然也是我的私人财产,他们违约,我就可以起诉他们盗窃或者敲诈,我已经给他们科普过这两种罪行要付出的代价,他们不敢的。”
宿窈又问:“你这明摆着是个圈套,万一他们不同意,岂不是白费心思了?”
周时衍眼里掠过一抹淡淡的轻蔑:“没有这个万一,他们贪财,并且也清楚,以你现在对他们的态度,很难再让你心甘情愿地给他们钱了,这五十万是他们能通过压榨你,获得的最后一笔钱,就像一口喂到他们嘴边的肉,他们一定不会放过。”
张桂芬母子两个,除了压榨宿窈,根本就没有其他来钱的路子。
周时衍早就在来之前考虑到这点,所以才带了张五十万的卡。
其实这事,就算是只给十万,也是能很轻易办成的。
只要有钱,就能构成他制衡张桂芬母子的条件,从此买断宿窈后半生所有的麻烦。
还有另一点,他在宿窈的家人面前,始终表现得没那么在乎宿窈。
太在意宿窈的人,有可能会为她着想,不想她丢了亲情,没办法跟她家人撕破脸皮。
周时衍就不一样了,他一副高高在上,我不是要娶你女儿,我是要买你女儿的姿态。
反而让张桂芬不敢把他视为跟宿窈一样的同辈小看,把他当成需要仰视的金主,不敢再跟他无理取闹。
人心这方面,周时衍其实拿捏的很透,他除了拿捏不了宿窈,他拿捏别人永远是轻而易举。
宿窈闻言沉默,过了好久才再次轻声道:“他们一定不会遵守约定的,说不好你今天给了钱,他明天就拿去赌。”
周时衍说:“那样更好,那样他们就会怕我,时刻提心吊胆畏惧我真的查账,反而要见到我就躲着走,更不敢找我们的麻烦。”
他既然能想到这个主意,自然是方方面面都设想过的,无论事情怎么发展,对周时衍而言,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反正钱他都拿出去了,那些人什么时候用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区别,他真正需要的,就是斩断宿窈的麻烦。
宿窈听完,抿紧了唇看了周时衍一眼,周时衍倒是没有看她,他偏头看着车外的景色。
宿窈望着周时衍依旧冷清的侧颜,心里有点感慨,他的确是有资本傲慢。
周时衍虽然嘴毒,做事还真是让人不服不行,宿窈受到了降维打击。
办完所有事回到镇上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周时衍注重安全,并不愿坐红眼航班。
两人最后还是在镇上选了家旅馆,订完房间出去找餐馆吃晚饭。
宿窈之前读书的时候,就是在镇上的中学,她对这里很熟。
指着一栋很落魄的建筑物给周时衍介绍:“那里就是我的中学,我初中就是在这读的。”
一路上她都没少搭话,想办法缓解两人之间冷下去的氛围。
周时衍倒也不是不理她,只是他每次都能一句话把天给聊死。
这次也是一样,冷冷瞥了眼她指的方向,道:“那是一栋危楼。”
宿窈说:“现在是危楼,但当年是学校,附近很多村子的孩子都在里面读书的。”
说着她强扯着周时衍过去,指着一面墙皮掉的光秃秃的墙道:“这里以前还有个光荣榜呢,我的照片常年挂在上面。”
宿窈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忍不住流露出怀念。
“那时候家里根本不想让我读书,连书本费都是老师看我可怜,组织班级同学捐款给我捐出来的。”
她指着一块凸起的空地说:“那里以前是升旗台,每学期开学的时候,我都会和几个家里同样交不起学费的同学站在上面,手里抱着箱子,同学们拿着钱到我们面前捐款,来一个人,我就要对他们说一句谢谢。”
这个场景,其实仔细想想,跟乞讨也没什么区别。
青春期的孩子自尊心都挺重,但宿窈提起来的时候,脸上却没有半点不自在。
“那时候大家都没什么钱,能给的也都是五毛一块的零钱,每次我跟其他几个接受救助的同学一起把箱子里的零钱拿出来查,我那个箱子里的一块钱都是最多的。”
宿窈骄傲地说:“同学们都对我特别友善。”
周时衍凝着她指向的那片空地,许久没说话,最后默默地把宿窈的手握住,攥在了掌心。
“走吧,我饿了,该去吃东西了。”
宿窈身上有千万个让他不喜欢她,讨厌她的理由。
但她身上也有太多会让人心疼,让人对她心软的地方。
周时衍清楚,这些事情宿窈之前从没在他面前提过,今天在这时候说出来,无非是卖惨,想换他心软。
他清楚,他把她的把戏看得太透了,可他最后却也只能配合她让她如意。
他终究还是对她做不到完完全全地狠下心冷漠以对。
其实周时衍这次是真的冤枉宿窈了,她在做这些的时候真的没有想太多。
她就是没话找话的跟周时衍在聊天,在分享她自己的过去。
她有一个那样的家庭环境,肯定是狼狈过,落魄过的。
她不觉得那些是什么难以启齿的,见不得人的东西。
她甚至对自己当年经历过的那些事,都是抱有着一种感激的心理在。
就她当年那个成长环境,能在老师和同学们的帮助下读完书,考上大学。
对她而言,就是一辈子的幸运。
多少个和她身世差不多的女孩子,都是在十几岁的年纪,就不得不放下书本去嫁人了。
连情爱两个字到底是什么都没悟透的时候,就已经挺着大肚子,开始学着怎么做母亲。
跟那些人比起来,宿窈真的觉得,她已经是非常非常的好运了。
吃饭的时候,原本周时衍想去镇子里最干净的地方,但半路上路过一家面馆,宿窈的眼神立刻就黏上了,一路回头了好多次。
“周时衍,你想不想吃拉面啊?”宿窈小声地问。
周时衍看出是她想去,望着那家小招牌店面迟疑了下,还是答应了。
“可以。”
宿窈就带着他,进了那家人均消费未必会超过三十的小面馆。
周时衍能有今天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他也经历过贫穷困苦的时候,进去以后倒不会有什么不自在。
面馆人挺多的,菜单就贴在墙上,宿窈找了个位置,然后让周时衍自己选要吃什么。
周时衍便点了店里最贵的镇店牛肉面,一碗也只要十八块。
他以为宿窈会跟他点一样的,结果宿窈却点了店里最便宜的那种细面,只要五块钱。
等老板娘端着面出来上面时,宿窈望着眼前的人,眼睛亮了亮。
“郝姨,你还记得我吗?”
老板娘体型臃肿,穿着一条脏兮兮的围裙,不知道多久没洗了,散发着一股子油味。
但她的手却十分的干净,眼睛也是,看人时十分明亮。
平平无奇的面容,盯着宿窈看了一阵后,眼中浮现出点点喜色。
“窈窈,是不是你?”
宿窈对着她柔柔的笑:“是我,郝姨,我长大了。”
老板娘说:“是啊,窈窈长大了,都成大姑娘了。”
她打量着宿窈,啧啧称奇道:“好几年没见到你了,窈窈越来越漂亮了,郝姨要是再想找你帮忙,估计是请不来咯。”
宿窈笑道:“郝姨要是忙不过来,你一句话,我立刻就进后厨。”
周时衍瞥了眼她,眼里有些疑惑,但没开口。
郝姨这才也注意到他,笑着问宿窈:“这是你朋友吧?小伙子看着真精神。”
宿窈看了眼周时衍,抿唇笑笑:“郝姨你帮我看看,这人看着怎么样,能不能托付终身?”
郝姨还真就认真看了周时衍一阵,却没说他怎么样,而是抓起宿窈的手看了看,才笑着说:
“手养这么好,看来他不怎么让你做家务活,是个知道疼人的。”
说着,才对周时衍解释:“窈窈小时候家里很穷,上学的时候别的孩子家里都给她们带饭,窈窈没饭吃,就来我这个面馆帮我刷碗换面吃,那时候她才十几岁,豆芽菜一样,冬天的时候一双小手,手上全是冻疮……”
宿窈只是想叙个旧,没想过卖惨的。
在她眼里郝姨照顾过她一段时间,跟长辈也差不多,所以才开玩笑地打了个招呼。
这会儿听她说起过去那些事,有些不好意思,几次想要打断。
周时衍却反而表现得比较有兴趣,接了几句话,引得郝姨越说越多。
最后因为店里忙不得不离开后,走了没一会儿,又回来了,手里拿着盘酱牛肉,非要送给他们。
宿窈当面没拒绝,等她走后却对周时衍说:“她们小本生意不容易,你要记得付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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