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归荑本来以为基地饭馆会停业很多天,毕竟老板的伤势显然不轻,上次他因为被蟒蛇变异种活生生从腿上舔下一大片皮肉,而在空地上抱着腿哀嚎的情景仍历历在目。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基地饭店不仅照常开着,负伤的老板还亲自在大门前等候,像是在告诉所有来客:
他还活着,店还开着。
一楼窗户上挂着的牌子上,依然潦草地写着“西京基地饭店”几个字,所幸没有在蟒蛇变异种的混乱攻击中被撕成碎片;而在牌子下面,中年老板脸上的爽朗笑容依旧,只是从左腿到脚尖都缠上了厚重的绷带,他一手拄着拐,一手抵着墙支撑着自己的重量。
望见易北洲和江归荑前来,他立马松开那只抵住墙的手,不甚熟练地拄着拐磕磕绊绊地到了他们二人面前,脸上的笑容带上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感激:“执政官,江小姐,你们终于来了,我想要好好地感谢你们,毕竟是你们,救了我的命。”
江归荑斜觑了易北洲一眼,想到,原来他也是被邀请来的。
易北洲摆摆手,平淡地道:“那天是我的失职,没注意到那条蟒蛇还没死。”
老板却苦笑道:“如果不是因为你们,它要是再舔一口,我非得活生生丢掉半条命不可,现在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腿,打趣道:“起码还能养好,顶多留一腿的疤。而且,这本来就是我自己贪心,总想着末世中做点买卖维系营生不容易,想在离开家中前多带点东西……”
“别说这些了,今天这顿饭,我全都请!”
老板的爽朗和豪迈让二人一时无法推脱,易北洲本想过来一趟和老板说清楚,见状也不得不接受了这顿餐饭的请客。
易北洲和江归荑走进饭店,发现这次的用餐的人数比上次多得多,简直能与末世前普通餐馆的兴旺程度比肩。
江归荑想,大概是因为,经历了一场变故和灾难的人们,反而更愿意珍惜当下的每时每刻吧。
这次,江归荑和易北洲仍点了最基础的家常菜,毕竟,在末世时期的人类基地中,即使是一道清炒白菜,不必烹饪得恰到火候,也是难得的佳肴美味了。
老板在他们这桌前招呼来招呼去,表现得分外殷勤,半晌,他的笑容突兀消散了下去,显得有几分垂头丧气。
江归荑奇道:“怎么了?”
老板将拐杖倚到一侧的墙上,两手轻轻抓着围裙的一角,紧接着搓了搓手,神色有些羞愧,道:“突然想到,我请您吃的这顿饭,原材料也是来自于您赠送给基地的专属物资……”
易北洲摆摆手,再次感谢了他,老板终于一步三回头、不舍地离去了。
江归荑低头夹了一片清炒白菜到自己的碗中,望着饭碗中虽然分量不多但粒粒晶莹分明的米粒,突然不经意般开口问道:“说起来,你为什么要把联合政府发放给你的专属物资平均分配给基地所有人?”
易北洲刚想回答,即将出口的声音却被生生打断了。
江归荑抬头,眼神明灿如星,像是提前洞悉了他接下来的敷衍答案,提出了她真正的问题:
“托马斯又为什么对你的做法坚决反对呢?”
这句话很轻,却如惊雷般在易北洲耳旁炸开。
作者有话说:
给所有小天使比心~
第35章
头顶一盏样式古朴的吊灯正发出昏黄朦胧的光, 均匀地洒落在两个人的脸上、身上,明明是温馨美好的气氛,沉默却在两个人之间蔓延。
“当时我差点就被吓死了, 眼看着变异种的镰刀削向我的脑壳……”“你能不能和你不务正业的儿子好好谈谈,让他在基地找个正经营生, 别天天就在家里啃老……”“妈,我和我男朋友是真心相爱的!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 世界都末日了!你不能因为他家境不好在西京买不起房就质疑我们之间的爱情!”
周围人的声音完全不经过滤地倾泻进二人的耳膜,周遭喧嚣热闹,充满着阖家团圆的快活气息,却将中间这一桌衬得格外沉寂冷清。
早就在暗暗盯着这一桌的老板着急地搓着手走来走去,一副想过来调解调解却又不敢的样子。
良久, 易北洲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了口:“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这个疑虑存在你心中很久了吧……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问?”
江归荑审视了他一眼,随即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杯中水温微烫,暖呼呼地滚入喉咙, 本是舒适至极的, 她的一颗心却不受控制地往下坠。
江归荑放下茶杯, 直视着易北洲表面坦率的目光, 微笑道:“你在转移话题, 易执政官。”
她已经很久没有用如此官方的称呼对他说话了,闻言, 易北洲闭上了眼。
“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 最开始我确实有一些疑虑, 等到你向我解释营养剂来自纯化学合成的时候, 其实我差不多已经接受了这个答案。”
“不过——”江归荑话锋一转:“刚刚老板的话让我再次想起了这件事,我忽然发现,我曾经忽略了很重要的两点。”
易北洲沉默了两秒,道:“什么?”
“第一,我依然对人类能否大规模地批量生产纯化学合成营养剂保持疑虑,不过这并非最重要的一点,关键在于第二点。”
她的话语明明很轻,确保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得清,一字一句说出时却仿若有重如千钧的力道:“如果营养剂的来源真的如此简单,那么,为什么托马斯在得知你将自己的专属物资捐献出去会显得如此震惊和抗拒……”
她的语调中带上了一分打趣的意味:“你们关系没有要好到互相关心对方的身体健康吧?”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易北洲轻轻叹了口气道:
“有的时候,即使距离戳破谎言接近真相只剩下薄薄一层玻璃纸,这层玻璃纸也是万万不能戳破的。”
江归荑眯起了眼:“什么意思?”
“因为……一旦玻璃纸被戳破,其带来的风险和灾祸可能远远比你我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江归荑若有所思。
易北洲拿起一张纸巾擦了擦手,轻语道:“至少不能在这里说。”
虽然江归荑心知肚明,一旦离开这个地方,这个话题就再不会被提起,易北洲再也不会说了,但她也没有再过多纠缠,而是同样拿起一张面巾纸,将双手的五指擦得干干净净。
注视着纸巾上的清晰印花,江归荑突然又开了口:“你会把林邱实的实验和计划完完整整一丝不漏的汇报给联合政府吗?”
易北洲的眼睛含笑,手指在江归荑面前从左到右一划,在江归荑条件反射眨眼后,他站起身,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全部汇报给联合政府自然是不行的,这会让联合政府手握一个重大的把柄,很有可能直接强制取消西京基地的研究权限。
全然隐瞒也是不可行的,不说蟒蛇变异种闹得那么大根本瞒不住,对于蟒蛇破坏的基础设施,基地还需要向联合政府申请临时补助。
那么究竟要透露多少,隐瞒多少,就看易北洲如何和联合政府方面斡旋了。
晚饭后,二人照常道别。
气氛仿佛一切如常,江归荑却心知肚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临走前,易北洲的目光落在江归荑的脸上,不舍得移开似的,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最终还是合上了嘴。
江归荑深吸了口气,微笑道别后先行转头离开,走出几步后,她仍能隐隐感受到易北洲的目光如有实质般落在她的背上,专注而黏着。
她知道,直到她的背影离开他的视野,他才会掉头离开,回到办公室继续加班。
可是,假象终究是假象而已。
就像那在谎言和真相之间黏连的玻璃纸,轻轻一戳,就碎了。
那日他冲进地下室,然后紧紧抱住了她,在那一刻,她真的有一种冲动,想要放任自己迷失在这段感情中。
姑且相信他的追求吧,又能怎么样呢?
她对自己说。
但今天这一幕,彻底撕碎了她美好的幻想。
原来,不仅是她尚有保留,就连易北洲,在表面坦率之下也竖起了高高的心防。
她并不怪他,毕竟,她能理解他的疑虑。
正如她也无法对他和盘托出一切一样。
只是,从未有一刻如当下般让她意识到,在末世的隐秘过往被连根掘起、大白于天下之前——
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晚间,研究院。
按照安排,研究员们明天才会返岗上班,因此虽然研究院一楼的灯依旧亮着,但江归荑没看见任何人的身影。
她直接上了二楼,走到203办公室的门前,惊讶地发现,从门缝中竟透出幽微的光。
她推门进去,见房中之人正是覃吟。
覃吟正在桌上的文件上写写画画,长发微卷披于脑后,在台灯的光下闪着光泽。
见她进来,覃吟也吓了一跳,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到桌上,笑道:“你怎么来了?”
江归荑没说她的来意,而是眼睫低垂,悄悄打量了一眼覃吟复又落下,抱歉道:“对不起……”
她的眉眼本来就是精致而娇柔的,此时配上这么一副惹人怜爱的神情,无论面对任何人,都会让对方心甘情愿地原谅她。
覃吟瞬间意识到她在说什么。
气氛沉寂了几秒,她才开口,语气极为轻缓:“你是有理由的,这也没什么……毕竟如果是我的话,若猜到林邱实做下此等恶事,也必然会拼尽一切也要深入调查的……”
“……”江归荑抬起头,撞进了覃吟温柔的眼眸。
“只是,我依然希望,这种事不要有下次了,孤身一人行动对你来说还是太危险了。我能理解现在的你无法对我交付所有的信任,不过,要是有下次的话——”
覃吟轻轻笑了,眼神真诚:“我希望你能对我多一点信任。”
江归荑郑重道:“谢谢您。”
她的目光投向覃吟桌上摊开的文件,问道:“这是什么?”
却不料覃吟面上一赧,支支吾吾道:“一些资料。”
江归荑心中奇怪,一脸“你刚才还让我信任你”的表情。
在江归荑的灼灼目光下,覃吟一摊手,脸上浮上几分无奈:“还不是为了你?上次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在那么多人的面前说,要推进研究院的研究进度。后来林邱实的事情又耽误了这么多天,咱们的时间不多了呀!”
闻言,江归荑的瞳孔微微扩张。
覃吟眨了眨眼,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将一叠已经看过的材料推向江归荑,示意她接着看,随后继续阅读着自己手上这本研究记录。
虽然江归荑已经入职研究院有一阵子了,但这是她第一次坐下来细细地阅读着一份研究报告。
这份研究报告很关键,正是这个实验,才得到了活体变异种能够污染其他生物,而死亡的变异种样本不具有污染性的里程碑结论。
但令人意外的是,该实验的研究者虽然通过大样本的跟踪观测得到了这个结论,但并未提出引起结论发生的可能原因,就连猜测也没有一个。
如果能研究出为何活体变异种能够污染,而死体变异种无法污染,就必然能够引出关于畸变原理的猜想,从而接近众生畸变的本质。
那么,为什么研究报告恰好卡在继续深入的前一刻戛然而止呢?是因为研究员经验不足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江归荑将研究报告翻到扉页,下一秒,一个熟悉的名字映入她的眼帘:
丽茨·克拉克。
她深吸了一口气,很快就发现了这位知名研究员的人物小传:曾为斯坦福生物科学教授,现就职于联合政府研究中心。
不知不觉间,时钟指向了深夜十一点。
已经看完厚厚一沓文件的覃吟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道:“还不下班吗?已经这么晚了,明天再看吧。”
江归荑只觉脑中无数线索相互缠绕联结,几乎拧成了一团乱麻,她清楚地知道,如果不在这里尽可能理清楚,那么回去后她也会睡不着。
因此,她对着覃吟笑了笑:“您先回去吧,我再看两眼。”
覃吟一边脱下白大褂换上自己的外套,一边安慰地说道:“也别太拼,天塌下来不是还有我给你顶着吗?”
在江归荑再三推脱下,覃吟最终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只剩下了江归荑一人,一时间,她只能听见自己的手指轻擦过书页的声音。
渐渐地,她的眼皮越来越重,终于还是抵抗不住铺天盖地的困倦,最后的意识只能支撑她把桌上没看完的文件拂到一侧,随后头一趴桌子沉入了梦乡。
江归荑本以为自己不会做梦的,来到西京基地这么久,她还没拥有过完完整整的一场梦境。
即使做梦的时候,这梦境也多半混乱、无序、疯狂,让她除了第二天脑子生疼外什么都想不起来。
但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前身处研究院的原因,在她的梦中,她看见了匆匆走过的身穿白大褂的研究员,看到了很多实验室和高精尖的实验器材。
她来到了一所研究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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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归荑环顾四周, 很快就意识到了,这并非是西京基地的研究院。
由于仓促投入使用的缘故,西京基地的研究院仅仅能够满足一般的研究需求, 而其他的基础设施如吊灯、墙壁都比较破旧。
比起使用中的研究院,西京基地中的更像个废弃的研究院。
而她所处的这间研究院则完全相反, 墙壁洁白,窗明几净, 地砖反光,走廊里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们或拿着文件匆匆走过,或两三人聚在一起激烈讨论问题。
装修完善说明这家研究院资金充足,研究员众多说明这家研究院科研实力很强,江归荑快速在心底下了判断。
突然, 她的手被一只柔软的女人的手拽住了。
手的主人年约二十多岁,身穿白大褂, 却像个刚毕业的年轻姑娘,她笑盈盈地看向江归荑,道:“江老师就在里面,我们先敲门。”
江归荑这才发现, 自己一直跟在这位实习生模样的人的身后。
紧接着, 她听到自己开了口, 声音清亮:“谢谢。”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在这个梦境中,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却能感受到这具身体传来的感觉。
就好像, 她附身在了这具身体上。
在年轻姑娘敲门的瞬间, 她的眼神不经意地瞟向门牌的方向, 下一秒, 她瞳孔紧缩。
门牌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五个字:
所长办公室。
下一刻,门内传来一道威严的中年男人的声音:“进来。”
年轻姑娘推开了门。
江归荑条件反射就想看清屋内中的人模样,但她这具身体从进门后就低着头,似乎是不想看屋内那人一眼。
年轻姑娘说了句:“江老师,你们慢聊。”然后就出去了,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屋内静寂了五秒后,江归荑听见那道威严浑厚的男声再次响起,但不同于刚刚,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似乎含着几分欣喜:“归荑,你怎么来了?”
“江归荑”抬起头,这下她终于能看清面前之人的样子了。
这位江所长年约四十,眉宇间有些许皱纹,但依然不能掩盖年轻时的丰神俊朗。事实上,与他所取得的成就比起来,他实在是过于年轻了。
“江归荑”却撇过头,刻意将目光避开她父亲,投向一旁的家居陈设,声音变得冷漠,简直与之前面对年轻实习生的时候判若两人:“哥哥问你,这周末要不要回家吃饭……”
对方还未回答,她就急急补上一句:“要不是他专门让我问你,我才不过来呢。”
最后一句话声音很低,但江知秋还是听见了。
他的眼神变得黯淡,之前因独生女专门过来而生出的欣喜已经不再,他犹豫了几秒,终究还是道:“……不了,归荑,爸爸这周末需要去外省出差……”
他颇为抱歉地看了一眼“江归荑”,但这恰恰点燃了她的怒火。
“你总是这样!自从妈妈死后,你就天天都在做实验!做实验!做永远做不完的实验!你心里,还有我和哥哥吗?你自己数数,这两年来,你一共到家吃过几次饭!”
江归荑听见自己在歇斯底里,尽全力向面前的父亲发泄着怒火。刚刚年满十八岁的江归荑在外人面前惯常沉着冷静、滴水不漏,但在父亲面前,还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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