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邱实两手紧紧抓着自己的头发, 把他斑白的、本就不多的头发抓得一团糟,半晌后, 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眼中流露出几分希望的神采:“不对不对,一定不是这样,有可能你对这个变异种抗性太强……再试试这个!”
接下来,他又变着花样地拿出了三个不同变异类型的小型变异种。
江归荑注意到, 加上刚才的麻雀,这四个变异种正对应于她在活体变异种实验室看到的四个空箱。
看得出来, 虽然林邱实毫无顾忌地让别人近距离接触变异种,但他自身还是很惜命的。四个变异种从培育箱中拿出后,也都好好安放在类似材质的隔绝容器里,直到再次取出, 让他的“实验品”接触的那刻。
然而, 这次林邱实的希望再次落空了。
无论他怎么尝试, 就算他让变异种柔软的躯体直接和江归荑进行皮肤接触, 检测仪显示器上仍然显示出一个绿色的0, 像是对他的无情嘲讽。
“这到底是为什么……”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 眼中爆发出亮光:“不合常理!对, 众生畸变本来就是不合常理的……这没关系, 这很合理, 这恰恰说明了你的特殊性,你的身上一定有什么和其他人不一样的东西!”
他已经语无伦次了,他激动地一把握住江归荑的手臂,却忘了他刚刚放上去的活体变异种还在江归荑的一侧手臂上安静趴着。
在江归荑的余光中,她看见林邱实的手指末端在一瞬间擦过变异种的身躯,下一秒,那只与变异种直接接触过的手指微微肿胀了起来,慢慢变得深紫乃至漆黑。
林邱实并未发现自己的变化,事实上,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对于一个残忍的实验狂热分子来说,发现一个与众不同的实验品是上天馈赠的巨大惊喜。
这一刻,他甚至已经忘记了他要统领西京基地的雄心壮志,他只想把江归荑带走藏起来,继续他那未竟的“伟大的实验”。当然,一旦他利用江归荑成功作出了开创性的实验结果,扬名立万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他哆哆嗦嗦地在身上翻找着钥匙,找出后伸向江归荑身后手铐上的锁孔,口中道:“这里还是不够安全,我会把你带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在那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等我成功了,你的名字也将在历史上拥有一席之地。”
他想要解开江归荑的手铐,让她脱离椅子的桎梏,以便进一步把她带走。
然而,他的手已经无法做出开锁这样复杂的操作了。
伴随着“啪嗒”的一声脆响,钥匙滑落在地,他的目光一寸一寸移到自己的右手上,终于发现自己右手的变化。
在他不可置信地的目光下,他原本人类的手指已经肿胀到五厘米左右,紫黑的表皮上炸开无数尖硬的毛发,这种变化并仍在不断往上蔓延,一眨眼的工夫已经蔓延到小臂了。
林邱实恐惧地尖叫了一声,如果不是亲耳听到,很难想象一向稳重自持的研究院院长也会发出如此声嘶力竭的声音,像是宣示生命最后的绝唱。
但他并没有放弃,林邱实把仍被手铐制住的江归荑放在一边,迅速转身到一旁的置物架上抽起一把解剖刀,就往自己的手臂上砍去。
他想要把被污染的组织全部割掉,以让污染不再蔓延。
然而那把匆忙拾取的解剖刀显然不够切断极具韧性的人体肌肉,更无法切断坚硬的人体骨骼。
他徒劳地、绝望地砍着刮着,一片片黑色的触手碎片从他的手臂上脱落下来,但这仍然是杯水车薪,污染仍然在飞快地向上蔓延!
最后,他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不再对自己作出自残的行为,而是跪坐在地,脊背都仿佛塌了下去,但他的手中仍拿着那把小小的解剖刀。
有那么一刻,江归荑以为,西京基地的研究院院长,就要以这样的姿势度过自己为人的最后时光,并且堕落为变异种了。
江归荑表面上仍好好地拷在椅子上,然而她暗地里一直奋力用手去够那只被林邱实遗落在地的钥匙。
然而,无论她怎么努力伸手,她的指尖与地上的钥匙总是相隔一指距离,她默默计算着时间,心中暗暗着急,在她的印象里,陈真从人类堕落为变异种的时间很短,她不知道人类变为变异种的时长是否有差异,但很显然,如果她再无法拿到钥匙,可能就要面对完全失去理智变成变异种的林邱实了。
林邱实跪坐在那里,但仿佛只过了短短一刻,他再次站起身,踉跄几步后转过身。
此时的他,双脚已经开裂成数条紫黑色的触手,其上睁着密密麻麻黄色的眼睛,眼中透着充满恶意和冰冷审视的光。唯一尚存人类特征的只有他的头颅,从江归荑的角度看去,他几乎变成了一个拥有着人类头颅的大章鱼。
虽然他已经不再拥有人类的双足,但他显然还未习惯大章鱼的走路姿势,他踉跄着,几乎是拖着自己肿胀到庞大的身躯,一步步腾挪到江归荑面前,他看向江归荑的眼神充满了祈求,几乎已经与此前盛气凌人的林院长判若两人。
变异尚未侵害到他的发声系统,但他的声音已经因过度的恐惧而哽咽,显得尤为断断续续:“求求你……为什么你不受变异种的感染……能不能,告诉我……”
江归荑平静地看着他,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也不知道。”
明明是见到如此十恶不赦之人不得善终,她的心中却没有半分欢欣。
见江归荑摇头,并说出拒绝的话语。林邱实以为是她不肯告诉他,眼中显露出几分狠意,伸出一根触手向江归荑的脖颈戳去。
“不肯告诉我!那我们就同归于尽!”
江归荑向后避开,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她终于碰触到了那把小钥匙,她用小指把钥匙灵巧地勾起,她一手捏着那把钥匙,用力插进手铐的锁孔。
她用钥匙在锁孔中一拧,与此同时,林邱实的触手尖已近在眼前!
在这但凡多拖延一秒就可能导致丧命的时刻,江归荑的心理素质却强大得可怕。
随着她将钥匙稳稳地一拧,手铐“咔啦”应声而开,她侧身一避,避开了迎面扑来的触手,紧接着站起身,将原先坐着的椅子向着前侧一推,椅子一推即翻,刚刚好砸在了林邱实正准备继续往前进攻的触手上!
此时的林邱实已经几乎看不出人类的模样了,就连他原本带有人类感情的双眼,也被变异种特有的冰冷且无机质的眼睛所取代。
此时的他,虽然仍毫无倦怠地扑向江归荑,但已经不是为了所谓的被拯救,而只余变异种的本能,为了用猎物填饱肚子,以汲取所需的能量。
随着椅子重重地砸在林邱实的主干触手上,他不由得抽痛了一下,地面上挨挨挤挤的触手霎时如潮水般褪去。
一击得手,江归荑却没有停下,她向着腰间摸去,心下顿时踏实了几分。
由于易北洲交给她的手.枪实在小巧到袖珍,这么一出辗转腾挪后竟没有被人搜去!
她一把掏出手.枪,当即立断地朝着林邱实的头部开了一枪。
幽黑粘稠的液体从林邱实的头部的伤口裂隙中流出来,但他很显然还没有失去行动能力,被江归荑这一击再次激怒的他挥舞着无数触手,向着江归荑的方向挥去,每一根触手上都有无数黄色的眼睛和上百根尖利的硬刺。
没等江归荑再次按动扳机,下一秒,地下室的门“轰”地一声被踹开,混乱中,江归荑还没看清率先闯进来的人是谁,就见一发子弹从门口的方向悍然射来,直入林邱实的眉心。
遭受了两次致命创伤的林邱实很显然撑不住了,他晃晃悠悠向后倒去,在砸向地面的瞬间,由于力度过大而扬起了地面一层浮尘。
意识彻底消散之前,他似乎短暂地恢复了一瞬人类意识,一双眼睛死不瞑目地盯着江归荑的方向,喃喃道:“你为什么可以……”随后彻底闭上了眼。
江归荑向着门口看去,看到了第一个踹开门冲进来的易北洲,他的手中还端着那把枪,因刚刚射击过,枪口微微冒着烟。
不知是不是错觉,易北洲端着枪的手指仍在不住地颤抖。
半晌后,易北洲直接把手.枪扔在地上,没再看林邱实堕落变成的变异种一眼,大步冲向江归荑的方向。
下一秒,江归荑被不容拒绝的力度拥进了他紧紧的怀抱。
作者有话说:
撒花!英雄救美成就达成!
第28章
江归荑此前已经发现易北洲很高, 但没想到,真被拥进他怀里后,她的发顶只堪堪够到他的下颌。
担当西京基地执政官的易北洲素来冷静自持, 很少有人能刺破他脸上的重重面具,寻到那么一分隐秘的真意。
然而, 在他紧紧把她拥在怀里这一瞬,江归荑闻到了男人衣领散发出的清新的皂角香气, 也听到了他有力的心跳声,那心跳本来是紧迫而急促的,但在将她以不容置疑的力道按在怀里后,他似乎确定了她还是好好的,心跳也逐渐趋于缓和。
但即便心跳已经不那么急促, 江归荑还是听到从他胸腔传来的心跳声,和她的心跳声节奏逐渐趋于一致。
她知道, 虽然易北洲的力道和姿态不容拒绝,但她若表现出一丝抗拒的姿态,他就会立刻放开她,并为刚才的行为道歉。
就像是之前无数次发生过的那样, 每当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的时候, 她可以质疑他的真实目的, 质疑他是否把她当成白月光的替身, 或者以失忆作为自己的挡箭牌。
而他, 虽然黯然神伤,却只能选择暂时放手。
她说出了那么伤人的话, 却从来没有勇气直视他受伤的眼神。
而这次……
江归荑将头贴在易北洲的胸膛上, 轻轻闭上了眼。
仿佛做下了什么重大决定般, 她抬起了双臂, 却没有推开易北洲,而是虚虚环抱住了易北洲的腰。
这是一个让他们二人贴得更加紧密的姿态。
此前的紧张交锋和战斗积累了太多的疲倦,在更加猛烈的疲惫感降临前,她心中只余一个想法。
她想,把那些重重迷雾下的往事和险恶的现状抛到一旁,就让我暂时迷失片刻吧。
感受到她的回应,易北洲拥着她的力度更紧了。
无数次告诉自己她完好无损地待在自己怀中后,他一颗焦灼的心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在他冲进来前的一瞬间,他无法形容自己有多么恐惧下一刻的来临,恐惧即将见到的仍旧是当年一幕的重演。
当年,他终于明白了心中的所思所念,终于明白了那些明里暗里的试探与交锋背后的真意。
在战友的鼓励下,他终于决心迈出一步,向他暗恋的姑娘告白。
他想,就算她暂时不接受也没关系,他们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他向有对象的师兄师姐咨询,他在网上不停搜索相关的话题,但即使把能问的渠道问了个遍,他依然对如何为心爱的女孩子安排一场最令人难忘的表白不知所措。
他可以在飞行竞赛中轻而易举地摘得“金头盔”,却无法设计一场最浪漫的表白。
最后还是他的师兄对他说:“如果她爱你的话,只要能看到你的真心,就够了。”
他这才放下了苛责自己的心态,一心一意地等待一个机会。
终于,在一次重大飞行任务中,他圆满地提前完成了任务,长官特许他可以自由自在地放几天假。
他没有出国旅行,也没有像别的空军飞行员一样,回家大睡几天,将自己所有欠下的睡眠都一次性补回来。
他踏上了前往西京的路途,最终只带了一束鲜花。
蓝色的满天星围绕着一株粉玫瑰,是他亲自挑选的花,是他亲自搭配的花束,是他亲自修剪了玫瑰的尖刺。
他想对她说,如果你愿意接受,我会像满天星簇拥着玫瑰一样爱你。
那时的西京还是繁华之都,人群络绎不绝,他满怀着希望而来,却没有想到会落入这样的结局。
他预想过她会拒绝,预想过她可能恰巧这几日科研任务繁忙因此不见他,他设想过无数可能发生的场景,却唯独没有预想过这一种可能:
世界末日,而他们将生死相隔。
在那个昭示着未来一切悲剧的站台上,他注视着匆匆四散跑过的人群,以及不远处的变异种,心中尽是茫然,他似乎还没意识到世界末日的来临,而是难过地想:这次表白不成了。
之后就是长达一月的寻找。
起初,他满怀希望地去了她的家和学校,然后扑了一场空;后来,待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接近她父亲研究所所在的华清路后,他开始四处救助其他的幸存者,每遇到一个陌生人,他就对其描述江归荑的特征。
再后来,他在对付每一个变异种的时候,都会观察在它的身上能否找出江归荑的影子。最后,在无尽的绝望之下,他开始在尸堆里刨,在噩梦中流连。
对他来说,这是一场永远不会苏醒的噩梦,直至死亡。
当江归荑与他重逢的时候,他甚至以为,这是一场梦。
他所想过的最美好的梦境,也莫过于此了。
然而就在刚才,江归荑失联,他冲进来的瞬间,他仿佛看见了当年那场噩梦的重演,江归荑变成变异种,或是死在了他的面前。
这场噩梦比当年那场更甚,因为一切都是他亲眼所见,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是他再一次食言了,明明说好要保护好她,偏偏没有做到。
他紧紧地抱着江归荑,心中不停后怕。
江归荑似乎察觉到了他情绪的波动,安抚道:“一切都没事了,你救了我。”
易北洲深吸了口气,终于隐约露出了一丝笑意,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也说了这句话。”
江归荑大为好奇,眨巴着眼问道:“那件事是什么?”
易北洲并未说出他们初见的契机,他的理由是天色已晚,她立了大功,应该回去休息了。
江归荑表示怀疑,追问道:“我们第一次见面不会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吧?”
易北洲笑笑不说话。
见易北洲什么都不说,江归荑想了想道:“林邱实交代了很多事情……”
易北洲轻轻叹了口气,将手放到她的发顶,揉了揉,那一瞬间,他似乎是不想让她就这么走掉的。
易北洲放下手的时候,手指在她的发丝间一抚而过,还是道:“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再说。”
江归荑闻言抿了抿唇。
江归荑回到了家中,易北洲则继续留在地下室内工作,毕竟那四个变异种需要安置,林邱实的尸体也需要处理。
江归荑回家后快速收拾好自己,之后平躺在床上,双手合拢,却并未如易北洲所说的那样快速入眠。
这一日虽然惊险异常,但也让她获得了很多信息,凌乱的信息在她的脑中相互纠缠,让她久久不能入睡。
不知为何,她总隐隐感觉自己遗漏了什么。
带着对前方险恶深潭的不安中,她还是在疲惫和困倦的冲击下渐渐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最近,有宝贝认为节奏有点慢,也有宝贝认为节奏有点快。
愚蠢的作者认真地思索了一番,我大概就是写日常节奏慢,一到打怪就蹭蹭蹭砰砰砰吧(咸鱼仰倒)
感谢在2023-04-19 22:28:47~2023-04-21 01:22: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汤圆不圆 7瓶;爆炸狮王、北桉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江归荑被一阵闹钟声吵醒, 她揉一揉因失眠多梦而隐约作痛的额头,翻身下了床。
无论在梦境里还是在末世后,早起都是她永恒的痛。
她要早起, 并非是因为她需要去研究院坐班。事实上,在把研究院调查个水落石出之前, 基地研究院暂时被封禁,所有研究员都将接受审查。
除了事先知情心中有鬼的研究员, 大多数研究员都浑浑噩噩的,不知道为何一夜之后执政官办公室就接管了研究院。
但很快,小道消息就会传进他们的耳朵,研究院院长林邱实已经伏诛了。
江归荑在心中叹了口气,希望他们永远不会知道林邱实的死有她的参与, 否则一个新入职的同僚从物理上直接干掉了头顶大老板这回事,听起来还是有那么一点离谱。
江归荑在清晨的日光中出了门。
她的目的地, 依然是此前她被关押的地下室,虽然四个变异种和林邱实的尸体都已经被安置好,但是在那个地下室中林邱实曾进行了大量实验,剩下了大半实验器材和实验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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