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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如寄(九鹭非香)


要不,还是放弃吧……
算了,累了,别干了,往生吧,不遭这罪了……
呜呜呜……
不过,丧气的话说是这样说,孟如寄可也没有完全放弃,毕竟老天爷也没有把路给她完全堵死,值得庆幸的是,林子里的野果子还多,够她和牧随吃一段时间了。
孟如寄每次摘果子的时候,也是难得心情放松的时候,还好有这天赏的恩赐,不然她真是要愁得没边了。
牧随每次都陪着她去摘果子,她摘一个,牧随捡一个,全部都放在自己的衣服兜兜里,搂着满满一怀的果子,跟她一起“回家”。
也是今天,孟如寄彻彻底底的空手而归,她摘果子的时候才会稍微叹会儿气。
而就在他们回家后,孟如寄在洗果子时,牧随忽然说他要出去一下。
孟如寄一边洗果子,一边在为明天的生计发愁,没有思考他要去哪儿,便下意识的叮嘱一声让他不要走远,就放他走了。
没想到……
他还去“打猎”了……
这个小野人还想当个养家的人吗?
孟如寄看着睡在自己腿上的牧随,手上闲着无聊,拨弄了一下他的头发。
牧随睡得浅,他睁开眼睛,躺在孟如寄的腿上,自下而上的望着她,眸光清澈:“孟如寄,你睡不着吗?”
他叫她,总是这么一板一眼的,有一种稚嫩的认真。
“嗯,在想明天去哪儿赚点钱。”
林子里果子还有,实在不行,明天再吃一天果子得了。但她的小绿豆要吃完了,明天就剩最后一颗,不能拖了,必须买新的了。
“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吧。”牧随严肃正经的说,“我不跑,也不会让自己很累。”
自从孟如寄不让牧随抓贼了之后,就勒令他在这小破屋里躺着休息,牧随也看出来了,他们现在,很穷,养不起他。
为了让他少吃点,所以他要少动点。
牧随告诉孟如寄:“我现在不会那么饿了。”
“咕咕”
孟如寄盯着他:“……真的吗……”
“真的。”
“咕咕……”
孟如寄敲了敲牧随的肚子:“别说这种一下就能被戳穿的谎话。”
牧随垂下眼睑。
孟如寄见他脸上竟然起了几分失落的情绪,有点奇怪:“怎么了?”
牧随沉默了很久,才开口:“之前在集市上听人说……”
“嗯?”
“他家的驴吃太多,他在考虑,把驴卖了还是杀了……”
“……”
孟如寄忍了一会儿,舔了舔嘴唇,没有让笑出声来。但她往下一看,又对上了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他丝毫没有说笑的意思:
“我不想被你卖了,也不想被你杀了。”牧随盯着孟如寄,认真的告诉她:“所以,我会让自己少吃点,我不会让自己,一直那么饥饿。”
孟如寄闻言,心里霎时百味杂陈。
这但凡在以前,孟如寄都会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瞧瞧给孩子逼成什么样了!饿了都不敢说!还要忍着,还得因为饥饿而自责愧疚。
但现在,孟如寄一边觉得他惨,一边觉得自己也挺惨的!
她真的已经用尽全力,但就是赚不来让他吃饱的饭钱!
她能怎么办啊!她也不想让他饿着啊……
想哭……
孟如寄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有将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最后只得强颜欢笑,照旧在牧随面前装出一副好姐姐的模样。
“你又不是驴,我当然不会卖你也不会杀你。”她摸了摸他的头发,“你用我教你的打坐调息的方法,吸取天地灵气,你多试试……”
牧随摇头:“试过许多次了。”
“别放弃……”
“是这个地方不一样。”牧随望着孟如寄,坦诚道,“你不在的时候,我都在打坐调息,但毫无进展。你不是也已经察觉到了吗?”
孟如寄一默,没想到这小野人还有心细的时候。
这些天,孟如寄确实研究了一下修行的事。毕竟,如果能靠打坐实现“辟谷”,那肯定比她天天吭哧吭哧的赚饭钱轻松多了。
但诚如牧随所说,这个无留之地跟人间不一样。
灵气是有的,以前修行的方式也管用,但孟如寄以前在衡虚山,修行一日,所有被她吸入身体内的灵气都会乖乖的进入她的丹田,然后被存于内丹之中,以供日后使用。
而现在,这里的灵气被她吸入身体之后,并不会进入丹田,而是在身体之中四处奔走,最后消弭不见。
孟如寄本以为是牧随体质的问题,后来发现,吃得多是他的问题,但修行困难,是这个地方所有人的问题。
所以到现在为止,孟如寄在集市上,就没看见任何一个修行者。
她也便只有老老实实的做工赚钱买食物。
就好像无留之地在告诉他们:你们得按我的规矩来。
但孟如寄也隐约发现了这个地方规则的突破口——无留之地的钱。
可以掰开又阖上,阖上之后毫无痕迹,这证明,这钱里面是藏有某种术法的,而要运行术法则必定需要灵气,或许不多,但一定有。
所以,无留之地的灵气是可以长时间的储存在某个地方的,只是需要方法。
孟如寄是打算好好把无留之地的钱拿来研究一下,但困难是……
哪有余钱呀!哪有时间,哪有精力呀!
每天做完工,集市都要没人了,慌慌忙忙拿钱换了食物,回来和牧随填了肚子后,她就直接累成一条死狗了,在地上到头就睡。
也就今天没接到活,晚上才愁得睡不着觉。
她感觉自己来到这个地方就变成了一个困兽,被条条规则框在了必须行进的道路里,而所谓的出路,变通,改革,那是吃饱了饭的人才有能力去思考并实施的。
而她光是每天为了吃饱饭这件事,就已经折腾得精疲力尽了。
“哎……”孟如寄长叹一口气,还是稳住心绪,告诉牧随,“明天,还是再试试吧。实在不行的话……你后天再跟我去集市。”
“后天,小绿豆没有了?”
“如果明天赚到了钱就有。”
牧随沉默,他从下往上看着孟如寄,这些天的奔波让她显得稍微有些憔悴,但她摸着他头发的手还是那么温柔。
“你休息吧。”牧随说,“孟如寄,我会想到办法,让你不那么累。”
孟如寄笑了笑,没有直接应声,她后背靠在木墙上,慢慢闭上眼睛,破木屋里沉默了片刻,安静得能听到他们彼此的呼吸声。
“哦。”孟如寄声音带着睡意,含糊道,“现在闭上眼想了想,今天你绑回来的那个男子有些眼熟啊……”
“是那个摸包的贼。”
“我说呢,他这么快就放出来了。”
“嗯。”
“你怎么还盯上他了呢……”
“我记仇。”
孟如寄笑了笑,睡意渐浓,最后只迷迷糊糊的叮嘱了一句:“以后千万别做这种事了……你。”她已经快睡着了。
牧随在她怀里轻轻应了一声:“嗯。”
牧随坐起身来,见孟如寄已经睡过去了,于是将手伸到了孟如寄的脖子后面,他指尖轻柔,揽住她的头,轻轻往自己身边一拨。
孟如寄便靠在了他的肩头上,她没醒。
“你也得……”孟如寄呓语着,“顾虑自己……”
牧随眸光轻柔:“我有分寸。”他轻轻蹭了一下孟如寄的头发。
孟如寄在他肩头已经沉沉睡去。
牧随转头,望向屋外的月光,他揽住孟如寄,映着月光的眼睛,透出了几分薄凉的光。他的声音在黑夜里,潜入夜色,冰凉的消散。
“我看见他……落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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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集市热闹极了。
孟如寄的摊摆在妙妙他们的面摊旁边,她蹲着看集市上人来人往,人人面上都带着喜色,便问在旁边休息喝水的妙妙:“今天是什么节日吗?这么热闹?”
“不是呀,今天是运送货物的军士们从外地回来了,他们会带有很多平时没有的新鲜玩意儿,吃的,用的,都有。比我们集市丰富多了!”
“你们这儿还有外地?”孟如寄惊讶了,“是代指人间吗?”
“不是不是,就是外面的地方。无留之地可大着了,只是平时咱们都不怎么出去,便没有人说,无留之地除了咱们这儿,外面还有城镇山海。还有一个专做买卖的逐流城,听说那个城可大了,那个城主,富可敌国呢!”
孟如寄现在就爱听点这种富可敌国的梦话。
她来了精神。
“那么,那个逐流城的城主,他是怎么做到富可敌国的呢?”
“你想学他呀?”老板正在旁边煮面,听到她俩聊的这话也笑了起来,“我也想呢!我要是有他那个机遇,我这面摊不比他能赚钱?”
孟如寄认真求问:“那他有什么机遇呢?”
“这我哪知道,我要知道我就发财去咯,还在这儿捞面呢!但我知道,赚大钱的人,一定是有什么别人没有的机遇!”
原来都是喜欢听梦话的人。
“还能有什么机遇。”吃面的食客插话,“不就是杀人越货呗,这些赚大钱的,个顶个的都是靠送人去往生,然后继承他们财产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妙妙和老板看了食客一眼,没接话。
孟如寄倒是一挑眉,记下来一条——在无留之地,送别人去往生,竟然还是能继承别人财产的。
那食客却道是自己说出了这世间的真相,来了兴致,继续侃侃而谈:“而且,今早,我听说,衙门从逐流城运往咱们这儿的货,昨天都差点被劫了!”
孟如寄眼睛又是一亮:“谁劫衙门的车?”
“好像是一窝山匪。”老板搭话,“就一直在北郊外那个山里面。”
“还有山匪!”孟如寄站了起来,手指有些激动的捏了捏,好像已经开始数钱了,“他们还一直在?不是说没有大贼吗?”
“那是匪!可不是什么小偷小摸的贼。而且离我们这儿还有些距离呢。”妙妙将孟如寄的袖子拉了拉,让她坐下。
“什么匪不匪的!”食客说:“我看是侠客!逐流城的东西,就该劫!不患寡而患不均嘛!他逐流城那么多东西了,凭什么不分给我们点!那城主一个人,他吃喝得了那么多吗!该!”
“那劫匪抢了也不会白送你用呀,你在这儿给劫匪叫好作甚!?”妙妙不满,“那运送货物的都是衙门的军士,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做事,到你这儿来还成错的了?”
食客被反驳了,立马声音高了起来:“他逐流城的东西就该抢!谁抢都是对的!我说的,怎么了!”
他声音一高,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老板不想让客人在店里吵架,于是立马前去安抚。
妙妙不愿与他多争辩,翻了个白眼把孟如寄拉到了一边。
“阿姐,我知道你和牧随公子有本事,但那些人你们万万招惹不得,那个是山匪窝窝,逐流城和衙门都敢得罪,都是亡命之徒!他们真杀人的!衙门也派人去清剿过,但总剿不干净,隔段时间又出来了……”
孟如寄思忖了一下:“能有多少人?”
妙妙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再怎么也得有三五十人吧,不然怎么劫衙门的车。”
孟如寄盘算了下,三五十人的话,她现在和牧随去,是有点冒进了,还是得思考思考,寻个法子,一拨一拨的骗出来抓。
而且,山匪据点的位置,有多少人,还得去问衙门,最重要的是,如果要动用牧随的话,还得考虑下,衙门能给多少赏钱……
“我有分寸。”孟如寄拍了拍妙妙,“你也不必同那食客置气,不患寡而患不均,他叫的最大声,可贼要抢了他家,他只会叫的更大声。”
妙妙气得跺了一下脚:“我就看不惯他。”
两人说话间,食客已经被老板劝走了,孟如寄望着那食客的背影走进小巷,恍惚间,好像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跟他一同走进了巷子,而那个人有点像……
不是让他待在小屋里吗?
孟如寄探头想再去看看真切,可那人已经走进小巷不见了。
而此时,孟如寄面前写着“做工”的木板被人用木棍敲了敲。
孟如寄抬头,看见了一个身着一身劲装的男子站在她的小摊前,来人带着一个黑色的包裹。
“帮忙送东西吗?”男子声音低沉。
来了生意,孟如寄决定放下疑惑,相信牧随,因为这小半个月来,牧随丝毫没有恢复记忆的征兆。他还是像个小野兽一样,对外戒备,对她却很亲昵,完全信任她,听她话,就像真的把她当姐姐了一样。
他应该,不会违逆她的“命令”……
孟如寄算漏了的是,她刚看到的人影,还真是牧随。
牧随在街上自然也是看到了孟如寄的,看她在和妙妙聊天,也有生意找上门去,他克制住了自己想要靠近她的冲动,快步走进了小巷里。
自打孟如寄不让他去抓贼之后,牧随确实老老实实的听孟如寄的话,在小木屋里呆了……
因为孟如寄每天出去做工的时候都会交代他,“你打坐试试。”
于是他试了两天,就试出来了,不行。
不是孟如寄教的不行,也不是他不行,而是这个地方不行。
他对于修行,是有一种身体记忆的。牧随能很清晰的感受到,以前的自己一定能使用灵力,但现在他用不了,定是受到了什么限制。
而要以现在的条件解决修行的问题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牧随很快放弃了修行这条路。
在孟如寄离开的时候,他先是会悄悄跟着孟如寄,看看她去集市上做什么。
知道她在集市上很辛苦,但没有危险之后,牧随开始了做别的事情,比如想办法解决孟如寄的焦虑。
牧随不喜欢看她望着远方无力叹气的模样。他喜欢看她眼神亮亮的望着他,喜欢她笑,喜欢她身上散发出热烈的气息。
这种气息像是有力量一样,能推动着他身体里的血液流动得更快,这会让他感觉温暖一些。
就像……触碰她一样。
为了让孟如寄不发愁,牧随想了很多办法。
比如,他发现孟如寄喜欢摘果子。
她摘果子的时候,总会欣慰的点点头,然后感叹一句:“老天爷还是不会绝我的路啊。”再继续开开心心的摘果子。
所以,为了孟如寄能天天摘果子,牧随在他们住的林子里画了个地盘。
遇见别的来摘果子的人,他就把他们驱逐。赶走几波人后,他确保了这片林子里,一直有足够的果子。
他也不摘,他就等孟如寄来摘。
她喜欢摘果子,而牧随喜欢看她摘果子。
牧随更喜欢看她得意的说:“牧随,你看,还得靠我呀。”他就会配合的点头,诚恳的说:“对,孟如寄,全靠你。”
再比如,牧随发现,孟如寄不喜欢打猎。
之前他出去抓贼的时候,孟如寄就在林子里打过猎。偶尔抓个兔子,抓个鸡,拿回来的时候,她总是叹气:“就这么点肉,够个啥!”
所以,为了她不再发愁,牧随后来趁她出去做工,就把林子里的野兔野鸡都抓了。
也没浪费,宰了之后,他悄悄拿去集市换成了山薯与便宜的菜,一点肉,能换一堆菜。他拿回来,告诉孟如寄,这都是他在林子里挖到的。
孟如寄高兴之后,又转为惆怅,她问他:“挖了这么多,你没累着吧?”
然后牧随决定,以后,还这么干。但是,得在孟如寄回来之前,把山薯和菜全部吃完,这样,孟如寄就不会发现他白天出去动弹了。
而且,晚上他也能少吃一点,孟如寄就少愁一点。
最后,就是昨天。
牧随见孟如寄很惆怅的回来,摘果子的时候也不太高兴,坐在屋子里洗果子的时候,总是时不时的叹气。
牧随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他出了门去,想趁着夜色,走远些,再抓一些野兔野鸡,拿给孟如寄,让她明天去集市换成她最喜欢的“钱”,让她不要为吃饭而发愁。
但走远了些,牧随却看到了一个在夜色里疾行的人。
是那个摸包贼,手里握着麻袋与刀,他行色匆匆,时不时往身后张望一眼,像是在躲着什么。
更远处的夜色了,有一些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牧随耳朵灵敏,听到远处至少有二三十人,距离大概还有三十来丈,前面这个人,落单了。
牧随望着这独行深夜林中的摸包贼,当时就悟了。
孟如寄时常念叨着,这林子里没有大的猎物,很可惜,牧随看面前这个人就又高又大的,把他宰了,今晚能吃得很饱。
而他万万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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