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可是奇了,那温氏到底什么来头……”
二公主性格随和,也不摆架子,京城的女眷们都喜欢和她亲近,说话的人是永昌侯府家的二奶奶,皱眉道:“谢家的名头没管用,温氏一开口,觅仙楼的小厮立马把人请了进来,二殿下今日可是清了场的,那规矩定死了,按理说没了拜帖,可不能放人……”
二公主怎么也没料到谢劭会来,他伤好了?愣一愣,自怨道:“怪我,是本宫疏忽了。”赶紧差身边的宫娥,“你去找觅仙楼的人送几样菜过去,就说是本宫不知谢公子今夜前来,给他赔罪,失礼之处还望他别记在心上。”
宫娥很快走了出去。
屋内继续说着话,多数都在讨论谢家的三奶奶温氏。
“谢家这样的高门大户,怎就同门槛如此败落的人户联了姻,那温家大爷是个侍郎吧……”
工部侍郎,那可是温家大房一家的骄傲,但在这些有伯爵在身的贵妇圈子里,便也瞧不上眼了。
且这位温二娘子,还不是温大爷所出,是温家二房一个普通商户之女。
要是放在之前,温家老爷子太傅的名头,倒也能算是书香门第,如今大酆建国都二十多年了,温家那道文昌帝赐的牌匾早就被取了下来。
还有何荣誉可言。
“我倒是还听说了一个消息,也不知道准不准确。”
女人堆里的话一向捕风捉影,哪里管它准不准,只愁没有新鲜事儿可听。
“我听说,这当初成亲的人压根儿就不是谢家三公子,而是谢家大公子,那温家也是,嫁进谢家的本该是温家大娘子,结果抬上府的却是二娘子……”
消息太让人震惊,众人齐齐呆住。
“老天爷,竟然还有这等子事。”简直不可思议,“新人成亲,名字衙门没登记?”
一个藩地哪里有东都这么多的规矩名堂,“这个我倒是知道,凤城的规矩新人洞房后才去衙门立门户……”
“你这消息可靠?”杨家六娘子问永昌侯府朱家的二奶奶。
“应该可靠,昨日婆母见了温家大夫人,那大夫人在饭桌上提起这事,还抹了泪呢……”
温家大夫人亲口所说,错不了了。
同样都是偷桃换李,到头来同情的只有权高位重者,“可怜了三公子,这是硬逼着娶人了,若论家世人才,谢三公子尚公主都有资格……”
这样的话也就只有杨家六娘子敢说出来。
几人偷偷地朝着二公主望去,二公主似是没听到一般,呆呆地坐在那,一时走了神。
杨家六娘子瞧了一眼失魂落魄的二公主,再清楚她的心思不过,过了一会儿突然低声在她耳边道:“表姐这是还没忘呢……”
第91章
早年的青梅竹马,加之又是那般耀眼之人,怎能不让人心动,情窦初开的年岁还没明白过来那份感情到底为何,人便已经离开了东都。
再归来,已为人夫。
即便那人比起当年更加光彩过目,自己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心神也有些不宁,可又能如何。
他已经成了亲,有了自己的夫人。
那温家的二娘子她见过,生得明艳动人,如明珠一般的可人儿,论其容貌,怕是还在自己之上。
要说没什么感触不可能。
曾经年少时的倾慕对象,如同月光一样的存在,这世上再好的小娘子,也与无法同他相配。
温家二娘子能让谢哥哥甘愿娶她为妻,定有她的过人之日,谢哥哥看中的要么是样貌要么是才华,如今却得知竟然是这样的成亲方式,心头酸酸胀胀,莫名生出几分不甘来。
自己的求而不得,在别人那儿如此简单,谁又甘心呢。
身旁的杨家六娘子看准了她的心思,自责道:“二殿下哪里有错,要怪也是怪我,办了一场生辰,竟把谢指挥和谢少夫人拦在了外面,该罚。”转头吩咐身边的丫鬟,“你去把谢少夫人请来,就说今日是我的疏忽,亡羊补牢,望她给个面子,我自罚三杯。”
偷桃换李的事情刚暴露出来,她这番相邀,明眼人心头怎不明白是何心思。
怕是请过来看笑话的。
丫鬟走了出去,一旁的二公主也没出声阻止。
今日借了小娘子的面,两人才能在这不向高官低头的觅仙楼内找到一处座儿,虽有伤在身不能饮酒,今夜并非自己寻欢,只为让小娘子开心,他不能饮酒小娘子能。
谢劭打算等人进来,把这儿最好的酒菜都点一遍,斥巨资请小娘子吃一回大餐。
这一等,小半个时辰那小厮才返了回来,手里提着一个金身茶壶,依旧一副笑脸,上前替二人满上了茶杯,“这是今儿午后灵山运来的朝露,茶叶乃云山嫩芽,只取中间的一枚嫩芽,刚入口时有些苦涩,过后口齿内却有一股清甜味儿,谢指挥和二娘子尝尝……”
紧接着觅仙楼的侍女,手里捧着各式各样的菜肴,鱼贯而入。
小厮立在一旁一道一道地介绍:“香煎深海鳕鱼,蒸虎斑,焗海参,盐焗海螺,爆炒蛤蜊……”
一碟一碟的金蝶银盘,摆在二人跟前,纵然是见惯了奢华的郎君,目光也慢慢地凝住,手指头轻轻地磨蹭着茶杯。
身后的闵章则已目瞪口呆,宫廷贡品怕也没有这样的奢侈。
深海里的东西,并非常人能捞着,比黄金珠宝还珍贵,这一顿,恐怕连当今圣上也不一定能吃得如此齐全。
觅仙楼作为一大酒楼私藏些镇楼之宝不足为奇,奇的是竟舍得拿出来招待公子和三奶奶。
得要多少钱……
闵章向来不是个显脸的人,此时那脸色也变了,今夜一顿之后,只怕公子又要回到从前了。
下意识瞟了一眼公子,果然,公子脸上那抹挂了一日的春风,明显有了崩塌的趋势。
相比之下,三奶奶就冷静许多,一双眼睛惊喜地盯着桌上的盘碟,兴奋地问:“还有这些东西?”
小厮起身笑着道:“今年海错的货收获不错,这些个宝贝都是特意留着二娘子的,不同于旁的菜,吃的是一个新鲜,这不一直养在海水池子里,就等着二娘子和谢副使过来。”
连他谢指挥都被拦在了外面,也不知道怎样的贵客才能在觅仙楼享受如此周到的待遇。
这小娘子不是一只普通的吞金兽,她能吞金吞海,郎君的心沉了又沉。
小娘子抬头同小厮道了谢:“费心了。”
“应该的。”小厮躬腰道:“二娘子和谢指挥慢慢用,小的就在外面候着,有何需要,唤一声便是。”说完领着侍女们鱼贯退出。
人一走,小娘子便拿起了桌上的竹筷,递给了对面的郎君,“郎君快吃,今儿咱们有口福了。”
口福是有,几百两黄金估计得见底了。
温殊色似乎成心要拿他开心,“郎君说了,我喜欢什么便点什么,旁的我这几日都尝过了,唯独惦记着这一口海错,可让郎君为难了?”
“不为难。”已经要倾家荡产了,腰断了,爬起来也得给她撑着。
“郎君快吃。”小娘子替他布菜,夹了一块海参放在他碗里。
谢劭盯着没动,这一口下去比黄金还贵,自己这粗胃就不要浪费细糠,“还是娘子吃。”
“郎君莫不是要看着我吃光不成,银钱都去了,郎君不要在意这些,饱饱吃上一顿,明儿如何,咱们再想法子……”
小娘子这有多少用多少的性子,早就名扬在外,改是改不了了,只能自个儿辛苦一些,幸在伤也好了,明日便去当值吧……
两人正在里面吞金,二公主那几道赔罪的菜也送了过来。
醉仙楼的后厨管事送了过来,见到那小厮,把食盒递了过去,“适才二公主派了宫娥传话,点了几份菜,说要给谢副使赔礼,你给他们拿进去。”
温殊色想要做隐形少东家,文叔只能瞒着她的身份,如今觅仙楼内知道温殊色身份的人并不多。
也就那日的小厮和文叔。
这会子少东家正和姑爷吃着好东西,哪里还有空胃吃这些寻常菜,小厮从管事的手里接过来,并没有往里面送。
里面的郎君和小娘子子自然也知道这一顿价值不菲,没有丝毫浪费,一桌子的海错,大部分下了小娘子的肚。
连茶水都喝不下了,温殊色起身憋着气儿缩起了小腹,苦恼道:“阿圆之前比我胖上许多,如今我怕是比她还胖了……”
郎君把她细细瞧了一圈,语气坚定,说了小娘子最想听的话,“娘子更瘦。”
所以为何一定要找个自己家的郎君呢?紧要时,他能向着自己,哄自己开心。
她是撑得再也坐不下去,今儿前堂一栋楼被二公主包下,曲儿是听不了了,觅仙楼后院的景色不错,“郎君,咱们去吹吹风,消消食吧。”
郎君自然乐意奉陪,替小娘子去取披风。
门外的小厮听到了里面的动静,估摸着差不多了,正打算把食盒送进去,杨家六娘子身边的婢女又来了,邀请温殊色去参加她的生辰宴。
里头的郎君和小娘子刚走到门前,丫鬟的说话声全都听见了。
自己和郎君今夜无意闯了杨家六娘子的生辰,如今人家特意派人来邀请,便是给了她面,总不好驳了。
郎君和她都是初来乍到,今日这场宴席来了不少的高门世家,维持好关系最为紧要。
既是杨家六娘子相邀,郎君的那位好妹妹二公主定也在,要是她再当着自个儿的面来上一声谢哥哥,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忍住。
郎君还是留下来比较让人安心,“今日六娘子生辰,围在跟前的怕都是女眷,郎君去了也无趣,还不如去后院水榭,那边都是些年轻公子,郎君还能说得上话。”
今夜除了小娘子,他对谁都没兴趣,知道她喜欢热闹的场合,把手里的披风递给了她,“我就在这儿,快结束了知会一声,我先去马车上等你。”
温殊色应了一声好,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又过头冲到他跟前,脚尖一踮,照着他的脸颊便亲了一口。
亲完转身就走,没去看郎君愣住的神色,也没顾周围人看热闹的目光,手提裙摆,跟着六娘子身边的侍女匆匆去往前堂。
头一回去见还杨家六娘子,还是人家的生辰宴,总不能空着手去,抬步上前堂二楼雅阁前,落后几步同那名小厮附耳吩咐了一句,“去吧,办好了,咱们之前的那恩怨便一笔勾销,我让文叔升了你的职,给你增涨薪资。”
小厮眼角都笑起了褶子,连连点头,“少东家放心,小的这就去办好。”
温殊色跟着侍女继续往前,到了最大的一间雅阁前,侍女回头让出了路,“谢少夫人里面请。”
守在门帘处的侍女往里通传,“二殿下,六娘子,谢少夫人来了。”
里头的一群妇人正围着二公主和六娘子说笑,闻此一言,前一刻还沸腾的场子突然鸦群无声,个个都望了过来。
瞧见从珠帘后走出来的那小娘子时,眼里一瞬都划过了惊艳。
东都地大物博,从不缺长得好看的小娘子,可鲜少有她这般一眼瞧去就活力四射的美人儿。
一半的人还在愣着,一半的已经回过神来,神色各异,等着二公主和今日的寿星发话。
谢劭受伤后,前来府上探望的人不少,今日场子内却只见到了两个熟面孔,一位是二公主,一位是魏家大夫人。
温殊色自来便不是怕生的性子,上回已经见过了二公主,先上前蹲了个礼,二公主含笑虚扶了一把,“夫人不必多礼。”
猜着坐在她身旁穿着一身繁花似锦的小娘子,便是今儿的寿星了,温殊色上前道了一句祝福,“今儿打扰到了六娘子生辰,还望六娘子见谅。”
杨家六娘子是双丹凤眼,一笑起来,便给了一种精明的印象,“二娘子说的哪里话,不过一个生辰,弄出这么大的阵势,还占了地儿,岂不是张扬了吗,给二娘子添了麻烦,今儿说什么也该是我向二娘子赔不是。”
话虽客气,可有心人一听便能发现名堂,没叫她谢夫人,唤的是二娘子。
“六娘子及笄,人生仅此一回,想要图个热闹罢了,谈何张扬。”
她态度真诚大方,一席话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来,六娘子笑了笑,同身后的丫鬟道,“还不快去给二娘子看座。”
前面的位置都坐满了人,温殊色只能排在靠着门口的位置。
落座后,杨家六娘子继续同她聊着,“二娘子是何时来的东都?我怎么没接到信儿呢,谢家同我杨家也算是世交,若是提前说一声,父亲必会派人前去接应。”
六娘子的生父乃杨将军的长子,国公府的世子。
前太子被废之后,谁人不知她和谢劭是如何来的东都,这话太过于场面。
杨家二娘子今儿是寿星,同二公主一道坐在高台上,她能一眼看到温殊色,而温殊色想要看她,身子得往前微倾才能见到人,答道:“世子爷朝事繁忙,我和夫君不过是来一趟东都,又非公务,哪里来的面儿劳烦杨大人。”
六娘子话说出来便有些后悔了,牵扯到了朝堂,说的还是谢家,没有讨到半分便宜,还险些惹了口祸。
谢家不能提,温家总可以,又问她:“二娘子是凤城人?”
温殊色点头,“是。”
“上回听侍郎夫人说令尊在福州做什么小买卖,不知道做的是哪门生意?”
前头的那些话还算客气,这一句多少带了点鄙夷。
温殊色似乎并没听出来,笑着道:“家父和兄长都在福州下海,已有好几年了,今年才留在凤城,谋了一个员外郎的管职。”
员外郎,顾名思义不就是花钱买来的官职。
不用问也知道,必是谢三公子为了自个儿的颜面,替她温家二房买来一份官职。
六娘子捂嘴一笑,“温娘子人在凤城,不知道当年三公子的威风,多少小娘子倾慕着呢,论福气气运,怕是没人能比得过温二娘子了。”
就差明说,她这样的家世,能嫁给谢劭,是她走了狗屎运。
温殊色点头,笑着道:“这个我倒确实不知,不过我瞧着郎君如今也没好到哪儿去,天生一张招蜂脸,若是没成亲,少不得沾花惹草,非得逗上外头的野花儿惦记。”
六娘子一愣,身旁的二公主脸色变了变,抬目看向她。
温殊色脸上的笑意真真切切,一半埋怨,一半得意,一副小娘子娇羞之态,十足的显摆……
心头闷得慌,不想再听她们说话,兴致缺缺地瞥过头。
六娘子见自个儿把人叫过来,不仅没痛快,反过来还添了堵,心头乱了分寸,急功心切,出声问道:“适才我听伯爵府的二奶奶说,二娘子和谢公子的这一桩姻缘,来得实在让人震惊,二娘子原本想嫁的并非是三公子?”
没料到六娘子当场托人下水,一旁伯爵府的二奶奶脸色极为尴尬。这等子事背后说说便罢了,当着面儿揭穿,这不是逼着她与人撕破脸吗。
好在温殊色也没问谁是伯爵府的二奶奶,爽快地兜了底儿,“这事儿怎还传出来了?不过传话的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与郎君早就相识,正瞅这辈子怕是要错过缘分了,谁知在洞房夜与郎君相遇,如今一提起来我和郎君都觉得不可思议,想必到了暮年,也是一桩难忘的回忆……”
本以为她会藏着捏着,如今她这般大大方方的说出来,在场的人倒没了之前看热闹的心了。
就算是两家临时换了新娘新郎,两人也已经拜堂成了亲,当事人都没说什么,生活得好好的,旁人又有何资格说道。
可六娘子想不通,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轻声道:“谢公子出生书香名门,自来重规矩,即便是错了人,想必也不会说什……”
话还没说完,外面的侍女急急进来禀报:“谢三公子来了。”
杨家六娘子神色一顿,旁边二公主也转过了头,里头的人还没反应过来,珠帘已经被拂了起来,郎君看着坐在末端的小娘子,脸色沉静,语气极为轻柔,同她伸手道:“娘子,该回了。”
温殊色仰头,也没问他为何会出现,点头起身。
二公主这才反应过来,“谢哥……”
谢劭顿步,没去看她,而是看向了杨家六娘子,“杨家六娘子既如此好奇我与娘子的过往,问我便是。”
六娘子是听了朱家二奶奶的话,才敢把人请过来,没料到谢劭会找上门,如此质问她,想必是听到了里面的说话,当场被人抓到嚼舌根,是个人脸上也挂不上,双颊绯红,“谢公子误会了,我并非……”
“换亲是我的主意,手段虽不光彩,但与娘子情投意合,事后也有去衙门登记,合理合法,就不劳六娘子再费心拆我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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