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屋子收拾好,已经快到半夜,吹了灯,闵章从里屋出来,终于看出了苗头不对。
主子这怕是同三奶奶闹上了。
且比之前更厉害,不光是隔了房间,还隔了一个院子。
翌日一早,谢劭洗漱完,也没在宅子里用饭,早早出门赶去了三衙。
昨日已经让兵部尚书,在告身上盖了印章。
今日直接去了马军司领职。
前脚进去,后脚消息便传进了靖王耳朵,“王爷,三公子今儿去了马军司领职。”
靖王一愣,神色露出意外,“他倒突然想通了。”
谢家因谢道远谋逆,往后在凤城怕是难以立足。
这一趟相处,靖王早就看出了这位三公子的才华,区区凤城,实在是埋没了他。
靖王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让他回去,原本想为他讨的是一份文职。
温家大爷是他妻家的人,且据自己所知,温家大爷并没有站队太子,他过去,也能被温大爷关照一二。
皇上却没点头,直接让刘昆备笔墨,当场落笔给了他一份马军司都虞侯的告身。
见到告身上的官职,靖王一脸意外,“父皇不知,谢家这位三公子的志向,并不在官途,这回也是儿臣擅自做主。”
“他谢家什么情况,朕能不知道?”皇上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拿去给他,朕欠他谢家的,迟早会补偿。”
靖王听得糊里糊涂。
皇上却没多说,问起了他府中之事,“世子最近怎么样?”
靖王一笑,摇头叹道:“还是那副皮猴德行。”
“年轻气盛不都是如此,你儿时可比他野多了,单枪匹马都敢夜闯敌营……”
靖王一脸惭愧,“让父皇忧心了……”
两人聊了一阵,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在马背上打天下的日子,心头都轻松了下来。
皇上突然问他:“可有回去看你母亲?”
“三月前去过。”
皇上登基后,封周家两兄弟为王爷,却独独没有替周家娘子追封,为此自己也曾同皇上替母亲讨要过公主的封号。
可好几回,都被皇上搪塞了过去,见他时常提及母亲,却没有忘记,靖王也释怀了,没再坚持。
“朕老了,膝下子嗣又单薄,以后你多来宫中走动走动。”
这话里的含义,靖王岂能听不明白懂,脸色一变,忙跪在地上,“父皇放心,儿臣誓死效忠太子殿下。”
他想效忠,人家可想要他的命。
“起来吧。”皇上看了他一眼,“瞧把你吓成了什么样,你我父子,多说说话怎么了?那条王法规定,不准朕享受天伦之乐?”
这两日靖王几乎日日都会进宫,早上去,下钥了才回,这会听到谢劭任职的消息,人也在宫中。
刚听完底下人的禀报,后宫的一位太监便找上了门,“王爷来东都也有几日了,皇后娘娘一直念叨着,今日备了酒菜,请王爷过去品尝。”
马军司都虞候,从五品,属禁军,归三司管辖。
见到告身上的名字,许指挥还有些不敢相信,“是谢家三公子?”
属下笑道,“正是,人已经在门口了。”
自从谢劭来了东都后,许指挥邀请了他几回,让他到自己院子来做客,都被他委婉拒绝,怎么也没想到,谢劭竟成了自己的部下。
亲自去门外把人迎了进来,爽朗笑了两声,“谢公子,看来咱们还真有缘。”
谢劭抬袖同许荀行礼,“下官谢劭拜见许指挥。”
许荀上前一把托住他胳膊,“谢公子不必见外,这些虚礼就免了。”当初要不是谢仆射对他的赏识,收他为学生,哪有自己今日。
“谢公子快请,我带你去转转。”
比起昨日在门下省受得的那番冷遇,截然相反,有了许荀的引荐,进了马军司后,谢劭一切都很顺遂。
温家大房得来的消息,还停留在昨日。
谢家三公子大闹门下省,当场把元相的大儿子元衙内的手腕给掰脱了臼,这事儿不到片刻,便传出了门下省。
温家大公子在翰林院上值,一群人平时修修补补,没什么紧要的事,闲下来就喜欢八卦。
温家大公子听说后,回来便告诉了大夫人。
东都大夫人听完,再次庆幸当初嫁去谢家的不是自己的女儿,出言讽刺道,“初生牛犊不畏虎,还真是不知天高地,走到哪儿惹到哪儿。”
温素凝倒是问了一句,“领的是何告身?”
大公子摇头,这个他还真不知道。
“谢家没被治罪,已是烧了高香,还能是什么告身,花了那么多银钱买来的员外郎,岂能浪费……”
温大爷下值后才听说了消息,一番打听,这才知道自己的那位侄女也来了东都。
一回到府上,便叫来了大夫人,“缟仙也来了东都,你去打听一下,她在哪儿落脚,初来东都,她怕是连东南西北都摸不准,你把人接过来,腾出一间房,让她和谢三公子先且住下。”
温殊色来东都的消息大夫人一直瞒着,怕的便是这个结果,脸色当下一变,“谢家三公子不是已经当了值吗,这院子就这么大,老大老二一家,两个姑娘,已经挤得没放脚的地儿了,哪里还有房间腾出来……”
温家大爷最瞧不惯的便是她这副小家子气。
往日不觉,近两年来,愈发尖酸刻薄,行事作风还不如远在凤城的薛姨娘。
当初她不打招呼,丢下老夫人,独自一人来东都,知道老二已经回了东都,薛姨娘也在,便也没同她理论。
如今又是这副德行,语气不由冷硬,“她就算是嫁进了谢家,她也姓温,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四进四出的院子,二十多间房,腾出一间,就如此困难?”
温家大爷见她半天不动,气得指了一下她鼻子,“行!你不去,我自己去。”
大夫人这才着急,追了出去,“大爷……”
今日谢劭走后,温殊色便偷偷摸摸去了他昨夜睡过的房间,让晴姑姑悄悄在底下给他多垫了一床棕垫。
又把他新置办的被褥拿出来晒。
正忙乎文叔便来了,人还在廊下,迫不及待地唤起了人:“二娘子,二娘子……”
温殊色从被褥后探出一颗脑袋,“文叔,我在这儿呢。”
文叔下了穿堂,走到温殊色跟前,一脸喜色,“姑爷今日去了马军司当值,奴才特意打听了,官职乃马军都虞候。”
温殊色一愣,“当真?”
“千真万确,从五品的官呢。”文叔伸了一个巴掌,又添了三根手指头,“每月俸禄八十贯……”
想起昨夜那狗东西搁在木几上的三十两银钱。
难怪,如此有底气。
银钱不重要,他谢家和她温家都不缺银钱,只要他肯当官。
看来是自己前夜的那剂猛药起了作用,虽说过头了一些,好在终于有了效果。
肩头上的重担卸了下来,连带着昨儿被他堵在心口的那口气也消了,同文叔道:“晚上我带姑爷去觅仙楼吧。”
他要真走上了官途,自己也没必要再瞒着他,别说他累,这躲躲藏藏的苦日子自己也早受够了。
她恨不得立马去买几箱子新衣回来,金钗玉镯全都戴在手上。
“二娘子放心,奴才回去便安排。”想了起来,“大爷好像派人在找二娘子,二娘子瞧瞧,要不要告诉他行踪……”
温殊色一愣,倒是忘了这遭。
既然人来了东都,迟早就得相见,“不必,我自己走一趟。”
温大爷派的人刚出去,便听房门来报,说温殊色来了。
温大爷赶紧让人把她请进来,招呼到了前堂,关心地问道:“可找到了住处?”
温殊色点头,“之前的一位姑姑家里亲戚留了个宅子,这回碰巧遇上,暂时在此处落脚。”
大夫人松了一口气,“那感情是好。”
温大爷眉头一皱,一个下人的宅子,能有多好,“一家人还是搬在一块儿来住吧,明日把姑爷也带过来,先将就住下,等你父亲到了东都后,咱们再去租个大点的宅子。”转头同大夫人吩咐,“你去腾一间房。”
“我怎么腾?是腾几个公子的房,还是腾两个姑娘的房?”大夫人没想到他一根筋,非要当那烂好人,人都嫁出去了,哪里有住娘家的规矩,真是笑话,实在忍不住,脖子一梗道:“我看,干脆腾咱们的屋吧,宽敞。”
“你……”温大爷没想到她会当着温殊色的面,如此不给自己面子,怒目瞪着她,“你怎么说话的。”
大夫人知道自己今儿要是松了口,往后的日子就难熬了。
不顾温大爷的脸色,同温殊色道:“别怪伯母说话直接,你也知道你大伯到东都还不到一年,手中没有积蓄,能租这么个宅子,已经很吃力,你两个兄长都成了亲,跟前的娃又闹腾,你大伯想一家热闹,让咱们住在一处,可如今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即便搬过去,也不会住得顺心。”
温大爷见她还在说,一巴掌拍在木几上,“闭嘴!”
大夫人吓了一跳,心头虽也发虚,却没让分毫,“我这不是说的实话……”
“不过是让你腾一间房,你倒是一堆的道理,有你这么当人长辈的?行,就照你说的办,把你那屋腾出来。”
大夫人愣了愣,一腔哭出来,“合着我为了这个家操劳,也有错了,今日腾一间房容易,明日等老祖宗和二爷也来了,咱们是不是就得腾一个院子出来了,三公子还没许亲,等他来了,大爷是不是还要替他张罗亲事,准备彩礼,盖一座新房……”
大爷神色一呆,显然没想到这些,但很快反应过来,“如今说这些尚早,等人来了再想办法。”
“能想什么办法,难不成还得要我大房养他们一辈子……”
温大爷脸色铁青,“何来如此说法。”
“大爷的意思难道不是?”
眼见一发不可收拾,温殊色忍不住起身,“多谢大伯,我如今的住处挺好,就不来打扰了。”
都闹到这份上了,温大爷知道她断然不会再搬过来,一时气结,说不出话来。
有些话,是该说清楚了。
父亲和兄长开不了口,她来说:“这些年大伯在家陪伴母亲,父亲在外赚钱补贴家用,都不轻松,算下来,谁也不欠谁的。”
“如今大伯高升,仕途一片光明,倒是我二房不争气,败光了家底,不仅帮不上大伯什么忙,还得靠大伯来救济。父亲和兄长心中也有愧,在我临行前有过交代,今日大伯和大伯母都在,我便把话带到。父亲由衷祝福大伯能平步青云,大伯和大伯母放心,今后只管放手去谋前程,父亲此趟回来,不会再去福州,会留下来照顾祖母,以后我二房一家无论是好是坏,都不会前来打搅。”
屋内终于安静了下来。
温家大爷皱紧眉头。
大夫人则长松了一口气,“二爷倒是通情达……”
话没说完,温大爷再也没忍住,起身一巴掌挥在了她脸上,“安氏在凤城也算是大户,我倒是要问问安家老爷,是如何教导子女的,怎么就教出你这么个势利东西。”
温殊色离开时,温家大房已闹得鸡飞狗跳。
坐在马车上,晴姑姑还叹了一声,“大爷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大伯年幼被双亲抛弃,比起旁人更懂得亲情的不易,正因为他不是祖母亲生儿子,这份养育之恩,背负的也比父亲更重,安氏这回是触了他底线。”
自己也没心思去管大房,话已经说清楚了,将来二房再好,有了今日这番话,也没脸再找上门来。
各过各的最好。
回到宅子,温殊色便哪儿都没去,等着她的都虞候回来。
可这一等,等到日落,等到天黑,月上枝头了也没见人回来。
晴姑姑见她坐在圈椅内,一颗脑袋点了好几回,劝道:“娘子去睡吧,奴婢等着,要是姑爷回来了,我叫娘子……”
昨夜本就没睡好了,实在熬不住,温殊色倒去了床上,再睁眼已经到了第二日早上。
谢劭一夜未归。
温殊色坐在妆台前,晴姑姑替她梳头,偷偷瞥了眼铜镜,见她脸色不太好,轻声道:“昨夜闵章回来过,说姑爷刚去军营,很多地方还不熟悉,要忙几日,让娘子早些歇息,不必等他。”
温殊色没说话。
心头那抹酸酸楚楚,很不是滋味。
什么要务需要他在深夜人尽,人人都歇息的时候忙乎,分明是在躲着她,不想见自己罢了。
“娘子放心,文叔去打听过,姑爷昨儿夜里就宿在军营,没出去过……”
他要是出去,这桩婚姻怕也真到头了。
温殊色垂目,突然轻声道:“姑姑,他是不是不会喜欢我了。”
前夜那双眼睛,冷冰冰的,她一想起来,便心慌。
他肯当官,总算没让她的一番心思白费,她应该高兴,可如今这样,她一点儿也开怀不起来。
身为女郎,谁不愿意嫁个人中龙凤的夫君,但作为男子,谁又不喜欢娶个心甘情愿陪着他吃苦的娘子。
就连共患难的那点情分,也被自己几句话扼杀了个干净,两人成亲本就是个错误,凭什么他当了官,就该让自己享受呢……
他都开始夜不归宿了,再这么下去,是不是就要给她一份和离书了。
晴姑姑一愣,自家这位二娘子,从小精神头十足,见了谁都是一副笑脸,很少看到她这般沮丧。
最初嫁到谢家,同三公子成亲,实属无奈,本也打算了将就着过日子,可两人朝夕相处,又经历了一场劫难,如今瞧来,娘子想必是已经上了心,这人一旦动了心,便有了软骨,见不得娘子吃亏,晴姑姑细声道:“娘子这么好,谁不喜欢?俗话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说几句重话,姑爷便要与娘子永远生分,那也是他没福分。”
温殊色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用完早食,想起自己昨日洗的那两身衣袍,已经乏旧,一时心血来潮,让晴姑姑去铺子里买了几匹布回来,要替郎君做身衣裳。
虽不会裁剪,但她会使针线,让晴姑姑教一下便好了。
匆匆去他屋里翻出了一件旧衣,说风就是雨,照着尺寸裁剪缝制,埋头从早上忙到傍晚,午食只扒了两口,都没顾得怎么吃。
忙到黄昏,一套崭新的袍子终于赶了出来。
亮宝蓝交领长袍,配同色立领半臂,时辰紧迫,来不及绣上繁琐的花纹,只有衣襟上绣了两排翠竹。
虽简单,却也是温殊色一针一线亲手绣出来的。
长这么大她也只给家里人绣过手绢荷包,从未替人做过衣裳,没成想,头一回竟如此成功,越看那袍子越喜欢,自己都被这份贤惠给感动了,雀跃地问晴姑姑,“他会喜欢吗。”
晴姑姑一笑,“娘子做的,姑爷肯定喜欢。”
因这一件袍子,温殊色心情又好了起来,“都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总不能一直不说话,等他今日回来,我先低个头吧。”
晴姑姑舒了一口气。
温家的三个姑娘,温老夫人为何独独喜欢二娘子,倒也不是偏心,着实这二娘子讨人喜欢。
无论遇上什么事儿,难过不出一日,定能自己先想明白,就像是头顶上照下来的一缕太阳,让人完全消沉不起来。
“成,娘子累了一日了,先歇息一会儿,奴婢去备酒菜,晚上娘子和姑爷好生说说话。”
温殊色也没闲着,沐浴更衣完,特意换上了昨儿花重金新赶制出来的襦裙。
忐忑地等着人回来,等到了天黑,院子里的纱灯都挂上了,左顾右盼,却只看到了闵章,身后依旧没有郎君的身影。
忙乎了一日的一腔热情,“呲——”一声,顿时灭了大半。
闵章从穿堂内下来,手里提着一个包袱,进屋递给了她,“上回三奶奶做的两身新衣都好了,主子让我给三奶奶送回来。”
温殊色没接,“他又不回来了?”
闵章垂目,“事务太繁忙,主子他……”
“嗯,刚上任,是挺忙。”心头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被抽去,空了一块,回过神来,才察觉到了心口的疼痛。
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她如此难受过,这感觉她极为厌恶,“行,你转告他,他要是今夜不回来,我会遂他的意,明日便去自觅出路。”
爱咋咋地吧。
转头把手边上的那套衫袍,递给了闵章,“你身上的衫袍也旧了,今儿我让人给你置办了一身,你拿去穿。”
谢劭下值后,便同许荀留在了校场,天色黑了两人才下马背,一身是汗,通畅淋漓。
许荀把手里的长矛递给了旁边的侍从,看向谢劭,目露赞赏,“瞧不出来,三公子一身细皮嫩肉,倒不是个虚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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