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忌微微蹙眉,似是感觉到不悔的态度有些冷淡,误以为是赶路太累导致。
马车驶进汴城,直至一处宽阔宏伟的酒楼前才停下。
无忌掀开帘子,対着不悔淡笑道:“到了,今日便先在此处将就落脚歇息一翻。”
不悔看无忌坚持,也就没有再说什么,舟车劳顿,能休息一下也好。
小昭被无忌支开,跟着死士大部队安置行李去了。
无忌想着不悔应该是赶路久了状态不大好,一步上前牵起不悔的手,拉着不悔就走。
冷不防被拉走,不悔疑惑道:“我们去哪儿?”
无忌笑笑,回道:“刚不是说要带你尝尝汴城特产甜糕,这么快就忘了吗?”
“没忘,甜糕有这么好吃?居然能引得逍遥侯大人如此垂涎,专程来买?”
无忌见不悔态度转变,眉眼笑意更盛道:“好不好吃待会儿你尝过就知晓了。”
二人一路七弯八绕,终于在一处小巷停下,只见巷口対面一铺子前围满了人,好似全是慕名而来买甜糕的。
不悔没想到这甜糕居然这么吃香,看着大排长龙的队伍,犹豫着提议道:“要不还是不吃了吧?”
无忌皱了皱眉,“那边人员混杂,小薇在此处稍作等候,我去替你买了甜糕就回来。”
看无忌这么兴致勃勃,不悔不想扫兴,点了点头道:“也行,那你早去早回。”
无忌俯身一口亲在不悔脸侧,“好,我一定很快回来。”说罢飞似地一溜烟儿跑了。
不悔一怔,她没想到无忌竟在大庭广众之下也敢如此胡来,手不自觉抚了抚脸侧被亲的位置,白皙的脸上泛起腌胭脂般的红润,心口却突兀地刺痛了一下。
无忌淹没人堆里看不见身影,不悔独自一人缓和着疼痛,颇有些百无聊赖的出着神。
几道身影渐渐靠巷口围拢,一方面阔耳的男人语气轻浮道:“小美人儿,怎的一个人在这儿傻站着?哥哥来陪你玩好不好?”
不悔回神,轻蹙柳眉没有搭理。
谁料対方并不死心,继续调笑道:“别害羞嘛,哥哥带你去吃香喝辣的岂不快活?”
不悔淡淡警告道:“你们还是赶快走罢,不然待会儿可能就没命吃香喝辣了。”
“哈哈哈哈哈......”几人爆发出一阵哄笑,其中一人故作害怕道:“我真的好害怕哟,美人儿这细胳膊细腿要是锤得我春心荡漾可怎么办才好。”
不悔撇了他们一眼,古井无波道:“再不走真的会死。”
另一人见状颇为不耐道:“哼,劝你还是识相一点,大爷我们可是青龙会的人,从了我们自有你的好处!”那人说着话就要上前动手动脚,不悔后退着躲避了几步。
突然一颗石子破空而来,直接打在出言不逊那人膝盖处,那人双腿一软,直直跪了下来。
“谁?是谁偷袭你大爷我!”那人失了面子,登时起身怒吼。
无忌提着一盒甜糕,不屑道:“什么肮脏屙物也敢在小薇跟前放肆,找死!”
无忌疾速出招,众人甚至看不清动作就被打得倒成一片还被堆叠起来。
待无忌正要下死手,不悔连忙开口:“别杀他们!”
无忌抬眸看向不悔,叹了口气复又重重踹了一脚道:“还不快滚,等着人来给你们收尸吗!”
几人正“哎哟,哎哟”小声叫唤,闻言立马起身互相搀扶着屁滚尿流跑了。
不悔未曾想无忌竟真的听话放了他们一马,是因为知晓自己不喜血腥而改变么……
无忌微微蹙起眉, 面色冷若冰霜、凤眸一片阴鸷,显然心情并不愉悦。
他不过离开一小会儿,便让不悔受到了欺负。果然,他就应该时时刻刻守在不悔身边。
不悔见无忌不说话,唯恐他还惦记着宰了刚刚那几个小混混, 目光看向他手里提着的甜糕, 转移话题道:“天公子……你买了什么?”
无忌听见不悔的声音,眉眼间的阴霾方才渐渐散去。他将甜糕点纸袋托在掌心,修长骨指一点点解开细绳,最后露出一对造型精致、色泽金黄的桂花糕。
“尝尝。”无忌抬手,轻轻将糕点递到不悔唇边。
不悔没有动, 反而先抬起纯然的眼眸瞧了瞧无忌。当她目光对视上那一双略带笑意的凤眸, 忽而微微有些不自在了。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桂花糕?”
“我知道的还很多。小薇想听吗?”
这好似玩笑的一句话, 没什么可信度。不悔慢悠悠地拿起一块甜糕, 随口道:“那你说说。”
不料, 无忌便真的说了。
他垂眸看着眼前的不悔, 眸光温柔又沉静,“小薇饭后喜欢吃甜食, 喜欢侧着身睡觉, 不爱喝浓茶……”
不悔怔了一瞬, 连忙伸手去捂住无忌的唇,“你、你怎么知道怎么多?”
无忌一笑, 挨近了亲密距离, 轻轻吻了吻不悔的手心, 含糊不清道:“因为喜欢小薇。”
其实无忌不是一个细心的人, 恰恰相反,他很少在意别人的情绪与感受。然而, 从遇见不悔那一刻起,他就不自觉被不悔吸引,不自觉被不悔牵动心绪。不知不觉之中,他便记下了这小骗子所有的好恶。
以前的无忌想不通他为何会这样,后来,他情窦初开,方才明白这种感觉称之为喜欢。
“喜欢?”不悔怔忪地看着无忌,不自觉问。
又来了。
每一次,每一次无忌都用这种玩笑的语气说出表白的话,让不悔分不清到底是真是假。
无忌迎着不悔的目光,重复了一遍:“喜欢小薇。”
不悔的眸光慌乱一瞬,随即抽回了手心。
她并不知道那一场烟花、那一对同心结都是无忌精心为她准备。无忌每一次表白的话语,更是句句都出自肺腑……只是不悔并不相信。
因为,此时此刻,无忌在不悔眼里是别有用心的逍遥侯。而她,其实也并不是普通的幽灵宫小薇。
两人彼此隐瞒的身份,就像是一道无法越界的鸿沟。
“别胡说八道了。”不悔轻声说了一句。倒不知是在否认无忌记下的那些喜好,还是无忌说喜欢她的话。
下一刻,她察觉无忌摸了摸她的头顶,淡笑道:“快吃吧。甜糕要凉了,一会我们回去休息。”
不悔恩了一声,尝了一口无忌特意排队给她买的甜糕。可能是错觉,不悔确实觉得汴城的糕点更甜一些。
“味道如何?”无忌忽而俯下身,凑到不悔面前问。
那冷冽的檀香气息扑面而来,不悔眼睫微颤,红着脸道:“还行……你要尝尝吗?”
音方落,不悔便见无忌就着她的手将剩余甜糕全吃了!
“你、你……这是我……”不悔本想说这是她吃过的,却见无忌毫不在意地说:“味道很甜。”
说罢,无忌又给不悔递过了另一块桂花糕,笑道:“走吧,我们回客栈。”
不悔只得忪怔地点了点头。
二人出去逛这一小会儿,十三翼已经如往常一样巡查完客栈情况,以防意外。
“尊主。”
十三翼见无忌归来,上前禀告道:“汴城三教九流聚集,鱼龙混杂,这客栈里也住着不少江湖人士,可需属下把他们全部赶走?”
无忌尚未开口,一旁的不悔便扯了扯他袖口道:“我们就住一晚上,不用这么麻烦吧。”
倘若因为下榻客栈便要撵走其他客人,恐怕逍遥侯在江湖上的恶名又要多添一笔。如今局势混乱,暗处还不知藏着多少双虎视眈眈的眼睛,不悔只想低调行事。
闻言,无忌道:“就依小薇所言。”
十三翼领命,很快便下去准备。无忌则牵着不悔的手腕进了楼上一间客房。
刚刚进了房间,不悔便挣了挣手腕,轻声说:“天公子……我、我想和小昭一起住。”
无忌微微挑眉,眸光含笑,声音却有些冷:“你和她一起住?再瞒着本座偷偷逃跑吗?”
不悔眨了眨眼,顿时便不敢再说话了。
夕阳西下,夜色渐沉。
房里只点了一盏油灯,无忌在桌边打坐,不悔简单洗漱之后,便上床休息了。
她褪去鞋袜,一脸欲言又止的看着无忌。虽然两人也有过同住一间房的时候,无忌并不会有什么越界行为,但现在的不悔已经下定决心迟早要离开,自然不想跟他同床共枕,再做一些亲密的行为。
但,不悔又很怕惹怒无忌……只得绞尽脑汁想着借口。
她轻靠着床头边,小脸白净乖软,满头青丝披散在清瘦肩膀,撑着一只手,静静地瞧着无忌。
四下寂静,只有一盏微弱油灯,无忌正在窗边盘腿打坐,修长身形挺拔如竹,惯常幽邃的凤眸闭着,半张英俊面容逆着一层薄薄淡光,锋利又沉静。
不悔突然再一次好奇,逍遥侯面具背后的模样。
世人全都道逍遥侯为武林至尊、冷酷无情,传言他年过半百。然而不悔跟着无忌这么久,却从没有感受到他身上有一丝一毫的老态。
虽然无忌做事总是一副运筹帷幄、沉稳有余的模样,不悔还是觉得他身上带着一股少年人的冲劲。
她想着想着,目光渐渐迷离,最终抵不住袭卷的困意,头一歪,沉沉睡了过去。
顷刻之后,无忌睁开眼,看向床上不悔娇小的身形。
他走上前,脚步放得很轻,随手扯过一旁锦被盖在不悔肩膀。
无忌走出房间,轻轻带上房门,十三翼已在门口等候多时,二人走进隔壁房间,十三翼压低声音与无忌小声说着正事。
这厢青龙会的一拨人鼻青脸肿的回到舵口,恰好八月堂堂主卓东来正在该分舵口议事,其中欲对不悔动手却被教训最惨的那名汉子冲着堂主恶人先告状道:“堂主,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卓东来视线一扫,眉头微皱道:“怎的这幅模样?”
那汉子黑白颠倒胡乱编造道:“我等几人正常巡逻,遇到一美人想......想带回来孝敬堂主,谁知遇到不知死活的臭小子坏了好事不说,言语中更是多番侮辱,甚是瞧不起吾等青龙会身份!”
卓东来却猜出应该是这几人行为不老实踢到铁板了,现下来找自己告状约莫是等着自己给几人出头呢。
也罢,再不济也是他青龙会八月堂底下的人,岂能随意叫旁人欺辱?
卓东来撇了撇嘴道:“啧,技不如人还好意思来丢人显眼!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带路!”
“谢谢堂主!”几人兴高采烈起身带路,气势汹汹全不复先前萎靡姿态。
几人到无忌下榻的酒楼时已是半夜,“哐哐哐”的砸门声惊醒许多人,守夜小二慌忙来开门。
门外那汉子正叫嚣着:“那个戴面具的臭小子滚出来,你青龙会爷爷来找你算账了!”
许多人一听竟是青龙会半夜来抓人,都悄悄紧闭好门窗,小二更是脚底抹油偷偷溜了,谁也不敢出来说一个“吵”字。
因这青龙会组织庞大繁杂,势力渗透江湖各地之中,行事亦正亦邪,做事不择手段,若是旁人不小心招惹了青龙会,定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无忌闻声好笑,这青龙会居然半夜送上门来找死?
无忌打开房门,倚靠与围栏上向下望去。那汉子眼尖的一下发现了无忌身影,指着无忌大声嚷嚷道:“就是他!堂主,就是他侮辱青龙会!”
卓东来扫了一眼,冲着无忌微微一笑道:“阁下可是与我青龙会有仇怨?”
无忌自楼上翻飞下来,走至卓东来跟前淡淡道:“并无,但今夜过后应该就有了。”
卓东来脸色一变,瞬间收敛了笑容道:“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活过今夜了!”手腕一动,佩剑即出。
无忌随手抽出一双筷子抵挡剑势,两相交接竟发出“叮”的一声金属鸣响。
只一招,卓东来便看出无忌是个硬茬。
卓东来反手一转,剑刃又直指无忌而去,谁知张无忌不闪不避,剑至眼前才微微侧身,只见他单手托住卓东来腕臂,用力一拉,另一只手拿着筷子斜斜往卓东来另一侧胸口戳刺。
卓东来连忙反身躲避,但还是被其中一根筷子戳中,卓东来怒气翻涌,他右手松剑,足尖一踢下落剑柄,剑竟跟长了眼似的朝无忌后背射去。
“雕虫小技!”无忌出声讽刺,长腿后踢,一脚扫落长剑,无忌一掌劈在卓东来肩侧。
卓东来只觉被雷霆之力灌入身体,半边身子都跟着失了力!
不悔不知何时被打斗声吵醒,出门一看竟是无忌在与人打斗!不悔忙出声制止道:“莫要打了!给个教训即可,莫要无故伤人性命!”
无忌闻言无奈只好放开卓东来,跟着卓东来而来的几个小喽啰早吓得躲在一旁,见无忌退开才敢上前搀扶卓东来。
卓东来挥开小喽啰,看着不悔的绝色容颜,一时□□上头,展开一个自认风流的笑道:“多谢美人儿心疼,美人儿如此待我,不如我以身相许如何?”
语调轻浮难入耳,不悔还未来得及呵斥,只见一根筷子直杠杠自卓东来前额灌入,刺穿了他的脑袋,卓东来瞪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向后倒去。
刹那间, 鲜血喷溅如注,卓东来的尸体直愣愣栽入地面!
无忌及时收回手,慢悠悠地擦着被血染脏的修长骨指,那风轻云淡的模样, 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不悔心下一沉, 暗道不妙。
原著中青龙会是一个盘踞江湖百年的老派组织, 三教九流、错综复杂,庞大势力不可估计。
青龙会一共分有十二堂,又以月份作为代号,卓东来便是其中一位堂主。
如今无忌在汴城地界、公然杀了青龙会的一位掌权堂主,定然会惹来青龙会的人寻仇!
果然, 下一刻与卓东一同前来挑衅的几个青龙会弟子道:“你、你究竟是何人?!”
“居然敢杀我们堂主……你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这些人实在太过聒噪了。
无忌轻扫一眼不悔, 微微蹙眉, 明显对于这些打扰了不悔美梦的小喽啰很是不满。
十三翼会意, 连忙派死士将这群人拉下去处理了。
“抱歉, 吵醒你了。”无忌上楼朝着不悔走近。男人神色温柔, 身上却还沾染着一股未散的血腥气息,靠近瞬间, 不悔下意识退了两步。
无忌察觉到了不悔的排斥, 停下脚步道:“你先去睡。放心, 不会再有任何人能打扰你了。”
不悔迎着无忌幽邃的眸光,忽然道:“你、你为何总是要轻易取人性命呢?明明你刚刚可以放过他……”
无忌眸光一沉, “放过他?”
“这群不干不净的东西, 今日在大街上便敢对你不敬, 若非已经放过他们一次, 他们怎有机会今夜过来打扰?本座没有将他们抽筋扒皮,已经算是仁慈。”
无忌在小时候亲眼目睹了自己的父母被六大门派逼死, 他见惯了人性的丑恶,习惯了杀戮争斗的生活。
这一路走来,他踩着白骨腐尸,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倘若他是一个心慈手软之人,绝对不可能活到今天。
但不悔不一样,她从小备受杨逍宠爱,一直在明教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她善良、心软,对这个世界带着美好的憧憬。
她与无忌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无忌知道,不悔会害怕,会恐惧,所以他已经尽力在不悔面前控制着自己冷酷残忍的天性……然而,这群人不该踩到他的底线。
是他们在找死。
“就算如此,他们也罪不至死。”不悔摇了摇头道:“如今你在中原武林结下的仇怨已经够多了,还是不要再造杀孽了。”
无忌看着不悔,突然问:“难道你也觉得本座生性残暴。”
以前的不悔确实是这么想的,但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她明白,有些时候武力只是一种自保的手段。
“我怎么想的不重要。”
不悔轻声说:“我只是不希望你再随意杀人了。”
无忌的神色冷若冰霜,不悔沉默片刻,还是决定不再继续激怒男人。
反正她迟早会离开……逍遥侯天性如此,谁也改变不了。
不悔转过身,缓缓道:“这间客栈不能继续住了,我们连夜走吧,离开汴城。”
无忌微微蹙眉,追上不悔道:“离开?你怕青龙会那些人再来找麻烦?小薇,我会保护你……”
不悔侧眸打断道:“我知道你不怕他们,但我不想再看见你继续杀人了。”
无忌眸光一冷,最终还是转头吩咐十三翼道:“备马车。”
外头天色未亮,一行人便又匆忙从客栈离开了。
连城璧被死士带出客栈之际,忽而看向无忌,笑问道:“天公子,连某人刚刚睡到半夜,美梦正香,怎么就急着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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