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璧眸光微冷, 身体顺利向后一倒, 同时脚跟借用惯力朝着金花婆婆手腕之处狠狠地踢去——
那三枚金针失了准头,顿时深深钉入床头。
“——老妖婆!敢闯到本庄主房里抢人,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连城璧并不知金花婆婆的真实身份,但见她深夜造访,鬼鬼祟祟, 八成也是冲着杨不悔而来, 连城璧怎肯轻易罢休。
“放下武器, 束手就擒。若不然本庄主要你的命!”
金花婆婆又急又怒, 她原本想不费一兵一卒, 悄无声息的带着杨不悔逃走……不料想这小丫头如此狡猾, 居然胆敢骗她!
罢了,左右有连城壁碍手碍脚, 难以计划周全, 索性杀之!
金花婆婆狠下心, 出手顿时更为狠厉,两人缠斗在一处, 皆是拼尽全力想至対方于死地, 一时之间竟难分高低。
乡野客栈本就条件有限、环境破旧, 哪儿经得住两人打打杀杀的折腾, 这番大动静很快便引来一群人围观。
小二打着灯笼推开门,眼见着面前惨景, 惊慌道:“两位客官?!有什么话好好说啊——别打了!”
现场一片混乱狼藉、人声嘈杂,倒让不悔白白捡了便宜。
趁此机会,她看准了时机从侧窗溜走,只是还没落地,便引起了金花婆婆与连城璧的注意!
“——杨姑娘?!”
“小薇,你别想跑!!”
连城璧与金花婆婆一直时刻注意着不悔的动向,见她想逃走,齐刷刷冲到窗边查看情况。
心急之下,连城璧怒呵一声:“无垢山庄弟子听令,全力抓捕杨不悔!”
刹那间,大堂风灯齐刷刷亮起,不悔方才反应过来,原来先前连城璧借口外出给她买药,实则是去联系无垢山庄的弟子前来支援了。
这乡野客栈里此刻已经全是连城壁的人了!
金花婆婆此刻也反应了过来,她见连城璧翻窗欲追不悔,便猛然横下龙头拐杖拦住了他的去路。
“连庄主,你还是先与老婆子掰扯清楚吧!”金花婆婆说罢,便再一次朝着连城璧袭去。
対于金花婆婆而言,不论杨不悔逃到何处,“那个女人”的眼线都会为她报信。
与其让杨不悔落到连城璧手里受困,还不如让她单独逃走!
连城璧暗骂了一声死老太婆,却不得不拔剑迎上金花婆婆的攻势,顿时被缠得无暇脱身。
不悔身负重伤,又不敢贸然运用轻功,因此行动相较于以前更为缓慢。待刚刚落地,便见大堂里冲出一群无垢山庄的弟子,她只得朝着后院方向跑去。
夜色沉沉,她借着昏暗月光,躲入了后院柴房。那一群无垢山庄弟子跟上来时见后院大门敞开,还以为不悔已经从此处逃跑,连忙四散着追了出去。
月悬深空,四下寂静。
不悔唯恐金花婆婆与连城璧会追上来,微微平复呼吸,不敢发出丝毫动静。
直至过了好一会儿,她轻轻推开柴房门,见四周安全无恙,方才朝着另一反方向离开。
客栈背后有一条僻静荒凉的山道,借着昏暗月光,不悔快步行走在崎岖泥泞的路面。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但是……此刻她十分担忧逍遥侯的安危。
先前怜星刺伤无忌,虽然并非她所为,那张□□确确实实是她亲手制作。何况,无忌是为了救回不悔,方才受了这么重的伤势。
不悔越想越觉得愧疚,便准备出了村庄,再向着苍山方向而去。
然而,不悔显然低估了连城璧的心机。无垢山庄的弟子有一部份守在客栈,而另一部份则被安排在了村镇上的各个出口。
待不悔刚刚跑到村口,便见丛林之中点燃了零星火把,倏忽出现了一群无垢山庄的弟子。
“抓住杨不悔——”
“连庄主下令,抓住杨不悔者赏金万两!”
顷刻之间,无垢山庄的弟子蜂拥而至,很快呈包围之势困住了逃跑的少女。
倘若换作以前,不悔没受伤之际还有一战之力或利用轻功逃跑,然而现在的不悔只能任人宰割。
面対四面八方的包围,不悔眸光微沉,难道她又要被抓回去了?!
下一刻,不悔的身后突然冲来一个无垢山庄弟子,他双手紧紧绕着草绳,正欲直接将不悔绑了,忽而又被一把明晃晃的薄剑逼退!
不悔骤然抬眸,只见上方从天而降落下一个白衣女子。
此女子头戴纱帽,不辨容貌,武功却奇高无比,一击之间便将这些无垢山庄的弟子逼得节节败退,带着不悔冲出了一条血路。
“走!”
白衣女子说罢,直接握住了不悔的手腕,带着她向树林深处逃去。
不悔跟在白衣女子身后,思绪飞转,忽而想到了唐玉说过的话——那神秘女人每次来唐家堡都带着纱帽,与阿爹单独议事,没有人见过她的模样。
带着纱帽的神秘女人……她究竟是何等身份?!
不悔直觉不妙,待行过一处树林拐角,她猛然挣脱了白衣女子的手腕,冷冷道:“阁下到底是谁?”
白衣女子回头,隔着雪纱看向不悔,“我救了你,杨姑娘却连一句感谢都没有吗?”
“救我?阁下恐怕不是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女侠。”
不悔蹙眉道:“你是与唐敬密谋的女子,两个假杨不悔皆是经你之手安排。你藏在暗中究竟有什么目的?”
白衣女子微微一怔,忽而笑道:“杨姑娘,你好聪明啊。难怪逍遥侯这么喜欢你。”
“既然你这么聪明,那干脆猜一猜我究竟是谁?”
一瞬间,不悔脑海里闪过万千景象,从她逃出无垢山庄到遇见无忌、路过大旗门收复金钱帮,一帧帧画面如同走马观花。
不悔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重要的线索……然而,她抓不住也想不到。
尚未来得及深思,后方无垢山庄的人又追了上来。白衣女子神色一凛,拉着不悔疾速奔逃。
奈何前方居然也有无垢山庄之人,原来対方见二人进了林子,便走了另一条捷径,是以现在几队人马前后包抄了不悔与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不得不停下脚步,四周全是无垢山庄的人。
众人也不废话,齐齐而上围攻二人。
白衣女子衣衫飘动,步履轻盈,翻手间便打趴下一群人,且尚有余力护着不悔。
不过片刻,地面上便东倒西歪的躺了一群人,剩余的人一时竟不敢再轻易上前。
白衣女子环视一圈皱眉道:“一群乌合之众,也想从本小姐手底下抢人?不自量力!”
“哦?那不知道连某人够不够格做姑娘的対手呢?”一道温润嗓音伴随破空声自背后传来,正是摆脱了金花婆婆的连城璧!
白衣女子闻声回头,迅速挡下连城璧的偷袭,两道身影混斗在一起,二人出手速度极快,旁人只能浅浅捕捉到动作间的残影!
如此你来我往斗了数十回合难分胜负。
连城璧侧身随手抽出旁人佩剑,只见他手腕翻飞,佩剑宛若长蛇,携着寒意直指白衣女子要害之处。
白衣女子亦掠得旁人佩剑,提起佩剑往上一横,“咣咣”两声,两刃相接,一道暗劲散开,二人各退一步复又提步攻去,二人打得难舍难分。
......
但到底连城璧到底更胜一筹,白衣女子渐渐力有不逮,被连城璧抓住机会一剑刺向女子身侧。
白衣女子足尖点地,凌空翻身闪避,却已然来不及了,左臂被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她捂着伤口,怒目而视瞪着连城璧。
连城璧自得笑笑,“别做无用功了,你是打不过我的,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你休想!”女子提剑攻来,连城璧正要接招,岂料白衣女子只是虚晃一枪,趁人不备就想牵上不悔的手腕逃离。
见此,无垢山庄众人纷纷口中呼喊道:“——抓住杨不悔!”
突然,一道高大身影背着月光从天而降。
莹莹月光洒落,男人一身不悔再熟悉不过的玄色锦袍,银白面具覆面,一身血污却丝毫不损英姿风度。
男人飞身而来,落在不悔身前,白衣女子咬了咬牙,足尖轻跃,隐入树林间消失不见。
此时的不悔已经什么都不顾不上了,“噗通、噗通!”一声强过一声的心跳提醒着不悔眼前一切不是她的幻觉,不悔眼眶一热,险些落出泪来。
无忌轻抚不悔发顶,轻声道:“小薇别怕,我来了。”
连城璧倒是看清了状况,也知晓自己手下怕是搞了乌龙,但他可没那么好心提醒逍遥侯眼前之人才是杨不悔!
连城璧眯了眯眼恶意道:“逍遥侯倒是会夺人所好,想必你还不知晓,小薇可是连某人的未婚妻!”
无忌似笑非笑撇了连城璧一眼,看着连城璧的眼神却越来越冷,仿若在看一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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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城璧被张无忌阴鸷的目光紧紧地盯着, 心下不由微微慌乱。
但他转念一想,先前张无忌已经被怜星刺伤、又与花无缺缠斗了许久,就算能追到这里肯定是师老兵疲。
“移花宫这么多人都困不住你,偏偏要寻到这里来找死。”连城璧猛然抽剑指向无忌,恶狠狠地道:“既然如此, 那本庄主便成全你!”
音方落, 无垢山庄的弟子一拥而上,瞬间层层包围住无忌。
无忌将不悔护在身后,正欲迎战,忽然感觉袖口被不悔牵住,听她担忧道:“……你伤势如何了?千万不要勉强。”
听见不悔关心自己, 无忌心中顿时涌上一阵暖意, “小薇放心。区区无垢山庄而已, 还不足以在本座面前叫嚣。待我杀了连城壁, 便带你离开。”
不悔看着无忌含笑的眸光, 一时之间心跳加速, 只得怔忪地点了点头。
“逍遥侯!你别太嚣张了!看剑——”连城璧眼看着自己被张无忌轻视,率先耐不住动了手, 纵身间, 锋利寒芒对着无忌直斩而下。
无忌眸光一冷, 倏忽抬掌,手起八卦阵式瞬间, 浑厚磅礴的真气如同一阵迅猛飓风, 所过之处片甲不留、寸草不生!
一时之间, 无垢山庄的弟子纷纷被激荡真气震飞, 更有甚者当场重重撞上了一旁岩璧,直接喷出一口鲜血而亡!
连城璧知道无忌的武功有所精进, 但他并没有像花无缺那样与无忌面对面的交过手,自然低估了张无忌的实力。
他手握着一把银霜薄剑,却还未及无忌身前便已经被真气搅碎,只得狼狈的后退几步,握紧双拳撑身,方才使自己不像别的弟子一样被气浪卷走。
然而,无忌并没有给连城壁后悔的机会。
他并起二指,无数残剑剩余的锋利碎片便如雪花一般漂浮于半空。无忌面无表情地盯着连城璧,“以前在无垢山庄,本座便想杀你了。本座放过你一命,你却不知死活,还敢凑上来。”
连城璧怔愣一瞬,方才惊声道:“你……你是……你是柳逸!”
“你是拿着假割鹿刀来无垢山庄行骗的柳逸?!”
无忌不置可否,冷道:“当日小薇不愿意跟本座离开,现在想来便是因为你强迫了她……”
“胆敢与本座争夺小薇,本座真的很后悔,当初没有杀你。”无忌冷冷地抬起眼,幽邃眸光仍旧平静无澜,然而任由谁都能看出他心中的滔天巨怒。
“不过……”男人一笑,“现在也不算晚。”
音方落,便见男人骤然松指,霎时间,如雪花一般的剑锋碎片闪烁着锋利寒芒,以锐不可当的雷霆之势射向四面八方——
鲜血四溅,哀声震天。
无垢山庄的弟子接二连三倒下,连城璧这才反应过来逍遥侯的实力有多可怖,他想逃,然而为时已晚。
张无忌的武功已臻化境,堪称登峰造极、心神合一,不待连城璧躲避,双腿已经被裹挟着气流的刀锋狠狠地扎穿,痛得他立刻倒地不起。
“逍遥侯……你……”
连城璧双手并用,努力想逃跑,然而无忌却又一步一步、悠闲自在地走到了他面前。
“连庄主,你刚刚说什么?到底是谁在找死呢?”
无忌靠近的脚步声很轻,然而对于连城璧而言,简直如同地狱索命的恶鬼。
“天公子……逍遥侯……你饶我一命……”连城璧不想死,更害怕死。
他痛得满头大汗,面色狼狈,最终还是承受不住内心的恐惧求饶了,“逍遥侯……你放过我吧……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放过你?”男人似是听见了什么笑话,轻笑一声道:“放过你?小薇受的那些委屈谁来偿还呢。”
不远处的不悔眼睁睁地看着面前一切,心中忽而涌上了一阵深深的疲倦。
冤冤相报何时了,倘若换作以前,她或许会心生不忍,觉得无忌残忍,既而奉劝无忌放过连城璧的性命。
但经历了这么多事以后,不悔的心态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她明白了这个世界的残忍,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有时候太过于仁慈,便是对自己的伤害。
今日放过连城璧,来日难保他不会卷土重来。而且……不悔并不认为这男人会听她的话。
张无忌的耐心有限,看着连城璧这一幅窝囊模样更觉得无趣。
他倏忽抬掌,直惯而下,正欲一掌拍死连城璧了断。
下一刻,却听连城璧惊恐地大喊道:“——逍遥侯!我知道杨不悔在哪儿!”
锐利掌风堪堪在连城璧头顶停住,再近寸许,便能轻易取走他的性命。
连城璧惊得满身冷汗,唯恐张无忌徒然暴变,又急忙道:“是真的……我知道真的杨不悔在哪儿!”
“真的杨不悔?”无忌轻轻念了一遍,微微眯眼道:“你是说,花无缺带走的杨不悔有假?!”
闻言,不悔脸色微变,心下微微慌乱,连城璧会不会为了活命,说出她的真实身份?
连城璧眸光流转,快速想着应对之策。倘若他现在说出小薇就是杨不悔,张无忌极有可能不相信或是相信了便觉得他没有利用价值了……同样会一掌拍死他!
当务之急,他必须先稳住张无忌!
张无忌见连城璧不说话,忽而回想起刚刚他来救小薇之际,无垢山庄的弟子全在喊着抓住杨不悔……难道,刚刚那逃走的白衣女子,方才是真的杨不悔?
那花无缺带走的又是谁?!为何江湖上突然冒出了这么多假冒杨不悔的人?!
无忌怀疑地盯着连城壁,冷冷道:“你是说……刚刚那个逃走的白衣女子,才是真正的杨不悔?”
当时现场只有两个女人,一是不悔,二便是逃走的白衣女子。不悔在无忌身边这么久,无忌定然不会认为不悔就是明教杨不悔。
连城璧一怔,连忙点头。
不悔跟着一怔,她没想到连城璧会这么说,细想之下又不意外连城璧会这么说,也好,她现下心力交瘁,暂时还没做好与无忌坦白身份的准备。
这厢,连城璧没想到无忌会以为那个逃走的白衣女子是不悔,但既然无忌误会了,连城璧便顺势接下了这个猜测,毕竟越少人知道真正的杨不悔是谁就对他越有利,而他也能利用这个误会充分拖延时间,寻求逃命的机会。
连城璧视线不着痕迹地扫了眼不悔,斩钉截铁道:“没错,那个白衣女子正是杨不悔!”
无忌微微挑眉,意味不明地看着连城璧示意对方继续说。
连城璧顿了一下,抱了抱拳复又说道:“天公子,我知晓真正杨不悔的容貌,我可以与你一同去寻找她的下落,只求天公子能饶我一命。”
无忌收掌,沉声道:“既然你还有点用处,那便暂且饶你一命。”
算上这个白衣女子,这已经是出现在无忌眼前的第三个杨不悔了,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叫人看不透真相,无忌已不像前两次那么笃定和惊喜。
虽持半信半疑的态度,但连城璧确实是与杨不悔有些渊源。无忌寻杨不悔这么久,连城璧是他碰到的唯一一个知道长大后不悔外貌的人。
不如放任连城璧带他去会一会这个新的不悔,如若是真的便罢,但是如若连城璧胆敢欺骗于他,届时也不过是多血洗一个无垢山庄罢了!
......
待备好车马,一行人便出发开始寻求白衣女子的下落。
马车朝着白衣女子最后逃走的方向行驶着,车轮碾过地面被日头晒得焦干的树枝和落叶,断断续续发出“嘎吱嘎吱”声。
路程不过行出一日,灼热的太阳叫世间万物都变得蔫蔫儿的提不起劲。马蹄急踏,车夫时不时发出“驾”的指令,不悔支着下巴,只觉眼皮好似有千斤重,身子一歪一歪就要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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