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无忌终于松口道:“明日启程。若真的能找到杨不悔,本座便再留你一命。”
不悔落下心间一块大石,借口要去收拾行李告辞,无忌难得一见没有挽留。
.......
夜已很深,不悔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四肢如灌了铅般沉重,身体早已疲惫不堪,但思绪依旧高速旋转,自己就是不悔,唐玉去哪儿才能找到另一个不悔?届时自己又要如何才能保全下唐玉与自己的性命?还有那个神秘的女人......不悔辗转反侧,天边泛白才将将睡去。
次日,小雨忽至,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窗檐,不悔被响声吵醒,干脆起身。
......
不一会儿,一行人整装待发,无忌抬手唤道:“小薇,过来与我同车。”
不悔扫了一眼唐玉,示意对方稍安勿躁,又快速递了两瓶伤药,简单叮嘱两句让唐玉好好修养,自己则老实爬上了无忌的车马轿厢。
无忌面色稍有不虞,语气不满道:“你就这么在乎那个臭小子?他有什么好?几句姐姐就迷得你掏心掏肺?”
不悔坐定,声音淡淡道:“天公子多心了,我与他不过普通朋友,只是尽一份医者本心罢了,何谈得上喜不喜欢。”
不悔早有心理准备,也不想在这点小事上惹得无忌不快,出行在即,现下并不是与对方撕破脸的好时机。
无忌闻言神色稍霁,又被不悔客气又疏离的语气刺得难过。
车马行出,一路静谧无声,唯有车轮碾过土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帷幔晃动,时不时吹开一道缝隙,细细密密的小雨模糊了车窗外的风景,整个大地仿佛被笼罩起一层迷雾。
不悔定定望着窗外,出着神不知在思考什么,发丝被微风吹得乱动,无忌伸出手想帮不悔归拢,不悔下意识避开。
“你发丝乱了......”无忌状若无事说着,缓缓放下手。
“无妨。”不悔自己理好发髻,一时又沉默不语。
一路上皆是这种尴尬又别扭的气氛,二人虽共处一室,却各干各的互不打扰。
就这样,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白云城。
故地重游,物是人非。不悔垂下眼眸,心间无端升起一股烦闷。
众人被安排暂时落脚客栈之中,不悔打开房门正要寻找唐玉商量对策,就见唐玉举着手作叩门状站在自己的房门外。
唐玉神色慌张,不等不悔出声便自行进入不悔房间,不悔顺势关上房门。
唐玉靠近她,从怀里掏出一页冷香玉竹笺,压低声音说道:“姐姐,我收到那个女人的密信了......”
不悔接过信件,两三眼看完内容,随后捏着信件一角用烛火烧掉信件。
纸笺被火舌吞噬,很快化为灰烬。
不悔心中暗暗思忖,这封密信来得如此之快,想必那个神秘的女人早就对自己一行人的行踪了如指掌。这类纸笺数量稀少、造价不菲,有着“纸比金贵”的称号,寻常人家莫说使用,便是想要购买都寻不到门路,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
唐玉见不悔一直沉默不语, 蹙眉道:“仙女姐姐,现下我们该怎么办?”
那封密信上只有短短的两行字,直接指明了唐玉要找的明教杨不悔便在白云城里的兰心医馆……
刚刚死了一个假杨,神秘女人便又透出了杨不悔的行踪消息, 这个杨不悔会是真的吗?
“仙女姐姐……难道发信之人知道我们在找明教杨不悔, 所以把杨不悔的行踪透露给我们?”
眼看着唐玉真的相信了这骗鬼的话, 不悔不由觉得有些好笑。真的杨不悔?恐怕那神秘女人也没有想到,真的杨不悔就在唐玉身边。
少女微敛眸光,“对方不仅知道我们的行踪,还知道如今你被逍遥侯控制,唯有找到明教杨不悔方能保命……这女人, 绝对不简单, 我猜测, 她真正想对付的人应当是逍遥侯。”
“那……仙女姐姐, 我们现在怎么办?要相信她的话吗?”
“既是没安好心, 自然没有一句真话。兰心医馆的杨不悔也只是一个假货罢了。”
“又是假货?这神秘女人到底想做什么?”
少女沉思道:“你先前说, 这个神秘女人每一次来唐家你都没见过她的真面目,那你怎么确定她是白云城人士?”
从商洛城出来以后, 唐玉便一路指路, 带着众人又回到了白云城。而众人刚刚落脚神秘女人便送来了密信, 这一切未免太巧了。
“我听过她的声音。她虽然大多数时候说的是官话,但偶尔有一两个词说快了, 带着一点白云城的地方口音。因此, 我确定这神秘女人是白云城人。”
“如今唐家已经被灭门, 我父亲也死在逍遥侯手上, 她在这个时候向我传来密信,难不成是想救我?”
少女摇了摇头道:“人为财死, 鸟为食亡,她连真面目都没有在唐门面前展露过,必然心思深沉,别有保留。如今唐门对她没有了利用价值,她自然也不会费力不讨好的来救人。”
闻言,唐玉恍然道:“那便是仙女姐姐刚刚猜对了……这神秘女人最终的目的是逍遥侯。”
白云城人士、不愿意露面的神秘女人,又一心想对付逍遥侯!
不悔敏锐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但幕后的真相又似是被一层迷雾笼罩,令人看不真切。
恰在此时,无忌忽而推门而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这么热闹?”
无忌微沉眸光,显然没想到唐玉会偷偷藏在不悔房里,冷声道:“唐三少,是不是非要逼本座挑断你的手筋教筋,你才会老实。”
不悔虽然不愿面对无忌,但也知道要识时务。
她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安抚道:“天公子,请勿动怒。我不过是在奉劝唐玉老实交代,说出杨不悔的下落。”
无忌不置可否,神色仍旧漠然,但有了不悔求情,他到底没有再为难唐玉,只道:“已经到白云城了。杨不悔到底在哪儿?可以说了吧。”
唐玉紧张地握紧了手心,他根本不知道明教杨不悔在哪儿,而这个神秘女人传来的密信也别藏目的,根本不可信。
唐玉一时左右为难,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说话。”无忌颇为不耐道。
见此,不悔轻声道:“你别吓他了。刚刚唐玉已经告诉我了,明教杨不悔就藏在兰心医馆。”
唐玉一愣,猛然抬头看向不悔,显然没想到不悔轻易便说出了神秘女人给的线索。刚刚不悔不是还说神秘女人在骗人吗?
无忌冷冷抬起眸,看向唐玉道:“此话当真?”
唐玉顶着无忌充满压迫性的目光,此刻已经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道:“是,杨不悔确实在兰心医馆。”
音方落,无忌骤然转身,立刻安排十三翼准备马车,前往兰心医馆接人。
路上,不悔难得与唐玉同乘一辆马车,而迫不及待的无忌已经骑着马在前方开道了。
唐玉趁着周围没人,压低了声音在不悔侧耳道:“仙女姐姐……你怎么把逍遥侯引去兰心医馆了?你不是说那里面的杨不悔还是假的么?”
“此时此刻,已经没办法给他找一个真的杨不悔了。”缓半晌,不悔轻声说:“不管那神秘女人想做什么,先想将计就计,带着逍遥侯过去。”
闻言,唐玉却更为担忧了,“逍遥侯又不是傻子,他已经上过一次当了,难道还能再上第二次?单单是他问假杨不悔的问题,除了真杨不悔,谁能回答出来?”
倘若逍遥侯发现了欺骗的真相,唐玉大不了一死,但他并不想连累不悔。
却见不悔微微勾唇,不慌不忙道:“我自有办法,你不必担忧。”
见此,唐玉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一路忐忑的抵达了兰心医馆。
兰心医馆是白云城里有名的一间江湖医馆,平日里求医的百姓络绎不绝。无忌勒停缰绳,下了马,还未进门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
门口的药童见无忌气度不凡,身后还浩浩荡荡的跟着一大群人,急忙迎接上前道:“这位公子,您是要看病吗?”
无忌轻飘飘地扫了药童一眼,顿时吓得这小孩瑟瑟发抖。下一刻,便听男人道,“围起来,搜。”
十三翼领命,顷刻之间黑衣死士蜂拥而上,直接将兰心医馆围得水泄不通,进退双难。
无忌回身看向马车,冷道:“出来。”
唐玉这才打了帘子,慢慢吞吞、磨磨蹭蹭地下了马车,“逍遥侯……你随我进去找人吧。”
不悔也跟着下了马车,“我跟你们一起。”
无忌蹙眉道:“不必。你在车厢休息。”
不悔微微一笑:“兰心医馆错综复杂,多一个人找也方便。天公子,便让我同行吧。”
无忌盯着不悔看了一会儿,忽而转身便走。不悔知道男人这是默认了的意思,连忙跟上了他的脚步。
兰心医馆不似寻常医馆一般前铺后医的布局,由数十个大大小小的院落串联而成,盘结交错,曲折回旋,馆内环山绕水,别有一番景致,但同时也加大了搜寻难度。
死士们在无忌的安排下分头而行搜寻医馆,不悔见状眼眸一转,提议道:“此处地势复杂,不如我们分头寻找,尽早找到人避免节外生枝。”
唐玉眼巴巴望着不悔,只差在脸上写着“想跟不悔一起”这几个字,无忌冷哼一声,吓得唐玉浑身一激灵。
不悔浅浅一笑,“唐玉你跟着天公子吧,有你带路天公子更安心些,我去另一侧看看。”
院内众多死士,唐玉又跟在无忌身旁,无忌料想不悔定然不会丢下唐玉一人独自逃跑。因为急着寻人,无忌也没思虑太多便微微颔首。
唐玉本就机敏过人,自然听懂不悔话语间的意思,只有想办法拖着无忌,才能给不悔更多部署的余地,是以唐玉顺从地跟在无忌身后指路。
几人分头行动,不悔向着另一个方向抬步而去,她按照密信中的暗示,在偌大的兰心医馆轻车熟路地穿行起来。
不悔穿过弯弯绕绕的小路,时不时路过的院子前都能听到死士寻人时引起的鸡飞狗跳,来此处寻医问药的大多是寻常百姓,虽然死士没有伤及无辜,可此番行径也够那些百姓们惊慌失措了。
不悔无奈地摇了摇头,暗忖这逍遥侯果真与自己不是一路人,为人行事毫无顾忌,嚣张跋扈又冷血无情,可怜傻乎乎的自己竟还对他有过一丝好感,想想真是可笑。
不悔收敛思绪,七弯八拐之下,一处幽静的院落出现在眼前。
进得院落,惟见一树梨花开得正盛,微风带起点点花瓣飘落,好似漫天白雪落降人间。
她定了定神,心道应该就是此处了。四下无人,死士也暂时还未寻到这里,不悔闪身进入院落,顺便带上来院门。屋内之人听见声响,好奇地出来察看。
少女转身,恰好瞧见一位清丽脱俗的美人儿走出房来。
美人眉目如画,睫羽凝露,一袭雪白衣衫衬得身形无比纤细,一头乌墨秀发松松得挽成发髻,其上并无任何簪饰,仅额前垂落下两缕发丝,平添几分娇媚姿态。
美人狐疑问道:“请问你是?”
不悔三两步靠近对方,开门见山道:“你可是杨小姐?我是来帮你的人。”
美人并不轻信,轻摇着头否认道:“姑娘认错人了,我并不是杨不悔。”
不悔轻笑出声:“姑娘,我可没说你是杨不悔。莫慌,我此行是来帮你的,你可知晓冷香玉竹笺?”
假杨蓦地怔了一下,视线扫过不悔妍丽的面庞,随即附身贴近不悔低声问道:“你......你是那位大人派来的吗?”
“当心隔墙有耳,进屋再说。”不悔并未否认,只轻轻拉起假杨往屋内走去。
二人进屋关好房门,不悔这才压着声调说道:“你应该知晓上一个杨不悔已经死了,你要想在逍遥侯手下保住小命,须得牢牢记住我接下来跟你说的每一个字,清楚了吗?”
假杨内心一惊,她并未接到已经有人假扮杨不悔失败死在逍遥侯手上的消息,震惊之下则更笃定了不悔就是那位派来帮助自己之人。
第66章 讨好他
约莫因为神秘女人这一次花过心思, 假杨目光流转间,竟有几分纪晓芙当年的神韵,一顰一笑温温柔柔,令人如沐春风, 不似之前那位假杨张扬跋扈。
不悔越看越觉得满意, 又低声叮嘱了她几句注意问题, 假杨也全都乖巧地点头答应。
不悔正欲带假杨去见无忌,便听房门被重重地推开了!
男人缓步入内,冷铁面具逆着一层薄薄冷光,那双冷沉的凤眸先是看向不悔,随即又落到了一旁的女人身上,再也没有挪开目光。
“明教杨不悔?”无忌沉声问。
假杨愣了一瞬, 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新身份, 缓片刻才轻声说:“阁下是哪位?”
无忌一步一步靠近假杨, 那压迫十足的气场逼得人不敢与之直视, 假杨不敢逃, 只得面带怯意地看着他。
“你到底是不是明教杨不悔?”男人微垂眼眸,冷冷地盯着假杨道。
假杨软声说:“行走江湖, 名讳多有不便。我并不认识阁下, 为何阁下一上来便要打听我的身份?”
这一句话以后, 不悔明显感觉无忌锋利的气场稍稍收敛。这假杨倒是一个聪明人,倘若她上来便直接大张旗鼓的说自己就是明教杨不悔, 逍遥侯心思深重, 未必会相信。
而现在假杨明显已经勾起了无忌的兴趣。
“你不必害怕, 我并不会伤害你。”无忌放轻了声音, 淡道:“我与明教杨逍有一些旧交,如果你真是失踪在外的杨不悔, 我可以护送你回到明教。”
闻言,假杨方才点了点头,“多谢阁下……我正愁没办法找到爹爹。”
无忌俯身与假杨的目光平视,似是在观察她到底有没有说谎,忽而道:“你爹爹是杨逍,你娘便是峨眉派弟子纪晓芙。我问你,你娘临死之前,曾对你说过什么?”
不悔站在一旁,暗暗握紧汗湿的掌心,庆幸自己赌对了。经历了之前的欺骗过后,无忌果然变得谨慎了许多,一见面就用这问题试探真假。
下一刻,假杨抬起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眸,按照着不悔教过的话,轻声道:“娘亲……娘亲那时,叮嘱我要听无忌哥哥的话,让无忌哥哥带我去明教找爹爹。”
就是这句话,当初不悔尚且年幼,痛失娘亲,沦为被峨眉派追杀的孽障。若非无忌带着她一路逃亡,她绝不可能活到今天。
时间过去太久,不悔已经记不住无忌的模样,无忌的声音了。但她唯一还记得无忌温热的手掌与宽阔的后背,那是温润少年带给她的安全感,这么多年,不悔一直都没有忘。
无忌终于笑了。
那眸底冷意好似破雪化雾般在一瞬间尽数消散,他忽而伸手将假杨抱入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不悔……不悔妹妹。”无忌安慰着假杨,低沉声音有掩饰不住的欣喜:“我终于找到你了。”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任何人能欺负你。”
看着眼前的温情一幕,不悔心间忽而涌上一阵酸涩又窒闷的感觉。逍遥侯相信了面前这个女人是杨不悔,她应当感觉高兴才对,为何……为何她却一点也没有觉得轻松,反而感觉难受?
无忌这般专注,视假杨为珍宝的神态有些刺痛了不悔。她忽而觉得继续留在这里实属碍眼,放轻了脚步,掩门离开。
关门那一刹那,不悔不可避免又看到了无忌含笑的凤眸。她突然想,为什么逍遥侯每一次找到杨不悔都这么开心?仅仅是因为圣火令?那何至于流露出一副真情模样?
不悔想不通,索性懒得去想了。
门外,唐玉已经等候多时。见不悔走了出来,连忙迎上去。
“仙女姐姐!”唐玉正欲说话,忽见不悔竖指抵唇,示意无忌还在房里,勿要多说多错。
唐玉点点头,跟随着不悔远离了这方小院儿,方才低声道:“仙女姐姐,情况如何了?”
不悔颔首道:“逍遥侯相信了。”
唐玉面色一喜,激动地原地走了两步,不过很快他又回神道:“仙女姐姐……逍遥侯经历了上一次欺骗,应该更为谨慎。他怎能再轻易相信杨不悔的身份?你是如何做到?”
不悔避而不答,缓声说:“总之,逍遥侯不会怀疑杨不悔的身份了。你现在应该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
闻言,唐玉眸底闪过一丝狠色,冷冷道:“逍遥侯灭我唐门,杀我全家,我绝不会放过他。”
“如今他既对假杨不悔没有防备,我想借助假杨不悔之手,除掉他。”
不悔眸光流转,一瞬间便明白了唐玉的意思。唐家堡百年大家,极擅暗器毒药,唐玉作为唐家幺子,想必用毒方面也登峰造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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