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硬.物硌到不悔。不悔低头一扫,眼尖地看到了无忌别在腰间的令牌。
有了令牌自己应该就能去茯苓院了。
不悔伸手轻轻一勾,摘下无忌腰间的令牌。
她缓缓起身,轻轻拍着无忌喃喃细语道:“睡吧,睡吧,醉了就好好睡一觉......”
无忌好似真的被哄睡着一般老老实实不再动弹,不悔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轻手轻脚退出房间。
房门刚关,无忌倏忽睁开双眼,眼神一片清明毫无醉态。
已是深夜, 茯苓院中却一片灯火通明。
此处正是唐大先生被无忌扣押之地,四周包围重重、守卫甚为严密。
不悔稍作易容打扮,装成黑衣死士模样,拿着无忌的令牌, 光明正大的朝着茯苓院正门而去。
“什么人?!”门口的侍卫将不悔拦下, 疾言厉色的审查道。
不悔抬手亮出令牌, 压低声音道:“奉逍遥侯暗令,提审唐敬,不得耽搁。”
这段时间以来,唐敬拒不肯归顺逍遥侯,交出唐门势力, 因此常常被提审, 并没有引人怀疑。不悔很顺利的进入了茯苓院。
入得院中, 更是三步一岗, 十步一哨, 若非不悔提前拿了无忌的令牌, 恐怕想见到唐敬难如登天。
不悔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正厅,一眼便见到了临窗而坐的唐敬。
唐敬到底是唐家大先生, 若是过于苛待, 恐怕会惹得唐家堡抵死顽抗、得不偿失, 因此无忌只是把唐敬暂时囚困,并未动刑。
“唐大先生。”不悔看向唐敬道。
沦为阶下囚的滋味并不好受, 唐敬身影消瘦了一些, 面容也稍稍憔悴。他见到了不悔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毕竟, 这段时间来提审他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见此,不悔一抬手挥退身后的死士道:“全退下, 我有话问唐大先生。”
几名护卫对视一眼,稍有迟疑,但又因不悔拿着逍遥侯的令牌,不敢不从。
须臾之后,门再一次关闭。
唐敬喝茶的动作一顿,看向不悔不客气道:“不知阁下有何事?若是想劝我归顺逍遥侯,那还是别浪费口舌了……”
他话音方落,便见不悔缓步走来,抬手间直接取下了脸上的□□!
待看清了不悔的真容,唐敬震惊道:“你……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不悔微微蹙眉,道:“唐敬大先生稍安勿躁,若是引来了逍遥侯的人,那便不妙了。”
“你是瞒着逍遥侯过来的?”唐敬分析道:“难不成,你还想取老夫的性命?”
“恰恰相反,我是特意来救唐大先生。”
不悔快速解释了她与唐玉达成协议的事,随即道:“我已经通知了唐门内应,届时只要我想办法先救你出去,没了逍遥侯的牵制,唐大先生与唐门势力里应外合,便能顺利扭转局势。”
闻言,唐敬激动地站起了身,他已经被逍遥侯囚困许久,又苦于无法传递消息,没想到不悔竟帮他解决了这两大难题。
“不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见那逍遥侯待你好像很是不错。”唐敬冷静过后,忽而狐疑地盯着不悔,显然十分怀疑她话语里的真实性。
“你不用管我的目的。如今唐大先生四面楚歌,你信我也罢,不信我也罢,难道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唐敬的脸色难看了一瞬,阴测测道:“你怎知老夫没有别的选择呢?”
不悔一笑,轻飘飘道:“唐大先生指得选择,该不会是那个假的明教杨不悔吧?”
唐敬又震又骇,假杨一直是留在无忌身边的一枚暗棋,没想到已经被不悔看穿了!
“你究竟是谁?!你怎会知道此事。”
面对唐敬的质问,不悔并未回答,反而缓声道:“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那假杨不悔本就不是你的心腹,如何会尽心尽力为你办事?这么久了,她可曾来茯苓院帮过你。”
“唐大先生……你与你的盟友不过是各取所需,如今你深陷囹圄已经帮不到她了,她还会费尽心机的来救你吗?”
不悔说的话虽然刺耳,但句句都戳进了唐敬心里。他与“她”本来就是临时的盟友,如今假杨已经被张无忌迷得神魂颠倒、不能自已,根本不可能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他!
唐敬细思片刻,忽而颓然的坐下,道:“老夫当初就不该听信她的话,对付逍遥侯……现下险些把整个唐门赔了进去!”
然而世上并没有后悔药,如今唐敬悔恨已晚,想要翻身,已经不得不求助不悔了。
不悔几次三番从唐敬、唐玉口中听到“她”的出现,不由想到,那个神秘女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对付逍遥侯?
不悔起了几分好奇,原本想问,然而转念一想,她就快要离开无忌了,这些事与她何干呢?
不悔压下心中的好奇,轻声道:“此刻唐家堡都被逍遥侯严密把控,我只能保证救你出去,至于唐门能不能斗过逍遥侯,那便全靠你们的命数了。”
唐敬眸底闪过一丝狠厉,道:“大恩不言谢,姑娘,唐家堡定然全力保你安危。”
不悔一笑,轻声说:“闲话勿叙了,我需要唐大先生配合一件事。”
唐敬急忙起身走到不悔面前,听她细细道明。
翌日,晌午时分,烈阳毒辣。
无忌在书房处理事务,而假杨站在一旁磨墨。他正觉得假杨有些聒噪,想寻个由头打发走,便见十三翼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尊主,属下有要事禀告。”十三翼单膝跪地道。
张无忌放下手中狼毫笔,“何事?”
十三翼的声音有些欣喜:“唐敬同意归降了,并且写下了唐门各处族系的势力名单。”
无忌眸光微敛,道:“同意归降了?”
“这老顽固冥顽不灵,连他儿子的死活也不顾,怎会突然同意归降。”
闻言,十三翼迟疑道:“许是被尊主关了太久,终于磨了心性,明白大势已去了……唐敬写的唐门名单就在这里,属下已经看过了,确认无误。”
“呈上来。”
十三翼连忙将唐门名单递给无忌查看,却见男人只轻轻扫了一眼,随即道:“唐敬可有提什么要求?”
“唐敬恳求尊主勿要伤害唐家的族人,待他传下唐家口令,唐门各处门派的掌门便会来拜见尊主,归顺尊主。”
无忌的指尖轻扣着桌面,似是在沉思,一双幽邃凤眸阴晴不定,看不出究竟在想什么。
他拿着名单,提笔在名单上圈出几个名字,不置可否道:“既然唐敬愿意归顺,你安排通知这几人过来一趟。”
“属下遵命!”十三翼领命退下。
十三翼动作很快,不过小半日人员皆安排完毕。
茯苓院久违得打开了大门,无忌和唐敬坐在茯苓院中,四周撤去了把守,只剩了几个人在院中留守。
底下站着四个掌柜面面相觑,看着坐在亭子里的二人一时搞不清状况。
唐敬见几个掌柜只身前来,只以为是几人不想打草惊蛇,外部应该做好了安排,是以他十分安心,自觉胜券在握。
无忌勾唇一笑,淡淡道:“唐大先生近来可好?天某未料到唐大先生竟突然想通了,招待不周还望担待。”
唐敬对着无忌抱拳一礼,施施然说道:“托逍遥侯的福,唐某尚算安稳,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唐某还是明白的。”
“安好即可,往后自会越来越好……”无忌轻轻转动着手中的折扇,说着些似是而非的话语。
唐敬听得肝疼,但一想到逍遥侯明日之后的下场,内心冷哼一声心气稍顺。
唐敬虚与委蛇的与无忌客套了几句,无忌扣下折扇,淡淡道:“闲话不必多说,唐大先生这就开始安排吧。”
无忌悠悠然品着茶,一副不插手唐敬安排只旁听的姿态。
唐敬一噎,压下火气对着掌柜们道:“旧帐本带来了么?唐门即将归属逍遥侯,你们尽快将新帐本清理成册,即日奉予逍遥侯手上。”
几个掌柜听得云里雾里,一时竟拿不准家主的意思。
原来“帐本清理成册,交予某外人手上”是一句不留某人活口的暗语,但几个掌柜事先并未接到任何部署安排,只听得家主要盘查账务问题才匆匆赶来,别说安排人员,甚至连小厮都未带一个。
掌柜们互相对视,心思活络揣测着家主的意思,一时无人搭话。
唐敬面色不虞,冷声又道:“听清楚了吗?还不将帐本拿上来!”
几人见家主眼色顿时反应过来,齐声答道:“明白!帐本带来了。”几人将帐本交至一人手中,那人拿着帐本就要递上。
说时迟那时快,手拿帐本之人突然暴起,一道寒光闪过,一柄匕首直直刺向无忌,底下四个掌柜应声而起。
无忌面色不变,折扇轻巧抵挡着攻势,挑着眉望向唐敬道:“唐大先生这是何意?”
“哼!妄想唐门归顺,竖子尔敢!今日唐某必叫你有去无回!”唐敬横眉冷目,朝着无忌胸口位置挥出一掌。
无忌见唐敬终于露出真面目,也不惊讶,扇子一展,犹如浮光略影般灵活避开攻势。
四周突然涌出无数死士将唐敬几人团团包围,几人殊死抵抗,缠斗起来。
唐敬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怕是被逍遥侯反将了一军,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一个身材纤细的死士从天而降,三两下挟持住了唐敬,冷然喝道:“唐敬被擒,都住手!”
现场的气氛凝固了一瞬, 双方纷纷停手,唐门掌柜急切道:“——手下留情!”
“逍遥侯!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莫要伤害唐大先生。”
倘若唐敬命丧当场,唐门便会群龙无首、溃不成兵了!
唐敬原想抵抗死士的钳制, 抬起掌心忽而又放了下去, 似是心有顾虑。
那名死士压低声音, 沉沉道:“唐门言而无信,死不足惜,属下先将唐敬押下去听候发落。”
十三翼淡淡颔首,正欲同意,却听一道冷然声音传来:“慢着。”
众人微微一怔, 只见无忌慢吞吞地抬起眼, 看向那名死士命令道:“就地正法, 杀了唐敬!”
逍遥侯果真残暴无常!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唐敬身后持匕首的“死士”, 唯恐他突然抬匕杀人, 僵持气氛愈发紧绷, 豆大汗珠从唐敬的额间滑落,然而死士却迟迟没有动手。
半响之后, 无忌忽而嗤笑了一声:“小薇, 演戏好玩吗?”
死士动作微僵, 眼看着已经被无忌识破,干脆取下了伪装的□□。
那张明艳无双的脸庞渐露、青丝垂肩, 瞬间震惊了十三翼等人!竟然是小薇姑娘!她为何要假扮死士挟持唐敬?!
不悔对视上无忌深邃如渊的眼眸, 冷道:“天公子, 你早就识破了这场骗局……当日你带我去悦喜酒楼, 明明知道我在传信,却一直隐忍不发, 将计就计假意醉酒让我盗走令牌,故意让我接近唐敬,对吗?”
“小薇果然聪慧。”
无忌收起折扇,神色阴晴不定,声音又轻又淡:“若非如此,我怎能得到唐门名单。只有引蛇出洞,方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无忌没有告诉不悔。
他想带不悔外出游玩是真,借着假意醉酒说的情话是真,是不悔自始至终都无视了他的真心,只想着逃离他、背叛他。
“逍遥侯……不愧是逍遥侯。”不悔幡然悔悟,原来她自以为一切计划进行顺利,不过是无忌设下的重重圈套。所以今日,她藏在暗中察觉出局势不对劲,扮作死士想劫持唐敬,却被无忌一眼识破了。
不悔微微握紧拳,再一次深深震骇,这男人当真好深的心思!
“——逍遥侯!唐门百年大家,宁死不屈。今日就算五马分尸,我唐敬也要拉着你陪葬!”唐敬知道大势已去,不甘愿束手就擒,只想破釜沉舟、与逍遥侯拼一个鱼死网破。
无忌耐心有限,唐家人他今日杀定了,至于胆敢一而再再二三背叛他的不悔……
他也绝不会轻易放过了。
“拿下他们。”
无忌一摇折扇,黑衣死士纷纷倾巢而出。唐家的掌柜虽然有些功夫在身上,但到底是被无忌骗来唐家堡,毫无准备、寡不敌众,根本抵抗不了这般凶猛的攻势。
现场一时刀光血影、嘶声震天,不悔想趁乱带着唐敬逃走,不料无忌一早便察觉到了她的意图。
无忌纵身一跃,五指成爪,眼看便要逼近唐敬面门,却见一道黑影突然闯来,那罡猛剑风,硬生生将无忌逼退几步!
待看清来人是谁,唐家人纷纷眼前一亮:“唐大少?”
“唐大少!你终于来了。”
“傲儿!”唐敬激动之余,连忙去看不悔,只见她微微颔首,这才明白是不悔趁着先前守卫松懈,提前把唐傲、唐缺两兄弟给放了出来。
唐傲剑术的向来天下闻名,只见他挡在众人面前,剑光萧寒,坚毅身影如一道屹立不倒的大山,绝不退缩。
“唐大少,你的穴道解开了。”
无忌怔然半刻,眸光再一次看向不悔,笑道:“小薇,你还真是时时刻刻都在给本座惊喜。”
不悔垂下眸,不敢与无忌对视。
“不过……”无忌抬起手,修长骨指忽而抽走了十三翼腰间的银月弯刀,“你以为有了唐傲帮忙,这群狗东西就能活吗?”
唐傲握紧了剑,恼怒道:“逍遥侯!你别太嚣张了!今日唐家人定要取了你的项上人头。”
不悔不料事态如此失控,她原想着救出唐家人,自己再偷偷逃走。而现在计划暴露……已经到了鱼死网破的地步了。
高手过招、只见残影,众人几乎看不见唐傲与张无忌如何出手,只见一道道刚猛悍戾的剑气刀风,所过之处砖石迸溅、一片狼藉!
不悔还是第一次看见无忌用刀。
男人并没有过多的招式,动作干脆、利落,刀刀直击要害,每次挥刀便带动着一阵刀鸣之音,仿佛排山倒海、千军万马的破竹之势。
而唐傲的剑术虽然高超,但武功造诣却绝比不上逍遥侯,他试图以柔克刚、出其不意的偷袭,却渐渐因内力跟不上而显出颓势,节节败退。
反观无忌真气浑厚、气定神闲,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明显胜负已定。
“——仙女姐姐!”
不悔忽觉袖口一重,回头间,竟见唐玉牵住了她手腕道:“仙女姐姐,大哥只能拖住逍遥侯一时,我带你先走。”
闻言,不悔不再犹豫,跟随唐家人一同撤退。唐家堡是百年机关大家,自然藏有求生密道,如今前院已经被死士重重包围、插翅难飞。唐玉只得一路启动应急机关,带着不悔等人顺利到达密道。
“快躲进去。”
唐玉开启了假山后的一处机关,安排所有唐家人从地道撤退,又叮嘱不悔道:“仙女姐姐,你出去之后能跑多远跑多远,再也不要回来了。”
说罢,唐玉竟转身便走了。
不悔一怔,猛地握住了唐玉的手腕道:“你……你不与我一起走?”
唐玉摇了摇头,“父亲和哥哥还在与逍遥侯殊死搏斗,作为唐家人,我怎能贪生怕死?生在唐家,死也要死在唐家。”
见此,不悔难受的说不出一句话。
唐玉握了握不悔的手腕,又坚决放手道:“仙女姐姐……能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如果有缘,我们一定还会再见。”
不悔还欲说什么,岂料死士打杀追击的声音愈发清晰,唐玉微微一笑,脸上带着决绝与不舍重重地关上了密道暗门。
唐玉跑出一段距离,故意发出一些声响,果然引起死士注意,死士调转方向,唐玉迅速朝唐家人所在方向跑去。
密道暗门一关,不悔的心也跟着一沉。
密道黑洞洞的不知通向何方,不悔掏出一根火折子点燃墙壁上的一根火把,拿着火把带领唐家众人朝深处走去。
密道越走越深,七弯八拐之下终于到了尽头,不悔举着火把四处摸索寻找着机关。
密道逼仄窄小,幽暗的环境憋闷不已,人心惶惶下终于有人忍不住轻轻啜泣出声。
一小儿懵懵懂懂问道:“娘......唐大伯他们是不是要死了?我们是不是也会死?”
妇人赶忙捂住儿子的嘴巴,低声道:“别出声,我们......我们出去可怎么活......”
一语激起千层浪,唐家人没了主心骨,纷纷哭丧着脸不知所措。
不悔动作一滞,内心开始动摇,自己就算带着这些人跑出去,唐敬真的能从逍遥侯手下逃脱吗?这群人出去后又要怎么安置才能躲过逍遥侯的追杀?
唐玉......那个软软唤着自己“神仙姐姐”的少年,那个身上旧伤还未痊愈,就掩护自己独自面对生死危机的少年,真的还有活着与自己相见的一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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