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徐长老说这次比武招亲,总算让婉儿选到了意中人。”
说罢,慕容文灵的目光便看向了无忌。不悔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唯恐慕容文灵把无忌认了出来,当场翻脸。
却见无忌轻轻一笑,不疾不徐道:“晚辈见过慕容掌门。”
他刻意压低了声线,与平日说话的声音相比较更为低沉,显得成熟了许多。
慕容文灵盯着无忌的玄铁面具道:“这位少侠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无忌道:“面容有毁,恐有辱诸位。”
先前慕容婉见无忌气度不凡,半张面具之外的轮廓清俊又冷然,还以为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如今听无忌所言,慕容婉顿时不乐意了,怒气冲冲道:“叔伯!你怎么给我选了一个丑八怪啊,我不要嫁给他。”
徐时镇笑道:“面容有毁又如何?先前这英雄能在擂台上以一己之力单挑守山长老,实力不容小觑,我们安嵩派既为名门大派,说出的话又怎可轻易反悔。”
慕容文灵也道:“婉儿,不可任性。”
闻言,慕容婉只得掐紧掌心,提醒自己切莫忘了谋算大计。反正只是想找一个任由摆布的傀儡而已,等利用完无忌,还不是随她处置。
眼见着慕容婉不再抗拒, 徐时镇便开始张罗着为两人操办大婚的事宜。
虽说此次慕容婉比武招亲只是一种形势,目的为了挑选一个傀儡夫婿,以便更好的掌控安嵩派,但面子功夫还是必须得做足, 方能堵住众人长老的悠悠之口。
因此这一场婚宴, 安嵩派里有头有脸的长老都会到场。
慕容文灵笑眯眯地与无忌商讨了几句成亲的细节, 期间慕容婉害羞带怯的看着无忌,气氛从表面上看去竟透着几分和谐。
不悔站在一旁静静听着。
纵使知道这一切都是无忌设下的计谋,她内心仍旧觉得有些不舒服。她把这种异常归结为不适应,看不惯这老流氓如此骗人。
“发什么愣?走了。”直至无忌压低声线,轻轻在不悔耳边说话, 她方才回神, 原来婚事已经商讨完了。
不悔眸光微敛, 跟着无忌离开了炼丹大殿。
回去的路上慕容婉与两人同行。
恰逢今日春光正好、微风徐徐, 路过后院时慕容婉再一次提出邀请, “公子……你能否与我在凉亭小憩片刻。”
按照徐时镇的安排, 三日后无忌与慕容婉便要成亲,但无忌对她的态度始终不咸不淡, 好似眼里看不见她这个如花似玉的美人。
慕容婉还打着以后拿捏无忌的主意, 自然要趁现在多多培养感情。
无忌微微蹙眉, 正欲拒绝,一旁的不悔忽而道:“哥哥, 你与慕容姑娘已经快成婚了, 确实也应该多陪陪慕容姑娘。”
不悔纯粹是想让慕容婉拖住无忌, 她再趁机打探安嵩派的地形, 准备逃跑。
无忌乍闻这一声亲切称呼,拒绝的话改变了主意, 微微勾唇道:“言之有理。”
“既然如此,你陪我们去坐一会儿。”
不悔尚未开口,身旁的慕容婉已经冷冷飞来一记眼刀,显然是嫌不悔太过碍眼。
“哥哥与慕容姑娘郎情妾意、互诉衷肠,我一个外人怕是不便打扰。”不悔直接拒绝道。
“外人?”
无忌微微挑眉,漆黑眸光略带促狭笑意:“这话不对。成婚以后,大家便是一家人了。”
闻言,慕容婉骤然变色,嗤笑一声道:“谁跟这野丫头是一家人?!”
见此,原本并不想耽搁时间的不悔顿时被激起了好胜之心,冷道:“好,就依哥哥所言。”
她偏偏就是不想如这慕容婉的意。
而慕容婉见不悔这么不识趣,顿时急的跺了跺脚,开口便想让无忌打发不悔回去。
却见无忌已经拉起不悔的手腕,两人朝着凉亭方向走去,直接将慕容婉留在了原地。
慕容婉:??
“你究竟想做什么?”不悔被无忌紧紧握住了手腕,那力道看似温柔,实则她怎么也挣脱不了。
无忌轻笑道:“不是你要休憩的吗?”
“……”
不悔微微蹙眉,恼怒道:“装什么正人君子?你没看出来慕容婉想与你单独相处,做什么硬要带上我。”
“娘子。”无忌凤眸微垂,幽邃眼瞳阴色森森,“你夫君与别的女人单独相处,难道你不吃醋吗?”
不悔微微一怔。
直觉告诉她此刻无忌的情绪有些不对,好似隐隐在发怒边缘,她识趣地没接这话,反问道:“难不成你还真想娶了慕容婉?”
“三日后便要大婚了,你到底要如何拿下安嵩派……”
无忌尚未回答,身后的慕容婉已经跟了上来。
她一脸羞涩神情,殷勤的坐到了无忌身边,又是倒茶又是递水,一副娇滴滴的小女儿情态,看得不悔颇为无语。
不悔索性转过头看向平静的水面,心中暗下决心。无论无忌打算怎么拿下安嵩派,那都是这老流氓自己的事,趁着无忌如今被慕容婉困住,她得尽快想办法脱身才是正理。
月悬深空,夜色一片漆黑。不悔正在软香罗帐的榻间安然入睡,忽闻窗榭被轻轻推开。
自从逃亡之后,不悔的警惕性便提高了许多,哪怕只是一点零星碎音,也惊得她立刻睁开了眼。
她在黑暗中凝神望去,只见一道修长的黑影撩开罗帐缓缓靠近了床榻。
不悔的目光紧张地扫视了一圈周围,余光并没有看到趁手的兵器,唯独旁边有一个坚硬玉枕。
待那一道黑影走近床边,探手间,不悔猛然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起玉枕狠狠地砸了过去!!
对方虽然没料到不悔还醒着,反应却极为快速,一手擒住了不悔手腕,一手按住她后腰,将她重新摁入软香床榻。
“是……”
无忌话音尚不及出口,已经“啪”得一声被不悔重重地扇了一巴掌。
他僵住动作,眸光微冷,一时之间心情五味杂陈,换做任何人胆敢这样对待他,必定早就被碎尸万段了,偏偏这小骗子打了他一次两次,他还舍不得动手。
偏偏这时的不悔还未反应过来,竟又一巴掌扇了过来,边挣扎边怒骂道:“——你是何人?!”
“别碰我,滚开!!”
不悔微微仰首,正欲大声呼救,忽觉唇间一软,竟是无忌倏然垂首,捏着她后颈凶狠地吻了下来。那攻城略地的炽热感觉如同燎原烈火,一瞬间席卷了不悔全身,抽丝剥茧般带走了她所有的力气。
青丝交缠,十指紧扣,太凶的力道使不悔被吻到几欲缺氧窒息,只能从齿缝中溢处微弱的哼声。
窗外一片静谧,晦暗的摩挲着罗帐响了很久。直至无忌尝够了甜头,强压下了心头的欲与火,方才微微退开,声音沙哑道:“是我。”
不悔双眸泛起了一片瑰艳潮红,她抬起水意朦胧的眼,终于看清了月光之下、无忌那张冷冽肃然的玄铁面具。
莫名其妙的,在看清无忌那一刻,她心中的害怕和委屈竟在一瞬间烟消云散,甚至还有些庆幸来的人是无忌而不是别人。
“大半夜……你不睡觉来占我便宜……”不悔又急又气道:“老流氓!!”
却见无忌垂首,在不悔白净额间虔诚的吻了吻,说:“乖。我错了。”
“方才我怕你出声引来旁人,情急之举,我向你道歉。”
不悔小脸攀上一层红晕了,被这样又惊又吓一通,一时竟忘了反抗,看无忌这幅小心翼翼的模样,不自觉压低了声音问道:“究竟何事值得你深更半夜闯我闺房,扰我清梦?”
“如果你能日日这般乖顺模样就好了!”无忌偷得香吻满心欢喜,伸手有一下没一下抚着不悔的头发,继续说道:“带你去看一场好戏,绝对比睡觉有意思。”
见无忌得了便宜还卖乖,不悔恨恨锤了无忌胸口几下,只是这轻飘飘的拳头毫无威慑力不说,更是叫无忌整个心飘飘然了起来。
虽然无忌卖起了关子,但是不必说破不悔也能猜到必然跟安嵩派有关。
不悔瞪了一眼无忌说道:“那你还不快出去,我要更衣!”
无忌得寸进尺,似笑非笑道:“来来回回没得再引人注意,没事你就在这儿穿,我帮你守着保证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你!”不悔气结又拿无忌毫无办法,幸而她也只是需要套件外袍就好,于是气鼓鼓的不再搭理无忌,自顾自收拾着。
无忌直勾勾的盯着不悔穿衣服,一点儿也没拿自己当外人,不悔不知不觉中已经习惯了对方这种霸道的侵入行为。
待不悔收拾完毕,无忌揽着不悔的腰身另辟蹊径,直接从窗户跳出跃上屋顶,不悔被稳稳抱在怀里,身侧的所有物体快速向身后掠过。
跳跃间夜风冷冷拂过面庞,吹乱了不悔的发丝,不悔轻轻侧过脸朝张无忌看去,清冷的月光照映在无忌如墨深沉的瞳孔上,玄铁面具下露出一小段刀锋般锐利的下颚,就是这个人在日日夜夜的相处中一次又一次拨动着自己的心弦……
无忌牵起一抹笑意,问道:“怎么呆住了?莫非是被你的相公迷住了?”
不悔被戳破心事,顿时有些恼羞成怒,嘴里嘟嘟囔囔说着反驳的话:“你是谁相公?整日就会与我调笑,三日后你可就是这安嵩派的上门女婿了。”
无忌没有说话,不悔以为他没有听见也就不再开口。
二人到了一处屋顶停下,俯下身趴在屋顶上,无忌突然开口:“我只有你一个娘子,自然也不会做他人的女婿。嘘——别说话,看下面。”
不悔眨了眨眼,随着无忌的手朝下方看去。
这间屋子在安嵩派非常内里的地方,此时围坐正厅的除了慕容文灵外都是安嵩派有头有脸的长老们,其中有个面容样貌与慕容文灵有六七分相似的男人正振振有词说着:“大哥糊涂,外面不知哪儿来的野小子也配执掌安嵩派?大哥你可别是叫外人蒙骗了,我看大哥是病得太久了,才会做出这种将慕容家百年基业断送在手里的傻事!”
底下不少长老跟着附和,有人帮腔道:“是啊掌门,你看我等老骨头可是跟着你辛辛苦苦才将这份基业发扬光大,这样二话不说就拱手让人,未免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真是叫人心寒!”
“诸位稍安勿躁。”
慕容文灵抬了抬手, 直接将现场的抗议声压了下去。他一张病容满含疲惫,说话却不疾不徐:“诸位追随我大哥多年,全都是安嵩派的老前辈了,忠心耿耿, 有此疑问也是正常。”
“只是……安嵩派早前便已经分了本家外家, 亲兄弟尚且明算账。我们主家的事, 便请各位外家长老莫要操心了。”
说罢,慕容文灵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看向身旁那一位面容与他七八分相似的男子,“大哥?你意下如何。”
这一位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慕容文灵的亲兄弟——慕容金月!这两兄弟早年已分家, 各自占据着安嵩派本家与外家的势力, 面和心异, 谁也不服谁管, 恨不得扳倒对方取而代之。
这一次慕容文灵重病难愈, 本家风起云涌、诡谲多变, 如同一盘散沙,而慕容文灵膝下又无子, 按照帮规无法传承帮主之位。这对于慕容金月来说无疑是天赐良机, 他正想借此机会吞并本家。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慕容文灵这老奸巨猾的脑子, 居然想出招婿这种奇招,为慕容婉招一个傀儡夫婿做帮主, 暗中势力仍旧由本家旧部的人把控。而明面上慕容金月也再没有资格去干涉本家的事。
否则便会传出越俎代庖, 引人诟病的闲话。
“弟弟既然已经打算好了, 那我还能说什么。”慕容金月冷笑一声, “不过你随便找一个外人来操持安嵩派,万一本家出了什么差池, 你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这怎么能算外人呢?”
慕容文灵道:“这年轻小伙十分不错,以一己之力胜过了守山长老,其势力不容小觑。我们这些老头子已经到了这个年纪,自然应该多给年轻人机会……再则,他只要娶了婉儿,以后便是一家人了,安嵩派本家的内部事务,徐长老日后可以慢慢教导他嘛。”
徐时镇在一旁适时接话道:“帮主所言有理。我看婉儿这次选的夫婿,年纪轻轻便身手不凡,实乃人中龙凤,想必日后定会有大作为。”
“各位长老不必担忧。”徐时镇面向长老们一一拱手笑道。
他早便料到随便找一个人带回安嵩派,定会惹得外家不满,引起纷争,所以特意搭建了比武招亲的擂台。
无忌在众目睽睽之下轻松赢下了守山长老,便是这些人再想说什么闲话,那也没借口了。
果然,徐时镇这方话音一落,在座诸位长老虽然神情不忿,但都识趣的闭了嘴。
慕容金月大半夜赶到安嵩派本家来找茬,不料出师不利,顿时也没了再坐下去闲聊的心思,当即怒气冲冲的拂袖离去!
徐时镇在他身后摸了摸胡须,笑眯眯道:“二帮主慢走。”
房檐之上,不悔看完了这一出好戏,心中已然将现在的局势明白了七八分。
“所以……你是想从慕容金月下手,对付慕容文灵?”不悔看向无忌道。
无忌笑道,“娘子好聪明。”
不悔别过头,忽而将大氅解开了一些,仍由夜风吹散双颊滚烫的温度,“你若是再胡言乱语,便不要与我讲话了。”
无忌心知今日已经把人逗的够过火了,若是再来一次,恐怕会适得其反,惹得小骗子发怒。
于是正色道:“安嵩派外家的势力并不如本家,慕容金月更是对慕容文灵一直怀恨在心,若非慕容文灵还有一个女儿,想出了招婿这一招,此刻慕容金月恐怕已经发难了。”
“那你想怎么做?”不悔问道。
“本座欲邀慕容金月见面,共商大计。”
“你想与慕容金月合作。”不悔微微蹙眉,思索道:“但若是他不愿意怎么办?”
“慕容金月如今已经陷入了僵持的死局,进退两难,只要我肯对他抛出橄榄枝,他一定会赴约。”
不悔见无忌说的这么笃定,心知这老流氓恐怕早就算计好了,就等着鱼儿上钩了……
如今不悔被困在这老流氓身边,又有安嵩派的重重护卫把守,她正愁没机会逃出去,这不是想要瞌睡遇见了枕头?
不悔眸光一转,思索道:“天公子,你该不会是想亲自去见慕容金月吧。”
提及此处,无忌冷嗤一声道:“你忘了那支偷袭你的寒箭了?”
不悔眸光微敛,瞬间想通了此间关键。
慕容文灵因为金元丹一事派了不少杀手追杀无忌,如今她们躲在安嵩派本家,最危险的地方也最为安全,想必那些杀手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无忌居然成为了慕容婉的上门女婿。
但既然无忌的行踪已经在白云城暴露,此刻若是贸然离府,恐怕会引起那些杀手的注意。
无忌见不悔沉默,心知她已经明白了其中利害,缓声道:“两日后便是我与慕容婉的大婚,为确保万无一失,期间徐时镇定然会派人牢牢监视我。”
“我行动不便,会遣派十三翼走这一趟。”
无忌既不能亲自前往,这便代表着不悔有逃跑的机会了!
她心中欣喜,面上却仍旧不动声色道:“天公子,何必这么麻烦?如今安嵩派的眼线都盯着你,若十三翼与你见面,说不定会暴露行踪,打草惊蛇。”
无忌微微挑眉,“那你意下如何?”
“不如让我替你跑这一趟。”
不悔打着如意算盘,待她成功溜出了府,天高海阔、肆意潇洒,想去哪儿便能去哪儿,她才不管这老流氓要娶谁呢!
无忌轻飘飘扫了不悔一眼,“不准。”
不悔顿时有些着急了,“……为何不要我去?”
“虽然慕容金月翻不起什么大浪,但你独身前往他府上,恐怕会遇见危险。”
不悔绝不愿放弃这逃跑的好时机,于是扯着无忌的袖口再三撒娇道:“天公子……那慕容金月听见你逍遥侯的名声恐怕已经吓得双腿发软了,哪儿还有什么危险,我成日在这府中实在闷得慌,你就当放我出去走走?”
无忌细思片刻,慕容金月此刻正被困在本家分部,由慕容文灵的人看管,确实构不成什么威胁。
这小骗子日日被他捆在身边,想出去透透气,也未尝不可,当真把人逼急了,岂非得不偿失。
“你真的想去?”无忌忽而俯身,盯着不悔道:“亲我一下,我便同意。”
“——你!你不要太过份!!”不悔恼怒道。
无忌作势抽身,“不愿意便罢了。”
不悔唯恐无忌真的反悔,忽而踮起脚尖蜻蜓点水般在他侧脸映下一吻。事毕,不悔也不敢再看无忌,慌张垂眸,只听得无忌在她耳边轻笑一声,“快去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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