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荒女王(雪凤凰)

金芒甚至能听出来对方话中并不明显的祈求——她在希望她在将来能够愿意答应收留那些单身的伯父。
她想，恐怕能得到兄弟姐妹收留的单身汉才是少数，大多数人都会被抛弃，而少数人即便当时被收留了，但是等到兄弟姐妹老了，下一辈开始成为部族的主战力时，也逃不了被抛弃的下场。
何其可怜，何其可悲。
这一刻，金芒是真心同情起那些单身的伯父了。
这些日子以来，那些断食的伯父没少将好不容易得来的食物塞给他们，而到了将来，他们老了，没有战斗力了，这些侄子侄女乃至于侄孙侄孙女却不会愿意赡养他们。
这甚至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毕竟如金芒这样，抚养他们长大的人主要是父母，又怎么能希翼他们将其他长辈当成父母一样同等对待呢？
哪怕那些长辈也曾帮助照顾过他们，但是……现代社会，有几个人会给曾帮助过自己的邻居亲戚长辈养老？
甚至也不是那些晚辈冷漠，现代社会的人生存主要是靠经济能力，在这方面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会非常大，有的人一个月挣的钱别人一辈子都挣不到，所以可以大发善心。
但在安泽不是的，他们依靠狩猎能力生存，哪怕有小部分人的实力出众，但他们要抚养子女，要赡养父母，多负担一个老人可能就会压垮他们。
------------

挖了一天的板栗，入睡前，金芒却是想起了一件事。
“那个食人部族，似乎没有女人？”她的语气不是很确定。
青穗闻言却并不意外，“男人单身的难处在于没有孩子给他们养老，而女人单身的难处……则在于养不活孩子。一般部族会抛弃单身汉，但却不会抛弃单身女。甚至一些部族会令其他成员包围单身女的领地，起到一定的保护作用。单身女只要养大一个孩子，老年就算是有着落了，但是……”
她叹了口气道：“看着自己的孩子一个个或是夭折或是饿死，又有几个女人能够无动于衷呢？所以芒芒，在你强大起来之前，若是看到单身女性，千万不要同情他们。”
她举例道：“我小时候在迁徙路上遇到一个单身女人，她的女儿饿死了，她眼泪都流干了，就那么抱着女儿的尸体呆呆愣愣地坐在路边，同部族的人都不去安慰她。我那个时候傻乎乎地，还觉得她很可怜，上去安慰她，结果……我差点被她掐死。”
“要不是你阿父及时发现喊了你阿爷来，我那会真的要死了。”
“为什么啊？”金芒有点不太能理解。
“因为她嫉妒我能活着，而她女儿却死了。”青穗叹气。
金芒有点无语。
她这个人心特别大，敏感这个词简直跟她不搭边，也从来没有尝过嫉妒的滋味。
金美丽打小会念书，轻轻松松就能考第一名，不论是老师还是家长都喜欢拿她当正面教材激励大家。这般情况下，她这个“别人家的孩子”没少被孩子排斥嫉妒。
钟秀秀成绩一般，但架不住她家有钱，她那人又缺心眼不会看人眼色，总是跟人炫耀她爸爸给她买的昂贵零食和玩具，大家面上讨好她，指望从她那儿占便宜，实际不知道多嫉妒她。
作为和这两人一起长大的发小，金芒愣是从没对她们生出过嫉妒的想法。明明她既没有出色的成绩，也没有富裕的家庭，还是个没爹没妈，被人暗暗看不起的孤儿。
金美丽曾似真似假，玩笑一般地赞美她拥有一颗“金子一般的心”。
所以此刻，她是真的理解不了那个单身女人的想法。
但是不理解归不理解，她还是将青穗的话给记住了。
有英部族从板栗山离开的时候，不但粮车堆得满满当当，每个人背上都背着少说七八十斤的板栗。
赶了一天路，晚上休息的时候，他们和另一个迁徙部族遇上了。
那是一个人数比之他们更多的部族，双方对视一眼，默契地各自选了一块地方扎营，井水不犯河水。
金芒和蓝朵蓝雨他们靠在一起啃板栗，双生花姐妹俩忍不住好奇地去看旁边的那个部族。
“他们好多孩子啊。”
“对啊，而且好多女孩。”
“真好哎，要是能跟咱们匀一匀就好了。”
金芒没管两个小姐姐的童言稚语，和他们遇上的这个部族女孩确实多，或者说……已经多得过分了。
她觉得有点奇怪，生男生女不是看男方的吗？安泽这种情况，按说男女比例差距不会这么大啊。
金芒暗暗数了数，那个部族12岁以下的孩子有9个，其中居然只有一个男孩；18岁以下的少年有12个，但是男孩只有两个。
这也太悲催了。
再看成年成员，也是女性居多，男性少数。大概也是因此，那边的队伍远不如他们从容，看着要狼狈几分，也要更憔悴几分。
一直到入睡前，双方都相安无事，到了第二天早上，大家各自离开，因为目的地一样，因此大家是同路的。
猎物越来越少，幸亏有板栗加餐，否则金芒他们就要挨饿了。
另一个部族的日子却不好过，金芒曾看到他们队伍中的孩子拿着树皮草根在嚼。
之后两个部族有好几次在相近的地方扎营，两族渐渐开始有了交集。
那个部落叫有媛部族，据闻世世代代都是女孩多。
“那个有媛部族有联盟部族，所以才会这样。”青枫对着金芒解释道：“一般部族虽然男女数量会有差距，但差距不会这么大，且也不会世世代代都如此。像我们有英部族，据闻你阿婆他们一代就是女多男少。”
“联盟部族是什么？”金芒不懂就问。
青枫想了想道：“直白点说，他们固定只和一个部族交配繁衍。这样一来，两个部族的联系深了，到了紧要关头，就能联合起来应敌。”
金芒恍然，这不就是联姻吗。
她本以为就是听一耳朵八卦，有媛部族的事跟他们无关，结果这天晚上，他们还没有睡，那边有媛部族的大家长却是往这边走了过来。
这是要干嘛？
蓝崖几兄弟对视一眼，纷纷有些疑惑。
有媛部族的大家长是一个名叫黄野的高大男人，只看他一身的腱子肉和身上的气势就知道实力差不到哪里去。
黄野开门见山，对着蓝崖道：“你们有英部落有没有考虑过换子？”
金芒蹙眉，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这个我知道。”蓝朵蓝雨的四兄青棵开口道：“就是一个男孩多女孩少和一个女孩多男孩少的部族交换孩子养。”
金芒看了他一眼，“你就不怕二姨母和三伯父把你送出去？”
“不会的，我年纪大了。”青棵却不上当，“而且像黑龙那样已经记事的孩子也不行，若是大伯父答应，必是要换分裂季后出生的孩子。到时候孩子生下来就换，跟亲生的没有任何差别。”
“大伯父会答应吗？”蓝朵好奇地问道。
“应该不会。”开口的是她二兄绿魁。
“为什么？”蓝雨一脸不解。
绿魁怀胸道：“大伯父不会希望亲生的血脉将来成为敌人，而且……像是有媛部族那样和人联盟的部族，情况比较复杂，不了解清楚大伯父不会做决定。”
果然，蓝崖没有犹豫就拒绝了。
荒野并不气馁，而是换了个提议：“那你们要不要和我们成为联盟？”
------------

别说蓝崖，有英部族有一个算一个都懵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青穗却是摇头道：“不成，我不同意！”
众人下意识看过去，黄野开口问道：“为什么不同意？”
“你这款的男人我不喜欢。”青穗想也不想就道：“我喜欢瘦一点的。”
别看有媛部族女多男少，男人打出生受到的就是众星捧月的待遇，按照现代人的观念，认为这样的男人肯定被宠坏了，没担当没能耐。
但放在安泽就不适用了，正因为男人少，所以有媛部族的男人才没有弱小的资本，他们不管做什么都要比旁人更拼命更努力。有媛部族的女人就更是如此了，因为男人少，战力不足，很多时候女人也只能顶上。
所以，明明是“阴盛阳衰”的有媛部族，却是一个比一个强悍，男人个个像黄野一样身高体壮，女人也一个比一个矫健。
金芒闻言都傻了，下意识开口问道：“我阿巴很瘦？”要知道在安泽，大家的审美就是越胖越好——虽然她至今都没见过一个胖子。
毕竟吃的食物多才会胖，而食物是需要狩猎才能得到的。所以一个人如果胖，便变相说明了他的实力很强。
所以，与其说安泽的审美是胖，还不如说安泽的审美是强。
因此，金芒就忍不住怀疑，自己阿巴难不成是个小白脸？
荒野也好奇道：“你孩子的阿巴是谁？”他心说哪个小白脸运气那么好，居然能遇上这么个傻女人？
青枫一下子就看出了他的八卦心思，撇了撇嘴道：“别多想，我姐上个交配季的男人是白云。”
白云？！
黄野的脸色一下子不好看了，白云是瘦，但那不是因为人家实力差，而是因为他吃东西不长肉，但实力……早年因为他的麻杆身形轻视他的人可没少在他手里吃苦头。
联盟的事不了了之，金芒对白云却是生出了好奇。
“我阿巴……很厉害？”看黄野的表情似乎是这样的。
青枫点了点头道：“白云是很厉害，他所在的有增部族也很强大。”
金芒其实想听点具体的细节，但青枫却没有细说的想法。
因为青穗这么一打岔，联盟的事暂时便罢了，等荒野走后，大家坐在篝火前，青燕一边往火里丢干柴，一边轻声道：“你们知道跟有媛部族联盟的是哪个部族吗？”
金芒忍不住抬头看过去，是她想的那样吗？
“你问这个是……？”蓝崖也有所猜测。
青燕淡淡道：“等到交配季之后，咱们可以找那个部族的男人生孩子。看有媛部族的情况，他们联盟部族的男人能让人生女孩。”
金芒：厉害了我的大姨母！
赤梅的眼睛瞬间亮了，已经生了一个女儿的蓝盈闻言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她妹妹青光也是一脸意动，要知道她可是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
青穗撇了撇嘴道：“我可不要生女孩了，我得赶紧给芒芒生个弟弟，要是年龄相差太大，她得很晚才能生孩子，年纪大了生孩子就吃力了。”他虽然年纪小，却没少听阿母说年纪大之后生孩子会变吃力。
金芒都懵了。
不是，你还要生？
为什么啊？
金芒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哦，青穗跟二姨母他们一样，也一样负担了让每一个儿女都能结成家庭的责任。
但是她不需要啊。
金芒张了张嘴，她根本就没想过要生孩子好不好？没有孩子，她一个人完全可以过得很好。至于养老……她干嘛要人给她养老？便是将来年纪大了被部族抛弃，她也可以出去流浪，真老得没法狩猎了，死了就死了呗。
虽然想想被野兽吃掉有点恐怖，但……应该不会比生孩子更恐怖？
所以，她根本就不需要青穗给她生个弟弟帮她养孩子。
她自认自己的实力将来不会比男人差，完全不需要去仰赖别人。
然而，话到嘴边……金芒就咽了下去。
不行，她这会说这种话太违和了，而且……她不需要兄弟，不代表以后的妹妹不需要啊。
按照安泽这边的观念，青枫和青穗若是只有她一个女儿，将来的养老是得不到切实保障的。
所以……青穗生不生，根本不是她能够决定的。
既然如此，那她也没必要多费口舌。
又是几天过去，饶是他们都省着吃了，但粮车里的板栗还是光了。
然后不可避免的，他们也要开始挨饿了。
既前两天青枫猎了一只鼹鼠之后，金芒已经再没有吃到过一口肉了。长辈们已经开始找草根和树皮往他们嘴里塞。
和金芒同龄没有经历过分裂季的青葵等人一个个都嗷嗷大哭，蓝雨蓝朵他们虽然也苦着脸，但到底硬着头皮吃了。
如此，金芒这个吃得面无表情的人就有点显眼了。
不过大人并没有多想，只觉得她懂事早慧。
金芒当然不爱吃草根和树皮了，但是肚子饿的时候，能有东西往嘴里塞就不错了，管它好吃不好吃，吃不死人就行了。
相较饥饿，其实口渴才是更让人难熬的，粮车里虽然还有那么几罐水，但大家是不敢放开肚子喝的，每次都要渴到极致，才会小小抿上一口。
金芒还好，他们家攒的水多，又只有她一个人喝，如今她早中晚都能抿上一口水，蓝雨蓝朵和黑龙是最惨的，二姨母要养他们仨姐弟，存的水又没有他们多，到如今已经只剩半罐子了，姐弟仨一天只能抿一小口。
金芒倒是有心想要帮忙，然而她家如今也只剩一罐水了，听蓝崖说他们估计要再走上七八天，这一罐水要喝这么久已经很勉强了。
最近这段时间他们估计走上了高原，会这么说是因为金芒感觉这两天的呼吸有些不适。
她上辈子去过高原地区旅游，感受和此时差不多。
这天，大家在一处干涸的湖泊边扎营了。
蓝雨等孩子跑去湖底，希翼能挖到一点水，金芒的目光却是不由向东南方向看去，那棵树……
------------

不管了，长得那么像，应该不会差，反正试一试也不要钱。
这样想着，金芒走上前，蹭蹭蹭地爬了上去，选了一个合适的地方开始在树干上钻洞。
一群大人都懵了，纷纷喊了起来。
“金芒，你这是在干嘛？”
“快点下来，不要爬那么高！”
不是他们大惊小怪，实在是那大肚子树太高了，金芒要是从上面摔下来，即便不死也得残废。
一群孩子则兴奋了。
“金芒你好厉害，我也想爬树。”
“我也想，我也想！”
“对啊，你教教我！”
看着一群蠢蠢欲动的孩子，大人们蓦地反应过来，对哦，金芒怎么会爬树的。
——对于生活在原始环境中的他们而言，爬树也是一项非常重要的生存本领。即便是成年人，也不是每一个都掌控了这项本领的。
金芒根本不理会大家的呼喊，她专心致志地在大肚子树上钻洞，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渴望。
——要是不能有新的水源，她自己还好，黑龙他们就不好说了。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金芒只感觉到手中的小刀似是一下子没了着力点，于此同时，带着些许青涩气味的水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青枫刚好爬上来，见状都懵了，“这是……这水可以喝吗？”
金芒伸出舌头舔了一口，“有点苦，又有一点点甜。”
“你这孩子也太莽撞了！”青枫吓了一跳。
金芒自然知道瓶子树的水是可以喝的，但她也知道若是得不到验证，其他人可能根本不敢喝，如此，自己只能当一回傻子试一回“毒”了。
会爬树的大人纷纷往上爬，然后……就发生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包括青穗在内的好几个大人是会爬树的，然而他们却是第一次爬这么高的树，原本还不觉得如何，但是低头一看，似乎有点晕？
“不行，我要下去，这上面太吓人了。”赤云率先顶不住，刺溜一下下去了。
他爬到了十几米高，再往上却是不敢了。
有他带头，其他恐高的人都不再逞强，陆续下了树，如蓝崖等人却是已经到了金芒的旁边。
青燕沾了点从瓶子树中涌出的水喝了一口，细细品味一番后道：“应该没有毒。”
金芒惊讶道：“大姨母你怎么知道？”
“有点涩味，但是舌头没有发麻的感觉。”青燕解释道：“如果有毒，那舌头会有发麻的感觉，只不过程度不一而已。”
留在下面的人也听到了青燕的话，这会都开心极了。
尤其是那些孩子，原本渐渐麻木的双眼中都透出了亮光。
蓝崖让大家将粮车转移到瓶子树旁，一边让人用竹筒去盛水，一边低头问青枫青穗：“你们居然这么早就教芒芒爬树了？”
他正要夸一句教得好，不想青枫青穗却是对视一眼，有些尴尬地开口道：“我们没教啊。”
“那你怎么会爬树的？”三人同时疑惑地看向金芒。
金芒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道：“爬树还用教吗？”
本来就是啊，她上辈子四岁就会爬树了，那会的身体素质还不见得比得上现在呢。那会也没人教她，她上手试了下就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