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荒女王(雪凤凰)

结果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金芒脸色发白，眼中带着几分不受控制的惊恐，开口道：“我看到有人在吃孩子。”
天知道看到那群人拿着小孩的脑袋、四肢以及一些疑似内脏的东西在火上烤的时候，她有多么惊恐。
鬼故事都没这么恐怖，鬼片也没这么惊世骇俗。
闻言，有英部族的一群成年人面色都凝重了起来。
阿婆皱眉，“已经开始了吗？”
蓝崖则道：“我们走快点，尽量别跟他们遇上。”
青穗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个巴掌大的果干塞到金芒嘴里，似乎是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
金芒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们……不惊讶？”别告诉她这种吃人现象在安泽是稀疏平常的事……
要是这样的话，她非得疯了不可。
青穗摸了摸脑袋，开口道：“被吃的都是失去父母庇护的孤儿。你放心，有我跟你阿父在，不会有人动吃你的念头的。”
金芒怔住，所以……这是一种约定俗成？
但是这正常吗？
这明显不正常啊！
失去父母庇护的孤儿，不是更应该被人同情怜惜的吗？
就像她上辈子在大金村，因为没有父母，村里人虽然也会说一些闲话，但私下里都很照顾她，有了啥好吃的都会往她手里塞。因为她奶奶老年痴呆，村里的大娘阿婆没少给她纳鞋底，帮她补补丁。她第一套内衣都是金美丽她妈带她去买的，她第一次来月经，是隔壁新嫁过来的嫂子教她怎么用卫生巾，告诉她特殊时期的一些该注意的事项的……
可以说，作为一个非典型的孤儿，金芒打小没少受别人的帮助。哪怕那些都是举手之劳，但她也都记在心中，并在有能力的时候一一回报了。
然而安泽那些人类……分裂季的日子这样难熬，她能理解他们自扫门前雪，无力帮助那些孤儿，然而……也别伤害他们啊。
“那我们呢？”金芒睁大眼睛看着四周的人，“你们……也吃孩子吗？”
那双水润清澈的眼眸此时满是惊悚，仿佛是在看世间最不可言说的恐怖。
要是她的亲人也都吃孩子，那她该怎么办？
跟他们同流合污，或者离家出走，成为一个会被同族抓走吃掉的孤儿？
金芒只觉得全身发冷，她感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恐惧。
“你胡思乱想什么呢？”蓝崖愣了下，拍了拍她的脑袋道：“会吃孤儿的部族都是一些弱小的部族。那些部族没有能够杀死凶兽的主战力，常年积弱，连断食都做不到，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在迁徙路上活下来。”
“这样的部族，往往都死得很快，便是抵达了安泽，也很可能死在凶兽口下。”
对于那些食人的部族，蓝崖的看法就是没有看法。
他蹲下身道：“他们这样是错误的，是源于他们的弱小。所以……”
蓝崖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的小辈，郑重道：“你们要记住，永远不要让自己弱小，因为一旦弱小了，你的命运就不受控制了。”
“对死亡的恐惧会让你们面目全非，成为你们曾经看不起的那类人。”
金芒很难不震撼。
合着我的遭遇就成了你现成的教学题材？
看一眼其他孩子，青棵、蓝朵和蓝雨三个大点的孩子明显听进去了，倒是黑龙、青葵、青南和青北这三个和她一样大的孩子一脸懵懂，明显没有听懂。
对了，青棵、蓝朵、蓝雨和黑龙都是二姨母赤梅的孩子，四人分别是9岁、6岁和3岁，其中蓝朵和蓝雨同龄，她们是一对双胞胎。青葵、青南和青北是青燕的孙辈，三人都是3岁。
黑龙他们都是真正的三岁小儿，连话都说不囫囵，金芒跟他们自然处不到一块，青棵是男孩，而且他年纪最大，根本看不上金芒这样的小不点，于是，唯一和金芒交好的就只剩下蓝朵和蓝雨这对双胞胎了。
要说金芒作为父母唯一的孩子受尽了宠爱，那蓝朵和蓝雨比起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赤梅生了七个孩子，仅有她们这么一对姐妹花，其他都是男孩，而她最大的儿子，如今19岁了。
除了因为年纪小憨吃憨喝啥都不懂的黑龙，她们的四个兄长都巴巴地等着她们长大，好和她们组成家庭，拥有自己的孩子呢。
四个哥哥争两个妹妹，那势必是有失败的几率的，所以他们每一个人在蓝朵蓝雨面前都力争表现。
赶路途中，蓝朵蓝雨平均每一个小时都会得到一次兄长的投喂。
金芒看得只觉得糟心，好好的兄妹，偏偏弄得跟宫心计似的。
眼见众人打算离开，金芒终于想起她辛辛苦苦挖的板栗，连忙道：“等等，我有东西落在山上了。”
“什么东西？”阿婆不解。
“吃的。”这样说着，金芒已经一溜烟蹿下了粮车，往山上跑去了。
其余人反应过来，都有些惊讶地看过去，这山光秃秃的，居然还有猎物？
——他们是知道金芒上山时是空着手的。
“我跟过去看看。”青枫也好奇呢，没有犹豫就跟了上去。
其他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去。
虽然是一个部族的人，但迁徙过程中，大家也是要守规矩的。如果山上真的有猎物，那是金芒先找到的，除非她所在的家庭邀请，否则其他家庭就不能出手跟他们抢猎物。
毕竟这个时候，谁也不会嫌猎物多的。
“这是什么？”青枫一脸好奇地看着地上的那堆板栗问道。
金芒直接掰开一颗板栗塞到他嘴里，青枫犹豫了下吃了，随即眼睛一亮，“这个跟土豆和白薯有点像，很饱腹，而且很甜。”
他往四周一看，“哪来的？”
“地里挖的。”金芒指着板栗树道：“我管这个叫板栗，应该是之前树上掉下来，然后被泥土埋在下面的。有的是今年的有的是去年的，也有一些是更早之前的，已经烂了。”
------------

青枫目光扫过四周，“你都挖完了？”
金芒犹豫了下，“应该没有，我看旁边好些枯树都有些像板栗树。”她本来是打算下山叫上其他人一起上来挖板栗的，但是……
她抬头看向青枫，“二伯父不是说最好不要跟那些食人部族碰上的吗？”
尽管蓝崖说了，那些食人部族都非常弱小，但是在她眼中，再弱小，这些部族存在本身就仿若恐怖故事。
青枫想也不想就道：“那是你二伯父不知道山上有这样的好东西。”
在他看来，能找到吃的才是最重要的，那什么食人部族根本就不用在意。
金芒：“……”她心里有点抗拒，但也确实舍不得唾手可得的板栗，因此并没有说反对的话。
蓝崖他们被叫上山的时候，又是惊喜又是意外。
惊喜是没想到居然能找到猎物之外的食物，意外是没想到金芒居然会愿意跟他们分享。
这个金芒还真没想过独占，一来这些板栗都埋在地底，挖上一天估计也就三五十斤。这点量，哪怕她这个孩子也就能吃两天，大人一天就能祸祸光了。再者，如今部族里没有断食的不是老就是小，她还真不至于这般吝啬。
“食人部族就在山背面，大家挖板栗的时候注意一点，大人在外围，小孩子里面挖，都不要落单。”蓝崖对着众人指挥道。
虽说食人部族实力都弱，但那些堕落的人最是没有底线，有他们大人在，他们自然不敢动孩子，但若是孩子落单，那就不好说了。
甚至，若是有实力弱的成年人落单，他们掂量掂量也会下手。
吃人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只有死亡才能终结。
只是这些事他们不会跟孩子说，免得吓到他们。
部族里的那群单身汉如今都已经断食了，也不用养孩子，但他们却也参与到了挖板栗的行动中。
金芒对此并不意外，之前她那些伯父也没少参与狩猎，他们狩猎到的猎物都会交给阿婆，阿婆则再分给一群孩子。
最让金芒在意的就是大伯父蓝河，那是一个非常沉默的人，但却是一个很有存在感的人。
作为双胞胎兄长，蓝河长了一张跟蓝崖一模一样的脸，但是却不会让人将两人混淆。
相较蓝崖，蓝河的皮肤要略微白一点，是非常漂亮的古铜色，光是站在那儿，就仿若一杆蓄势待发的标枪，攻击性十足。
他对金芒、蓝朵、蓝雨和青葵这四个女孩都很好，烤肉的时候，经常会把肉嫩的部位往她们手里塞。然而奇怪的是，这样的行为在他做来却并不显得讨好，反而……有点让人讨厌？
蓝朵蓝雨说不上来，金芒却一下子明白了，这人便是对人好，也是带着强制性的，有点目中无人。
看出金芒对蓝河的好奇，青穗曾避开青枫跟她谈了谈。
对于这位大兄，青穗的感情很复杂。
“你大伯父……是一个有点不讨喜的人。”青穗叹了口气道：“他小时候身体弱，然而后来长大后，却表现出了出众的战斗天赋。明明你二伯父力量速度都不逊于他，但每次两人打起来，都是他赢。狩猎时，他也总能狩猎到更多的猎物。他下手总是比其他人更狠，也总是能抓住最好的攻击机会。”
“大概也是因为这样，他骄傲极了。当初大姐其实想要选他组成家庭的，但是他不乐意，他觉得大姐管得太多了，嫌她烦。二姐脾气差，大兄打小就看不惯她，后来两人自然也不成。至于我……”
青穗抿了抿唇道：“大兄待我很好，但是他的好太让人有压力了，我也不喜欢被人当成是附庸。”
她看向女儿道：“你阿父让你防备你大伯父，怕他会想要让你给他养老，我倒是没有这种忧虑。因为我觉得……大兄那样的人，怕是宁愿战斗到死，也不会愿意去依靠别人。”
“他那人傲的不行，但又让人没法真正讨厌他。”
金芒眨了眨眼睛，“那他给我们肉吃是？”
“给你们肉吃的又不是只有大兄一个。”青穗叹了口气道：“有关你大伯父的事，你阿父的话不能听，他总是有失偏颇的。”
金芒歪了歪脑袋，对青穗的话并不表态。
蓝河是怎样的人她并不清楚，或许他曾经是那样的人，但是现在……
人的想法和观念是会不断变化的，有些是好的变化，有些是坏的变化。
大金村曾有一位大娘，那位大娘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因为自己是重男轻女观念的受害者，大娘对唯一的女儿极为宠爱，便是两个儿子都要排在后面。然而，在他丈夫去世，家里没了赚钱的顶梁柱之后，她像是彻底变了个人。原本只是刻薄一些，然而后来她女儿被镇上的富户看上，放话说愿意出88万礼金把她娶回去。
当时这事传出来，大家都说这事成不了，那大娘多疼闺女啊，怎么可能让自己闺女去给人当后妈。
然而结果却是那位大娘跪在地上求女儿嫁过去。
她当时的话金芒到如今还都记得。
那位大娘当时是这样说的：“翠翠，我知道让你嫁过去是委屈你了，但家里的情况你也清楚，没有这笔礼金，你大哥二哥都只能打一辈子光棍。那刘家耀虽然是二婚，还带着个孩子，但他人长得并不寒碜，高高大大的，年纪也就比你大十岁，配你不算差。刘家有钱，你嫁过去或许开头要受点委屈，以后都会是好日子。”
翠翠不想嫁，但大娘说她要不愿意她就死给她看。
她是来真的，最后翠翠到底还是妥协了。
对于大娘的行为，村里好多老人都表示理解，都说“她也是没办法了”，但金芒却并不敢苟同。
她那时候十三四岁，正是半懂不懂的年纪，当时是头一回觉得，自己没有爸妈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
打那之后开始，金芒就懂得了不能用老眼光去看待别人。
在她看来，青穗看蓝河，就是在用老眼光。
------------

第30章 可怜可悲
金芒本以为这山上即便还有其他板栗树，数量估计也不会太多，能有个十几棵就不错了。
不想他们这么多人竟是在这里停留了两天，才把半面山的板栗给挖完了。
也是此刻，他们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山上的树……似乎都是板栗树？
看着几乎装满粮车的板栗，众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犹豫。
话说……他们是不是该把另一面山上的板栗也给挖了？
“可是粮车装不下这么多……”金芒的一位伯父开口道。
“这有什么？”青枫想也不想便道：“装不下就背着，总比饿肚子强。”
众人一想还真是。
“也不知道那食人部族有没有走了。”嘟囔这话的是蓝盈，她是青燕的长女，也是青葵的阿母。
“管他们有没有走，我们还会怕他们不成？”青葵的阿父赤云撇了撇嘴道。
蓝盈今年已经28岁了，但她却只生了一个和金芒同龄的青葵。因为赤云的年纪比她小6岁，在他成长起来，能够帮助蓝盈抚育孩子之前，她不会生育。
在生育这件事上，安泽的人类……或者说所有的生物都非常奇怪，因为分裂季的存在，他们习惯在分裂季之后生育，如此就导致兄弟姐妹之间的年龄差都是3的倍数。
所以金芒觉得安泽这种兄妹组成的家庭真的挺麻烦的，不单单大家不可能生同样多的儿子和女儿，年龄差也是一个非常让人头疼的问题。蓝盈和赤云这样相差六岁的已经算好的了，不说别人，就说蓝朵蓝雨和她们的兄长。
这对姐妹花今年6岁，而她们的大兄蓝草今年才18岁。现代人讲究生育最佳年龄，但即便如此，高龄产妇还是随处可见，安泽这边就更加不讲究了。
阿婆生最后一个孩子的时候都快要五十了，大姨母最小的孩子是她31岁时生的，但那是因为她之后两胎的孩子都夭折了，后来又伤了身体，所以才没有再生育。而二姨母如今已经39岁了，听青穗的意思她是还要继续生的。
也就是说，蓝朵蓝雨如果和蓝草组成家庭，那她们至少得在38岁左右停止生育，因为那时候蓝草已经50岁了，他的实力要开始走下坡了。甚至谨慎一点，算上孩子成长的那段时间，她们该在30岁之前就停止生育。
因着这么一出，青穗私下曾猜测蓝朵蓝雨将来恐怕不会选择和蓝草组成家庭。毕竟蓝草的实力虽然不错，但也不是特别强，至少还不足以成为部族的主战力，而他的几个弟弟看着并不比他差。
有英部族转移到山的另一面时，发现那个食人部族已经离开了，山脚下还遗留着已经熄灭的火堆，以及一些让人看着汗毛倒竖的骨头。
蓝河上前拨弄了一下，算了算道：“他们应该抓了四个孤儿，其中两个八九岁大的，两个三四岁大的。肉都一顿吃完了，一点都没有剩。”
金芒回想了一下当初看到的画面，蹙眉道：“那个部族的人不少，应该不会少于15个。”
“15个人？”蓝河冷笑了一声。
金芒眨了眨眼，有什么问题吗？
青燕问她道：“孩子多吗？”
金芒想了想，有些犹疑道：“好像没有孩子？”
蓝河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
青燕叹了口气道：“那恐怕并不是正常的部族，而是单身汉组成的临时部落。”
金芒一头雾水。
还是青穗私下里跟金芒解释道：“一般而言，部族人数到了一定规模，或者上面的直系长辈去世了，往往会面临分支的情况。我们有英部落，也是在我和你阿父的阿爷和阿婆去世之后分出来的一个分支。”
顿了顿，“一般而言，部族都是像我们有英部族现在这样的构成，大家都是你阿婆和阿爷的后代。将来若是你阿婆过世，那我们有英部族也会分裂。不出意外，到时候会分裂成三个部族，分别以你大姨母和二伯父、二姨母和三伯父以及我和你阿父为头领。”
金芒有些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大伯父他们会成为没有部族的人？”
“并不都是这样的。”青穗道：“只要我们愿意，到时候完全可以让你大伯父他们成为部族的一员。但是，不是所有人都会愿意的，像你大伯父的年纪，再有五年实力就要开始衰退了。虽然部族不同家庭的成员只有在分裂季才会汇合，且各个家庭的食物并不共享，但你大伯父这样没有儿女的人，家庭成员难免要帮着分担一二，我们这些兄弟姐妹还好，再到下一代以及更下一代，更多的人是不情愿的。”
“你看到的那个食人部族，恐怕就是实力弱，最后在部族分裂之后被抛弃的。”
金芒顿时恍然。
她知道青穗的话是有所保留的，听她那口气，似乎将来他们兄弟姐妹一定会愿意接受其他诞生的兄弟，然而事实却不一定如此。